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尉表情一沉,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谢无端百步穿杨,箭无虚发。
大都尉曾亲眼见过,他在两百步外一箭射穿了右大将呼延升的头颅。
见对方做出松弦的动作,大都尉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刀柄,赶忙侧身躲闪,挥刀去挡。
然而——
预想中的羽箭并没有射出,他的刀挥了个空。
咦?
大都尉惊愕地抬头。
却见谢无端竟然只是轻轻地放了下空弦,那支羽箭依然搭在他手上。
大都尉惊疑不定地看着三四丈外的谢无端。
这又是在玩什么花样?
谢无端从不会做无用之举。
大都尉警惕地盯着谢无端,目光一瞬不瞬,注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变化。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投诸在了谢无端的身上,全神贯注。
突然,后方一阵破空之音犹如当头一棒敲打在他头上,伴着一股凛冽的劲风……
糟糕。
果然……是陷阱!
大都尉两眼瞪大,想躲,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支羽箭准确地自他的后颅骨射入,那血淋淋的箭尖自眉心射出……
大都尉的眼睛瞪得大大,那对褐色的瞳孔再没了神采,紧接着,他高大魁梧的身体倒了下去,似山峦轰然倒塌。
一箭毙命。
谢无端放下手里那沉甸甸的犀角弓,交给了风吟。
这是一把三石弓,是他从前用惯了的,同时连发三箭也不在话下,少年意气时,他还曾与阿池比试过“一弓三箭”。
但是,以他如今的身体,连弓弦都拉不满了。
“谢公子。”边昀自羽箭射来的方向跑了过来,两眼熠熠。
谢公子真是料事如神,提前就与他说好了以空弦作为他放箭的暗号。
战场上瞬息万变,一个闪神,就会付出性命的代价,像大都尉秃发戕这样的猛将,通常是绝不会有这样大的疏忽和纰漏。
也不知道刚才谢公子到底做了什么,才令得秃发戕心神大变。
附近的几个长狄士兵看着中箭身亡的大都尉,惊呆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是……谢无端!”一个长狄士兵反应了过来,慌忙地以狄语高喊道,声音掩不住的颤意。
谢无端。
仅仅是这个名字,就能让长狄人惊颤,畏惧。
身为六磐城主将的大都尉秃发戕死了,城墙上这些失了主将的长狄士兵在面对犹如天敌一般的谢无端,大多不知所措,六神无主。
有的呆立原地,有的连刀都快握不住了,也有的鼓起勇气持刀冲了过来。
边昀连续放箭,破空声连接响起,一支支羽箭凌厉地射向了那几个长狄士兵。
风吟执剑护卫在谢无端的周围,以剑挥开一支支流箭。
谢无端迎风而立,俯视着城墙下方混战的敌我双方,以狄语高喊道:“大都尉秃发戕已死!”
跟着,边昀也放开声音以狄语重复了一遍,声音洪亮如钟。
天府军将士们都不会长狄语,但从兰山城到六磐城的这一路上,谢无端已经提前教了他们这句话该怎么说,此时听到信号,所有人也跟着高呼起来。
“大都尉秃发戕已死!”
他们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喊声整整齐齐地重叠在一起,一时间,震天响。
大都尉死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闪电劈开了夜空。
城门底下,厮杀着的长狄士兵们都有了一瞬间的停滞,眼底难以自抑地流露出了茫然的情绪。
好些人都下意识地仰着头,齐齐地望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时间似乎凝滞了一般,唯有烈焰与浓烟依然滚滚飞起。
谢无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方,漆黑如夜的眼中倒映着下方的一切,周围的混乱,那些狄人的茫然与无措。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支信号弹,拉开了引线。
“咻——”
一道红光自他手中的信号弹中飞窜而起,笔直地冲向云霄,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在黑漆漆的夜空中炸开。
白鹰立即闻声而来,在夜空中围着那朵烟花兴奋地长啸不已。
下一刻,四周的街道、房屋以及城墙轰然间燃起一片片大火,火焰窜高,浓烟飞起,炽热的火海包围在四周。
边昀护卫在谢无端的身侧,眸子里锐气四射。
从兰山城出发后,他们就兵分两路。
他们这一百人跟着谢公子走了六磐城的南城门,而剩下九百骑兵则是绕道而行,不惜兜了一个大圈子潜到了六磐城的东城门外。
六磐城东临一条护城河,易守难攻,在相继损失了五千兵力后,城内只余下七千人,兵力明显不足,大都尉就把东城门的大部分守兵调到了其它几道城门,东城门就成了四道城门中最薄弱的存在。
这也就成了突破口。
方才,在南城门起火,天府军素来擅长以少胜多,趁乱突破守备不足的东城门并不难。
依谢公子的军令,待破门后,他们就会潜入城内,分散开来,趁乱在四周都洒上了火油。
直到现在,以烟花为信号,点燃火油。
火光冲天!
