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梦笙已然带着璃花宫与点苍峰的弟子与万柳山庄的人打了起来。
万柳山庄管事柳万和立在一棵参天巨柳上,手持拐杖怒瞪着来人道:“来者何人?因何要闯进我万柳山庄?”
苏梦笙一扇扫去几个万柳山庄的弟子,假笑着道:“我等奉梦泽君之命前来调查蛊人一案,还望尔等配合,不要自讨苦吃。”
“蛊人?我万柳山庄没有你说的那种东西,请你带着你的人火速离开!”
“此事你说的可不算!”苏梦笙又是放倒了一大片万柳山庄的弟子,“有没有猫腻,苏某一搜便知!”
两路人马打得不可开交,叶清衣则在玄墨箫的陪伴下坐在了一块平滑的大石头上,看着他们打。
“师叔,你累不累?”玄墨箫半跪在叶清衣的身边,小猫似的趴在他的膝头上。
叶清衣笑着抚了抚玄墨箫的头发:“师叔不累,箫儿,你在积雷山受苦了。”
玄墨箫眼中暗淡了一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事一样,叶清衣敏锐地察觉到了玄墨箫的异样,轻搂住他的肩膀道:“箫儿?你怎么了?”
“弟子没事。”玄墨箫顺势握住叶清衣的手,“箫儿就是想起了那青眼黑爪的狐妖,感觉有些害怕。”
叶清衣闻言皱了皱眉。
那条狐狸尾巴他也是见过的,若他猜得不错,那妖狐应该与大闹寒晶谷的那只九尾狐同出一族,照理说,魅妖不该伤害玄墨箫的,怎么会将他弄得伤痕累累呢?
叶清衣隐隐觉得有些奇怪,便问:“箫儿,那妖狐是如何袭击你的。”
玄墨箫的身子在叶清衣膝头又是轻颤了一下,叶清衣只当他被魅妖吓到了,谁知玄墨箫却是摇了摇头,道:“那狐狸并没有伤我,是我追着它不放,它没有办法才与我周旋了片刻。”
原来如此……
叶清衣脑中迷雾散去,爱怜地摸了摸玄墨箫的头,玄墨箫用脸贴着叶清衣的膝盖,隐隐攥紧双拳。
好险,差点在叶清衣面前露出马脚。
妖是不会伤害他的,若他与叶清衣说狐妖想杀他,岂不是暴露了自己在叶清衣面前说谎?
他势必要加倍小心才好。
玄墨箫轻轻蹭了蹭叶清衣的衣袍,心中波涛起伏,叶清衣只当玄墨箫受惊受屈之后试图在他身上寻找安抚,便一直轻轻拍着玄墨箫的肩膀,默默观战。
忽然,距离他与玄墨箫不远处的几棵柳树自西向东挪动了半丈,动静虽然不大,却使得点苍峰弟子一剑劈空,险些伤了同门,叶清衣见状轻咤:“苏师兄,柳林有诈!”
苏梦笙闻言二话不说,飞身跳到半空,长剑一挥,劈倒柳树无数。
万柳山庄内的柳树棵棵粗壮,砸在地上轰轰作响,苏梦笙已然有些不耐烦了,对着万柳山庄的弟子道:“你们再不让开,我就要下杀手了!”
“苏梦笙,你还想杀人不成!”
说话间,一袭樱色长袍的柳无恨从天而降,落在了叶清衣身前。
“呦,柳庄主来了?”苏梦笙长剑化为折扇,潇洒地展开摇了摇,“柳庄主来,是打算老老实实的将蛊人交出来呢?还是打算和苏某打一架呢?”
柳无恨挥袖命弟子退下:“苏梦笙,叶清衣,没想到你们还真硬闯了进来,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们没有在我万柳山庄搜出所谓的蛊人,你们预备如何谢罪?”
“谢罪?有罪的是你,我们谢什么罪?搜不出来便罢了,搜出来,你柳无恨其罪当诛!”
柳无恨咬牙切齿地瞪着苏梦笙。
“今日的羞辱,柳某记下了,你们要搜便搜,柳某只有一句话,你们若在我万柳山庄搜不出什么,我要玉穹山与璃花宫双双给我万柳山庄一个交代!”
柳无恨说得言之凿凿,诚然是一副受了冤枉,又屈又恨得样子,叶清衣转了转铁指环,心中不由得掂量了掂量,苏梦笙却无比坚定地说:“给我搜!”
“是!”璃花宫与点苍峰的弟子大胆地搜了起来。
柳无恨轻哼一声,躺在了弟子搬来的美人榻上。
叶清衣心中惴惴,一边轻抚着玄墨箫的背脊,一边焦心地观望着在万柳山庄各处搜查的弟子。
约莫半个时辰后,宴清河带着弟子们跑了回来,垂头丧气地道:“回禀师父,师叔,没有找到蛊人。”
苏梦笙面色一变:“没有?”
