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又内有萧不闻和慕容澈,外有吕飞铭和完颜鸿,文武皆备,就算皇帝是个傀儡,禹朝也丝毫没有要亡国的迹象。
这种情况下,特特把苏洵送过来就显得多此一举了。
但若未来真的会进入小冰河时期,那么一个多灾多难的时代,势必需要一个果决的帝王来发号施令,决断政策指引国家,不然在权臣之间的内耗中就要亡国。
苏洵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提前给完颜鸿透个口风。
“朕有一种预感,今年的异常只是一个开端,秦王也要主意在领地中多存粮,以便不时之需。”
这就是陛下隐瞒的事%3F
完颜鸿听出来苏洵话语中的不确定,也知道他没有言尽。但小皇帝情绪中的忧虑却不似作假。
他缓了缓,点点头道:“臣领命。”
第69章 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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织布厂中。
“咳咳,咳咳……”
一群女工坐在大型织布机旁边,手指快速地操作着木制的机器,淡灰色的麻布便在梭子的上下翻飞中快速织成,这种改良后的织布机可织出长达百尺的布料,且织纹细密紧实,织线粗细一致,织出来的布料美观又耐磨。
织布厂只收女性,虽然对年龄没有规定,只要手巧便收,但绝大多数的女工都在二十五岁上下。十几岁的女孩子不是在家待嫁便是新妇,性子还比较腼腆,很少有勇气来工厂做工,而刚步入二十岁的女子大多都刚生育过一胎,需要悉心养育。
而二十五六岁左右的,一方面摆脱了女孩的腼腆,另一方面,孩子大多已经可以交给家中老人照顾,就算又有了新孩子,大的那个孩子也已经可以照顾弟弟妹妹了。而因为家庭人口的增加,家庭生活压力也随之增加,她们也更有动力前往工厂而获得一份新的工作。
对于这些女子来说,前往工厂做工不单单是能为家中增添一份新的收入,更是为自己增加了一种底气。一名手巧的女工半年的工资收入就能顶的上家中男人一年在农田中的产出,也许她们懵懂的智慧还不足以让她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意识到这种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婆家的笑脸,男人的体贴以及孩子的崇拜,都让她们本能的抓住这来之不易的工作,并在此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尊严。
即使不依靠男人,她也能养活自己,养活孩子的尊严和底气。
“咳咳。”
又是几声咳嗽声,夹杂在织布机的咯吱声中,一旁监工的女工来回穿梭,保证织出来的布料不会出现薄厚不均匀的情况。
她听到几名女工的咳嗽声后,转头看了看天光,拍拍手说道:“大家休息半刻中,喝点水缓缓。”
织布厂采用的是流水线式作业方法,每名员工就像是机器中的一颗螺丝,是整座机器良好运转的前提,她可不希望这些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熟练工因为过度劳累而失了手,导致整匹布都不能用。
现如今的女子生育时间都早,这些女工大多数都有了不止一个孩子,但说到底她们还不过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正是活泼的时候。之前需要全神贯注地操控机器时大家都很专注,毕竟没人想因为一时的偷懒而丢掉这么好的工作机会,但此时监工已经发了休息的命令,她们便立刻像是出了笼的鸟儿,欢快地聚在一起交谈了起来。
此时的娱乐活动十分匮乏,她们的交流也大多数都离不开父母、丈夫和孩子。
“他现在还打你吗?”
“不了,自从上周我把钱拿回家后,他别说打我了,连骂我都不敢了。我在工厂中做工一周就能拿那么多铜板,换那么多粮食回去呢。前几天我还听到他和婆婆悄悄商量,说要每天把家里那只老母鸡下的鸡蛋给我吃一个,说我一天做工太累了要补充营养。”
“嘻嘻,他这是看上了你能赚钱呢。”
“是啊,要是我再年轻十岁进入工厂,我大概就不会选他了。但我们现在孩子都有两个了。”她神色有些落寞,这个时代平民之间的婚姻更像是一种合作,夫妻之间很少有真正的爱情,自然,忠诚也是没有的。
女子尚且还好,毕竟在此之前,她们并没有什么上升的通道,但对于男子而言,在发达之后不说另娶,只说纳妾,便是一种非常正常且不受任何道德谴责的事情。
但正是因为没有爱情,也不会有太多的失望,她只是失落了一瞬间,便重新仰起头:“有了我做工的这个身份,我家妞妞也成了十里八乡中的红人,别看她现在才七岁,就有媒婆想来说亲了。”
“真的?!你可不要轻易说出去啊。”
“当然,我还要再多给她攒一些嫁妆呢!”
