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下的魔物平空消失,一件破烂的黑衣失去依恃,跌落在大殿的红毯上,一股淡淡的紫烟从中央呈放射状缭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魔物打过仗的人,在瞧见地毯上细沙状的物体时,便知他并不是逃了,而是死亡。毕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逃,是不可能的一件事。
由此,焰火也明了这纯粹是一个栽赃的计划,为了让他两难。
在焰火国中,他的地位最尊,没有人能驳斥他的决定。但是身为一国之君,必须依从多数人赞同的意见,否则一旦引起众怒,代表的不只是人心的不满,还可能毁去一整个国家。
这个栽赃的计划,看中的就是这一点。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身为君主的人不依法,其下的人又怎么可能遵守?
“这下子人死了,你还有其它的证据吗?”
霆炎为这突然的状况,略感恍惚。
“臣没有其它的证据,可这件事情不能如此结束,臣想陛下对国家的安危必定与臣等同样担心。为了以防万一,臣认为必须对幻冰使有所处置,在还没搜集到其它证据之前,不能任他在宫里来去自如。”
“你想怎样?”
所有人都可以感觉焰火视线的冷冽。
霆炎深吸一口气。
“臣认为必须将幻冰使押入大牢待审。”
金绿双眸半眯,毫无感情地瞪着他,任谁也猜不出双眸的主人的想法,不过,不高兴想来是必然的。
“你只有这个办法而已吗?”这次连声音都冷得足以让人齿寒身冻。
“除了这办法外,再也没有其它可行的法子。大牢不但能制止里头的人向外面求助,同进也能预防外面的人进入,连魔法也无法施予。在尚未理清事情真相之前,这是最好的办法,请陛下慎察!”
他说的道理他都懂,可月目前的身子承受不了大牢里苛刻的环境。焰火国的大牢盖在地底深处,终年不见天日,在此时节既潮湿又寒冷,许多重犯就是因为环境恶劣,等不及处决,就死在牢里。这样的环境,他怎么舍得让月留下,即使只有短短的一刻他也不愿意。
见焰火犹豫,几个臣子纷纷往霆炎的身旁一站。“陛下!”一道道声音均是沉重无比的,每一个人所为的也不过就是国家的安危。
他们的忠心,使他两难。
“焰火,答应吧!”一旁的少言有些难过地说。
“连你也……”
“不得不如此不是吗?委屈水月一段时间,我们会很快查明真相的。”
“你知道大牢的环境……”
“既然改变不了这决定,至少环境可以妥协,命人去整理一下。”
“那种环境再如何整理也没用。”瞧着底下的臣子,他不禁叹息。身为君主,他不能不顾念啊!
“我知道了,明日将幻冰使水月押入大牢。”他们不会懂得,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多么的痛苦。
身为一国之尊又如何,庞大的负担使他无法顾全他最宝贝的爱人。
“臣认为今日就……”一个长老忍不住对焰火决定的时间有所异议。
语未毕,焰火的视线与霆炎的提醒让他马上住口。陛下都已经为他们而妥协,再多说就是违臣之道,超过一个臣子的范围了。
沉默使烈火殿陷入前所未有的凝重,在场的人都可以感受到发自焰火心中的痛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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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焰火踏入月华宫,方醒来不久望着窗外发呆的水月,马上感觉出他心里的不愉快。至于是为了什么事,他已见识到皇宫里流言传布的速度之快,早从侍卫的口中得到自己即将被押入大牢的消息。
“月……”瞧见水月了然的眼神,焰火几乎落下泪水。
身为一国的统治者,他负担了比任何人都多的压力,可是不管面对如何艰辛的环境,他都能从容无畏的面对。这份担子,他向来认为自己不会有负担不起的一刻。直到今天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一旦将水月的生命放上天秤的另一端,这担子他再也扛不起。
若不是这话说不得,他真想告诉每一个人,只要他的月平安无事,即使国家毁了他也无所谓。
尽管身体虚弱乏力,水月还是撑起身,将坐到他身边的焰火揽进怀中。“我都知道了,放心,我会过得好好的。”
焰火埋进水月的怀里,深深吸着只属于水月一人的待月兰香。
“我不会让你在牢里待太久的,我会很快查明真相,把你带回我的身边。”到那个时候,便再也没有人能将他从他身边带离,必要时,他不在乎一国之君这个位置。
“我知道你会的。”
焰火抬起头,见到的便是这一张充满信任的微笑,那蓝紫色带银芒双眸的主人,总是无怨无悔地信任他,没有一丝怨言。
“月。”
“做你该做的事,你是这个国家的领导者,必须为国家着想,这个决定没有错。”他的焰火,天生是个领导者,他是前来帮忙他,而非掩盖他的光芒。
焰火抚着他苍白的脸颊。“我宁愿你责备我、骂我。”
水月轻笑。“这样你就会好过些吗?”