“我就说没有吧。”假寐着的柳无恨缓缓睁开眼睛,“我可下了令了,由着你带来的人到处搜,如今你们把我的万柳山庄都翻遍了,却连根蛊人的毛都没有搜出来,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啊?”
苏梦笙剜了得意洋洋的柳无恨一眼:“清河,确定到处都找过了?”
宴清河谨慎地道:“能找的地方,能看见的地方,都找过了。”
苏梦笙眼睛一亮,已是明白了宴清河的意思,他转过身来看叶清衣:“叶师弟,只怕此事还得麻烦麻烦你。”
叶清衣缓缓站了起来。
他甫一起身,躺在美人榻上的柳无恨便也坐了起来:“叶峰主,世人皆说玉穹山叶清衣不是神仙胜似神仙,心地善良,维护苍生,高冷圣洁,不理俗事,如今为何神仙下凡,管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叶清衣垂眸一笑,淡淡地道:“柳庄主过奖了,叶某哪里就成了什么神仙了,不过是俗之又俗的一个人罢了,柳庄主口中的乱七八糟的事,叶某不知道便罢了,既是知道了,能管,自然还管一管。”
“哦,这样。”柳无恨上扬的狐狸眼一觑,“柳某只是想提醒叶峰主一句,闲事多管,劳心劳力,不宜养生的。”
叶清衣却不生气:“有劳关心。”
“姓柳的,你别不是心虚了吧!”苏梦笙上前一步将叶清衣护在身后,“少阴阳怪气地和我叶师弟说话!你那弟弟做出来的事,我苏某可死死记在心里呢!咱们今天能算一笔账就算一笔账!”
叶清衣一想起柳无恨的弟弟柳无妨便烦心,面无表情地朝柳无恨欠了欠身,带着玄墨箫走出柳林。
柳林外,别有洞天。
柳氏兄弟虽然一个妖,一个邪,但万绿山庄却被二人建造的十分雅致,小桥流水,亭台画廊,烟雾朦胧的,宛若仙境一样。叶清河手中不断变化着印符,在玄墨箫的搀扶下绕着万柳山庄走了整整大半圈,最终在一座风水极差的精美阁楼前停了下来。
阁楼前虽有水,确实一汪死水,阁楼后虽有光,却是日暮之光,叶清衣上下打量了几眼阁楼,又看了看手中渐渐熄灭的掌心焰,唤过宴清河道:“清河,这里搜过吗?”
宴清河一拱手:“回师叔的话,万柳山庄的弟子说,这里是禁地,不允许我们进去,弟子隔着窗子看了看,发现里面堆放着许多经书,还有一些放置布匹和草药的大木箱,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哦?”叶清衣笑笑,“布匹和草药啊……”
“叶师弟?此处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苏梦笙瞧出异样,问道。
叶清衣心中虽已有七成把握,却不好明说,便道:“我只是觉得这个阁楼有些奇怪,明明建造的这么精美,却偏偏坐落在风水这么差的地方,柳庄主就不担心此处半夜闹鬼吗?”
说着回头看了一眼,果见柳无恨跟了过来,且有些紧张地望着那阁楼。
即便他面上的表情一闪而过,消逝的飞快,可还是撞进了叶清衣的眼睛里,他的把握由七成变为九分,对玄墨箫道:“箫儿,进去看一看。”
玄墨箫望着叶清衣水盈盈的双眼点了下头,正要带人闯进阁楼,柳无恨大叫一声:“不准进去!”
他疾步走到叶、玄、二人身前,愤愤道:“这阁楼是我父亲生前抄写经书的地方,父亲死后,此处变成了我万柳山庄的禁地,别说你们了,便是万柳山庄的弟子进去了都是一个死字,所以你们还是见好就收的好,趁我还有几分耐性,带着你们的人滚出万柳山庄!”
“这么说,柳庄主是不让我们搜喽?”苏梦笙道。
柳无恨冷笑:“跟你们说过了,我万柳山庄没有你们口里的脏东西,你们到处搜不到蛊人,恼羞成怒,便要闯我万柳山庄的禁地来羞辱我!苏梦笙,我看在你哥哥的面子上才容忍你到现在,你可不要太过分!”
柳无恨话语狠厉,一副要撕了苏梦笙的样子,苏梦笙却完全不吃他那一套,持扇飞了进去。
“苏梦笙!”柳无恨追了上去,奈何阁楼的大门已经被苏梦笙撞开了。
叶清衣见状,忙也和玄墨箫走了进去。
阁楼不大,上下两层,一楼的地面上果然摆满了经书草药和木箱,宴清河带着点苍峰弟子飞快地将阁楼上下搜了个遍,带回的消息却依旧令人失望:“师父,师叔,阁楼里没有蛊人的踪迹。”
柳无恨气得直冷笑:“苏梦笙,你听到你徒弟的话了吗?还不给我滚出去!”
