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人,看他的样子大概是被抛弃了,我在这里工作十几年了,可看过不少这样的情景——"
站台里的剪票员摇着头叹了口气,吸着鼻子钻进了自己的小屋。所谓的人生就是这样分分合合、聚众散散,见得
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
半年之后——
什么是所谓的"时间"呢?就是春夏秋冬的交替,是一种变化;它既是失去,也是得到;是流逝,也是重新开启…
…又或许,它还有着其它什么样的意义。
肯眯着眼睛,坐在白色的长椅上,仰着头,看那些金色的好象果实一般的阳光从那棵高大古木的枝叶间透过来的
样子,想着"时间"这个概念对自己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时间可以带走一切。
这是人们最喜欢说的谚语之一,但或许是他的记忆力实在太好了吧……几个月来,某个名字、某个人的身影却始
终在他脑中挥之不去。他甚至为此去尝试过那么两次一夜情,但那根本没用,当身体冷却下来之后,他知道自己的心
完全没有任何改变——那混蛋还是频繁地来骚扰他,在他做梦的时候,在他发呆的时候,甚至在珠宝店——几天以前
,他刚付出了一笔相当可观的金钱换来了手指上那枚该死的镶了一颗方形蓝绿色宝石的白金戒指。于是,在这场朋友
之间的夏日聚会上,周围所有的人都看出了这是为了什么。
他那非要赶来插上一脚的母亲、卡莱顿和李欧、拜瑞,甚至连卡尔也立刻猜到了其中的奥秘!他费尽了唇舌,那
些人就是不肯相信他看中这颗宝石和某人一点关系也没有,并开始善意地劝说他面对现实。
这样尴尬的状况让他涨红了脸,并且恼羞成怒,干脆丢下聚在拜瑞家前院的那些"热情"的人们,独自来到后花园
,好让自己的耳朵清净一下。不过,十几分钟以后,还是有一个人不放心地跟了过来。
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人,李欧。虽然他知道这样对待李欧很不公平,但是他们太像了——特别是那双眼睛,那双总
是散发出比宝石还要耀眼的光芒的眼睛。
"嘿,肯——我只想打扰你一小会儿,只要一、两分钟——"李欧小心翼翼地走到他的身边,"他在艾伯塔,已经
三、四个月了,是刚刚才和我联系的……我想至少应该告诉你一声,不管怎么样,他能重新振作起来都是你的帮助…
…嗯……我并没有其它意思,只是想谢谢你……他说他在一个农场找到了一份工作,他的老板对他很不错,他们还成
了朋友——他说他还需要一些时间,更多的时间——然后,他可能会考虑回来看我们——就是这样。"
说完这些话之后,李欧识趣地没有再继续多嘴,转身穿过门廊,回到了前院继续和大家一起烧烤。
"你都告诉他了,李欧?"琳希走到他身边低声问。
"嗯,是的。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我也不敢多问什么。我到花园里的时候他正在对着那枚戒指出神,看到我之后
又好象见到了——唉——外星人——他看着我,连瞳孔都变大了——我很担心——"李欧一边拿起一串刚刚烤好的虾
仁以及贝类递给琳希一边说。他非常喜欢这位热心又可爱的女士,即使在吃烤肉的时候她也还是一样优雅。
"没关系,这种状况不难解决,我们一直在等待的只是一个机会——"琳希微笑着,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现在
这个机会已经来了,我们已经得到了杰的消息,接下来的事情就放心交给我吧!我可是个恋爱高手呢!你知道吗?肯
尼的爸爸当年有多难应付——他简直就像一枚巨大的蚌壳!但我还是成功地撬开了他!"
