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可是好友啊,你似乎摆脱了些什幺,整个人都变得……变得比以前要亲和多了。」
歪斜着头,鲍曼想了想,说:「我是变了没错,我自己也感觉到这改变。不瞒你说,过去我常常会觉得体内还隐藏着另一个自我,丑陋的、可怕的、令人疯狂的一种自我。所以我总是戒慎恐惧着,时时刻刻都不忘要克制自己。说也奇怪,那种感觉从出生跟着我到现在,就在昨天早上我醒来时,那种感觉消失了。」
皮克斯哈哈大笑着,「你编出来的故事还真神秘古怪,难道我的好友打算改行去写小说吗?」
摇摇头,鲍曼知道粗线条的皮克斯无法体会自己的感受,也不引以为意,他庆幸自己终于能有平静的新生,那种望着镜子怀疑自己不是自己的日子,也都结束了。
「你今日的拜访是为了什幺?就是要与我分享这个有趣的笑话吗?」
以往的鲍曼或许会发怒,但现在的鲍曼却一点也无所谓朋友的取笑,他和煦的说:「我记得你的夫人有在从事慈善活动吧?」
「噢,好象是有。专门援助一些贫苦、清寒的儿童去上学之类的,我也搞不太清楚。你问这作什幺?」
「能不能让我加入那基金会?」
「咦,你?这样好吗?那类的活动都是些妇道人家在作的,你想要和多些人认识的话,去参加什幺马术交谊之类的,会对你的事业有更大的帮助。」
「不,我是真心想为那些孩子们作些什幺。」鲍曼微笑地说:「有一天早晨当我连连遇上许多倒霉事时,是一名活泼又有朝气的擦鞋小童,给了我振奋自己的勇气。
又瘦、又脏,看来就知道营养不良,可是那孩子没有被环境打倒,他努力地赚钱谋生,我不过是给他一英镑的小费,他高兴得都快哭出来了。那努力的小身影,实在太坚强了,我也想为这些孩子们作点什幺。」
「……鲍曼,你没发烧吧?」皮克斯真的快认不得眼前的男子是谁了。
「我好得很。」从位子上起身,走到落地窗边,鲍曼心满意足地微笑说:「我再好不过了。能活着,真的是件很美好的事。」
搔搔头,完全不能理解,好友剧烈转变原因何在的皮克斯,叹气说:「好吧,我不知道活着有什幺好不好,可是我起码知道一杯美味的红茶可以给人愉快的一天。来,喝茶、喝茶吧!」
「不,麻烦你给我一杯红酒。」
「大白天的要喝酒吗?」
璀璨的一笑,鲍曼回头对好友说:「没错,从此以后我要告别过去压抑的自己,想作什幺就作什幺,不要再限制自己了。我想去享受人生、享受赠与的快乐,也想娶一名贤慧的妻子,让她为我生一堆孩子。」
「劝你这最后的条件修改一下,『一堆』的孩子,可能意味着『一堆』的麻烦喔。」
「有什幺关系,麻烦也是不嫌多的!」鲍曼闪烁着愉快的棕眸说:「被有头红发的小天使所包围的生活,应该挺不错。」
「噢,拜托,别再提『红』这个字了。」掩住颜面,指着自家墙上一幅满是红色颜料所画出的抽像画,皮克斯哀嚎说:「我已经被红色给害惨了,这幅无名画家的图,被普尔笑到死。他跟我赌说上幅画不仅不值三百英磅,连一英磅都不值呢!」
构图、用色都相当大胆而刺眼的画,触动鲍曼心头上的一点怀念之情。他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看过这幅画,但真的很熟悉。
「如果你不要的话,就将它转卖给我吧。」表面上以解决朋友困境为理由,心中饱曼有种感觉--这幅画真正该拥有的主人,是自己。「我愿意以同样的价钱把它买下。」
「真的吗?你不是在寻我开心的吧?」
笑着点点头的鲍曼,立刻被搂进皮克斯肥胖的躯体,好友又哭又笑地说:「感谢你,我的好友,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哈哈哈──我总算摆脱了红色的梦魇了!万岁、万岁──」
「拜托,皮克斯,你是想把我窒息死吗?」
「谢谢你、谢谢你!我亲爱的、最好的好友,鲍曼!」
午后的伦敦,不再被灰蒙的浓雾所掩盖,映着天蓝的空,大笨钟清丽的声音在城市中随风飘送开来。
【接下来……】
秀丽的眉轻轻蹙起,黑指甲泄漏心中不耐,敲打着金色座椅的把手,不一会儿,又把指甲塞到嘴边,以编贝的白牙啃啮着。
怎幺会这幺久?
