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将爱意寄山海——梨迟

作者:梨迟  录入:05-25

  幸好他给林薏发信息的时候有仔细检查一遍的习惯,这句话还没发出去,他删改后才给她回了信息。
  可是宝贝两个字,经由自己念出来,还真上瘾。
 
 
第82章 可以相爱的我们/04
  九月,周嘉也去大学报道,他拍了很多大学的照片,等林薏晚自习回家登上账号,刚好全都能看到。
  他在向她分享他的人生。
  而她正在高四复读的折磨之中,由于将近一年没有学习,很多东西都跟不上,学起来很费劲,每天晚自习回家都很沮丧。
  回家的路上,周嘉也都会给她打电话,听她苦恼又认真的讲着这一天又学了什么,自己又没学懂什么,等会儿回了家还得自己看看。晕头转向的地方,周嘉也会跟她讲复习的方法,她又觉得能看到点希望。
  听着周嘉也的声音,又觉得自己可以坚持。
  一中的走读生下晚自习的时间是九点半,她听得到周嘉也的电话那边还在热闹,她会好奇问他在做什么。
  他的生活好丰富啊。
  除了第一个月在军训,军训结束以后,他跟她的印象里的周嘉也一样,在外面疯得没边,学校里组织的晚会他参加,系上组织的比赛他参加,篮球赛当然少不了他,有时候他在宿舍,但也是和室友开黑打游戏,完全不是静得下来的性格。
  他的世界热热闹闹,可他还是会抽出时间固定给她打电话。
  再忙都会给她打电话。
  有时候电话刚刚接通,还能听到他周围的同学朋友在说话,他们问周嘉也去哪儿,有熟悉他的朋友笑着回答,“周嘉也每天这个点儿都要打电话,家教严得很。”
  “给家里报平安?”不知情的同学在问。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呢,看不见周嘉也成天宝贝着手上戴的那根皮筋儿啊。”
  “草。”同学回过味儿来了,当时就乐了,“那得了,我班上那几个女生可以失恋了,昨晚还拜托我来问周嘉也联系方式来着。”
  周嘉也走得远一些了,那些对话才听得没有那么真切。
  可是仅仅是听到这些对话,林薏就感觉自己唇角已经上扬到快要抑制不住了,她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的那根发圈,好像才明白周嘉也为什么说就是要看起来像女孩子戴的才好。
  她坐在末班公交车上,靠窗的位置,城市入夜的灯火时而落在她的身前,她望着那些明明灭灭的光点,心跳也跟着起伏不定。
  他走得远一些了,到了个清净点的地方,方便听她说话,这才问她:“坐上回家的车了吗?”
  他的周围静下来许多,他的声音也低沉清晰,仿佛融入沉沉夜色,让她这一整天都精疲力尽的沮丧感在他的声音里慢慢融化。
  “嗯,在公交车上了。”
  “今天怎么样?”
  “……有进步了,那种题型错得少了,但是又出现了另一种不会做的题型。”
  周嘉也低声笑了一下,耐心问她,“哪种啊。”
  林薏抿了抿唇,“我回家发给你。我有个问题想先问你。”
  “嗯?”
  “我的那个发圈还没有坏吗?”
  他轻笑一声,“就问这个啊?”
  “嗯。”
  “没坏,哪有那么容易坏。”
  “我还有别的。”
  由于曾经提过让他换一根没有那么像女孩子戴的发圈,他以为又是这茬,笑道:“你怎么老是惦记着我的发圈?”

  林薏愣住,被他的反客为主搞得有点懵,疑惑道:“那不是我的发圈吗?”
  周嘉也弯着唇角,理所当然地说:“反正以后是我的。”
  “……哦。”
  灯光划过手背,在她的身前落下旖旎绚烂,她望着那些光点,唇角再一次难以抑制,在上扬。
  他没察觉,仍在笑:“就问这个?”
