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彦茗微微一愣:“儿子昨日下了晚课后便回房看书沐浴,早早休息了啊。谷中的事也是今日清晨才知道的,父亲放心,儿子定会将那魅妖抓回来。”
“如此说来,你没有去过望月阁了?”
“没有啊。”溪彦茗想也不想地说,“不过儿子倒是听说昨夜有人擅闯了望月阁,并成功盗取走渡灵珠,且闯入冰牢伤了我谷中弟子放走了魅妖,爹,谷中怕是出了家贼啊……”
溪彦茗边说边看了玄墨箫一眼。
玄墨箫无动于衷,由着溪彦茗打量。
“家贼不家贼的倒是不打紧。”苏梦笙道,“溪谷主,依我说,咱们应先将那魅妖抓回来,否则洬陵的百姓又要人心惶惶了。”
“不急。”溪暮海盯着自己的儿子,“彦茗,把衣服脱了。”
溪彦茗眉心一跳,一脸尴尬道:“爹……爹这是何意?”
“叫你脱你就脱,哪来这么多废话!”溪暮海厉声斥道。
适才还谈笑风生的溪彦茗面色瞬间变得铁青,他侧头看了谭玲珑一眼,谭玲珑咬了咬唇,小声唤道:“舅舅……”
“你闭嘴!”溪暮海瞪着溪彦茗,“你还愣着干什么?等为父亲自动手吗?”
溪彦茗嘴角抖了抖,目光闪烁地望了望四周,犹犹豫豫地抬起手,颤巍巍扒开了衣襟。
那雪白的胸膛上,赫然有数道鲜红的抓伤。
“魅妖。”叶清衣只看了那伤口一眼便道,“是魅妖所致。”
溪暮海的脸一下子变得又青又白。
他直勾勾地盯着溪彦茗,目光锋利得似乎想杀人,溪彦茗慌忙跪倒在地,含着泪珠道:“爹!爹!你听孩儿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溪暮海怒道,“你那点花花心思为父还不清楚?!你盗取渡灵珠为父便忍了,为何要伤害同门手足!”
“爹!孩儿没有,孩儿真的没有!”溪彦茗抹着泪珠解释,“孩儿确实去了望月阁,拿走了……拿走了渡灵珠,却没有去过冰牢,更没有伤过同门!想来擅闯冰牢释放魅妖者另有其人,爹,你不能冤枉我啊……”
“哼!”溪暮海一脚踹开溪彦茗,“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为何要栽赃嫁祸到箫儿的头上!”
“我、我……”
溪彦茗回头看了谭玲珑一眼,支支吾吾地说不出来话,谭玲珑见状忙道:“舅舅,是我!是我用家传法宝破解了望月阁的法阵,撺掇表哥盗取渡灵珠!但我们真的没有去过冰牢!我与表哥从望月阁出来后,撞见了一黑衣人,那黑衣人抢走了渡灵珠,打伤师兄便跑!我追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看到玄墨箫就站在望月阁外,以为、以为他与那黑衣人是一伙的……所以,所以……”
“所以你便一边帮你表哥疗伤,一边与他筹划了一晚上,想要将这口大黑锅扣在玄墨箫的脑袋上。”苏梦笙张口总结道。
少女姣好的面上瞬间红得能滴出血来,她将银牙咬了又咬,豁出去道:“舅舅!望月阁的事玲珑一人承担!可冰牢的事,玲珑笃定与那狗杂种有关!舅舅,你绝不能放过他啊!”
“好了!”溪暮海一掌拍在一旁的立柱上,“再敢信口雌黄,本座将你们两个一并送到冰牢里去。”
高耸入云的立柱上眨眼之间崩裂出无数细纹,谭玲珑哪敢再吱声,跪伏在地,颤抖着哭泣去了。
“来人,将表小姐与大少爷关入禁室。箫儿……”溪暮海望着玄墨箫叹了口气,“你也先去吧。”
玄墨箫略略停顿了片刻,伏地对溪暮海磕了个头:“是。”
说罢缓缓起身,头也不敢抬地离开了冷月轩。
一通污蔑,两个巴掌,就这么不声不响的翻篇了。
“两位仙师,随溪某进来说话吧。”叶清衣正望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出神,略显疲惫的溪暮海冲着他与苏梦笙扬手道。
在秋风中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叶清衣委实有些疲惫。
好在屋中的炭火是烧足了的,热气扑来,叶清衣冷得发僵的身子总算舒缓了些,他懒洋洋地歪在矮榻上,与苏梦笙与溪暮海一并饮了杯热茶,这才道:“溪谷主,你打算如何处置令郎与表小姐。”
溪暮海的脸色依旧铁青非常,他气闷地将茶碗撂在桌案上,叹了口气道:“先关上他几天再说,不怕两位峰主笑话,我这儿子就是个扶不上墙的废物!他自己本事差,又想在一月后的仙剑大会上博得一个好彩头,这才动了歪心思,去盗取渡灵珠。”
叶清衣闻言不语,渡灵珠,物如其名,是个能把别人的灵力渡给自己,或将自己的灵力渡给别人的宝贝,想来溪彦茗是想拿着渡灵珠吸收点别人的功力,以增强自己的修为。
倒是个省时省力的好法子,只可惜,终究行迹暴露,竹篮打水一场空。
“小孩子嘛,不懂事,多教教就好了,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犯过错啊。”苏梦笙笑哈哈地和稀泥,“可他们毕竟不是闯入冰牢放走魅妖的人,依我看,正是得人救助,从冰牢内逃走的那只魅妖从溪公子的手中抢走了渡灵珠,所以,谷中没准真的出了家贼也说不定。”
溪暮海听了苏梦笙的话后又是叹了口气:“不是家贼便是那些妖物的同类,总之我洬陵不大太平。”
“魅妖的事倒也好说,总之他逃不出洬陵去,早晚会伏诛。”叶清衣摩挲了摩挲怀中的手炉,语调沉沉道,“溪谷主,我师兄看中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你的亲侄子?”
