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靖康之耻后的帝姬——映在月光里

作者:映在月光里  录入:05-09

  赵寰忙直接了当说道:“不敢耽误当值。我有件事想求韩娘子,我们姊妹多,三十三娘年纪小,想替她求一碗汤,一块饼,请韩娘子通融。”说完,再次福身下去。
  韩婆子神色复杂,痛快与恨意交错闪现。她紧紧抿着嘴,看上去神情愈发凶狠狰狞。
  目光放肆,在低眉顺目的赵寰身上来回打转,从牙关里挤出来两声呵呵笑,“你们赵家人,都这个时候了,还端着帝姬的架子,想要与众不同!”
  赵寰顿了下,抬眼看向了韩婆子,迎着她的视线,平静地道:“赵家有男人与女人。我们姊妹,不过是艰难求生罢了。”
  韩婆子阴森森一笑,“也是,你们赵家女人,只能在男人身下打转,求得荣华富贵。”她转过头,吩咐道:“再给她一份,让她拿回去养小的,养大了好去伺候男人!”
  赵寰面不改色福身道谢,走上前接过婆子递来的汤与饼,回了屋。
  赵瑚儿已经在用饭,见到赵寰拿着饭食回来,忙上前接过一看,好奇问道:“你哪来的?”
  赵寰说道:“问韩婆子要的。”
  赵瑚儿惊讶不已,道:“韩婆子向来恨我们,先前你见到了,婆子得了她指使,克扣了我一半吃食。你居然能从她手上,要到多余的一份!”
  端看赵瑚儿与她的相处,赵寰看出了端倪。
  韩婆子是大宋人,对“一千贯”到底不敢太过,金人没了发泄的人,估计她也要倒大霉。
  赵寰理解她扭曲的心理,既然喜欢欺负她们,享受她们低头的痛快,毫不犹豫把可怜展现给她看。
  将赵金铃的那份饭食放好,赵寰侧身在炕上坐下,低声说道:“这是给三十三娘要的。她还小呢,吃不好,总得填饱肚皮。我们也一样,吃饱才有力气。我先前起来,就觉着头很沉,估计是着了凉,肯定还得病一场。”
  赵瑚儿眼含担忧看着赵寰,苦笑一声,说道:“我也很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自从落胎之后,月事就不准,感到小肚子沉沉的,估摸与你一样,会病上一场。小病靠熬,大病靠命,端看命硬不硬了。”
  赵寰将饼掰了一块递过去,赵瑚儿推辞着不要,“你身自也不好,得多吃些,别管我。”
  “拿着,我有数,不会硬撑。”赵寰将饼塞到了赵瑚儿手里,坚定地道:“该死的都活着,我们不会有事的。我们这次生病,一定要想着法子要到药。我还想着,最好能将我们的妇人病治一治。”
  赵瑚儿握着饼,怔怔望着赵寰。这一夜一早,变化实在太大,她一时没能回过神。
  眼下就只有赵瑚儿与赵金铃一大一小两个帮手,赵寰不可能单打独斗,耐心解释道:“韩婆子对我们的仇恨,不外乎在宫里受了欺负,赵家皇室无能,她被送给金人抵债。不管哪一种,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要尽量使自己过得好些。先前我找她要饭食,就是在试探她。她既然给了饭食,接下来,我再试着要热水,要药,要去别处送洗干净衣衫的差使。”
  赵瑚儿佩服不已,接着脸色一变,气呼呼地说道:“韩婆子明明是大宋人,却与金人一样欺负我们。我实在是气不过,做不到对她低声下气。”
  赵寰笑笑,没有多劝,说道:“你不用管,只需看着我做就行了。我们吃快些,不要迟到。”
  赵瑚儿一听,忙几下吃完了粗粮饼,将碗里寡淡无味的汤喝得一滴不剩。手脚麻利,将空碗收在篮子里。
  赵寰也吃完了汤饼,两人一起出门,将碗还回灶房,去了灶房隔壁院子洗衣衫。
  大木盆在屋里一只只排开,里面堆泡着满当当的衣衫。天气太冷,湿哒哒的地上结了层冰,木盆上面也漂浮着一层冰块。
  已经有人坐在盆前,躬腰吃力捞起冰水的衣衫,放在搓衣板上搓洗。一双双露出来的手,红中泛着青紫。
  韩婆子守在门口,赵瑚儿目不斜视走了过去。赵寰到了她面前,停下脚步福身见礼,无比客气喊了声韩娘子。
  韩婆子恨恨盯了赵瑚儿一眼,嘴里冒出寒气,朝赵寰厉声训斥道:“还不快些!”
