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漾起霹雳无敌的甜美笑容,恭恭敬敬地替斋亦名斟上香醇的美酒。
斋亦名满头雾水,狐疑地瞧着手中的酒杯。「小烨儿,你│」
我笑了笑,「快喝吧,喝完了咱们好说说话。」
「嗯…..我喝。」斋亦名一口干饮。
「嘻嘻,再多喝几杯嘛!」
「嗯……」斋亦名再干。
不一会儿,壶里的烈酒被斋亦名喝去了大半,他开始露出微醺慵懒的样子,看不出来平日那个道貌岸然的夫子居然有如此风情……挺帅的!
我在说什么…..呸呸呸!
差点被酒气醺昏了,我居然对眼前这个姓斋的家伙产生妄念?我可是有正事要做耶!
我转过身在自个儿的脸上甩了两个巴掌,清咳了几声掩饰脸上的尴尬。「亦名,你之前说你喜欢我对吧?」
斋亦名眼神顿时暗淡下来,艰涩地开口:「能不能别再谈这件事?」
我顿时傻眼,「啥?」
不谈?那怎么成?这可是我忍痛砸下重金来牡丹亭要解决的事耶!
「你是我的学生、又是我好友的儿子,我居然喜欢你,于情于理这都是我的罪过,况且…..」
斋亦名不再往下说,猛地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自嘲道:「你如此厌恶我,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楞了楞,不解地问:「自作多情?什么意思?」
「起初我喜欢上你的活泼可爱,以为自己是把你当作弟弟般疼爱,可是那日见到你无心留在桌上的字条,才发觉我对你的关心早已超过师生或手足之情,而是…..爱恋!」
我捂着头,完全摸不着头绪。「字条?什么字条?我怎么从来不记得有留那种东西?」
斋亦名也楞了一下,「你不是在字条上写满了爱慕的字句,还有许多想问我的私密问题?」
「格老子的!那是赵旭要问的,不是我││」
哇咧!
他娘的死赵旭,居然阴我?害我白白被人误会险些童真不保。
姓赵的,回去后有你好看的!
「赵……旭?」
斋亦名失神地喃喃自语,接着仰首狂笑。
「哈哈哈哈……」
瞧他笑得悲苦、笑得无奈,抑郁的情绪假借笑声宣泄而出。
不知何故,我的胸口居然跟着莫名地阵阵抽痛。
斋亦名每笑一声,我的胸口也跟着揪痛一下。
我再也忍受不了那虚假的笑声,扑向前去用手遮住他的嘴,怒斥道:「别笑了!」
斋亦名缓缓拉下我的手,温柔地说:「好好好,不笑了。说吧!你找我来这里究竟有什么事?」
「我……」
不知为什么我居然心虚起来,斋亦名是这么温柔的人,我如此待他….. 这样可好?
还没等我开口,门口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接着房门给人推开来,牡丹亭的嬷嬷领着十来位风姿绰约、娇艳媚人的姑娘走进来。
嬷嬷扭着细腰,挥着手里的红丝绢,招呼着姑娘们在桌边坐下。
「两位公子,全牡丹亭最美丽的姑娘都在这儿了,您俩慢慢挑,看是要挑哪几位陪两位喝酒?」
「裴烨,这是作啥?」
「这……」我转过身,不知该说什么。
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斋亦名此刻的脸色铁定好不到哪去。
我正琢磨着是否要将嬷嬷连同姑娘们一块轰出去时,嬷嬷却自以为好意地开口打圆场。
「我说这位爷啊…..小公子说您不常来温柔乡,要奴家把所有美丽的姑娘都请出来,让您好好见一见世面,快活快活,也好把那不该喜欢的人忘掉。您瞧,这些姑娘环肥燕瘦统统都有,爷要是还不满意,我再去给您换呗!」
嬷嬷一说完话,我立刻感觉到背后的视线像是火烧般灼痛着我。
须臾,斋亦名冷冷地开口:「不该喜欢的人?」
嬷嬷点头,卖力地推销,「是啊!这些姑娘们个个温柔可人,您要她哭她就哭、您要她笑她就笑,绝对会照爷的意思好生伺候您的。」
「裴烨,这就是你要我来的目的?」
我转过头,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那对受伤的眸子震慑住。
斋亦名乏力地起身,踉跄行至门边,背对着屋里的群芳艳色,沉重地说道:「裴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斋某不胜酒力先行回府,还有…..别再翘课,我保证绝不会处罚你。」
「亦名!」我慌乱地喊着。
斋亦名却是头也不回,冷淡地道:「以后请叫我夫子,你若再逾矩,在下将依学堂的堂规处置。」
「斋│││」
砰的一声,雕花木门被重重地关上,女子的惊呼声和嬷嬷的叨念声仿佛隔着一层厚重的墙,模糊地在我耳边萦绕着。
一句「裴公子」,划清了我们的界线,尔后,斋亦名除为我传道授业之外,不会再掺杂多余的情感。
这不就是我要的结果?