焰火摇头。“不会,只是你太好,无法好好呵护这么好的你,让我好惭愧、好心疼。”他不过是自欺欺人,如果水月不是这么的好,也许他的惭愧就不会如此深,心也就不那么痛。谁都知道这种想法有多笨!
“傻瓜。”水月亲吻他炙热的双唇,纤细的手掌为他拂开额前散落的金发。“你根本不需要惭愧什么,你一直都尽力的在保护我,这些我都看得到、感觉得到。别为我心疼,我会好好的在牢里等你,直到你接我回来。”
“月,我的月。”坐直身,他以习惯的姿势将水月拥入自己的怀抱之中,脸埋进那银蓝色的秀发中。
月华宫外,春雪消融,一阵阵微寒的东风吹入两人的天地之中。
焰火拿起床上的被单,将两人的身体一起包裹,两人的温暖都在帐被下围绕彼此,没有一丝寒风能侵入两人之间。
“答应我,在我接你离开之前,你一定会好好的。”
明知道这是任性的要求,人无法控制自己不生病、不受伤,可他阻止不了自己这孩子气的要求,那是他的心愿。
水月浅浅的微笑,蓝眸里飘荡着忧愁,既不让,更不能使他见着。
“会的,会好好的。”
即使是谎言,能让他安心,什么他都肯说。
焰火不再言语,抱着水月,默默珍惜到明日之前的这一段时间。
其它人似乎也能明白他们的心,直到隔日破晓,都没有人来打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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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方升,来押水月入牢的侍卫前来。在焰火冷冽的目光下,无人敢动水月一根寒毛。
焰火亲手替水月打理好衣裳、仪容,抱着他仍衰弱的病体,在众长老的注视下,亲自送水月进入大牢。
这是水月来焰火国后第一次让众人见着他天神般圣洁的丽容。霆炎一直以为水月必带有狐媚之姿,在见到他后才知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水月的圣洁之美,根本不是他这种俗人所能想象;那清澈纯然的眼眸,在明白地告诉众人他善良纯洁的心性。这样的人,不会是妒忌伤害雅灵妃子及与魔族勾结害国的人。
远方的树梢上立着一道高大黑影,黑色的帽檐下,透出一丝得意的冷笑。
另一头,想柔笑眯了双眼。她明白再健康的人,入了那大牢也只有死路一条,更何况是遭魔气伤身的水月。
焰火,只能是她一个人的,谁阻挡了她的路,都是死路一条。
第九章
“潜入宫中的魔族绝对不只一个!”
将水月安顿至牢中之后,所有人直接在焰火的火阳宫中集合,目的在求于最短时间内,找出能让水月离开大牢的真相。
“我想那魔物所透露的必然有一部分是事实。”
“我也是这么猜想,只要把他口中的水月换一个人,也许就可以完全符合这个说法。”最好的谎言,必然有七分事实的存在。
众人顿时豁然开朗。
“我们这么猜测好了,有人不希望雅灵生下焰火的孩子,也不希望水月活在这个世界上。为了除掉这两个眼中钉,与魔族勾结行事,条件就是我们的军事分布图。”
在场的除了幻冰国来的人之外,其它都是焰火国的开国功臣,对于这种陷害离间等等之类的计谋,都是老将。稍微动一下脑筋,就可以推测出大概的事实。
“通常心地会如此险恶的人都不会笨到哪里去,因此军事分布图必定还没交给魔族。”太早交出筹码,只会害死自己。
“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人给逼出来。”
“预备人选?”