在夜风的助力下,火势越来越旺,张牙舞爪,逃脱不及的狄人在火中惨叫着,挣扎着,生生地被烈火所吞噬。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惨烈,不少长狄士兵都懵了,一个个胆战心惊。
连番剧变之下,他们又失去了大都尉这根主心骨,全都慌得六神无主,像是一盘散沙。
很快,潜伏在附近的天府军将士们自四面八方冲了进来,刀光闪闪,还有一部分人潜到屋顶占据了高位,对着那些流窜的长狄士兵射出一支支箭矢。
一些狄人直觉地想逃,却无处可逃,城门已经被关上了,周围是火海,而他们就是那瓮中之鳖。
四周充斥着厮杀声,无数个狄人倒了下去,尸横遍野,彷如那无间炼狱。
谢无端静静地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视着四周的刀山火海,那半垂的眼睑下,眼神无波无澜,仿佛这些刀光剑影都映不到他眼中。
北狄人在拿下兰峪关、银川城、六磐城以及兰山城等数城后,便大开杀戒,城中百姓皆已被屠尽。
整座城池没有一个大景百姓。
全都是敌人。
谢无端轻抚着腰侧的布袋,淡淡道:“北狄守城将士通常为一万骑营,共一万两千人,此刻城内还有七千人。”
“全歼。”
他慢慢地吐出了这最后两个字,云淡风轻,声音也恢复成之前的温润清冽,似夏日过涧的清泉。
“得令。”年轻的男音掷地有声地应道。
火趁风威,风助火势。
熊熊的烈火肆无忌惮地扩张着它的地盘,那张扬的火焰蹿得比周围的房屋还高,恣意而疯狂,似将整座城池都要吞噬掉。
烈火整整烧了一夜。
这一夜之间,六磐城被彻底攻陷。
六磐城的这场大火来势汹汹,很快就引来了周边的银川城和兰峪关的注意。
天一亮,两边各自派了一队斥候快马加鞭地来到了六磐城打探消息。
旭日冉冉升起,金灿灿的晨曦下,被烧得面无全非的六磐城已空无一人,城门大大地敞开着,夹着点点灰烬的晨风自城门后迎面刮来。
风中散发着一股浓浓的烧焦味,还混着刺鼻难闻的焦臭味。
两百余人的队伍停在了六磐城的城门外,马匹略先焦虑不安地甩着长长的马尾,嘶鸣声在这寂静的清晨尤为清晰。
四五个长狄将士先进城查看了一番,一炷香后,才匆匆地从城里出来,身上添不少黑炭的灰烬。
为首的一人恭敬地以狄语对着马背上的中年男子行了礼,禀道:“左大将,属下等大致查看过了,敌人已经都撤退了。”
他垂下了头,不敢直视,回想着方才在城内看到的一幕幕还有些心惊。所有守城的将士在一夜之间全都死了。
但就算他不说,左大将也能猜到六磐城内定是一场壮烈的惨败。
“进城。”
左大将一声令下,就策马进了城。
他带来的两百人则各司其职,有的守在城外,有的负责绕城巡逻,也有的随他进了城。
六磐城中还有一些余火未熄,一些房屋还在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偶尔会听到烧焦的梁柱落下的声音,零零星星的火花四溅开来。
一眼望去,地上全都是长狄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被烧死的,有被箭射死的,有一刀毙命的,也有肢体不全的……数之不尽。
左大将面无表情地环视了周围半圈,面上没露出一丝一毫的异色。
他征战沙场二十几年,再惨烈的战场也见过,眼前这尸横遍地的场景也算不得什么。
进了城后,他就在城墙边下了马,带着几个亲兵沿着石阶迈上了高高的城墙。
城墙上同样空无一人,只有那些北狄将士的尸体一动不动地倒在地上,死气沉沉。
“是大都尉!”一名方脸亲兵一眼就看到了某具光头男子的尸体,惊愕地脱口喊道,脸上略有几分动容。
大都尉的尸体以面朝下的姿态俯卧在那里,一支羽箭扎在他光秃秃的头颅上,贯穿了颅骨。头颅下方的地面上,横流的血液已然干涸。
左大将停在了三四步外,望着地上大都尉的尸体,语气复杂地叹道:“秃发戕竟然死了!”