说到这里,她自豪地加大了笑容,那双美丽的金棕色眼睛中正闪出一丝算计的光芒。
"什么?瑞塔姑妈要我到艾伯塔去,她要雇用我?因为一幅画?我根本不记得她家有这么一幅十八世纪流传下来
的名画——"
肯坐在沙发上,挑了挑金色的眉毛,极不信任地看向琳希——自己的母亲。
"妈妈,我的工作很忙,没有时间玩这种家家酒一样的寻宝游戏。"
"噢,她当然有,只是因为太珍贵了,从来没有把它拿出来给别人看过罢了——我发誓这不是什么家家酒的游戏
,而且我也知道,你刚刚结束了一桩委托的案子,这几天正闲着。"琳希喝着红茶,镇定自若地回答。
"既然从没拿出来给别人看过又怎么会被小偷看上?我说过了,不要和我玩游戏,尤其是侦探游戏,我已经不是
一个小男孩了,你的儿子是一个有执照的货真价实的侦探!"肯用力地咀嚼着琳希塞给他的松饼,努力把它们吞咽下
去。
他了解他的妈妈,她是一个聪明到狡猾的女人,她之所以硬把一块又一块的点心塞进他嘴里就是为了阻止他说更
多的话,让他无法及时反应并对她所说的话进行反驳,最终扰乱他的思维。
"好了,妈妈,我真的不想在家里也要像工作时一样进行这样的思想战。你看,我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不能坦
诚地告诉我呢?你也知道了那家伙在艾伯塔吧?你一定问过李欧了——你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想设法骗我到那里去
找他——我承认,在杰夫?皮特森住在我家的那段时间我和他上过床,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我是个成年人,如果我
需要,可能和任何人发生性关系,他只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我并没有想过要永远和他在一起;我有我的生活,他也有
他的,我们或许会有交集,但绝对无法融为一体——我们相差太多了,他说我太完美了,这会使他有压力的。你知道
,他那种愚蠢的自卑感是我最讨厌和最无法忍受的——"
肯几乎是滔滔不绝地讲着,但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自从杰离开之后,他从来没有再和任何人这样谈起过他
,甚至连他的名字也没有说出口。他不停地说着,并激动地比比划划,挥动着双手,足足发泄了二十分钟左右才停了
下来,把面前那杯已经变冷的红茶一口气倒入了干燥的喉咙。
然后他似乎发觉自己又失控了,几乎是下意识地立刻抬起眼睛看向坐在一旁的母亲,但是她的表情异常平静,只
是像他小时侯因为在学校和同学打了架而向她抱怨时那样看着他,目光里只有作为一个母亲对他最深刻的爱。
"我很高兴你愿意对我说出这些话,肯尼。我是你妈妈,就算你已经是个成功的大男人了,但在我的面前,你还
是随时可以变成小男孩,发泄出你想发泄的东西。不过,我并不知道杰的事情,李欧没告诉我他在哪里,只是说他还
不错。你的瑞塔姑妈的确需要你的帮助,如果你不相信可以亲自打电话过去问问她,这是她的号码。或许你愿意先听
她说说具体状况再决定是否要接受她的委托。"
琳希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又倒了一杯红茶递给肯。
"你看,我虽然不怎么会做饭,但泡制各种饮料的技术还是不错的,你爸爸最喜欢我煮的红茶还有咖啡,我当初
就是用这些征服了他。他总说不想娶一个连饭也不会做的笨女人,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那是他的事,我想得到他,就
会用我自己的方式达到最终的目的,因为我知道一点,当他开始注意并数落我不合他意的地方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
我并把我放在心里了。"
一周以后,尽管仍然多少有些别扭,但肯还是站在了艾伯塔的卡尔加里的土地上。
事情的结果不出他所料,他亲爱的妈妈和那位在他小时候最喜欢用自编的"大棕熊和小肯尼"之歌逗弄他的瑞塔姑
妈合谋欺骗了他。当他提着轻便的行李箱到达她的庄园的时候,她已经带着本地的土产乘着飞机飞往蒙特利尔去拜访
他的父母了。
肯对此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感。反正他也猜到了结果,只是为了应付他***唠叨才来的。现在是七月份,他来
得正是时候,因为每年的七月初这里都会举行盛大的牛仔竞技赛,为期十天。他可以在这里看看热闹,顺便休息一下
,调整一下这半年以来因为拼命工作而异常紧张的神经,然后再回家去恢复正常生活。
尽管"艾伯塔"是狄恩那人渣的家乡,因此这里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会引起美好回忆的地方,但他并不觉得自己必
须对它有什么畏惧或者忌讳。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就算他再见到那家伙也不会怕他。何况,他根本不是为这个人来到
这里的。
想到这里,肯梢稍愣了一下。他知道心里有种称作"希望"或者"侥幸"的东西又在蠢蠢欲动了……这太愚蠢了,李
欧当初只说那家伙在艾伯塔,但并没有告诉他究竟是哪座城市,大概他也不知道吧。李欧和卡莱顿不一样,不会故意
要他。世界上哪会有那么巧的事呢?他不会碰到他的……这只是他那既可恶又可爱的***异想天开罢了……
"也许我该到外面去走走,这里的空气可比大城市好多了……"肯望望窗外碧蓝的天空,自言自语道。
