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的剧痛直冲上胸门,额上落下豆大的汗来,英多罗红英居然还在笑,"不惜扮成玉绫公主,只为了杀我。我是不是该说荣幸之至
呢?"手出如电,红英冰冷的手已经紧紧抓住了元慎的手。
"你们两个坏了我的大事,我的父王被你们害死,在下流落晗璋,这一切当然要找你们来赔。"
燕山王世子轻笑了一声,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残忍的得意笑容:"怎么样,明鸠王?被自己最爱的情人杀死的感觉如何?因为你是在
下看上的美人,所以对你在下终归还是有些仁善。"
气力一分一分地流逝,英多罗红英立足不稳,只能靠在达密哲元慎的身上喘气,"你也要杀他?"
"用不着我动手。"
燕山王世子冷笑了一声,"当初是他怂恿我的父王,结果却又背叛了他。燕山王倒了,他却安然,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我不会,让你动他!"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英多罗红英拔下头上的玉簪,突然狠狠扎在元慎的脖子上。
"啊!"元慎突然叫了一声,松开手跳了起来。
失去支撑的红英颓然倒在地上,而刚刚清醒的达密哲元慎一脸惘然地看着他。
"英多罗红英?你怎么在这里?"
"元慎,你看清楚。"
燕山王世子柔声道,"他快要死了,被你一刀捅在腰眼上,这里没有人可以救他......我知道,你其实心里很在意他,现在他被你杀
了,你是不是很伤心,很虽过?"
"你在说什么?"突然看到不停流出的鲜血,达密哲元慎的呼吸骤然停止。
"你这个傻子,难道你不知道英多罗红英一直爱着你吗?你杀了他,他却还在维护着你,怕我对你动手!哈哈,达密哲元慎,记住,
这个最爱你的人就是被你亲手杀的!"燕山王世子放声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怨毒。
"元慎,你还活着干什么?你不是跟我说过你也喜欢他吗?那你们就去做个同命鸳鸯,一同下黄泉去啊!"达密哲元慎如泥塑一般站
在那里,看着沾了血的双手一阵阵发呆。
燕山王世子站起身,从琴座下抽出一柄长剑来,幽幽地说:"元慎,我们总算是兄弟,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让我送你跟他一起上路
吧!"长剑递出,达密哲元慎没有闪避,一双乌黑的眼睛定定看着脸色灰白的英多罗红英。
心,已经察觉不出痛的,麻木了。
剑尖快抵到他的胸口时,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两道黑影,一边一个,击向燕山王世子。
大惊之下,他只能回剑自保,其中一人将地上的英多罗红英抱在怀里,另一人挡在了达密哲元慎的身前。
"尊主,尊主?"风影疾如闪电,将红英周身的大穴封住,不让血外涌,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瓶,将瓶中的药丸一古脑儿全都灌入他的
口中。
"怎么样了?"红英费力地睁开眼睛,看了看正跟世子缠斗在一起的影卫,又看了看快失魂的达密哲元慎。
"元慎......"向他伸出手,掌中的血刺目的红。
看见元慎的后退,伸出的手又垂了下来,没有变,一切都没有变。
英多罗红英淡淡地笑,"终于是要说再见的时候了。元慎,我、恨、你!"恨你,只是因为爱你。
恨你,只是因为无法爱你。
恨你,只是因为爱你却得不到响应。
恨你,只是因为明明知道你爱着我,却无法碰触你。
既然无法爱,那就恨吧。
既然无法去恨,那就相忘于江湖了吧。
伤口在痛,却远远及不上心口被撕裂一般的痛。
垂下眼,遮住近乎绝望的情绪,英多罗红英拉了拉风影的前襟。
"走吧。"
被燕山王世子控制的玉绫公主终于被解救出来,哭哭啼啼的公主带着侍从们如惊弓之鸟逃回了晗璋。
作为谢礼,晗璋国王进献了三百里属地和五千对牛羊。
燕山王世子被听风楼的影卫击成重伤,但终于还是被他逃了,自此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英多罗红英的伤很重。
那一刀深及腑脏,几乎要了他的命。
调动了宫中所有医术高超的大夫,可达密哲元朗看到的全是一张张无奈和沉默的表情。
一个月里,反反复覆的伤势让朝野内外的气氛也随之变化着。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明鸠王就要不治了。
"达密哲元慎,我哥要是有个好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温婉的如妃跳着脚指着他的寝殿破口大骂,一边哭一边叫,仪态尽失。
"他也很难过了,元慎是受人控制,并不是故意的。"
紧随其后而来的皇帝陛下一脸苦恼地劝解。
"你怎么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从来不给我哥好脸色,一心一意跟他对着干......他一定是巴不得我哥早点死......呜......"