目的已成,我不是该大肆庆祝一番,然后按照既定的规划娶个美娇娘,恩恩爱爱过一生?
可是││
我的胸口却像是被人撕裂般剧痛。
为何我像是失落了半个魂魄般恍惚?
第五章、
枫红霜落,转眼已是中秋。
学堂按照往例,给大家一个月的假期,好回家团园,探望一下许久未见的亲人。
虽说有住得远或是想趁人少清幽埋头念书之人选择待在学堂里,但多数的夫子及学生几乎都收拾细软回家享福。
熬了数个月终于可以回家,不用再被斋亦名的冷脸搞得我心头直泛疼,府里也差了小宝哥来接我,当场我就和小宝哥在学堂大门前抱在一块又叫又跳。
一路上马车摇摇晃晃,我跟小宝哥两人谈论着几个月来各自的生活,嘻嘻哈哈、打打闹闹,没几天就回到了我可爱的家中。
* * *
「嗯……」我踢开棉被伸伸懒腰。
唔,好久没睡得这么过瘾了!
在学堂时一大清早就得起床朗读诗书,都是那个秃头张立的规矩,害得我老觉得自己像是寺庙里的和尚,每天作早课。
秃头张还说什么「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骗鬼啊!
那个死秃头也不想想,要是全天下的鸟都早起吃虫,那空中岂不被鸟塞爆了?
况且虫子难道都这么蠢,早早爬起来给鸟吃?
再说,这夜莺、猫头鹰….这些晚上才出现的家伙难道就不是鸟吗?
既然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晚起的鸟儿也同样有虫吃。
那么…..死秃头没事逼小爷天天早起,不就是摆明整人吗?
还说什么早起对身体有益,我呸!
想唬谁啊?要是真的对身体有益处,他怎么还会变成大光头?
「啊…..」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我揉揉眼睛用脚尖把鞋子勾到床边,穿上鞋子抓过衣裳。
穿好衣服,我走到房门口推开房门。
看着思念已久的家园,我用力地吸了一大口气。
「唔,连家里的空气都感觉特别好。」
想想上回那个祥什么麟的家伙居然想半夜偷袭我,真是可恶!
不过也因为那倒霉鬼让我深深感觉到爹爹传授的功夫实在太太太……太好用了。
不但可以拿来揍扁色狼、保护钱袋里可爱的元宝,就连睡过头快迟到时也可以用轻功冲去教室,还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溜出学堂跑去镇上玩。
所以趁着难得在家的时候,我可要好好地跟爹爹再多讨教几招,说不准还有更多更棒的用途。
不过前提是得先确定爹爹是不是真的「有空」,上次笨了一回,被放逐到学堂念书,要是再笨一遭,就不知是会被拎去给皥玥爷爷试药?还是踹去给令叔叔当跑腿?
还是……被扔去宫里当某两只成精狐狸的活玩具?