  赵寰揉了揉僵掉的脸,努力挤出一丝笑,再次喊了声韩娘子。
  韩婆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以前在宫里时,她们这些贵人,几乎连正眼都不给她一个。

  到了金国,身份变了,她们在背后咒骂她,骂她与金人为伍,这些事她都一清二楚。
  今日赵寰已经叫了她无数次韩娘子,不是韩管事,更不是她以前的名号韩尚义。
  韩婆子不喜欢韩尚义,韩管事听着也怪怪的,听起来极尽嘲讽。打心底,她亦不喜欢这个称号。
  赵寰以前与她没说过几句话,口口声声叫她韩娘子,普通寻常的大宋称呼。
  好似她是普通寻常的大宋人,赵寰亦是普通寻常的大宋人,两人在异国他乡话家常打招呼。
  韩婆子将到嘴边的训斥咽了下去,板着脸问道:“你有何事?”
  赵寰福了福身,说道:“天气实在太冷了。”她伸出手去,露出长满冻疮的双手,低声下气哀求:“手快烂掉了,想向你求些热水。”
  韩婆子盯着赵寰的手,喉咙里又挤出了含混不清的笑声。她仿佛从没笑过,笑得很僵硬,声音刺耳,好似老鸹在叫唤。
  赵寰从她的笑声与打量中,感觉到了她的畅快与恨意。垂下眼眸,继续道:“我身子还没好齐整,早上起来又起了热。再病一场,估计熬不过去了。韩娘子,求求你行行好。若是要死,我盼着能死得齐整些。”
  韩婆子继续呵呵笑,她昂起下巴,说道:“我可没有热水。你要热水,有本事就自己去烧!”
  赵寰福身道谢,忙说道:“我这就去烧,只需要一些些,水不冰冻就足矣。”
  韩婆子斜了赵寰一眼,说道:“今日必须将盆里的衣衫洗完,否则,我要你好看!”说完,一扭身昂首挺胸离去。
  屋里的人听到赵寰与韩婆子说话,都抬头朝她们看来。等韩婆子走了,赵瑚儿赶紧跑过来,急着问道:“如何,你们说什么了?”
  “说热水的事情。”赵寰微微皱眉,她不会烧柴火啊!
  心下一动,望了屋内众人一眼,问道:“你们可有谁会烧火?我们去拿些柴,抬水去烧火炕的锅中,多烧几锅热水,拿来洗衣衫。”
  屋内的人有帝姬,皇妃,后妃,宗室。她们自小养尊处优,听到赵寰的话,虽然心动,好些人都面露为难,坐着没动。
  幸好,有两个低份位后妃,出身不高,她们在娘家做过这些,怯生生答道:“我会烧火。”
  赵寰神色一喜,说道:“劳烦你们跟我来,我们去烧热水。其他人不会烧火的,就帮着提一下水。”
  她们忙纷纷站起了身,活动着僵硬的腿脚,奔到赵寰面前,七嘴八舌说道:“二十一娘子,我来帮忙抬水。”
  “我也去!”
  “我懂得生火!”
  积极而热烈。
  赵寰带着她们提着水桶,朝柴房走去。望着天际升起来的太阳,欣慰地笑了。
  不仅仅是为了热水,她看到了,她们还在努力向阳求生,她们就是她能团结起来的力量之一!
 
 
第5章 
  所有人齐心协力,烧火的烧火,送水的送水。天气实在太冷,水很快就变凉了,必须加快动作洗衣,或者将水烧得滚烫一些才能保证有温水。
  如此一来,忙着烧火与抬水的人,就来不及完成洗衣的差使。
  韩婆子虽没阻拦,却面无表情在周围来回巡逻,不时提醒她们:“就是到了夜里,也得洗完才许回屋。”
  白日出太阳时尚好些,天黑得早,到了夜里,热水泼出去就能成冰。在这种气温下洗衣衫,简直能要人命。
  赵寰见状,与洗衣的人小声商议道:“我们洗快些,将她们的活一并干了。若是完不成,她们会被惩罚不说,我们下次也没了热水。”
  金人的衣衫又臭又重,提起来都费劲。她们看向放在那里的满满几盆衣衫,有几人答应了,有几人却咬着唇没吭声,面露忧色。
  高宗赵构的大女儿赵佛佑今年刚十岁,瘦弱不堪,提起衣衫都费劲,弱弱说道:“只洗我们这一盆就难,只怕来不及。”
  赵寰未多加解释,简单说道:“你们看我的。”说完,她拿起皂角在衣衫上胡乱一抹,提起来放在搓衣板上,用捣衣杵一阵乱捶。
  乌黑的水顺着搓衣板流出,将衣衫扔进水中,晃荡几下就取出来拧水。
  “好了。”赵寰说道。
  大家愣愣看着她的动作,很快就有人跟着效仿。赵佛佑眼里溢出了笑意,说道:“这样子快,我们能帮助她们。”
  赵寰呼出口气,微笑着说好。见赵佛佑做得吃力,帮她搭了把手。
  赵佛佑朝赵寰笑,小声说道:“有劳姑母。”
  赵寰见到她苍白稚嫩的面孔,心酸别开了头,说道:“神佑呢,她没事的话,就去找三十三娘玩耍吧。”
  赵神佑亦是赵构的女儿,与赵金铃一样大。赵佛佑麻木地道:“神佑生病了,起不了身。若是能熬过去,我就让她去找三十三姑母。”
  赵寰说不出的难受,问道:“去找过韦娘娘了吗?”