苏梦笙一时也没了主意,摇着扇子来到叶清衣面前:“叶师弟?你看这……”
叶清衣轻轻蹙了蹙眉。
至阴邪之地,定有邪祟生,这个阁楼的位置如此特殊,一定有其作用,蛊人……他猛地想起翰轩书院的那棵枯柳,抓紧苏梦笙道:“地下!”
咄咄逼人的柳无恨在旁一颤。
苏梦笙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收起扇子在地上走了几圈,忽地蹲在一块木板上道:“这下面是空的!”
说着一掌劈了下去,木板下方,赫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石梯。
“在这里!”苏梦笙率先跳了下去,叶清衣扶着玄墨箫,紧跟其后。
石梯又高又陡,叶清衣不过走了几步,便已是头晕目眩,玄墨箫双手环着叶清衣,在狭窄的地道中与其紧密相拥,每走一步,心头便灼热下一分。
石梯的尽头,是一扇寒冰制成的大门。
苏梦笙一掌轰开大门,冰冷的寒气霎时间冲了出来,冻得叶清衣颤抖不止。
“师叔!你怎么样?”玄墨箫解开外袍披在叶清衣身上,叶清衣摇摇头,扶着玄墨箫走了进去。
冰门之后,赫然站着无数蛊人。
只是那些蛊人似乎尚未觉醒,一个个被绷带紧紧裹着,虽是露出了一双眼睛,眼神却是暗淡无光的,蛊人身前的琉璃台上,有一口巨大的冰棺,冰棺右则坐着一白衣玉貌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被幽禁起来的柳无妨。
“柳无妨?”苏梦笙诧异地盯着柳无妨道,“你怎么在这里?”
柳无妨盘溪坐在地上,似已入定,听得苏梦笙的声音,缓缓睁开了眼睛。
叶清衣在柳无妨睁开眼睛的一瞬地下了头。。
然而柳无妨还是一眼看见了叶清衣,目光越过苏梦笙等定定地落在了叶清衣身上:“清衣?”
叶清衣当下觉得自己在此处待不住了。
好在玄墨箫立刻护在了他身前,挡住了柳无妨迫人的目光,柳无妨眯起眼睛打量了叶清衣片刻,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们怎么跑到地宫里来了?”
“地宫?好霸气的名字啊。”苏梦笙哼了一声,转着扇子来到柳无妨面前,直截了当地道,“你哥哥背地里做了妖族的内应,被我哥哥抓了个正着,不仅如此,我们还发现你哥哥便是豢养蛊人,实施凶案的凶手,你哥哥不承认,我们便来万柳山庄找证据,这下,算是人赃俱获了!”
“人赃俱获?呵呵……”柳无妨笑了一笑,“你怎么不问问你哥哥,这些蛊人是给谁养的。”
沉寂在找到蛊人的兴奋当中的苏梦笙一时没有听出柳无妨的画外音:“柳二,你怎么在这里?”
柳无妨闻言,又看向了叶清衣。
苏梦笙旋即反应了过来:“啊呀,我知道了,你被柳无恨幽禁在这儿!哈哈,恭喜恭喜,活该活该。”
柳无妨轻哂,不以为然。
苏梦笙瞥了柳无妨一眼踏上琉璃台走到了冰棺前,不经意的朝冰棺内看了一眼,却被吓得差点将手中的折扇丢出去。
“是她?”
叶清衣一惊,一时间也顾不得柳无妨了,与玄墨箫一并走到苏梦笙身前,小心地朝冰棺内看了一眼。
看罢,二人齐齐愣在了原地。
冰棺内,躺着一穿着嫁衣的绝美佳人。
只是那佳人的面上,颈上,手上,布满了红点,密密麻麻的,看起来颇为诡异。
叶清衣与玄墨箫实实在在是被女子吓了一跳,可苏梦笙却因自己与棺材里的女子是旧相识,所以才被吓到了。
“戚芳芳?”苏梦笙惊道,“她不是被你爹打下悲苦崖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柳无妨缓缓站了起来,他虽然被柳无恨幽禁在地宫多日,却是神经气爽,悠然自得,一点萎靡之色都没有:“大师姐确实被我父亲打下了悲苦崖,也确实死掉了,不过,我大哥找到了她的尸首,好好地将她供养了起来,所以才尸身如新,宛如活人一般。”
“供养?”苏梦笙眉心一皱,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叶清衣却早已心如明镜,他轻轻挽住衣袖,伸出手,隔着冰棺抚过戚芳芳的身体。
刹那间,无数道红线在戚芳芳身上显现而出,红线的尽头,赫然连接着地宫内的蛊人。
“蛊母……”叶清衣不忍地道,“柳无恨将戚芳芳当做了蛊人母体,用戚芳芳的死人阴气蚕食蛊人神智,再吸收蛊人的阳气滋养自身,以保尸身不败。”
苏梦笙瞠目结舌:“这、这也太阴损了。柳无恨不是喜欢戚芳芳喜欢的要死要活的吗?为何不让她入土为安,反而受这份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