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沙哑地说:「姊姊一定在等着你去见她最后一面,你要快点……」
一夕之间,他所拥有的平凡幸福,就这幺无声无息地崩毁了。
罪人的玫瑰花床
1.
厚重的蓝色油料以各种深浅不一的色泽,一层层地涂抹出意味着「自由」的空间。画布中央的主要景
物是冶艳赤红的变形玫瑰,扭曲的花心、不规则的反自然花瓣交迭方式,刺目地占据了人们的所有视线,
彷佛要把人的灵魂吸入那散发出血腥味的恶花……淌出酸涩的露珠。
「你觉得怎幺样呢?他可是我近年来看过最具潜力的年轻画家了,这幺有震撼力的画,应该能在低迷
的画坛里注入一股活力吧?」
坦白说,它绝非「赏心悦目」的一幅画。但,同样毫无疑问的,它非常令人印象深刻,像铸铁般嗞地
烫伤了视网膜,鼻腔却残留着使人不快的焦臭感。
「这就看你想怎幺操作它喽,徐老板。」耸耸肩,俊雅的男子暧昧地笑笑。
直接把画丢到拍卖会上,保证会惨遭滑铁卢。因为大部分的保守收藏家,不会将这幺一幅画放在家中
客厅,而那些较为前卫、慧眼独具的收藏家,则多半与主流拍卖会不合,在一些私密PUB找到那类人的机会
反而还远高于拍卖会场。
「别这幺冷淡嘛,小泱,给点意见。我都让你看光我的收藏品了,这等于是把我最大的秘密让你知道
,你忍心弃我于不顾吗?」下颚蓄着时髦的小山羊胡,铁灰色的西装搭配无领带V字型敞杉,走着艺术雅痞
风的装扮在这名年届四十大关的中年男人身上,画龙点睛地带出不流于俗气的韵味。
「徐老板,你知道我不能给同业建议,毕竟我也是『白锦集团』旗下的专业经济人,有回避利益冲突
的义务。」
「唉,小泱你太无情了。」
以为仗着两人之间的「情谊」能站占点便宜的徐展朝,今天总算见识到白景泱「公私分明」的一面了
。
过去耳闻过小泱在谈及艺术品时,会多幺的「不讲情义」,即使是再好的交情,也别妄想能从他手中
抢得什幺好处。自己当时还天真地觉得旁人是夸大其词,性格那幺甜美可人又大方的小泱,绝不会翻脸不
认人的……
意外踢到个铁板,徐展朝伤心地长叹一口气。「我门昨晚刚分享过那幺美好的一夜,普通人在这种情
况下,都不会吝啬给彼此更多快乐的回忆。难道我们之间发生的,不值得你给一些小小的建议吗?我又不
是要求你在秋季拍卖会上,帮助我哄抬这名画家的价格。」
秀丽的眉轻轻一掀。「你这幺说,我倒挺意外的,徐老板。原来,昨天你是抱着这样的企图,才邀我
过夜的吗?」
「啊?不、不,当然不是这样啊!我是……」见他连解释都不听,掉头就要离开,徐展朝慌了手脚,
上前拉住他的手臂。「小泱你别生气嘛,是我说错话了,以后绝不再犯,我向你保证!」
笼罩在白皙脸庞上的冰霜没有消退,但蔷色的唇若有似无地笑笑。「请放开我的手,徐老板。」
十之八九的人听到这种要求,往往更不会放开手,徐展朝也不例外。
天知道要博得白景泱的「青睐」,他费了多少心思努力接近。不断要造型师给他装扮得年轻、时髦点
;花大把钞票找服装顾问搭配小泱喜欢的调调,好让自己能挤入他的朋友圈;还因为小泱从不和有「固定
伴侣」的家伙乱搞,便向自己同居多年的伴侣提出分居的要求,将自己塑造成单身、自由的形象。终于,
在奋战半年多后,如愿以偿地由「相识」、「朋友」进展到「情人」的阶段……
或许是昨夜「美梦成真」的经验太过美好,好得让徐展朝有些得意忘形,认为他已经牢牢捉住了小泱
的心,因此明知「公事」是小泱的禁忌,仍旧挡不住诱惑想跨越看看,测试一下自己能否变成小央唯一的
「例外」。
「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嘛,小泱。」他可不想昨夜的激情成为一夜绝响。徐展朝以
双臂搂住那具自己曾爱恋地吻了千百遍的绮丽美体,将脸埋在馨香、性感的颈项,示好地说:「这样吧,
你在这儿挑一幅你喜欢的画带走,就当做我的赔罪礼,好吗?」
怀中的躯体软了下来。「你一向都这幺霸道吗?」
成功了!徐展朝一发觉小泱不再抗拒自己的拥抱,先前的惶恐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沾沾自己地微笑
着,双手也松懈开来。「对我喜欢的人,我是很霸道没错。你也喜欢我这种有霸气的男人吧?小泱。」
「不,我喜欢懂得『尊重』两字是什幺的家伙。」
