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走到了殿中央,仰头去看掌门。
而楚云留继续往前,直接坐到了掌门旁边的一个空着的一个椅子上。
许则然看清了钟鱼的面容。
他一看便知经过了长途跋涉,行走间带点风尘仆仆。肤色被日头晒的更深了些,眉眼也被风霜浇灌出了点稳重,不需刻意板起来脸,也有了大人的样子。
吴青岚身为掌门,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回来啦?回来就好,你师尊念叨你好多次了。先坐下来歇歇,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你回来的正是好时候......”
他的话被钟鱼打断,少年开口,声音凌厉:“掌门,我此番回来,是为了揭发一人修魔,并且我也掌握了证据。”
他说完这句话,一转头,直勾勾地看向戚泓。
修魔之事这个时候正是敏感话题,他这么一说,再这么一看,殿上便掀起了轩然大波,所有人的目光投向戚泓。
许则然的心一寸寸凉了下来。
他就说,不该让戚泓回凌云宗。
吴青岚听见他的话严肃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如果没有完全的证据,便是诬陷同门。你便是有证据,怎么能证明你的证据是真的?”
“本尊证明。”
一道声音穿来。
喧嚣的大殿因为这道声音又一次沉寂下去了,所有人都震惊的望着发声的人,一双双眼中含着汹涌波涛。
吴青岚声音中也含着不可思议:“天禄......”
楚云留淡淡的勾了勾唇,他平日里不常笑,这么倏尔一笑,像冰峰化雪,春花盛开:“本尊的弟子修魔,本尊揭发他,有什么不对的吗?”
众人:“......”
竟然没有反驳的理由。
钟鱼这时又开口了:“掌门,你不如先看看我的证据。”
吴青岚终是叹息一声:“那便看看吧。”
钟鱼便摊开手掌,他的手掌中,静静躺着一块褐色的石头。
“耀麟石!”
有弟子看清后,惊呼道。
“弟子会盟大试结束后,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回到宗门,便是因为去寻找这最后一块没有被找到的耀麟石,”钟鱼笑了笑,“最终这块耀麟石还是被我找到了,于是我走遍戚泓走过的地方,也到了渡厄涯底,记录下来了戚泓修魔的样子。”
他说着,便想催动手中的耀麟石。
可还未实施灵力,那道耀麟石便被一道灵力打中,斜飞了出去。
戚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怎么都开始放我修魔的证据了,也不问问我呢。”
他本是这个宴会的主角,因此被安排在了最好最显眼的位置,此时他一发声,众人朝他望过来,不像是责问,倒显得像是拥簇着他发言了。
特别是这个发言人此时还是一片的云淡风轻,仿若丝毫不知道自己如果被证实修魔,将要面对什么一样。
他笑道:“不用什么证据了,我确实是修魔了。”
这句话将整个宴会的气氛哄到了高潮。
屠魔英雄原就是恶魔,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就是吴青岚也是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整个殿中,只有楚云留的许则然两个人与众不同。
一个笑的痛快,一个心急如焚。
*
短短几个时辰,戚泓修魔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凌云宗。
一晃五日过去。
自从宴会那日吴青岚将戚泓押走,许则然便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不知道戚泓被关到了哪里,不知道戚泓回被怎么样对待,他身上伤还未好,许则然不敢细想下去。
凌云宗倒是没有拘着他的行动,于是在这五日里,他将整个凌云宗都翻了一个遍,可到底没有找到戚泓被关押在哪里。
第六日的时候,吴青岚昭告了全宗门,戚泓确实已经在修魔,凌云宗决定于三日后会将他送到贺泣牢中。
贺泣牢是比渡厄崖还要恐怖的存在,那里关着整个修真界穷凶恶极之徒,进贺泣牢者,需先除灵根。
许则然日夜不停的翻遍了凌云宗,也没找到戚泓在哪里。
整个凌云宗,只有一处,许则然还未去过。
楚云留的院子。
他于吴青岚昭告全宗门的那个晚上,和系统达成了协议。
许则然将作为第一个试验品,用以后的寿命换取积分,系统给予他bug,让他来完成他想要的目的。
系统是这样说的:【我们经过开会研究,发现你为我们古穿组开阔了一条新道路,我们发布任务宿主完成任务固然是一条方法,可是为了更多可能,我们决定开放一种权限,在一部分小世界里,我们将允许宿主用寿命换取捷径,看看这个权限一旦开启,又将迸发怎么样的故事。】
系统道:【毕竟支撑宿主完成任务的重要原因就是寿命的长短,怎么样的诱惑,会使宿主像你一样,放弃寿命也要得到,这很有意思,也是我们不理解的。】
许则然想不但你不理解,他也觉得自己疯了,要为了戚泓只让自己再活最后五年。