他的目光也只在大都尉身上略略地停顿了两息,就移开了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那根旗杆,双眼微微睁大。
谢以默的人头不见了,它本该挂在旗杆上的!
后方的一众亲卫都也注意到了这一点,面色皆是一变。
谢以默的人头是他们长狄的战利品,现在人头没了,消息要是传到王上和留吁元帅耳中,怕是会雷霆震怒。
那方脸亲卫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了旗杆边,扒拉着旗杆往外看,想看看人头会不会滑到下面去了。
他扯了下挂在旗杆上的麻绳,隐隐听到“咯嗒”一声,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看到一面旗帜冉冉地沿着旗杆自动升起。
那金色的旗帜在晨曦下闪烁着流金般的光辉,半边旗帜染了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似在无声地泣血。
这是什么?!
那方脸亲兵还没反应过来,却听后方左大将震惊地喃喃道:“是谢无端!”
左大将抬头望着那面升至高空的金色帅旗,旗帜在风中张扬地飞舞着。
旗帜上那个龙飞凤舞的“谢”字是何其刺眼,那片干涸的血迹在阳光下殷红鲜亮,映得左大将的双眼一片通红,仿佛染了血般。
他不懂大景的文字,却独独认得这个“谢”字。
不仅是他认得,在场的这些长狄将士也全都认得。
谢无端回来了!
这个念头像一记重锤重重地敲击在他们的心口,震得他们动弹不得,某个人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谢无端,竟然是谢无端。”
明明此刻阳光灿烂,可城墙上的这些长狄人却觉得周遭似是阴云笼罩,气氛陡然间就绷紧至顶点。
每个人的目光都像是凝固在那面帅旗上,移不开分毫。
一股战栗的寒意爬满了他们的脊背,汗毛倒竖,那是一种被野兽盯上的危机感。
左大将深吸了两口气,情绪才稍稍稳定了一些,当机立断地吩咐亲卫道:“快,立刻禀报留吁元帅。”
这件事十万火急,不过短短两天,身在京城的留吁鹰就得到了一份来自左大将的飞鸽传书。
在看到绢纸上的内容后,留吁鹰大惊失色,耳边更是嗡嗡作响。
这信上的每个字都像是毒刺般狠狠地扎进他的眼睛。
一夜之间,六磐城的守城将士一万二千人,包括大都尉秃发戕被全歼。
留吁鹰锐利的目光凝在了绢纸的最后一句上——
六磐城的城墙上只留下了金鳞军染血的帅旗。
染血的帅旗!
这几个字触动了留吁鹰的心弦,去岁的记忆一下子汹涌而来。
当时,他亲自带兵在利突平原围杀谢无端,本以为那次谢无端必死,却还是让他浴血突围,他的鲜血染红了那面金鳞军上的帅旗。
可就算是受了重伤,谢无端依然让副帅死在他的长枪下,还差点就赶到了青潼谷救下谢以默……
谢无端竟然真的还活着。
留吁鹰又盯着手里的绢纸看了一会儿,随手把这封飞鸽传书扔给了一旁的阿屠:“你看看。”
阿屠本是留吁鹰的谋士,此次陪同留吁鹰一起来京城,特意打扮成了随从的样子。
他飞快地看过了信后,表情也不太好,习惯地摩挲着人中的八字胡。
那天之后,他特意吩咐潜伏在京中的暗探查过。
可是,除了萧二姑娘的支言片语,没有任何人知道,甚至听说谢无端还活着,就连宫里也没有消息。
留吁鹰与阿屠一度还以为是那位萧家二姑娘是在信口胡言,这两天已经把这件事放下了。
不想今天竟然收到了这封飞鸽传书。
信上的每个字似镌刻在留吁鹰的眼中、心中,挥之不去。
留吁鹰抬眼看向了窗外,遥遥地望着武安侯府的方向,那双锐利的鹰眼危险地眯了眯。
“那天,她说了什么?”