都已经三天三夜了,不是早该弄完了吗?
难道……密斯失败了?
不!不会的,他不敢。他答应过我,就算丢了小命,也会保住成功。
意识到自己咬指甲的动作过于稚气,紫瞳蒙上不悦的墨彩,放下手指,改而咬着唇。实在令人焦急,该不该去探望一下,说不定自己的力量会帮得上什幺忙?
于是乎,黑袍丽人从位子上慌张地起身,可是走下台阶没两步,他一旋身又往高台踱回。
「焦急」是大忌,堂堂魔界之主耐不住气,像什幺话。
一屁股坐回位子上,双手抱胸,强迫自己摆出冷静的脸色。既然事情已经交代给密斯去办,他必须信赖自己的手下,等着最终结果的出炉。
我等……
我再等……
我……等──不下去了啦!!
霍地跳起,绷着愤怒中格外有魄力的俊美脸庞,魔界之主正打算前去兴师问罪之际,阵阵动乱从大老远处的宫廷彼端喧扰到这头。拱高好奇兼狐疑的眉,提高音调唤来大殿上负责守卫的魔兵说:「什幺事那幺吵,去给我查清楚来。」
「是,吾主。」
魔兵从大厅离开不久,外头的吵闹声不仅没停止下来,反而越行越烈。
接二连三,他又派遣更多魔兵去探查。等了半天也不见个人回来向他禀报到底是谁在吵闹,魔主忍无可忍地离开宝座,索性自己走出大厅之外,准备好好喝叱那些大胆扰乱他宫廷清静的家伙们,却不料映入眼帘的是一幕幕叫人目瞪口呆的景象。
尸横累累。
更正,是活尸累累。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的魔兵、魔众们,或呻吟或哀嚎,个个都被打倒在地,而正嚣张地举起一名魔兵往那堆活尸上再堆上去的,是一名背对着他,有着高大魁伍身材,灿金近白的池地发丝--
魔主脸色一变,尚未作好心理准备前,背向他的人蓦地转身。
紫瞳与蓝眸子吸粘住。
「……艾……默……」魔主颤抖着唇瓣,惶睁着眼,他莫非是在作梦?
是「他」。
那张无懈可击的完美容貌,睥睨着天下万物般的傲慢眉宇,那双眼、那挺鼻下的薄唇,都是「他」,魂牵梦萦不知千百次,总是缠绕在他记忆脑海处的「他」!
「他」活生生地站在那儿,没错!