许则然道:“我只能再活五年了,戚泓的善念值甚至还是负数,我的任务算不算失败了?我任务失败会对戚泓造成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系统让他不用担心:【现在你这个小世界是第一个我们开放权限的世界,所以原先的任务也有所转变,你只管做你的事情,我们也想看看,你到底要用寿命换取些什么。】
听了它的话,许则然彻底没有了顾忌。
他因为将五年后所有的寿命都换取了积分,所以积分数量太过庞大,现在的许则然,几乎可以是为所欲为。
他先是用积分解了自己体内楚云留给他下的蛊毒,又用积分换取了一个能隐藏自己身形的仙器。
趁着夜色正浓,许则然溜进了楚云留的院子。
他在院子中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楚云留的身影,系统告诉他,楚云留正在主屋。
于是许则然便绕过主屋,俯着身子将其他屋子都逛了一遍。
终于在逛到最后一个屋子的时候,许则然发现了给关在里面的戚泓。
他被条锁链捆着四肢,摆了个跪坐的姿势锁在屋子正中间,之所以没有倒下,是因为有两个铁钩穿过了他的琵琶骨,将他钉在了链子上。
少年微微垂着头,深色不明。
许则然心中一紧,正门被锁着,他正要翻窗进去,就见屋子中的戚泓抬头,与他对视上了。
许则然连忙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戚泓朝他露出一个笑来。
许则然翻窗进去,来到他身旁,低声问道:“他们对你做什么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他边问边去解捆着戚泓的链子,幸好这只是普通的铁链,没设什么法咒,许则然解起来相对比较简单。
到最后,便只剩下戚泓两个锁骨上的铁钩了。
这玩意不好弄,许则然示意戚泓将头趴在自己肩膀上,他手从戚泓背后绕过去,缓缓的将铁钩推出去他体内。
戚泓就这么趴在他颈边,低声回答他的问题:“不过是把我灵根给挖了,没有什么的。”
许则然拔铁钩的动作一顿,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没事,我们现在修魔了,要这灵根也没什么用处了。”
戚泓笑了,温声道:“若是被别人听见师兄这番话,师兄说不定也要落到我这个下场了。”
许则然无所谓道:“落就落呗,反正我对修道成仙没什么兴趣。”
随着戚泓的闷哼,许则然将两个铁钩从他体内拔了出来,血不可抑制的留了出来,许则然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戚泓:“这里面是止血的药,你快吃了。”
戚泓听从他的话,吃了药,没过一会儿,伤口处果然便不再流血。
许则然就道:“我们快走吧。”
戚泓点了点头,想直起身子,却一晃,一头向地下栽了去。
许则然连忙接着他,他看着怀中晕了的戚泓,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松懈了下来。
计划成功了。
看来戚泓对他还是有点信任度的。他给的药他全数吃下,并未有疑。
许则然将戚泓背起,出了楚云留院子,又一路往下,一直出了凌云宗大门。
回忆着原著剧情,许则然从戚泓腰间摸出了一个黑色的小竹笛,那竹笛极短,只有几寸长,握在掌心中,小小巧巧的一根。
许则然将竹笛放到唇边,吹了吹。
竹笛并未发出声音,可是不过几个呼吸间,前方的树林动了动,有个一身黑衣的人从林子间出来了。
他在远处静静看着许则然。
许则然看到他,心中稍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人叫陈散,被镇守在渡厄崖下的“叛徒”之一,在渡厄崖下归顺的戚泓,至此对戚泓忠心耿耿,护戚泓当上魔君,是戚泓成为魔君后的左膀右臂。
许则然道:“我是戚泓师兄。”
陈散嗯了一声,声音阴沉:“主上提起过您,说您可信。”
许则然道:“知道我可信就好,你过来。”
陈散往前走了走,来到许则然跟前。
许则然将背着的戚泓交给他,道:“事不宜迟,你背着戚泓回荒芜域,越快越好。”
陈散点了点头,不多废话,背起戚泓就要走。
许则然喊住了他,他从怀里掏出来一封信,交给他:“等到了荒芜域,把这封信给戚泓。好了,快走吧。”
第二十六章
等戚泓被背走后,许则然站在原地伫立良久,趁着月色回了凌云宗。
他没有回去青霭峰,而是去了泊鸿仙尊的金屏峰。
钟鱼作为泊鸿仙尊的亲传弟子,有着一个自己的小院子。
许则然站在院门前,敲响了紧闭的院门。
院门厚重,沉闷的敲门声响彻良久,里面还是没人回答。许则然耐心很足,他就这么一下下敲着,不轻不重,丝毫没有急躁的样子。
许久,院子中穿来一声叹息,钟鱼的声音传来:“许师兄进来吧,院子门没有锁。”
敲门声停了下来,许则然收回手,隔着门笑着答了声谢:“多谢师弟,我进来了。”
他推门进去,院子被月光照的亮堂一片,青石砖闪着幽幽月光,钟鱼站在院子中一石桌旁,竟是穿戴整齐,一副没有睡的模样。
许则然将门关上,转过身来,笑道:“这么晚还没睡呢?”
