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今晚这一连串事,裴言霆觉得这几天都不敢放赵清行离开自己眼皮底下一步。
外头的鹅突然尖叫起来,这大半夜的,着实把裴言霆吓了一跳,匆匆忙忙跑过去,却发现赵清行正举着一把菜刀站在一群鹅跟前,整张脸藏在黑暗里,只有手里那把刀闪着寒光,实在是瘆得慌,也难怪那群趾高气昂的鹅被吵醒后还怂得缩成一团。
“许小鹅,就你吧。”赵清行还醉着,举着把刀,缓缓走近某只鹅。
“清行!”裴言霆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腕,拉着人往后退了退,“大半夜的做什么呢?”
“裴哥,我想吃酸梅烧鹅。”赵清行又挣扎着朝那鹅走了两步,“天凉了,该送许小鹅上路了。”
“许小鹅?”裴言霆一个头两个大,顺着他视线看去,发现那鹅正是之前许川絮和颜溯之赔给他们那只,敢情这赵清行还给每只鹅都取了名。
“……”裴言霆嘴角抽了抽,“那裴小鹅是哪只?”
“这个。”赵清行指着角落里某只高大的鹅,突然又防备道:“你干嘛?你不能谋杀亲鹅!我不同意!”
裴言霆看他严肃的神情,没忍住低笑了起来,知道这人可爱,没想到醉了更可爱。
“好好好,不杀亲鹅。太晚了,你放过许小鹅吧,难道你想让它下去陪赵小鹅?”
“……”赵清行陷入了沉思,没一会儿,他把菜刀往地上一丢,“那还是算了。”
好说歹说救了许小鹅一命,赵清行被他哄着灌了一碗醒酒汤,这人估计闹了一晚上也是困极,趴在桌上就想原地睡过去。
裴言霆无奈,把外衣披在了赵清行身上,背着人快步走回了落云轩。一路上,赵清行趴在他背上明明困得很,却还是停不住那张嘴。
“可我真的想吃酸梅烧鹅。”
“得找个日子把许小鹅做了。”
“我们去溜鸭子吧!”
……
“鸭子都睡了。”裴言霆无奈,“你消停些,困就睡吧,明天送你个东西。”
“哦,好呀,那你走快点,这样我就能快点到明天了。”赵清行迷糊点头,看着前方那长长一段山路,握拳喊道:
“冲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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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裴的快乐:解锁一只迷糊可爱的醉酒行行。
瑟瑟发抖的 许小鹅:“苍天呐!这就是 鹅凭父贵 吗!”
第26章
赵清行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觉得脑袋像是裂开了一般,他哼哼了两声,抱紧被子不安分地在床上滚了两圈。
这一翻身,整个人就蹭进了一个温热的怀里,赵清行一怔,瞬间就清醒了,猛地睁开双眼,却和身旁的人来了个四目相对。
是裴言霆。
赵清行紧绷的身体又放松下来,甚至想放心地闭眼睡个回笼觉。
果然同床这件事是会越来越熟练的……
“哪难受?”裴言霆还带着困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手还贴上了他的额头。
赵清行一个转头,把正疼得一跳一跳的脑袋压在了裴言霆的手掌上,“累,还疼。”
“那就再睡会儿,待会我去煮点清淡的粥。”
“嗯。”赵清行感觉到浑身干爽舒适,又愣了,“你又……帮我沐浴了?”
他说完后,总觉得这个对话怎么怪怪的?仿佛老夫老夫事后的温存?
裴言霆:“昨夜你醉了,我帮你擦了脸和手,然后你就赖在这不肯走了,一觉睡到了现在。”
“麻烦你了。”赵清行有点愧疚,但很快又被困意盖了过去,两个人睡真的太暖和了,他脑子一乱,脱口而出:“我以后可不可以和你睡啊?”
这回轮到裴言霆彻底清醒了,直勾勾地盯着头顶的床帐,似乎在消化赵清行那句话。
“清行。”裴言霆觉得不管他猜得对不对,有些话还是要早点说清楚,“我暂无找伴侣的想法。”
赵清行打了个浅浅的哈欠,他本来就是脑子糊涂随口一说,这冬日的山上太冷,夜里盖太多被子又压得他难受,这几次感受到了两人同睡的暖和,他才会无意识表达了自己取暖的愿望。
不过裴言霆突然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还在跟他保证不会和颜溯之种桃花?