溪暮海闻言一怔。
他再次叹了口气,无奈而又愧疚地回道:“不错,他是我亲侄子,也就是当年的那个孩子。”
第4章 004 黑莲花惨遭报复。
叶清衣与苏梦笙遥遥一望。
“我就知道清衣也认出来了。”苏梦笙道,“不说别的,那孩子的样貌与他父亲像足了七成。”
叶清衣闻言微微一笑权当默认,溪暮海则冷哼一声摇了摇头:“何止是模样像,性情,天赋,身上的那股子怪劲都和他爹一模一样。”说着抬眼看向苏梦笙,“苏仙师,我知道你为什么要收箫儿为徒,他在我这里过得不好,你同情他,我能理解。但我也不是有意要虐待他的,那孩子无父无母,自小便性格古怪,和谷中的同龄人玩不到一块去,他不合群,大家便讨厌他,排挤他,我打从心里不喜欢这个孩子,便也没管他。原本也找了个弟子教他些法术,可他学得实在太快,我因忌惮着他那亲娘,便不敢再教他,生怕培养出个和他爹娘一样可怕的怪物!”
溪暮海越说越激动,肩头都在微微颤抖着,苏梦笙见状忙伸手拍了拍溪暮海的胳膊,劝慰道:“谷主莫要激动,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孩子我看着倒还算稳重,不像是生出事端的。”
“唉,这种事,溪某不敢赌啊。”溪暮海看了看叶清衣,一脸感慨道,“想当年,多少人因为那孩子的一双爹娘失去了性命!便是叶仙师这一身病骨不也是因当年之事所致,溪某至今仍记得叶仙师十几年前风采卓绝的模样,现如今……唉,可叹,可叹啊……”
溪暮海这一段话说得伤心欲绝,一双眼睛都红了,仿佛如今病骨支离的人是他,叶清衣并不是当年之事的亲历者,只觉得心惊,并不能共情,便淡淡一笑,道:“旧事已逝,来日方长,溪谷主不必太伤怀。”
“是啊是啊,那些糟心事已经过去了,何必还时时回忆,给自己添烦恼呢。”苏梦笙大喇喇道,“当年一役苏某亦是记忆犹新,在当时那种状况下,溪谷主能主动站出来收养那孩子已属不易,如今那孩子平安长大,溪谷主劳苦功高,日后便将他交给苏某吧,苏某会好好教管他的。”
叶清衣闻言一怔:“苏师兄,你当真要收那孩子为徒吗?”
溪暮海的面上也流露出质疑的神色:“苏仙师,你当真想好了吗?”
苏梦笙摇着扇子瞧了瞧他们两个,笑眯眯道:“瞧你们两个的反应,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苏某人要收个怪物做徒弟呢!二位放心,苏某人呢一向是有教无类,况且那孩子是真的合我的眼缘,再说了,他父亲本就是玉穹山的弟子,他回去见见师祖也是应该的呀。”
“好吧,既然如此溪某便也不多说什么了,一切还请苏仙师多多上心。”溪暮海思忖片刻后道。
苏梦笙笑笑:“好说,好说。”
解决了玄墨箫一事的溪暮海神色明显好转了一些,他站起身,冲着叶清衣与苏梦笙拱了拱手:“此事既已商谈妥当,溪某便放心了,二位仙师好好休息,溪某晚些再来探望。”
叶、苏二人道:“谷主慢走。”
送走溪暮海后,受不住冷的叶清衣便也回暖阁了。
嚷嚷着要与叶清衣同住在暖阁的苏梦笙一手扶着步伐虚浮的叶清衣,一手缓缓摇着摇扇子,很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叶清衣忍俊不禁:“师兄心情不错,是因为收了新徒弟的缘故吗?”