我不敢再想象下去了。
* * *
我左转、右转、再拐个弯来到大厅,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你、你、你…..你怎么…..怎么会在这儿?」
瞧见屋内意料之外的人,我吓得倒退了两步,颤抖着手直指那个人逼问。
「烨儿,你这样对夫子很不礼貌。」
我回头一看,爹爹正从后方走来,瞅着我的脸上虽是带着笑容,眼神却充满威胁。
「夫子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边说边往后面退,正要屈腿跳上屋顶闪人,冷不防地被爹爹一把抓了下来。
「烨儿,亦名要去户部董大人那儿,你给他带路;还有,他最近在咱们家借住,反正你也没有别的事,顺便带夫子去京城逛一逛。」
闻言,斋亦名皱了皱眉头,「惊澐,不是你要带我去吗?」
惊澐满脸幸福地笑着说:「对不起、对不起,谁叫你这时候来?曲翊今天刚好从外地回来,所以我最近都没空。」
斋亦名揉揉额角,无力地叹道:「是是是,我早该知道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惊澐歉然地笑了笑,转头问:「烨儿,我刚才交代你的事,你都听清楚了吗?」
啥?爹爹刚才说什么来着?斋亦名要住咱们家?
见我没反应,爹爹又唤了一声:「烨儿?」
呜….人家不要啦,好不容易可以不用看那张冷脸,怎么会这样?
问了半天话,见我居然不搭理?爹爹杏眼一吊,语气阴冷地加大声音唤道:「裴、烨!」
「呃?额,听到了、听到了。带夫子去户部董大人那儿,还有带他去逛京城是吧!」
爹爹的眼神好恐怖喔!
爹爹换回平常温和的表情,搂着肩膀拍拍我的头。「呵呵,这才乖嘛!我宝贝的烨儿。」
哇咧││
爹爹,你会不会变得太快了?
就为了义父要回来,您老人家就无情地甩开朋友跟儿子?
真是没心、没肝、没肺……
* * *
大街上我跟斋亦名一前一后走着,好不容易捱到董大人的家门口,原本以为将人带到以后,终于可以暂时摆脱打从走出我家就没说过半句话、还绷着一张冷脸的斋亦名。
谁晓得那个董大人一见到我,居然死拖活拉地将我拉进去,硬是要留我下来吃饭。
用屁股想也知道那个姓董的在打什么算盘,还不就是想借机拍拍他顶头上司的儿子│也就是在下敝人裴小爷我的马屁。
不过那个半个屁官职也没有的斋亦名,为什么也被人留下来吃饭?
这个问题我想了又想,很努力地拼了命想……..
就在我忙着想事情的同时,董大人已经领着我们进去他家、穿过迂回的回廊、绕过枫红叶落充满秋意的园林、步入了饭厅。
接着,菜饭上桌、酒筵开始,一位端庄秀美的娉婷女子优雅地走进来。
哇塞,这姐姐好美哟!
将来我娶老婆一定也要是这种美人姐姐。
什么?我有没有看错?
大美女居然坐到斋亦名的旁边,还殷勤地帮他挟菜斟酒!
没想到大美女这时又笑了,不愧是美女,瞧瞧她笑得多……刺眼?
等等!我干麻觉得刺眼啊?
这时那女人居然不小心把酒洒到斋木头的腿上,还帮他擦拭。
厚,这把戏未免也太老套了吧!
我心理头直嘀咕,最后终于忍不住夺过那死女人手中的帕子,忿忿地扔到地上。
「你没脑啊!笨手笨脚,敬个酒也能洒得别人一裤子湿……」
斋亦名打断我的话,「裴烨……」
我不理会斋亦名的叫唤,指着那个姓董的女子继续怒斥道:「光生一张好看的脸蛋有啥用?瞧你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将来有谁敢娶你?」
斋亦名又加大了音量,「裴、烨!」
「吵什么?我还没说完呢!这女人…..」
啪!