  赵佛佑说道:“去找过了,娘娘没见我们,给了碗姜汤,让我回去给她喝了驱寒。”
  韦贤妃身为祖母,在金人身下辗转求生,没脸见亲孙女,脸面比孙女的命还要重。
  怪不得,她回到南宋之后,能狠心除掉柔福帝姬。
  眼前许多事,她都无能为力,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赵寰没再多说,手下加快了些,先帮赵佛佑洗衣衫。
  金人乃是游牧民族出身,大都寒冷,他们喜好喝酒吃肉,身上膻气重。哪怕是权贵,也脏得很,衣衫洗出来水的颜色,简直不忍猝视。
  用冰水认真清洗出来的衣衫,还不如用温水随便糊弄一下洗出来的干净。
  赵寰当然不是在教她们如何糊弄差事,而是在无意识培养她们的反抗精神,以及彼此之间的互助团结。
  在互相帮助之下,很快就将衣衫洗好,拿到烧了炕的屋子里熏干。
  屋里的晾衣绳上挂满了衣衫,大家忙着将先前洗好的衣衫收起来,用装了炭的铜壶熨烫平整。
  韩婆子正在屋子里来回走动,高声道:“你们且小心些,当心弄坏了衣衫,你们可赔不起!”
  赵寰不动声色打量着屋子,提起铜壶熨斗仔细瞧。铜制的圆形熨斗,下面装炭。为了防止烫手,上下分开,在上面一层留有圆形口插短木柄,做工设计皆精妙绝伦。
  高宗赵构原配妻子刑秉懿提着热炭走过来,用镊子夹了炭放进去,压低声音道:“二十一娘,你可帮我个忙?”
  赵寰看了韩婆子一眼,她与手底下的两个婆子,拿着册子在核对数目,未曾注意到她们,忙低声问道:“什么事?”
  刑氏神色紧张,低低道:“我月事两个月都没来了。医官每月要来给我们号脉,但没给我号,我估摸着自己有了身孕。”
  赵寰怔楞了下,问道:“若是有了孩子,你打算如何做?”
  刑氏久久没有做声。
  赵寰站在她左边,在余光之中,看到她紧紧抿起的嘴角,纤细脖颈上突起的青筋。
  水洒在衣衫上,滚烫的熨斗缓缓挪过,水滋啦作响。屋子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似在油锅里煎鱼。
  她们一样,是油锅里的鱼,活生生煎熬,除了死亡,看不到尽头与前路。
  赵寰稳了稳情绪,此处不是说话之地,小声道:“你晚上到我屋子来说。”
  刑氏舒了口气,应了声。
  衣衫熨烫清点完毕之后,韩婆子昂着头,抬手随意点着名,“你,你,你......”一连点了好几个,赵寰不着痕迹上前,她也被点了进去。
  韩婆子命令道:“抱着衣衫跟我来,谨记着规矩,在大宋你们是贵人,在金国宫内,你们就是个玩意儿!”
  被点了名的人,托着衣衫跟在韩婆子身后往外走去。赵瑚儿也被点中了,她紧闭着嘴一言不发,看上去忐忑不安。
  赵寰没心情关心这些,她垂着头,眼神却不住朝四下张望,打探着周围的情形。
  与浣衣院的草屋泥墙差不了多少,大都的金国皇宫,寒酸且不伦不类。
  宫殿毫无建筑式样可言,盖了瓦的屋舍两旁,连着低矮的毡帐。
  在不远处的东南角,用篱笆墙圈起来的地方,有修了一半的屋宇,从墙里传出呲拉的刨木花声音。还有靠最西边处,隐隐响起管弦丝乐,清越婉转。
  地上的积雪扫了一些,露出黑土路,送上面结了一层冰,踩上去咔嚓作响。
  走在前面的韩婆子停下了脚步,转身过来,赵寰赶紧垂下眼皮,收回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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