苏梦笙嘴角轻扬:“是,也不是。不过师弟啊,师兄我瞧你那反应,似乎对我收徒一事颇有意见。”
心思被人看穿的叶清衣淡定非常,他直白地与苏梦笙道:“我与溪谷主一样,对那孩子颇为忌惮,是以不愿师兄将其带回玉穹山。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那孩子身上的问题,只能姑且观望着,走一步,看一步。”
“什么走一步看一步,你也说得太玄乎了。”苏梦笙紧紧揽住叶清衣的肩膀,“清衣,那件事都过去十几年了,乾坤已定,还有什么可怕的?我就不信那个十几岁的娃娃能翻出天来,再说了,不有我好好管教着呢嘛,我你还信不过?”
叶清衣侧眸看了眉目含情,姿态风流的苏梦笙一眼,不予置评。
苏梦笙敏锐地从叶清衣审视的目光中看出了几分质疑与嫌弃,便干巴巴笑了一声,扮作严肃的样子道:“我与你实话实说,我是真的可怜那孩子,我一入谷就见到他了,一个人提着两个大粪桶,正清理茅厕呢!谷里的弟子都不喜欢他,见了他不是打就是骂,他也没饭吃,饿了就吃两口马粮,渴了就喝两口石臼里积的雨水,你说这是人过得日子吗?”
叶清衣垂眸沉默着。
一旁的苏梦笙叹了口气,继续道:“他爹是什么样的人物品格你也清楚,若是知道自己的孩子活成了这样,只怕要心疼的疯了。当年的事再怎样,与那个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是无辜的啊!说起来,溪谷主在这件事上做得也实在过分,那毕竟是他的亲侄子啊,他不闻不问的,不就等着那孩子自生自灭吗?”
叶清衣心中苦笑,若是苏梦笙知道自己在原著是怎么被玄墨箫虐死的,只怕此刻早已冲到马棚里将那玄墨箫杀死了。
“好了,不说这件事了,咱们还是快些帮溪谷主找到那只魅妖,早点回山门去吧。”
“找魅妖的事你交给我,至于你呢回暖阁好好休息。”苏梦笙扬袖挡下吹向二人的冷风,戏谑道,“再有一个月便是仙剑大会了,届时群英荟萃,我那没出息的哥哥若是见师弟你还是这般病恹恹的,会与我算账的。”
步伐缓慢的叶清衣足下猛地一顿。
原著中,苏梦笙的亲哥哥苏梦泽正是叶清衣的道侣,并且也惨死在了玄墨箫的手中。
想到这位素未谋面的未来道侣,叶清衣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面庞愈发苍白了几分:“苏师兄,你又乱开玩笑了。”
“我哪里乱开玩笑了。”苏梦笙越说越上劲,“看师弟你脸色这么差,是不是被我说中了心思?又或者,师弟你的意中人是我?”
叶清衣:“……”
“说话呀,师弟,别不理我啊……”
叶清衣无动于衷地由着苏梦笙胡闹,自顾自地朝前走,忽然,一大群山雀从不远处的山林中飞了出来,惊慌失措,像是被什么邪物所惊扰。
“什么情况?”苏梦笙面色一凛,对着叶清衣道,“师弟,你先回暖阁,我去那边看看。”
“我和你一并去。”叶清衣道,“若是昨日逃出去的魅妖,我顺道便将它收了,毕竟,捕妖阵出自我手。”
“也好……”苏梦笙迟疑片刻做出决定,伸手揽住叶清衣的腰,带着他飞向山林。
山林中,几个寒晶谷弟子手执长棍,将玄墨箫围困在一棵参天古树下。
已经被抽打了几棍子的玄墨箫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脸上,手上,全是血,枯黄的树叶纷纷扬扬地落在他纤薄羸弱的身体上,一片接着一片,仿佛要将他就地掩埋。
本该在禁室中闭门思过的溪彦茗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竹椅上,一边扣弄着指甲,一边睨着玄墨箫道:“说啊,你不是挺能说会道的嘛,怎么现在不吱声了。来,给本少爷重复一边你对我爹爹说的话,说差一个字,本少爷便打掉你一颗牙,说,快说!”
“说啊!”
“叫你说!”
弟子持着长棍,肆意在玄墨箫的身上戳来戳去,根本不顾玄墨箫是何感受。玄墨箫吐出一口鲜血,紧咬着牙关蹙眉道:“我、我没冤枉你……”
溪彦茗冷笑:“呵,你还挺会避重就轻的!”说着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缓缓走到玄墨箫面前,俯下身阴笑着道,“你听不懂本少爷的话吗?本少爷让你复述一遍你对我爹说过的话,你扯别的做什么?”
“可、可我当真没冤枉你……”玄墨箫喃喃道。
“还他妈跟我玩这一套。”溪彦茗一脚将玄墨箫踹飞了出去,玄墨箫几乎惨叫着撞上了身后的大树,“咚”地一声摔在地上,滚到了溪彦茗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