以手肘奋力顶撞向徐展潮的下颚,白景泱毫无歉意、无动于衷地看着哀叫一声、摸着下巴退开两步的
男人。
「你搞不搞清楚公、私之间的界线在哪儿,显得很愚蠢。不过我可以忍受一个笨蛋,只要他有根硬屌
、也够听话。可是你没在第一时间放开我的手,这叫做野蛮。就算送我莫内的名画,我也不愿意在和野蛮
的笨狗有所瓜葛。很遗憾,昨夜我还挺喜欢你的,徐老板,不过今天过后你可以不必再约我,我们之间完
了。」
徐展朝狼狈地摀着下颚,阵阵痛楚说明方才那一记重击没有半点手下留情,就像现在白景泱也没有半
点犹豫地提出「分手」,宛如自己在白景泱眼中是一点儿分量也没有,等同一只随时可掐死的蚊子。以前
从没被人「甩」过的徐展朝,承受不住这莫大的羞辱,先是粗声干谯了几句脏话后,上前揪住他的衣襟。
「少开玩笑了,小泱!哪有人这样的?我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血,你不能单方面地玩完了,说走就走
!」
灿烂灯光下看似无邪的天真黑瞳,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流转的眸底魔性乍现,恶质诈欺犯露出了
呼应本质的残忍微笑。
「徐老板,你这幺死缠烂打下去,小心身败名裂哟!只要你伤了我一根汗毛,我可以轻易地将你从艺
术市场放逐出去,你的画廊会被列入黑名单,再也不会有什幺荷包满袋的大客户上门,到时候你就等着倒
闭吧!」
原本已经扬起拳头的徐展朝,脸色唰地惨白。
挂着不变的浅浅笑容,白景泱在他耳边说:「放下拳头,徐老板。这又没什幺,不过是你的自尊小小
的受了伤罢了,想想你以后的生意,就会知道人生有许多东西远比自尊来得重要多了。」
徐展朝脸部愤怒地抽搐抖动,手无力地垂下,恨恨地瞪着擦身而过的男子,道:「我以前不懂他们称
呼你为伊甸园里的毒蛇,道理何在?现在我总算明白了。你很懂得怎幺毁掉一个人,姓白的。我希望有一
天你将会自食恶果。」
闻言,停下脚,白景泱半转过头。「你知道吗?受不住诱惑的人是夏娃,是她意志力软弱,干那条蛇
什幺事?我想你要怪就怪自己缺乏看人的眼光与自制力,省得让人嘲笑你的不识相,徐老板。再、见。」
他一开启画廊办公室的门,就见门外伫立一高一矮的两名男子。显然他们一直站在那儿,偷听所有的
交谈。其中较矮、有些发福的那个人,用恨之入骨的噬人目光瞪着景泱。
「能请你让个路吗?」
景泱认为胖胖男子是谁,他是徐老板的画廊合伙人兼前同居人阿J。刚认识徐老板时,他们见过几次面
,后来徐老板没再带阿J出现,一些八挂便谣传他们之间的关系生变是景泱造成的。
这是欲加之罪,景泱从未主动去抢「名草有主」的家伙,全都是那些人自愿的,但是对好事者而言,
它根本无关紧要。他们像群蚊子,只在乎哪儿有腥0话题,而话题里不能缺乏一个「恶人」──景泱是清
白或遭抹嘿,旁人岂会理睬?
「你这不要脸的烂货!以后不许再到我们的画廊来,否则我要你好看!」胖胖男子咬牙切齿地低咆道
。
眉一扬,乖乖任人悔辱不是他白景泱的个性。
以牙还牙。景泱刻意从头到脚地打量了对方一遍,接着嘲弄地掀起一边唇,耀武扬威地走到对方面前
,轻声说:「我或许是烂货,而你却是个嫉妒心重又不知振作的懒死胖子。真的那幺把徐展潮当宝,为什
幺不去减减肥、锻炼锻炼身材,顺便去保养一下干得像草纸的脸皮,展现出你死也要把他的心和人都抢回
去的决心呢?光再那儿自怨自艾,像个委屈的黄脸婆,只会让人胃口倒尽、看了就恶心。明白没?老、家
、伙。」
啪!
景泱颊上一阵火辣热烫。瞇细了黑眸,他舔舔唇角尝到的铁锈般涩涩咸味,是血。八成是内颊被牙齿
给戳破了。
呸地吐出一口带着点红丝的唾沫,他转头嘲阿J嫣然一笑,使对方一愣。
迅如闪电,景泱在对方未及防备前就出手,且遵守「加倍奉还」的原则,往阿J的鼻头卯了记重重的拳
头。登时,杀猪似的尖叫在办公室内响彻云霄,向后跌倒的胖男子双手护着鼻子嚷道:「我的鼻子、我的
鼻子断了!啊啊……」
起初不敢介入的徐展朝,立即飞奔到自己的旧情人身边。「阿J!你没事吧?」
活该!吐吐舌,景泱正想跨出门,另一个高大的男子却挡住他的去路。皱皱眉头,他仰起不悦的视线
──
嗄?!
男人容貌闯入他眼瞳的剎那,周遭的噪音、空气全都消失了,心头也泛起不知名的酸楚与揪痛,色彩
与线条都扭曲、模糊成一团。
这人是谁?为什幺我会觉得……我应该在哪儿见过他?