真是乖崽。赵清行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抬手拭去溢满眼眶的生理性泪水,“好的,我知道了。”
裴言霆听到这话扭头看去,却正好看见赵清行抹了抹眼角,把自己缩成一团翻过身背对着他。
裴言霆心一紧,赵清行这是……哭了?
“清行?”
困意重新涌上来,赵清行窝在被褥里,声音显得闷闷的,“别说了。”
我要睡懒觉了。
裴言霆慌乱地想摸摸他的头,可手刚抬起来,被子里钻进了风,赵清行冻得将身子蜷得更紧了,脑袋恰好避开了裴言霆的手。裴言霆瞬间就不敢再动作,被人躲避的感觉并不好,他喉咙干涩,笨拙地开口:“那以后便一起睡好不好?”
赵清行迷糊间听到这么一句,心道那敢情好,终于不用担心被被子压死了。睡意顺利将他捕获,沉入梦乡时他只来得及“嗯”了一声。
裴言霆听了好歹是松了一口气,要是知道赵清行会哭,他打死也不会说那句话。
一时间他又愧疚起来,他一直看不惯许川絮曾经对赵清行所做的事,可如今自己这个样子和许川絮又有什么区别?心安理得地受着人家的好,转身却又把人家捧上前的一颗真心丢在了地上。
他看着赵清行的背影轻叹了口气,他深知自己的感情还未跨越到伴侣的程度,如若随意答应,也是对赵清行的不公平和伤害。
再等等吧,还是维持现状,等过段日子,他定能给赵清行答案。
*
完全不知枕边人脑补了那么多的赵清行睡得十分香甜,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脑袋也没那么疼了。
身边的位子已经空了,赵清行伸手摸了摸,凉的,看来裴言霆醒来很久了。这就奇了怪了,他家裴师兄不是很喜欢睡懒觉吗?大过年的怎么不享受享受?
爱睡懒觉的某人被一滴眼泪吓清醒了,早早起床去甘饴堂熬了青菜肉粥,这会儿正好提着食盒进门来。他会的自然不如赵清行多,但熬的粥还是可以入口的。
赵清行闻到香味瞬间坐了起来,“你做的?”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赵清行兴奋地跳下床跑了过去,他还没尝过裴言霆做的东西呢!
“穿好衣服和鞋,别着凉了。”
裴言霆直接上手将人提溜回了床上,看着他穿好中衣后,突然伸手将被子披在了他身上。
赵清行不明所以地看向他,裴言霆拿出一个红包轻拍了下他的脑门,“昨晚你喝醉了,没来得及拿给你。”
赵清行眼睛亮了起来,双手接过那个红包,兴奋道:“你给我的?”
裴言霆挑眉:“不然呢?”
“可是我没准备……”赵清行垂下了眼,收红包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他完全没想起这茬。
“说什么傻话?”裴言霆哭笑不得,“我是你师兄,哪有师弟给师兄红包的道理?”
赵清行点点头,这回放心了,笑眯眯道:“谢谢裴哥!”
见他一直笑着,裴言霆也笑弯了眼,“收个红包就这么开心?”
“当然开心,人人都有的,这回我也有了。”赵清行珍重地将红包收了起来。
笑意僵在了嘴角,裴言霆心里一痛,忽然就明白了什么,赵清行以前从未收到过红包。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被偏爱,拥有别人没有的东西,可赵清行却不一样,能拥有一件大家都有的东西,对他来说都极其不易。
“这个也是给你的。”裴言霆又拿过一个木盒递给他,“打开看看。”
赵清行疑惑地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个木盒有些眼熟,他小心地打开盒盖,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由一愣,“这是……”
那是一件红衣,不艳,却一眼见了便觉明亮,上好的丝绸制成,衣摆处有一朵用黑色丝线绣成芍药。
赵清行爱不释手,“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当初在司乐城,那位宋如英拿过布料给我的时候就在准备了。”
赵清行想起来了,那盒子就是他们离开司乐城那天,宋如英递给裴言霆的,没想到从那时候开始这人就在给自己准备礼物了。
虽然之前在山兴居那荒唐一夜后,裴言霆也给他买过一件衣服,但这件明显不同,无论绸缎、剪裁还是绣工,都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了许久的。
“首席大弟子要给师弟们都备上新衣吗?”
