“好。”晏寻没有提出异议,“你说如何便如何。”
抛去其他毛病不提,他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同伴,两人此刻于是站在了宫墙外。
从帝王病倒的消息传出到贵妃暴毙、皇城闹鬼,有无数来到皇都的修士其实都想过进去一探究竟,只不过为了给人境皇族留点面子……
不,与其说是给皇族留面子,倒不如说是给昆仑跟瑶池面子,所以来到城中的修士还没有一个闯入皇宫的。
但楚倚阳跟晏寻是什么人?一个为了达成目的不会介意用什么手段,另一个则是从来不在意旁人的魔修。坚如磐石的宫墙挡不住他们,里面巡逻的军队脚步声跟皇族供奉与城中大阵相连的强大气息也阻挡不了二人。
一阵风吹过,宫墙尽头的灯笼被吹得晃了晃,两人便穿透了宫墙,进入了皇城。
灯火通明的宫殿里,哪怕脂粉厚重也掩盖不了憔悴的皇后坐在椅子上,原本在她身后垂着眼睛静静侍立的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深陷的眼眶里猛地暴起鹰隼般的光芒。
殿中的太子却在忙着代替心力交瘁的母后跟坐在对面那位尊贵无比的客人,说明宫中的情况和帝王的病情,没有察觉到母亲身后大供奉的反应。
“……皇城中每每深夜便生异动,从各郡传来的消息也是如此,对父皇的病情,供奉们跟太医们也是束手无策,迫不得已才惊动剑尊,还望剑尊海涵。”
明亮的烛火中,身着白衣的北堂寒夜抬起了眼。
一见到这位北境最年轻的剑尊的双眼,太子玄就仿佛看到了昆仑山上无边的落雪,又仿佛望进了亘古不变的虚空里。
“无妨。”北堂寒夜坐在座中,缓缓地开口道,“今夜便等它们。”
城中所有修士都不会想到,在他们以为昆仑还没那么快来的时候,本应该坐镇昆仑巅的剑尊已经来到了皇宫。
楚倚阳自然也没有发现这件事,在跟晏寻一起踏入皇宫之后,他就朝着自己所要找的目标去。
系统给那只天级手套上打上了标记,代表这件宝物的红点在皇宫的地图上一闪一闪,位置随机变换。但这不是手套的持有者在移动,而是皇宫内的阵法在改变。
系统探查到的这只天级手套显然属于一名皇族供奉。
他的气机与皇城内的大阵相连,所以才会随着阵法每时每刻的变化而产生移动。
皇宫的法阵里里外外总共分为三十三层,也就意味着如果修行者想要行刺帝王,需要穿过三十三重的关卡。
而每一道关卡上都会有一个皇族供奉守卫,将他们的气机与阵法相连,这样无论刺客是从哪个方向闯入皇宫,都只会撞在负责守卫关卡的供奉身上。
“我们的运气不错。”楚倚阳看着在最外围的第二层闪烁着改变位置的红点,对系统说道,“只要闯过第一层就能见到目标,拿到手套以后,立刻掉头走人。”
而既然不管从哪个方向走,都能够遇到守卫关卡的皇家供奉,他们也就不用挑路线了。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直接往前走就是。
也许是因为知道凡人的军队挡不下闯入皇宫的修仙者,两人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巡逻的队伍,直到一个闭着门的小院挡住去路,楚倚阳跟晏寻才停下了脚步。
小院幽清,站在外面隐隐可以听到院中清泉流动,竹笛婉转。
楚倚阳伸手推开了门,院中景致落入眼中,只见一个穿着银色衣袍的修长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院中。
月光溶溶,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一头长发都镀了一层淡淡的银光。
他的衣袍上以绿色的丝线绣着几丛修竹,身上的灵力波动不显,修为显然跟元婴境界的楚倚阳差不多。
他的气质清雅,笛声动人,但身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条从他的脖子上绕过、盘在他右手上的白色蟒蛇。这条蟒蛇看起来同孩童的小臂一样粗,遍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色,在月下看起来很有冲击力。
——只不过但凡看过晏寻身边的黑色巨蟒,再看任何玩蛇的人,也会觉得索然无味。
楚倚阳想着,迈过了门槛,走进院中。
他身旁的晏寻稍落后一步,也跟着走了进来。
要是身后的人把他的魔蟒放出来,那这一仗是不是干脆都不用打了?