留吁鹰是用狄语问的,可阿屠却是以景话回复的:“谢公子说,‘老朋友’还活着,他自然舍不得死。”
“上一句。”留吁鹰催促道。
阿屠咬了咬牙,吐字清晰地说道:“谢无端就要带着谢元帅的棺椁,回京了。”
他的景话说得很好,流利而娴熟,没有一丝口音。
“谢元帅的棺椁……”留吁鹰面上犹如疾风骤雨,右拳猛然收紧,拳头咯吱作响,“这位武安侯府的二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历?”
阿屠理了理思绪,便改口以狄语把暗探此前调查的结果一一禀了:“她是原武安侯萧衍的嫡女,出生后,就被萧衍的妾室暗中调包,与庶女互换了身份,数月前才弄明白身世。”
“原武安侯萧衍不久前随承恩公柳汌去了幽州剿匪,因贻误军机,被判夺爵流放。”
顿了顿后,阿屠又道:“刚刚属下得了密报,说是萧衍今天会被官差押送离京,远赴岭南。”
“有人在南大街见到了那位萧二姑娘,应当是为了送父离京。”
“哦?”留吁鹰的拳头在桌上轻轻地叩动了两下,猛地站了起来,沉声道,“那本帅就去会会她。”
会会这位萧二姑娘。
留吁鹰大步流星地朝屋外走去,阿屠抚了抚衣袖后,也快步跟了上去。
主仆俩骑了马,由阿屠带路,一起去望南大街。
南大街是从南城门出城的必经之路,而原武安侯萧衍被判流放的告示早就贴了出来,京城的百姓听闻了这件事,纷纷地聚集在南大街上,等着看热闹。
街道两边,人头攒动,至少有数百人聚集在了这一带。
因为得了暗探的密报,阿屠直接领着留吁鹰去了距离城门口不过百来丈远的盈福居。
“元帅,萧二姑娘在那里。”阿屠抬手指了指酒楼的二楼。
二楼的窗户开了半扇,一个身着绯红罗衫的少女临窗而坐,一手托腮,小脸微微低垂,看不出表情。
留吁鹰没急着上前,站在盈福居的斜对面,不近不远地注视着萧燕飞。
“来了,人犯来了!”后方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紧接着,街道两边的人群全都沸腾了起来,呼喊着:“那边,在那边。”
周围的百姓都看向了北边人犯前来的方向,唯有留吁鹰纹丝不动,依然深深地凝望着酒楼内的萧燕飞,就见萧燕飞闻声而动,几乎从窗口探出了半个身子,以团扇遮面,也朝着北方望去。
阿屠凑过去,低声对着留吁鹰附耳道:“元帅,汉人以孝治国,一向重孝道。”
“大景的大皇子说过,这位萧二姑娘上敬长辈,友爱兄弟姐妹,是个纯孝之人,定是因父流放,而感伤。”
留吁鹰对景人愚孝的习俗也素有耳闻,微微点了点头。
周遭那些围观的百姓愈来愈热闹,一个个翘首引颈地张望着,彼此推搡着,还有人试着往前挤,连留吁鹰也被那些看热闹的百姓挤得踉跄了一下,不由蹙眉。
“让开。”阿屠护卫在留吁鹰身侧,替他挡开那些推搡的人群。
主仆俩完全没有注意到街对面的萧燕飞放下了遮在面上的团扇,小脸上满是兴奋与雀跃,眼睛晶晶亮。
“怎么还不来啊?”萧燕飞笑吟吟地嘀咕着,一手悠然摇着团扇,有一下没一下。
这一对真爱就要一起流放了!