「危险!快点跑啊,吾主!」
一声没头没脑的狂吼破解了束缚在他身上的咒语,魔主恍醒过来的瞬间,发现重新复活的艾默正朝他猛奔过来。
「……这是……」
下意识倒退半步,男人已越过他们之间的距离,来到他面前,并在他做出反应前,以超乎想象的蛮力扣住他的腰,往后一撞,抵到墙面上。
「唔!」
这猛力一击,差点没让他岔了气,可是男人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在魔主有机会喊停之前,锐利的牙咬上了他的颈项,渗出的血丝在男人发出的啧啧声中,迅速地被吸走。
「不妙,快点把他击昏,吾主!」匆忙赶到的密斯,雪白着脸,一身湿透狼狈的说:「我以为能把他困在保护壁里面,可是他的力量远比我想象得要大,现在谁都拉不动他,只好请您自救了。」
「唔……」自救?救个头!男人的身体像道铜墙铁壁般,不光是将他挤压在墙壁上这幺简单,还聪明地把他的手扣押在体侧,下半身也完全被男人卡死,自己全身上下能自由动弹的就只有这张嘴巴了。
「……该死的……是怎幺回事?给我解释清楚一点,密斯!」一边忍耐着牙齿在颈子肆虐,他大发雷霆的怒吼。
黑发少年叹口大气,「我不是都跟您警告过了吗?说事情很可能会变成这样。是您执意要我把红魂灌进他躯壳中的。小的本来在想,在灌回去之前,先替他上好一些基本教义,不晓得是造成反效果还是怎地,他一点都不受教。」
「我发怒的理由,不是他此刻像只饥饿的野兽来袭击我,我是在生气你成功地让他苏醒,能够像现在这样活动,却没有先来禀报我!」
也许是吸了一些滋味浓厚的鲜血,也许是魔主血液中含有的媚药成分成功的中和了男人的暴戾之气,男人不再狂猛地咬着魔主的脖子,他开始以鼻尖蹭着、嗅着,以舌头舔弄着魔主的脖子。
这也总算让魔主能喘口气地说:「如果我知道他这幺快就能活动自如,会先作些预防措施,不让他这样大闹宫廷。大厅上半数的魔兵倒的倒、伤的伤,像什幺样!」
「我也未尝不想送信给吾主,可是我怕一打开门就会让他溜了,事实证明他也真的给我溜出来,我已经是无计可施。再说,您看看小的上身凄惨的状态,全是被他给害的呢!不晓得为什幺他拚命想把我塞回保护壁内?说是要报复我,也很不可思议,在生命之液当中的他,照理说是没有思考能力的空壳才对。」
说着说着,密斯摸着下已深深地思索起来,边喃喃地说:「……不过这样或许可以解释红魂一回归他身上……他就清楚的辨别方位……行动自如……莫非和天界人的血统有关?……还是以前魔王的经历改造过他的肉体……」
「密斯!」
「啊,是!」猛然地抬起头,黑发少年瞠目,「啊、啊啊,吾主,他在非礼你了吗?」
魔主冷艳的脸庞浮出窘状,但不忘怒瞪密斯一眼。
「这也不能怪我啊,我说过连我都没想到……嗯?不过这也证明了他的机能正常,有一般该有的反应。这是好现象。」一击掌,密斯自我结论道。
「闭嘴,密斯。只要告诉我,现在他是完整的吗?我使用任何的魔力在他身上,会不会招致他再度瓦解就够了!」涨红着脸,男人顶住他腿间的「硬物」,可一点都不像是「刚刚复原」的人。
「噢,应该不至于吧。」
「我不要『应该』,我要的是『肯定』的答案。」
「那小的建议吾主,不要使用太强大的法术,用沟通的、讲道理的,温和一点的手腕。」
「密斯!」咬着牙,从牙缝中逼出,「你不是才说过,现在和艾默是无法沟通的吗?」
「对啊,谁叫他现在像是刚出生三天的婴儿。不过本能与热情,这两样东西倒是具备了。」
「那,你认为我该如何和他『沟通』?」额冒青筋,魔主紫瞳快要在密斯脸上烧出个大洞了。
「呃……」微微一笑,密斯胆小地往后退,边说:「身体……的语言?」
轰地,魔王的怒焰化为闪电,直击向倒霉的少年。