  她轻弯着笑,“嗯。”
  “什么意思啊林薏。”
  “没意思。”
  “没意思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意思。”
  周嘉也低声在笑,半哄半敷衍,“行,你说没意思就没意思。”
  电话里,听得到身后有人叫他,问他安排,他会说句稍等,回了对方之后再回来跟她继续通话。
  放学回家的路上是一天中为数不多的可以放松的时间,她安静听着周嘉也回别人的话,像是在偷窥他的世界,所以即使不是在跟她说话,她也好在意的听着。
  等到他回完了对方,回来问她怎么这么安静。
  她好奇地问着他刚刚跟别人对话的内容,“大学也有运动会吗?”
  “有。”周嘉也笑着,“比高中有意思。”
  “哦……”她只对周嘉也要参加的事感兴趣,“但我不会运动,估计只是观众吧。”
  “有意思的活动很多,不是只有运动会,等你来,我带你玩,所以你要好好学习。”说到这里,他又说道:“但也别太累,还是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先照顾好自己。”
  林薏听着没忍住笑,“周嘉也,你这样让我感觉我有了一个爸爸妈妈。”
  周嘉也嗤的一声笑她,“什么叫一个爸爸妈妈,爸爸和妈妈是两个人。”
  “你可以既是爸爸也既是妈妈。”
  “一三五爸爸,二四六妈妈?”他说着逗她玩的话。
  “那还空了一天呢,不如白天妈妈,晚上爸爸。”
  过了一会儿,林薏疑惑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别了。”周嘉也低着声说,“爸爸就不当了。”
  顿了顿,补充道:“妈妈也算了。”
  “下次模考是什么时候?”他把这个话题给岔了过去。
  “周一……”林薏立马又开始垂头丧气,她很沮丧,“我忘了好多啊,现在每天都像女娲补天。”
  完全没有注意到周嘉也为什么岔开了话题,说到考试就已经习惯了听周嘉也哄她。
  周嘉也嗯了一声,“有信心补回来吗?”
  “有的,没有也得有。”
  他站在店门前的路灯下给林薏打着电话,来来往往的学生很多人都在偷偷看他,他没在意,只垂眸在看自己手腕上的小兔子,他唇角微弯,心脏已经柔软得不像话,“好,到了家记得把题发给我看。”
  “嗯嗯。”
  到了寒假,周嘉也回了南苔,他本以为可以见面,但是她一如既往要去帝都,跟他坦白了这件事,说很可惜,只能暑假考完再见了。
  帝都的冬天很冷,她像无数个试图把自己埋葬般的过往一样,把自己蒙在被子里,躲避着世间的一切光亮。
  可是昏暗里,手机的屏幕亮着。
  那里连接着她对这个世界唯一的求救。
  这也是第一次向周嘉也说起自己每年春节都要回帝都过的事,也是第一次向他透露,自己并不是有一个美好的家,包括自己高三那年休学在家养病,也是由此而来。一直没有向他解开的心结,也借此告诉了他,她的病发并不是因他引起,而是由来已久。
  说起帝都,她也坦白地讲,其实她没有资格去憎恨,因为的确是他们把她养大,虽然没有给她爱,但是的确把她养大到十八岁,她没有能力养活自己,所以没法做到摆脱他们,连恨都不能名正言顺。
  连恨都要先恨自己无能和软弱。
  “我其实,是不是特别不知好歹,我怎么能要求那么多,他们已经出了钱,把我养大到十八岁,我怎么还能要求他们爱我,我要的是不是太多了。”她这样问周嘉也的时候,很沮丧。
  帝都的冬天很冷,在每一个仿佛被丢在淤泥一样的冬天,她都是这样劝服自己。怎么还能要求别人爱她,别人已经让她活着长大了,怎么还能要求爱。
  久而久之已经说服了自己,该知足了,该满足了,为什么还要去渴望爱,为什么还要贪图亲情,能活下去已经是恩赐了,让她活着已经是他们的仁慈了。
  可是说服了自己,还是会悲伤。
  她生来也只是一个小孩,和别的小孩一样,是父母一起生下来的小孩,本能的渴望着亲情,渴望着爸爸妈妈的爱,所以是不是,渴望爱其实并不是她的错。
  从前只能蒙在被子里,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由自己的痛苦下坠,消磨侵蚀着自己的灵魂,让自己在痛苦里麻木,在痛苦里认命。在一年又一年看清自己的位置以后,她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要活着,他们虽然恩赐她长大,可是她好像没有那么想要活着,她好像没有那么希望来到这个世界,就像游离在人间以外的游魂,这世间没有她的痕迹,也看不见自己的意义,为什么不如早早让她死去,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不就好了,谁也不会痛苦。
  那次电话打得很漫长,也格外沉默,也许这样如泥沼般的人生,在他自由明亮的世界里,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可是这次说着痛苦,她却感觉没有那么窒息。
  头一次把自己的痛苦说给别人听,可是她却只感觉到依赖,而不是难过。这种感觉好神奇。
  “希望这一年早点过去吧,等上了大学,可以勤工俭学养活自己,我也许就自由啦。”
  她在电话里这样跟周嘉也说,用一种对未来充满向往的语气。
  周嘉也只嗯了一声,可是那一晚上他都没有挂掉电话,她后来睡着也不知道,半夜醒来,看到通话还在继续,吓了一跳,小声问他:“周嘉也,你没挂电话吗?”