收拾过东西,他脱下了正经又严肃的西装,换上了简单的牛仔裤和衬衫,走出庄园,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在路
上,他听到有人在谈论,似乎正有一场竞技赛在某处大农场里举行,于是他友好地走过去向那些人打听了地点。了解
清楚之后,他发现那个地方恰好离这里不远,干脆徒步走了过去。
到达了竞技赛的现场,他发觉场面比记忆中的还要热闹。自从中学某年的暑假过后,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了。周
围来来往往的是来自加拿大最棒的牛仔镇的居民们,他们戴着卷边牛仔帽,脚踏长靴,尽情地享受着会场里免费的特
色煎饼和各种饮料,跳着专传统方形舞,而最刺激最受欢迎的则是表演场上的炊事车赛跑。
肯随意品尝着热情美丽的牛仔女郎递给他的薄煎饼,朝着欢呼声最热烈的方向定大,那里似乎正在举行某个竞赛
。
到了近前,他努力挤入了人群,似乎是突然来了一股兴致,想要看个究竟。
终于挤到了最前面,映入眼帘正是一片驯马的竞技场。人们疯狂地欢呼,尖叫,并且吹着口哨,高声为场地中那
几名正在与胯下四蹄翻腾的烈马搏斗的牛仔加油。
那些人当中,有一个紧紧吸引住了肯的目光。
他高大矫健,破旧的牛仔裤和卷起的衬衫袖子下露出了结实强健的古铜色肌肉;不过他的帽子压得非常低,让他
无法看清他的面孔。
肯的心跳开始加快,他看着那个牛仔跨在马背上,就像一个彪悍的古代斗士,随着那匹纯黑色的高头大马颠簸腾
跃,从场地的这头一直奔跑到那头——那匹马拼命想要把他甩下来,但是他的力量和气势却更胜一筹——他大声吼叫
着,在其它对手都掉下马去的情况下,最终降伏了那匹不好对付的"黑煞星"——
就在他骄傲地跨在马背上,摘下帽子向周围的观众致意的那一刻,肯看清了他的脸以及那双他永远也忘不了的蓝
绿色眸子,只不过现在正闪现在其中的不再是自卑和愤世嫉俗,而是一个男人全然的自信与得意!
"妈的!杰夫?皮特森!你这个混蛋!"
第八章
"妈的!杰夫?皮特森!你这个混蛋!"
在自己察觉到之前,肯已经咆哮着吼了出来。他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穿透了周围几乎可以压倒一切的喊叫声认
出了他的声音的,但他的确是在那一刻立刻回过了头,并在人群当中准确地发现了他。
他们远远地四目相对,喘息着,凝视着对方。
然后,肯翻身跃过了面前的木篱笆,杰则骑着马向他奔来。他们在离对方大约半米左右的地方停住了脚步,肯怒
视着马上的男人;他则居高临下地回望着他,好一会儿,才动了动嘴唇。
"嗨,蹩脚侦探,你好吗?"
"绝不会比你更好了!你看起来不错,你的脚没问题了?哈?看看吧,你多么英勇,甚至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制
服一匹野马!"
杰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就激怒了肯,他恼火地吼着,不顾四周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们,并纷纷朝这个方向
看了过来。他几步街上前去,一把扯住杰的手臂把他从没有上鞍的光溜溜的马背上拉了下来。
"和我走,既然你当初有胆子不告而别,现在也该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我并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
他说着,不管身后的男人是否同意,径自拉着他走出了会场,准备把他带回瑞塔姑妈的庄园,再好好和他算清这
笔帐!但是走了没有多远,有人开着车赶了上来,并在后面喊住了他们:
"等一下,我向组委会要来了你的奖杯,他们说你赢得很漂亮,可以马上拿走它——"
那个人这么说着,并把一只巨大的奖杯塞进了杰的手里。他本来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是当他扭过头和肯恰好打了
一个照面的时候,两个人都惊呆了。
"肯,是你?"
"你还活着,狄恩?麦可斯。"
肯像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野豹,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他目露凶光,并散发出强烈的杀气!他以为自己可以
很平静,但是事实证明,一旦见到这个无耻的下流胚,他还是想街上去干掉他!也许世界就是由各种巧合构成的,他
想见的以及永远也不想见到的人在同时出现了,而且他们似乎还相当熟识。
"你是怎么认识这个卑鄙的骗子的?"他转过头质问一脸莫名其妙的杰。
"他是我的老板和朋友,我想你应该听李欧说过了,所以才会找来。"虽然完全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杰还是
在一头雾水的状况下首先回答了肯的问题。
"原来是你……原来你就是杰夫经常提起的那个人……天啊……上帝为什么总是喜欢这样戏弄我们这些渺小的人
类呢?"狄恩看着他们,恍然大悟地拍了拍额头,苦笑起来,"就算你要弄清一切,或者还有杀了我,但还是先离开这
里,到安静一些的地方说清楚吧。如果不介意的话,就上车吧,我现在只是个农夫,而且还有杰夫在,你不必担心什
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