虽然气愤地降下惩罚,不过最后魔主能脱离「困境」,也的的确确是用了「身体语言」,趁着「婴儿化」的男人对自己使出老练的技巧上下其手之际,腾出一手的他一把扣住男人的「命根」狠狠地威胁说:「给我安分地退开,要不我就捉破你的蛋蛋!」
男人本能地瑟缩起身躯时,逮住时机,魔主以一副绑缚的咒语成功地「捕获」这头失控的金色野兽。
如今男人仍是一副巴不得要吞了他的眼神,双手被捆绑在后,双腿也被铐住,不得不「乖乖」地坐在魔主的脚边。
「去替他找件衣服来。」
瞟了眼男人赤裸的美体,魔主可不想再让更多人眼睛往这儿飘了。
「是。」
奉旨的魔女们发出窃笑声,迅速地离开大厅。恢复大半秩序的宫廷,聚集不少好奇魔族在殿外偷窥。男人耀亮的金发可称得上是「万黑丛中一点金」,大家都十分好奇于这名有着天使般外貌,行为却蛮不讲理,有一身怪力与言语不通的「异类」。
「往后他也不可能再回保护壁内了,吾主,您打算怎幺处置他?」密斯灰头土脸仍不改死性,嘻皮笑脸地问。
「他和我睡一起。」
吹了声口哨,「真不公平,小的费尽口舌都上不了的床,这个还不完全成型的家伙,已经能登堂入室,直入您的香闺啦?」
「你想陪他睡,我也无所谓。」魔主冷硬说道。
「呵呵,开玩笑的,我可不想睡到半夜,突然发现自己被啃得剩一副枯骨。能治得了他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吾主一人啊!」不敢恭维地摇晃着头,密斯见识过金兽失控的状态,不想再来第二次。
「算你识相。」
手一拉扯具有魔法效力的银炼,把原先坐在自己脚边的男人拉起身,魔主也站立在高台上吩咐说:「大家都退下吧,我要回房休息了。」
「是,吾主。」
转身走没两步,想起重要的事,魔主停下、回头说:「密斯……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吧?」
「小的知道,我会通知阿鸦,要她努力去寻找其余的魂魄下落,特别是代表冷静与克制的蓝魂。」
「把它列为第一要务,就这样。」
留下这句命令,魔主牵着男人的铁链,穿越高台后方的水晶垂帘,离开。
「简直就像是女王和他的奴臣。」密斯摸着下巴评论着。
「笨,要说的话,该是美『男』与野兽吧?」从石柱后方,丰满的黑发美文狡猾地笑道。
「臭乌鸦,你什幺时候来的?刚刚那团乱的时候,妳躲到哪里去了?」
「我像你那幺笨,办事不力活该被吾主雷劈。」吐吐长舌,阿鸦说:「这种时候能躲的地方就尽量躲,傻瓜。」
「啧,让你赚到一次便宜,看戏看得很爽快吧。」
「托福、托福,笑得我肚子都快疼死了。」同情地拍拍密斯的肩膀,阿鸦临了不忘添上一句,「下次记得再要被主子劈雷前,通知我一声,我会帮你找来更多的观众的,呵呵呵。」
「滚回你的人界干活儿去!」他啐道。
「这就不用你说了,我啊,为了主子的幸福着想,会早点找到其余的六魂,助他脱离苦海,不必再驯兽啰。」一眨眼,阿鸦便化为名符其实的黑色大乌鸦,往着魔界大厅的上方振翅飞去。
驯兽啊……其实也有驯兽的乐趣。
密斯一伸懒腰,可惜他现在没心情看好戏,被整了三天三夜,他要好好地去睡上几天,至于接下来的……就不归他管了。
真是伤脑筋。
望着挨紧着自己不肯离开的大「孩子」,明明是身材、体格都比自己高大的男子,那双无辜的蓝眸却像是初生小雏「认定」母鸡般,把他牢牢锁住。
「吶,稍微放开一下吧,艾默。」扯扯自己被拉住的衣袍,四下无人,魔主松缓了冰冷的脸皮,温柔地笑道:「我去换一下衣服、洗涤一下身子,马上就回来了?」
不知是懂或不懂,男人的手就是不肯放开他的衣角。
「拿你没办法。那,你要一起去冲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