  她怕周嘉也已经睡着了,只是忘了挂电话,怕吵醒他,特意压低了声音。
  可是电话里,周嘉也嗯了一声,“没睡。”
  她揉了揉眼睛,看清楚她的老人机上像素略低显示着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你在忙什么吗,怎么还没睡。”
  他没回答,而是问她:“做噩梦了吗?”
  “没有,只是普通的失眠。”
  “接着睡吧。”
  “……哦。”
  电话还是没有挂断,她看着好长时间的通话记录,头一次生出了要不还是换个正常的智能手机吧,这样好浪费他的电话费啊。
  这一年的冬天在帝都和以往不同的是,妈妈的话语,她好像可以做到不在意。从前被刀刺进肉里已经麻木的痛,现在好像已经能够做到安静听完,不会再感到痛苦和害怕。
  脑子里在想的居然是,等会儿给周嘉也打电话,是不是又可以听他讲好玩的笑话,她的不开心,他总是有办法。
  妈妈甩下门走后,她回了房间,蒙在被子里拨通了周嘉也的电话。
  从前不敢向他吐露的狼狈和不堪,这半年多对他的习惯形成依赖,好像已经变成了不由自主求救他。
  所以那个寒假,居然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不是在压抑和窒息中度过。
  她看得到明天。
  在周嘉也分享的灿烂明亮的日常碎片里,在听他描述的美好快乐的大学生活里,在他找人问来的可以勤工俭学的各类兼职里,她好像看得到自己的明天,只要好好学习,结束高考,就能飞出这座牢笼,奔向那个有着灿烂太阳的明天。
  虽然这个冬天没能和他见面,可是好像已经见过了千千万万遍。
  过年的那天,他拍下了烟花发给她,祝她新年快乐,祝她新的一年得偿所愿。
  她在电话里听着那头的烟花绽放漫天,此起彼伏,仿佛要照亮她晦暗的世界。
  “林薏。”他的声音在烟花烈烈里又低又沉,“明年,我带你放烟花吧。”
  帝都的冬天只有覆灭人间的大雪,没有烟花。
  他说的烟花,只能在有他的冬夜。
  她坐在一眼望去就能看到整座城市的落地窗前,那一眼是由钢筋水泥铸成的繁华人间,璀璨,却冰冷如河,没有一盏灯可以把她照亮。
  就算从这里坠落,也不会得到解脱。
  而她听着电话那边的烟花千遍万遍,让她可以安稳入眠,“好啊。”
  周嘉也只在寒暑假回南苔,因为大学离南苔很远,南苔是小城市,没有直达的飞机高铁,到了站还要转乘几个小时的客车,一路颠簸周折,来回就要花上两天,所以往往短短的几天假期回一趟南苔很没必要。
  那年春节过后的下一个短假是五一,距离高考已经很近了,学校将假期压榨到只有一天半,那个时候已经累到麻木了,一天半也没觉得短,只觉得还有一个月就可以结束了。
  但是就连一天半的假期,收拾回家的书包里都带着要复习的书。
  从教室出来,抬头看着五月的天空,虽然很累,但是觉得很快就能看到尽头。就连和周嘉也发的信息,都心情好的能感到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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