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我楞了一下,右脸传来一阵刺痛的感觉,转过头,只见斋亦名生气地瞪着我。
「你爹爹跟义父是这么教你的吗?长幼不分、出言不逊?」
「我哪有!」
斋亦名显然气极了,用力大拍桌面,愤怒地喝道:「你还顶嘴!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我一时说不出话。
「还不快跟董小姐道歉?」
「哼!」我才不依。
那女人分明对斋木头别有企图,我又没说错,为什么要道歉?我呸!
正当我跟斋亦名杠上之际,那个姓董的女人居然哭得一脸梨花带泪、抽抽噎噎地劝道:「斋公子,都是我的错,请您别再骂裴公子了。」
斋亦名走过去,轻搂她的肩,温柔地安慰道:「多谢董姑娘识大体,都怪在下没能教好学生,害小姐受辱了。」
哼!
这里面看了真碍眼!
我气不过,仗着自己会武功,一把拽过斋亦名的手,一路将他拖到饭厅外的花园里。
「你干麻对那个女人这么好?」
「这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你不是喜欢我吗?」
斋亦名听了,不悦地皱起眉心。「我记得有人拒绝我了,不是吗?」
「可是…..可是…….」我尴尬地绞着手指,支支吾吾的。
「既然如此,以后你我互不相干。」
「什么?」
斋亦名用我从未听过的冷漠语气说道:「你方才的行为让人非常失望,高升学堂向来注重品行,看来你并不适合继续待在那里。」
「什…..什么……」
「从现在起,你被除名,假期过后回去收拾行李,往后高升学堂不再有裴烨这个学生。」
说完,斋亦名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呆呆地杵在原地,良久…….良久……..
至于我什么时候回到家中?又是怎么回来的?我完全不记得。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全然无法运作。
冰凉凉的东西从脸颊上滑过,我楞楞地抬手去摸│
眼泪?
* * *
惊府│
圆圆的月亮高挂夜空,一抹身影独自孤坐在亭中,我仰望着天空倔强地抹去不断从夺眼眶涌出的泪水,委屈地擤了擤鼻子,抄起身旁的酒坛又灌了几口。
屋里头,惊府上下一干人等,个个忧心忡忡地趴在窗台直盯着外边的小少爷猛瞧。
半晌后,小进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率先开口说道:「主子,你怎么由着外人欺负小烨?」
厨子老吴也担心地道:「小烨不是已经跑去跟人家董小姐道歉了吗?怎么还被学堂赶出来?瞧他最近病厌厌的,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小宝也皱起眉头,嘟着嘴道:「小烨最近饭都没吃多少,一直猛灌酒,这样很伤身体,怎么办?」
惊澐偎在曲翊怀里,豪不在意地对大伙儿笑了笑。「这样也好,让他自个儿想想。」
「小烨他不会有什么事吧?」曲翊也忍不住问道。
惊澐佯装生气地揪着情人的耳朵,「翊,你偏心!当初我也为你哭了半天,怎么就不见你心疼?」
「你喔……」曲翊无奈地苦笑,紧紧搂着翻起陈年旧帐的人儿。
惊澐瞅瞅一屋子忧心忡忡的人们,「这事儿别人是无法帮小烨的,只要他自个儿想通,事情也就解决了。」
小宝不解地搔搔头,「师兄,我听不明白耶!」
「就是说啊!主子您说话怎么都这么拐弯抹角的,小烨到底在烦什么事,您直接跟大伙儿说嘛!」小进也颇不耐烦地抗议。
「这个嘛…….」惊澐停顿了一会儿,笑道:「时候到了,你们就会明白了!」
此话一出,惊府所有人动作一致地横扫向自家主子一眼。
这哪门子的回答。
说了不等于没说?
* * *
逢源茶楼
说书人比了一个手势,店小二赶紧飞快奔来,端着二叶一心刚泡好的龙井茶,必恭必敬地拿给说书公子润喉。
说书人搁下手中的扇子,端起白瓷杯子细细品味,一副神态悠闲、轻松自在的模样。
只是就可怜了茶馆上下冒着大风雪前来听说书的客人们。
老顾客因为熟知说书公子的脾气,即使忍气憋出满额头快要爆裂的青筋,也不敢开口催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