“话说回来,马上就快要新年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今年收成不好,我打算多买点粮食存起来。”
“我打算扯上两块红布,再买点成衣,自己回去改改,给家里人做两件喜庆的衣服。”
“我家孩子还没吃过白糖呢,我打算过年的时候给他们买点糖甜甜口。”
“熏兔!我过年的时候一定要买一只熏兔全家吃,家里人一年没见过多少荤腥,一只熏兔也不贵,全家人坐在一起吃一只就够了。”
……
这些女工们兴奋地探讨着信念的计划,她们还听说过年时,官府会在西城门和南城门那边摆两个戏台子,到时候可以带着家人,买点小吃去那看戏,一家人忙碌一年,不正是为了新年能够团聚起来,快快乐乐地吗?
“咳咳……”
讨论着讨论着,又有几人忍不住轻声咳嗽了起来。
“你还好吗?”
一个年龄较大的女人担忧地看向那几名今天来不停咳嗽的几名女工:“你们今天已经咳嗽了好几声了,不会是受凉了吧。”
工厂里有火盆,操作机器时也是需要用大力的,所以别说受凉,许多女工反而会在做工时满头大汗。
但现在已经入了冬,很多女工还是太年轻,贪凉还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从工厂出来时总是想吹吹风,赶走了热气后才愿意换上厚衣服。
“你们不会又出门的时候还穿着这件薄衣服吧。”
那几名女工有些心虚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名较为年长的女人双手叉腰,眉头一竖就要展开长篇大论批评她们的这种做法,就在此时,监工端着烧好的热水走了过来。
“快喝喝热水,暖暖身子就好了,不就是稍微着了凉吗,实在不行,一会儿回去的时候抓两把药就好了!”她说道,“张婶你还真把自己当她们妈妈啦!”
女工们连忙接过热水,她们知道张婶是为了她们好,殷勤地给她倒了水后又忙不迭地两声求饶,保证自己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女工们声音轻快地好像黄莺,被这么围着叽叽喳喳得讨好,张婶也板不下去脸了,笑着捏了捏她们的鼻子。
“还叫我妈妈,我看你们是皮痒了,你们要是我女儿,通通给你们栓到树上打去!”
“我们错了,张婶,再也不敢了。”
那几名女工手捧着热水,一边轻咳着,一边笑道。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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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
陛下这是第几次咳嗽了,第四次还是第五次?
短短时间内,便听到不远处小皇帝连声轻咳了好几下,吕飞铭终于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
小皇帝俯身在案上,上面摆着厚厚的奏折,他一手捉着毛笔,另一只手握拳放在嘴前,整个人身体都随着咳嗽而轻轻颤抖,白皙的脸颊上显出两朵红晕。
不用多说,一旁的小太监连忙给苏洵倒上茶水,苏洵埋头奏折,头都没抬地一口喝下。
是甘草薄荷?
吕飞铭抽抽鼻子,闻到了那并不是皇室通常会喝的贡茶,而是润喉润肺的药水。
这两日睢阳城内的确有很多人都感了风寒,实在是今年天气降温地实在是太快,一个月前还太阳高照,在路上走两步就晒得人头昏脑涨,一个月后就寒风阵阵,逼得人恨不得钻进暖房里再也不出来了。
随着他地官员依次抵达睢阳,苏洵也重新忙碌了起来,每天连轴转地处理公务并接待官员和他们联络感情。
即使是身为大将军的吕飞铭,在递了想要面圣的奏折后,还是等了数日才等到小皇帝抽出空来,派人把他接了过来。
当然,这其中也有吕飞铭真正要和他谈论的东西不便公之于众,他们必须在众人面前做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谈话的缘故。
御书房里的炭火烧的有些足了,吕飞铭这种身强体壮的军人待在里面热的有些受不了。他微微侧头,便看到俯身在奏折中的小皇帝穿着整整齐齐的龙袍,稍微从领子那里一看,便少说里里外外地有四五层。
不是说陛下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吗?