她可真是太高兴了。
第119章
萧燕飞兴致勃勃地往南大街的街尾探头探脑,眉眼弯弯。
她可就等着盼着今天呢,早早地让人给她在这间酒楼留了个最好的位置,就是为了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看着,眼角的余光扫到了街道斜对面的留吁鹰与阿屠主仆俩,一愣。
咦?
萧燕飞手里的团扇顿住,挑了下眉梢,随口道:“呦,他也是来看热闹的?”
这句话是对旁边的知秋说的。
也不用知秋回答,萧燕飞就自个儿先笑了。
想想也知道,这不可能。
知秋也注意到了留吁鹰,压了压眼尾,便移开了视线,笑道:“姑娘,囚车已经到街尾了。”
百余丈外,一辆囚车在几名衙差的押送下,正朝这边慢慢地驶来。
通常情况下,被流放的人犯本该头戴枷锁、脚穿镣铐徒步前往流放地,也就是萧衍刚失了右腿,不良于行,这才改由衙差以囚车押送。
要真让萧衍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前往岭南,怕是磨破脚底走上一年也到不了。
萧燕飞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角,雅座外这时响起了“笃笃”的叩门声。
不等她应声,房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留吁鹰站在门口。
他身形高大健硕,头上的礼帽尖快碰到门框,魁梧的身躯像座山峦般站在那里,几乎将整道门堵住。
无需言语,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站着不动,就给人一种难以忽视的威慑感。
知秋微微蹙眉,往前走了一步,见萧燕飞无声地摇摇头,就又退回了原位,收敛了气息,仿佛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丫鬟。
“萧二姑娘,又见面了。”留吁鹰露齿而笑,以标准的大景官话跟萧燕飞打了招呼。
见面的第一句,他就直接点出了她在萧氏的排行。
语外之音就是说,她的来历,他已经查清楚了,不似上次那般对她一无所知。
留吁鹰一点也不客气,不请自来地迈入了雅座,跟在他身后的阿屠合上了门。
这小小的雅座内,多了一个留吁鹰,就显得格外拥挤。
“留吁元帅。”萧燕飞盈盈一笑,同样直白地点出了留吁鹰的身份作为回敬。
即便独自面对堂堂一国元帅,她依然毫无惧色,毫不怯懦,不卑不亢,有种云淡风轻的从容。
留吁鹰定定地凝视了她一会儿,少女生了一张巴掌大小的瓜子脸,衬得她娇娇柔柔,偏生那双大大的猫眼慧黠灵动。
“姑娘果真好胆识。”他哈哈大笑,一副对萧燕飞颇为赏识的样子。
萧燕飞笑而不语,执起茶杯,浅啜着杯中的花茶。
留吁鹰走到了萧燕飞的对面坐下,毫不见外地顺手拿过一个空茶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
花茶的香味钻入鼻端时,眉梢几不可见地蹙了蹙,若无其事地笑问:“姑娘在看什么?”
窗外的阳光透过青竹帘子的缝隙在他粗犷深邃的面庞上投下栅栏般的光影。
他下巴微抬,自萧燕飞身侧那敞开的半扇窗户看向了外头的南大街,下方的囚车已经驶到了五十丈外,隐隐可见囚车里坐着一个头戴镣铐的男子。
“可是在等令尊?”留吁鹰用了疑问的句式,可口吻却很笃定。
听到他这么一问,萧燕飞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转头看向坐在桌对面的男子,对方侧脸看着窗外,骨节粗大的右手腰侧配的马鞭上轻轻摩挲着。
看来这是进入正题了。萧燕飞漫不经心地摇了摇团扇,在他黝黑的右手上落了一瞬。
留吁鹰露出和善的笑容,眸光幽幽闪动了一下,又道:“听闻令尊被判了流放岭南。”
“姑娘居于深闺,许是不知,这流放可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
“流放路上,不仅日晒雨淋,风餐露宿,在半道的荒郊野林被虎狼恶兽吃掉,也是常有之事,押送的官差更是暴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