哭得双眼红肿的英多罗宛如尖声哭骂,让声音随着风清晰地钻进紧闭的房门里。
"别闹了......有时间还是去看看红英吧......"达密哲元朗只能不住地叹气。
"还看什么!都只有出气没进气的了。"
哽咽一声,终于放声大哭起来,"我只有哥哥一个了,偏偏他喜欢的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呆子。"
紧攥着双手,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天青色的帐顶。
他快死了,就快死了。
哭骂声渐渐消失。
闭上眼睛,鼻间似乎传来那淡淡的紫蘅花的香气。
"我一定会娶你的,再过几年,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而且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个!"耳边似乎传来属于孩童时的清亮声音,很遥
远的事了,却又是那么清晰。
紫色的花办,飘动的流苏状花芯,还有那漫天飞舞将空气染成淡淡金色的花粉。
还有,在那金色的光晕中盈盈笑语的少年。
"我的名字......英多罗......红英......"心脏突然一阵紧缩,巨大的沉痛感让达密哲元慎几乎无法呼吸。
猛地从床上跃起,达密哲元慎跌跌撞撞地冲出紧闭的房门。
为什么会忘记呢?所订的誓约,从很久的以前就有了牵绊了啊!眼前一片模糊,本以为早就干涸的眼眶里源源不绝地落着又咸又涩
的液体。
"可恶!英多罗红英,别想就这么离开我!"受到惊吓的人们纷纷闪避,让那面目狰狞却一脸泪痕的年轻亲王从他们的眼前冲过。
这真是难得,从来没有人见过明翔王达密哲元慎流过泪。
原来,这无泪的男人也是有会流泪的时候吗?空无一人的素朴床铺,折迭得齐齐整整的棉被和安安静静横放在床头的羽枕,透露着
冷清空空荡荡的房间里没有一丝人住过的温暖气息。
怔怔地站在床前,盯着那张前一天还应该躺着一个人的大床,达密哲元慎的脑中一片空白。
已经在这个房间里待了许久,刚刚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的另外两个人,正用一种有些怪异的表情互相对视着,谁也没有去理会刚刚如
一团火一样扑进来的男人。
"他走了?"
"彻底灰心了,所以才选择离开的吧。"
"那么看来之前他那么重的伤势有可能只是个障眼法?"
"谁会知道?你哥哥的想法永远都没有人可以猜透。"
"你说他有可能去哪儿呢?"
"不知道。只是希望他在外面散散心之后,能有一天再回来。"
叹了一口气,有些忧怨的美丽双瞳斜斜地看着放在枕头上那只玉叶金冠和方方正正的王印,"若少了他,朕还真是会头疼啊......"
一阵风吹过,房后的那株高大的紫蘅花树响起了沙沙的声音,紫色的花办和金色的花粉飘飘扬扬地落了一地。
浓浓的甜香从敞开的窗口飘了进来。
"我一定会娶你的,再过几年,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而且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个!"清脆的声音如魔咒般在耳边回荡。
哀叫着,达密哲元慎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双手不住地在自己的头上敲打。
"我一定会娶你的......一生一世,只要你一个!"
第九章
"呜......酸秀才......你又欺侮人!我要告诉老大去!"一脸懊恼模样的青年抱着自己心爱的黑色披风,睁着一双亮晶晶水汪汪的
大眼睛怨怒地瞪着面前悠闲自在嗑着瓜子的人。
"啧啧、老三,说话的时候请注意你的身份。"
眯起细长的凤目,五官清秀的青年将瓜子壳吐了一地,"我是你的二哥,说话不要这么没大没小,没规没矩。"
"我才不要你这样没血没泪的二哥!"有着小鹿一样可爱双眸的青年叫着,"只会欺侮人,从来不做什么正经事的你算得上什么二哥!