裴言霆揉了揉他的脑袋,无奈道:“只有你有。”
赵清行手一顿,本就正低头看着衣服,一听这话却再也没抬头。
“怎么了?”裴言霆俯身要去看他,却被赵清行躲了躲。
一句“只有你有”很普通,但对赵清行来说却不然。
他活着的时候被父母丢弃在爷爷奶奶家,因为这个原因总被村里的人嚼舌根,不少同龄人总爱在他背后拍着手喊他是没人要的废物。
可他也还是个孩子,伤心了便直接用拳头替自己出了气,下手太重直接把同龄人新换的牙给打掉了,从那以后大家便更不待见他。
每升学到一个学校,闲言碎语总会发散到他所到之处,每个人都会知道他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废物。
还小的时候总想争口气,证明自己不是废物,可老天不如他愿,无论多努力,他的机会和成功永远会被人夺走,一生都在被抛弃和错过。上天似乎都在侧面印证他的确是个废物。
正是因为如此,他成长过程中连“尊重”都没得到过多少,更遑论是“偏爱”。
小时候家里很穷,过年也只有爷爷奶奶会给他红包,新衣服却是从来不敢奢望。后来爷爷奶奶也走了,他便再也没收到过红包,这份每个小孩都拥有的新年祝福,他也早早的失去了。
可是今天他得到了一个红包,别人有的东西,他突然也有了,现在裴言霆又跟他说,精心准备了许久的礼物,是别人没有的,只有他有。
无所适从和不知所措是第一反应,经年的委屈和难过好像一瞬间被扯了出来,赵清行看着怀里那盒衣服,突然就哭了。
“怎么了?”裴言霆从昨晚开始一颗心脏就被赵清行握在手里,时不时就被悬上半空,他伸手擦掉赵清行的眼泪,“是不是不喜欢?师兄给你换好不好?”
赵清行用力地摇了摇头,伸手抱住了裴言霆,将脑袋埋在了人家腰腹间,“我很喜欢,谢谢裴哥。”
裴言霆失笑,心疼地拍了拍他的脑袋,也不点破他心里的难过,反而玩笑道:“感动哭了?其实我昨天看到烟花也挺感动的,要不咱俩现在一起哭一场?”
“这么配合?”赵清行还带着哭腔,也不肯抬头,只是接道:“赵小鹅死的时候也不见你一起哭一场。”
裴言霆嗤笑道:“那没办法,毕竟我馋的是赵小鹅的肉.体,无法为它的魂魄哀悼。”
赵清行埋在他怀里,装模作样地哼哼了两声,“肤浅。”
那点难过就这么被岔开了,赵清行乖乖被裴言霆捧着脸抹干净了眼泪,心满意足地喝完了人家熬的粥,只觉得这是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衣服和红包都被他小心收起来了,裴言霆怎么说他也没舍得现在穿,好像那是什么稀世珍宝,拿出来便会消失。
他那模样看得裴言霆心疼,暗暗下决定:往后每年都要给清行备礼物。
*
年三十那晚的黑衣人没有找到,全宗门上上下下翻了一遍,诸位长老甚至在弟子中间都探了一番,都无任何异常。
虽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总归还是平静地过了几日。
大年初七那日,裴言霆突然风风火火地回到落云轩开始收拾东西往芥子袋里丢,赵清行奇怪道:“出什么事了吗?”
“临时有个委派,很急,掌门让我和伏辰去一趟。”
赵清行有些舍不得,仿佛要送自家孩子年后返工的老父亲。他问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裴言霆思索了片刻,“约莫四五日。”
“这么久啊。”赵清行焉了吧唧地把一瓶凝霜丹给他塞进了芥子袋,他穿书到现在,还没和裴言霆分开过那么长时间。
他试探道:“裴哥,我可不可以……一起去啊?”
“掌门只安排了两个人。”裴言霆停下了动作,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脑袋,“我尽快回来,到时候上元节陪你去山下逛灯会。”
赵清行确实想跟去,但也知道自己只正经接过一次委派,这种紧急任务他去了大概率会拖后腿,到时候裴言霆还要分神照顾他。
他不是无理取闹的人,轻叹了口气,说道:“灯会逛不逛都没什么,不必为我心急,倒是你,记得万事小心。”
虽然裴言霆有主角光环,但直到此时此刻,赵清行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挺担心裴言霆会受伤的。
两人匆匆收拾完毕,赵清行把他送到了太苍宗门口,伏辰也刚好到了,身边还跟着絮絮叨叨的秦月离。
弟子出门接委派,掌门或任务堂长老一般会前来送行,这会儿孙郁和袁桓都在,许川絮似乎有事在和孙郁交谈,也站在了几人之中。
临走前,赵清行又不放心地拉住了裴言霆的袖子,“你千万小心,凝霜丹我给你放芥子袋里了,万一受伤了可别省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