钟鱼微微低着头,腰间握剑的手攥的紧紧的,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低声道:“对不起,但我不后悔。”
倒是丝毫没有大殿上的凌厉了,依稀能瞧见会盟大试时候的少年模样。
许则然弯着眸子,温声道:“你给我说对不起干什么?你没有什么对不起的,我今夜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走到钟鱼旁的石桌上坐下,夜深露寒,石桌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许则然手搭在上面,却未觉到霜的寒冷。
他朝钟鱼道:“我今夜来,是为了求你件事。”
钟鱼被他这话说的一怔,也坐下来:“许师兄要求我办什么事?”
许则然笑了笑:“我想借你手中的耀麟石一用,去办个事情。”
他道:“我师弟修魔之事我不怨你,但他修魔之事公之于众了,我便也想让他为何修魔的事情给大家看看。”
钟鱼闻言沉默,良久,他才从怀中掏出耀麟石。
他将耀麟石放到两人中间的石桌上,可拢在耀麟石上的手却未放开,他声音执拗:“许师兄是要给戚泓讨回个公道?”
许则然笑道:“也算是吧。”
罩在耀麟石上的手被挪开了,钟鱼将耀麟石往前推了推:“我揭发戚泓是魔修,全宗门站在我身后。可许师兄帮戚泓求公道,只怕前方有万山险阻。”
他去历练了一次,讲的话倒是多了。
许则然将耀麟石拿回来,它刚被拿出,还未沾染夜的凉,存了些许温度。许则然冰凉指尖碰上它,似乎才感受到一些暖来。
他答道目的,站起身来,月光明亮,给他的笑容镀上了层冷清意味:“万山险阻,如若试试,说不定会发现不过如此。”
山来,他便踏山。浪来,他便斩浪。
这世上最难的险阻早已横挡在他面前,他要于无生机处,给戚泓求出个公道来。
许则然拢了拢袖子,刚刚那股子迸发的狠戾之气便消失了,他恢复了往日的柔和来:“我先走了,耀麟石过两日便会归还给师弟,师弟早点休息。”
他说完没等钟鱼回答,便要推门出去。当手碰到门的那一刻,被钟鱼喊住了脚步。
钟鱼在身后道:“师兄,我爷爷被魔族所杀,自我懂事起,父母便教我见魔族必除之,因此我揭发戚泓,是为了我心中的公道。许师兄在会盟大试期间对我多有照顾,我们虽走道路不同,但我也在此祝师兄求得自己心中的公道。”
许则然顿了顿,背着他摆了摆手,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月光如洗,他带着耀麟石回到了他和戚泓住的院子。
戚泓的房间还是一如往常,干净朴素到不像一个未来魔君的住处。许则然拿着耀麟石,放到了戚泓床上。他指尖微动,往耀麟石中注入了一点灵力。
随着灵力的注入,本来平平无奇的耀麟石越来越剔透,散发出温润的光。几个呼吸间,耀麟石开始在戚泓床上滴溜溜的转圈,随着他转圈速度的加快,床主人在这个屋中发声的一切在空中慢慢显现。
那是一个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