"
"哦?那你砍断我房前的竹子是怎么回事?只是扯了你这件没有半点品味的破衣服我已经是够宽大的了。"
青年犀利的目光扫了一眼还留着一丝稚嫩气息的脸,后者在他的目光下瑟缩了一下。
"那再请你告诉我,你所谓的正经事又是什么事?"
"呃......"青年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小巧的五官扭在了一起。
"小英武,说话啊?"清冶的话音里,一抹淡淡的微笑浮上了嘴角。
不事不妙。
警钟在英武的脑中尖利地响起,只要二哥一露出这种笑容,那一定就是有人要倒大楣的意思......
"怎么不说话?"青年的凤眼向上挑起,嘴角微微向上翘起,"我最擅长的就是让人说话,而且说的都会是实话......"
"啊!"英武叫了一声,虽然平素温和无害,但他的这位二哥一旦认真起来,是连老大都会畏惧的恐怖啊!就说读书人最坏了,为什
么当年老大还会让他入伙啊。
"我们......我们是强盗啊,当强盗的当然、当然、当然就是要去劫富济贫......"从小梦想可以效仿侠义道,却被当家的老大和老
二严厉控制着,一再被下面的兄弟撩掇的英武终于说出了压抑已久的心声。
"哟,我说是什么,原来是这个啊。"
青年打了个哈欠,用手在嘴上轻轻拍了拍,随后伸了个懒腰,"我是没兴趣的。不过你若想去,我也不会拦着你。"
"真的?"英武亮晶晶的眸王畏顿时满是光彩。
"二哥,你不会拦着我?"
"你又不是小孩子了,我做什么老是管着你?你又不是我儿子。"
吐出尖利的嘲讽,青年拿起桌上的毛笔,沾饱了浓墨,秀挺的双眉微微蹙了起来,"唉,为什么这边的竹枝总是画不直呢?"躲在门
外偷听的众人们心头掠过一阵狂喜。
啊,二当家终于松口了!那也就是说,他们可以重操旧业,可以做无本的买卖,再也不用拿惯刀枪的双手去提锄头,再也不用面朝
黄土背朝天,再也不用只吃青菜糙米,再也不用每夜与右手相伴......三头目,我们感谢你!只是没等他们感动完,在英武兴冲冲去拉
门的那一刻。
怪腔怪调的声音从他们清秀却又恶毒的二头目口中飘了出来。
"听说老大向白家的求婚不怎么顺利。"
咦?去拉门的手停顿了一下。
"被狠狠拒绝的老大应该正在火头上。如果你不想刚刚烧了人家十几家店铺的老大发更大的脾气,我劝你最好安份一点。"
什么?红润的双唇不甘心地垮了下来。
"虽然是强盗,看来老大对真正去做强盗还是有相当的抗拒心啊。"
终于将竹子画好,青年左瞧右看,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个,如果二哥不去说......"内心挣扎着,英武将希望投注在了看起来不怎么牢固的青年身上。
"如果老大发起火来......"青年摸着下巴,脸上浮起一丝诡笑,"一定有趣得系......啊,好久没见过他发脾气了,这次一定要好好
欣赏一下。怎么样,英武,努力地去劫道吧,当是这久无趣事的强盗窝里可以助兴的事件,让寨里的弟兄多多松动筋骨好了!"
天啦,这不是要人命!想到一头红发的大头目发起火来的恐怖样子,偷听着的众人一起发出了哀鸣。
不要了,就算一辈子面对黄土,就算一辈子只能与右手相伴,他们也不愿意直面大头目那无以伦比的恐怖啊!
咬着唇呜咽了一声,英武扯直了嗓子叫了一声:"沈红音,你真他娘的不是东西!"
绝对,绝对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眼含着热泪,身材魁梧,衣衫破旧的大汉们一齐重重点头。
沈红音微笑着点了点头,柔声说道:"那么是东西的英武,请你出去的时候帮我带上门。
还有,你跟外面那些胆子大到可以偷听我的话的家伙们说一声,如果他们今天晚饭前不把山腰的十陇地翻好,我会让他们接下来十
天都下不了床。"
门外立刻响起一片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