追火冷笑。“有谁会不希望雅灵生下焰火的孩子?有谁会妒忌水月受到焰火的专宠?事件发生当天除了幻冰国的人跟雅灵之外,还有谁在现场?”事实再明显不过。
想柔是不笨,只是也没聪明到领悟焰火除了水月之外,谁也不爱。
如果水月对焰火不是那么重要,谁都不会想到她。可事实上水月却是焰火最重要的人,她在他们刻意的抽丝剥茧下,不可能有置身事外的机会。
“我一开始就不喜欢她!”被少言抱在怀里的光雷嘟哝,为了水月被关进大牢的事,他哭了一整天,漂亮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桃子一样。还因为生气无法发泄,不小心在少言的右眼留下紫色圈圈,本来就糕透顶的情绪,更为暴躁。
其它人也没好到哪里去,月不像光雷哭得像个孩子,但眼泪就是无法停止,一颗颗泪水,让追火差点没跟着一起哭。至于火龙则是一见到晨曦暗自落泪,几乎将住处当场炸翻。晴娘跟白银两人到现在依然在心里默念着祈祷文,月红则躲在爱人怀中一声不吭,没人知道她是不是正在哭泣。
“你说的是想柔?”白银跟水月一样,在对人方面都单纯无比,不同的是水月永远只瞧见人的优点,白银则漠视一切缺点。
“除了她还会有谁!”光雷也很单纯,不同的是他对人有好恶之心,对人心的正邪十分敏感。
月没说什么,看向追火的眼神里有着请求。他的个性温和内向,但水月就如同他最宝贝的弟弟一样,敢伤害水月,他不会轻饶。
“现在军事分布图分别收在焰火、少言、火龙、德恩跟我五人手中,如果想要一次同时得到这份资料,只有在每个月固定一次的军事会议上。”追火缩紧臂弯,等于告诉怀里的月,他一定会帮他的。
“我想她也只能在那时候下手。”幸好军事会议就在明天,否则若是提前必定会使她的警戒心更加强烈。
“这段期间你好好陪她如何?”众人看向焰火,这是一个能让她放松警戒的方法。“反正也只有一天而已。”
“月他……”这样他就不能去探望月。
“我们会轮流去照顾他的,你放心,担心、疼爱水月的不只你一个人。”
一阵沉默后,焰火终于开口:“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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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月可以说是死定了,现在你可以把图交给我了吧?”高大的黑影矗立在想柔身前,两人之间不过三步距离。
“我还没见到他死,约定不算成立。”给他焰火国的军事分布图对她来说有百害而无一利,她并非真想当个叛国之人。
淡色的紫眸转深,圆形瞳孔突然之间似猫一般诡魅。“魔族最恨人背信,别以为身在焰火国,我就不敢动手杀你。解决你的性命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似乎要证实自己所说的话般,他伸出的手掌五指一缩,想柔白皙的纤颈便已被他紧紧握住,只要稍微用力一捏,便可以想象头身分离的画面。
想柔脸色刷白,讶然发现自己竟发不出一丝魔法力来抵抗他。
对她眼中的讶异惊慌,黑影再明白不过,薄唇逸出轻笑,笑声是如此的嘲讽冷情。
“别忘了我曾进入你的身体之中,这么亲密的接触,要在里头做些手脚十分容易。这一辈子我若不解除你的束缚,你永远都不可能有使用魔法的机会。”说着稍稍缩紧五指,残酷地看着白皙的脸蛋不自然的涨红。
“你……食言!”当初答应让他附身,是他承诺过不会有害处,她才愿意让他这么做。
“我说无害于身体,可没说不下咒啊!”圆形瞳孔更缩小了些,在紫色的水晶体中仿佛是两道黑色的线,看来异常诡异。
“你……”想控诉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颈间用力紧拧的五指,已夺走她唯一的呼吸管道。
犹如在看着一场好戏,薄唇愉悦地扬高,紫眸中的嗜杀光芒渐盛。抓着颈子的右手慢慢提高,开心的看着一双小脚在半空中激烈踢蹬。
在半空中挥舞的小手,摸不着眼前的那一张残酷俊脸,即将失去意识的刹那间,房门发出敲击声。
五指一松,她跌落在毛毯上,猛然吸入赖以维持生命所需的空气。
“谁?”
自他的一双薄唇里,奇异地发出想柔柔细的嗓音,乍听之下丝毫没有差别。
颓然坐倒在地的想柔,惊异地看着、听着眼前这奇异的景象,恐惧充斥整个心口,几乎令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娘娘,陛下在外头等候。”
是焰火?
正待挣扎起身,却见一旁的黑影散成紫烟重新凝聚,幻化成娇小纤弱的身形,当紫烟在化成黑影时,一张同她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眼前,紫色的瞳眸也渐渐转深、转浓。
“你……”过度的惊讶让她说不出半句话来。
她所熟悉的脸露出冷笑。“放心,我只是要警告你,我并不是那么需要你的存在,以我的法力,要换成你的形体太过容易。若不是我讨厌当女人,早把你给杀了。尽快将军事分布图交给我,不然的话我就自己动手。不过,到那时世上也就没有想柔这一号人物存在了。”
语落,紫烟化散,瞬间消失。
想柔惊怖地深吸一口气。
“娘娘?”外头的侍女久久等不到回应,于是再次出声提醒。
“我马上就来。”她赶紧整理仪容,在镜前平息情绪。焰火的目光比谁都锐利,千万不能让他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等不及她上前打开门,焰火便已经擅自开门走了进来。
“什么事让你这么忙?连我都不能进来?”
目光环绕一下周围,他看不出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没什么,不过稍作休息后,衣裳有些凌乱,想整理仪容后再行见过陛下。”也许是作贼心虚,明晓得魔族早已远去,她仍忍不住感到心惊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