在景泱意识到自己的眼角有湿湿的液体流出之际,男人低沈的声音里有着不输给景泱的困惑,迟疑地
问道:「我们……认识吗?」
※ ※ ※
「对不起,让您久等了。」
放下电话,坐在乱成一团的办公桌后方的男子,有张性格、端正、很MAN的帅气脸孔,此时那两道浓密
剑眉微拢成一线。「抱歉,再给我一分钟找出你的设计图。」
「你慢慢来,我不赶时间。」阿J圆圆的脸庞挂着弥勒般的好脾气笑脸。
扯唇,感激一笑后,男子继续低头在桌面上寻找着MD。
阿J乘机把握时间欣赏着男人包裹再烫整的白衬衫下的好身材,由于颈项处被解开了两颗扣子,因此可
以看到漂亮凹陷的锁骨与褐色的发达胸肌,要人不怦然心动都难。还有、还有,在两边挽起的袖子底下,
那对一名常坐办公室的室内设计师而言,难得拥有的粗壮、结实手臂肌肉……幻想被那双胳臂拥 抱在
怀中的情状,险些让阿J当场亢奋起来。
他顿感罪恶地移开视线,无声地叹息着,第N次地惋惜面前的男人是个「圈外人」。凭多年的经验,阿
J可以直觉地嗅出对方的性向,他知道高毅绝对不是与自己有相同癖好的GAY。
不过这无碍于自己与他发展出友善的「工作关系」,阿J不是那种坚信唯有「杰出的男人一定是GAY」
的想法,阿J绝得那是荒谬的说法,和「黑鬼」的性能力一定强过「黄香蕉」一样可笑。
会找上高毅帮自己改装画廊,除了朋友间的口碑外,还有阿J在朋友开的PUB里,亲眼见证过他一手创
造出来的奇迹。高毅新颖而前卫的设计,赋予了那间酒吧新生命。不愧是曾在纽约首屈一指的「A&K设计事
务所」,获得三年合约的新进设计师。
这几个月阿J找了好几位设计师,但没有一个人能设计出他所想要的感觉,他希望今天高毅不会让他失
望而归。
曾几十张MD中挑出了一张,放进桌上的笔记型计算机里,男人如释重负地点头说:「就是这张没错。
请您过目一下,看看这是否符合您所要的……这是以复古融合印加王朝风作为基调所构成的主要概念图,
再赋予画廊崭新风貌的同时,我也希望他能成为一种沙龙式的休憩场所。」
计算机的3D立体Flash影像随着鼠标展现各种角度的设计图,阿J惊喜地张大眼睛。「噢!我喜欢这个
点子,这个马赛克拼图的玄关地板好可爱哟!还有这面镶着古铜太阳与月亮的落地窗台也好迷人!太棒了
,你完全抓到我想要的感觉!」
「这面墙的整体彩度我调得偏低,避免干扰到您所挂出来的作品,将喧宾夺主的可能降到最低。」大
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的男子,仅于必要时作说明。
「嗯、嗯,这样留白也不显突兀,很好、很好。」阿J赞不绝口之余,突然想到另一个重要问题。「这
样子的设计,能在我给的预算内达成吗?」
高毅把粗估的整体报价单交给他。「这些项目里头,包含木工、水电等等,都还要视现场状况才能确
定,但我相信数字出入不大于十万元,绝对可在您所预定的金额以内完成。」
「这……有包含你的设计费吗?不会到最后又突然冒出一笔什幺支出吧?」这幺问有点失礼,但阿J不
是没碰过那种一旦开始装潢后,又借口这个材料要增加、那个费用要多一点,简直像在敲竹杠似的黑心设
计师。
静静地笑了笑。「我们『彩毅工作室』有固定合作的木工师父与水电商,价格很稳定,不会有临时涨
价的问题。另外在我们确定合作前,我会再做一次详细的报价给您过目,等费用一底定就签约,好保障我
们彼此的利益。没签约我们是不会开始施工的。」
阿J听完他的说明,安心了不少。「那,我们还等什幺呢?我等不及要看到画廊新生的模样了。高设计
师,我把一切都交给你了。」
握住阿J的手,高毅颔首道:「这是我的荣幸,谢谢。如果方便,我想现在到您的画廊去一趟,上次我
只是大略测量了一下,许多配线、管路的部分还没有看,这次要做更仔细的勘查。」
「没问题,我们要到下午才会开门营业,现在画廊里还没有人,最方便了。我顺道开车载你过去吧。
」
快速地收拾了测量所需的工具、必备的数字相机及纪录用的PDA后,高毅便搭上阿J的车,前往他位于
民生东路的画廊。
他们抵达画廊时,铁门已经打开,唯独落地玻璃门是上锁的状态,并挂着「CLOSE」的牌子。
「可能是我的合伙人先到了。他有时会在早上过来处理一些事。」阿J一边开门,一边解释,并说:「
既然他也在,我们过去跟他打声招呼好了。」
他们走到被隔离在展示区后方的茶水间,利用旁边的楼梯来到楼中楼的上层。两扇办公室的门都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