他皱了皱眉,小皇帝那捏着毛笔的手腕白皙细痩,上面还有淡青色的血管的痕迹。
吕飞铭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苏洵把面前的奏折批示完,他揉了揉手腕,一旁的小太监连忙给他的椅背上放上一个靠垫。
苏洵一边揉着手腕,一边没什么形象地摊在椅子上,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终于下班了”的颓废之感。
吕飞铭:“……”
苏洵摆摆手:“你们先退下。”
宫里的人最是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几名伺候的宫女太监二话不说,鱼贯而出,还贴心地关好了门。
就靠着门那吹过来的一点凉风才没热到崩溃的吕飞铭:“……”
苏洵不是故意晾着吕飞铭,他最近实在是太忙了,随着时间推移,钦天监的预测正一步步成为现实,苏洵只好提前准备好赈灾方案,调配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咳咳……”
一想到这令人头痛的事情,苏洵就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陛下受寒了?”
“是,前几日吹了风,有点不太舒服,不过不碍事。”苏洵没太在意这次的生病,毕竟病痛已经是他的老朋友了,而这次的着凉状况也不是很严重,顶多就是喉咙有点痛,连发烧都没有。
这种轻症完全没必要专门派国师进宫诊治,只是让太医院号了脉,把脉案送到了清明宫。
国师和太医院的人看法一致,这种小病不需要特意用药,不然和陛下之前喝的温养身体的药性冲突了反而不好。倒不如让陛下自己恢复,只需要喝点润喉的药就行了。
苏洵觉得他们大概是打算用这场小病锻炼一下他身体的免疫力……唔,这个时代当然没有免疫系统这个说法,不过也差不多了。
苏洵再度看向吕飞铭,乐了,这位面容严肃的大将军此时额头上竟出现了一层细细的汗水。
吕飞铭此时没有穿军甲,而是穿了一身靛青色的衣物。但仅凭他那即使是坐着也依旧如剑般挺直的脊背和胸前鼓起的衣料,就能看出这是位杀伐果断的武将。
即使在苏洵面前,为了显示尊敬他特意收敛了杀气,那种指挥千军的杀伐气息还是在他不自觉间释放出几分。
他捏捏下巴,在这几名权臣之间,吕飞铭也算是很特别的那一个,他手握重兵,但即使是小皇帝当初匆忙登基,也从未流露出半点不臣之心。
他看起来忠诚又可靠,不结党营私,与一切文官保持距离,沉默而冷静,是明君们最喜欢的将军类型。
但……小皇帝原身是个什么样,苏洵是再了解不过了。
若说招惹这些权臣,小皇帝是万万不敢的,但若说能赢得他们的忠心,呵呵,苏洵也是不信的。
再一联想,这位大将军是老皇帝亲自提拔的,所以说,吕飞铭真正忠心的是老皇帝?
他至今还在喝老皇帝留下来的药,即使基本上把最大的秘密都暴露给了清河,苏洵也依旧不敢让他看那些药物的成分。
老皇帝不会害自己这个唯一的后代,但天天喝那种奇奇怪怪不知来源的药还是让他心里不舒服。
那这位吕将军,是否知晓那药物的真正成分。
还有,老皇帝膝下子嗣单薄,唯一的孩子还从小病痛缠身,究竟是杀伐过重的报应,还是,人为的阴谋?
这样想着,苏洵微微笑道:“大将军需要更衣吗?”
吕飞铭侧目看了一眼小皇帝,他是武将,不喜欢文人之间的虚与委蛇,但不是傻,皇帝关心你,这是显示和你的亲近,不说他本来就热得有点受不了,就算他冷得恨不得加衣服,皇帝这么说了之后,他也不能反驳。
吕飞铭沉默地点了点头,按照苏洵的指示走到屏风后面去了件衣物,然后整理好后又走了出来。
趁着吕飞铭换衣服的功夫,苏洵已经把他之前派暗卫们送来的密奏找了出来,那上面写着阳城兵工厂建设的大致情报。
他和吕飞铭不熟,就算大将军知道什么事,多半也不会和他直说,与其贸然发问打草惊蛇,倒不如先表现一下自己的“明君”气度。
等吕飞铭走出再度坐到他面前后,苏洵才放下那密奏,就着阳城接收状况,城外的矿产资源大致情况,以及兵工厂建设运营情况问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给大将军点戏份
哎,职位不同就是不一样,萧不闻有正当理由天天和小皇帝贴贴,清河也有正当理由(针灸)看小皇帝果体。
慕容澈好歹是帝师,又位高权重,时不时就要进宫和小皇帝面谈
剩下几个就比较倒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