楚倚阳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就看到站在院中的人转过了身,露出一张俊秀的面孔。
在他手上的白色蟒蛇吐着鲜红的信子,楚倚阳看到它的眼睛,脚下顿了顿。
这蛇的眼睛跟晏寻的蛇比起来,怎么小了一半?
原本见到外人闯入自己守卫的院子,这名身上盘着白色蟒蛇的俊秀青年应该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但他的反应却完全不是如此,甚至还对二人笑了笑。
笛声停歇,他站在月光下抬起左手,院子后面的另一扇门就打开了:“两位通过了。”
就这么简单?楚倚阳看着他,确认道:“连打都不打?”
青年却说道:“打不过,而且——”他的目光落在晏寻身上,“也没必要打。”
他对晏寻行了一礼,说道,“后面的人都比我厉害,城主当心了。”
“知道了。”晏寻对他点了点头,然后示意楚倚阳从这里离开,青年就好整以暇地站在他的院子里,目送两人出去。
等来到了外面,楚倚阳才问晏寻:“那是魔域的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楚倚阳心道,魔域的手伸得可真够长的,难怪刚刚他说要先来皇宫晏寻没有反对,同样的暗钉,皇城中大概还埋了不少。
出了院落来到第二个关卡,却是一个演武场。
眼前骤然开阔,青石板铺成的地面上月光清朗,而在场中有一个穿着半旧不新的武士袍的青年正在练剑。
楚倚阳跟晏寻出现的时候,他没有停下,等练完最后一式才收剑看向两人。
他的剑法看着不像是哪个仙门的,倒像是从行伍中练出来的杀人剑,只求干脆利落,不费一分余力。
青年双目清亮,带着浩然气,对两个出现在皇宫之中的不速之客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驱逐之意,但也没有像先前那个埋伏在皇宫中的魔域中人一样,知道自己不敌这两个人就打算直接放他们过去。
楚倚阳目光在他的手上扫过,没有见到自己要找的法宝,想来是被他藏在了储物袋里。
终归是把人放倒,就能在他身上找到。
青年取过布巾,擦去额头上的汗,说道:“两位实在不该来这里。”说完把擦汗的布抛回水盆里,指着一旁的兵器架道,“挑一把武器,打赢我就可以过去。”
听了他的话,楚倚阳跟晏寻都往演武场两旁看去,见到兵器架上摆放着不同的兵器。
在他这里就是要按照他的规矩,真枪真刀地打一场。
“可要帮忙?”晏寻问。
而楚倚阳已经向前一步越过了他:“不用,我自己来。”
他走到兵器架前,伸手在上面选了一圈,然后落在了其中一把刀上,提着刀转过了身。
剑是君子剑,刀是杀人刀,要这样比试,当然是刀更暴烈。
英俊的青年望着走到自己面前的红衣公子,提着剑,对他拱手行了一礼:“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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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楚倚阳:你们的蛇是不是能力越强,眼睛越大?
第48章
惦记着人家身上那只不知藏在哪里的手套, 楚倚阳没跟他多话,直接攻了上去!
演武场上瞬间响起刀剑相击的密集声响,晏寻站在远处, 看着场中战作一团的二人, 原本藏在他衣袖里的黑色小蛇也探出了头,金色的竖瞳望着场中。
晏寻低头,用指腹摸了摸它的头:“你也察觉到了?”
这第二关的场地有些意思,进来修为就会被禁住, 不能调用。
这显然是阵法的限制。
刚才他问楚倚阳需不需要自己上场也不是客气, 魔域灵气淡薄,而且争斗凶狠, 魔域中人的修行多数还是从血里拼杀出来的。
而这些生活在灵气充足的名山大川里的修士,虽然也会经历厮杀,但习惯了依赖自己的修为, 他们懂修行, 却不是人人都擅长战斗。
晏寻看得清楚,这个守在第二关的年轻人出身行伍,是从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军人, 又习惯于他镇守的演武场,寻常修行者在他面前完全占不到便宜。
然而楚倚阳再一次给了他惊喜。
他上去就是凌厉杀招,毫不留手,而且刀法同青年方才练的剑法一样, 都是从生死之间磨练出的杀人之法, 一招一式简洁狠厉。
他对面的青年接手就感到巨力,被连贯的杀招打得后退了几步, 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
面前这个红衣公子犹如一把出鞘的焰刀,如影随形地欺了上来, 手中的刀再次不可阻挡地劈了下来。
这不是在修仙门派里能够学到的东西,青年在他身上感应到了和自己十分相似的气息,虽然没有想明白为何面前的人会跟自己一样,但他的眼睛亮了起来。
看着场中化作两团旋风,棋逢敌手陷入对决的两人,晏寻的眼睛同样缓缓地亮了起来。
合欢宗少主、金铃公子应劫心,真是一次比一次出人意料,他去哪里磨练出这样的刀法?
在场中动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化作一团炽烈火焰,刀光却比风雪更凛冽,让人甚至感觉这样的杀器比金铃钗还要适合他。
刀光剑影,两人出招的速度越来越快,在镇守第二关的青年感到自己遇上了难得的对手时,楚倚阳心中也生出了久违的畅快。
他所去过的任务世界,也不是每一个都有着飞天遁地的神仙道法,也有做凡人追求纯粹的武学巅峰,在战场上生死拼杀的时候。
跟第二关的守卫一打,这种感觉就又回来了。
金铁交击的声音几乎化成疾风骤雨,两人的招数难以用肉眼捕捉,也不知纯粹以刀法跟剑招相拼,最后究竟是谁更胜一筹。
晏寻仍旧站在原地,等这两人决出胜负不过一开始他觉得自己可能要出手,但到了现在却觉得未必需要了。
在一声重重的刀剑碰撞、火花四起之后,交战的两人同时向着后方一退,从战局中分开了。
月光下,穿着半旧武士袍的青年垂目看向自己手中的青锋剑,然后听见“啪”的一声,剑身从中间折断,掉在了地上。
而下一刻,站在他对面的楚倚阳手中的刀也应声而断,半截刀身落在了他的脚边。
似乎是没有分出胜负,但是青年拾起了地上的断剑,对面前的红衣公子抱拳行了一礼:“阁下赢了。”
见这个夜闯皇宫,跟自己交过手之后依旧神色不变的红衣公子对自己冷淡地一点头,然后便弃了手中断刀,转身朝着他的同伴走去。
青年看了他的背影片刻,也同样转身走向后方。
他对这两人没有什么恶感。
虽然不知他们来皇宫有什么目的,但都不像是凶神恶煞之辈,青年甚至还想着刚刚跟自己交手的楚倚阳能否闯过三十三层,若是能够归顺于他们轩辕皇朝,以后就有机会当同僚互相切磋。
只是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楚倚阳来的目的根本不是要闯过三十三层守卫。
他刚一转身,身后的人就如同鬼魅一般欺近,然后一掌劈在他的颈后,让他瞬间失去意识,向前倒去。
已经做好准备去下一关的晏寻:“……”
虽然楚倚阳说了他来皇宫是要找一样东西,但正常人都会以为他要找的东西是在皇宫中央,根本不会联想到是在皇宫外围、这个看上去一穷二白的青年守卫身上。
他朝着这边走了过来,见楚倚阳已经蹲了下来,把地上昏过去的人翻到正面,然后在他身上一阵摸索。修长白皙的手指探入他浆洗得发白的武士袍,红衣公子脸上的神情却无比平静,一点也不像是在做什么不符合身份的事情。
“没有。”楚倚阳找遍了他身上,既没找到夹层,也没有找到储物袋,于是在心里问道,“真的在他身上吗?”
“在的。”系统答道,语气十分肯定。
虽然一时半刻演武场这里不会有其他人来,但楚倚阳还是觉得时间紧迫,及早拿到及早走人。
闻言他又再迅速地把青年身上可能藏有东西的地方摸索了一遍,将他的衣袍扯得凌乱,让那坚实的胸膛从衣襟里袒露了出来。
尽管地上躺着的被打昏过去的这个青年剑眉星目,眉眼间还带着一丝贵气,对他上下其手的楚倚阳更是生了一张如画的面孔,这一幕看起来非但不猥琐,甚至还有几份赏心悦目,晏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要找什么?”
“别吵。”楚倚阳头也不抬地道,然后眼角余光见到有什么在青年的衣襟底下闪着光,于是伸手将他的衣襟扯得更开,看到了在月光下反光的东西。
那是一条项链,绳子是黑色的皮绳,底端是一个指甲盖大的金色盒子。
楚倚阳刚刚下的手很重,青年还没有醒来。他挑起这根项链,指尖在盒子的边缘摸索,然后在侧面发现了暗扣。
楚倚阳指腹在暗扣上划过,金色的小盒子“啪”的一声打开,一块叠得极小的、金丝质感的“布”从里面掉了出来,在青年的胸膛上延展,变成了手套的形状。
找到了!
当劫匪当得轻车熟路的人一把抓起自己要找的东西,就从昏迷的青年身旁起了身,对晏寻说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