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雪(出书版)+番外 聿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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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草怕不怕?」

  怀中的小脑袋摇摇头,就算被他抱着,手还是很忙碌,替他包扎伤口,最后布不够了,他还在娘亲衣服上身上找比较干净的地方想要包扎,可是实在没有哪个地方可以算得上干净,只好连自己的衣襟都撕开。

  在这种时候孙颢竟然被他的动作给惹笑了。「小草,你是想脱光自己身上的衣服吗?」不但袖子没了,裤管没了腰巾没了,现在连衣襟都要撕开,在撕下去就光溜溜了。

  左小草一楞,傻在原地,一张被泪水沾染的脸在火光中闪闪耀动。

  「对不起……」都是他害了他。

  「我不是跟你说过不准跟我说这一句话吗!」瞪他一眼,带两人挪了一下位置,才刚挪好,一根火柱倒在他们刚刚坐着的地方。

  可是左小草还是再说了一次。「对不起………」他晓得再过不久这个前厅就会塌下来,他们不可能活得了的,他跟娘没有关系,因为他本来就是要跟娘在一起的,可是颢不可以,他不可以死在这个地方。

  瞧他难过歉疚万分的模样,孙颢也舍不得骂出口,用手挥开点点火星觉得待在这里除了等被火烧死外还有被倾倒梁柱压死的可能。

  「我们再往前试试看吧!」他不会让他心爱的人死在这种地方的。

  左小草点点头,一手紧紧抱着娘亲一手让孙颢拉着,两人越过火焰烧得正旺的火柱,又有不少地方被烧伤,孙颢用软剑劈开横亘在前面的火门,由于内力几乎已经用尽,这个工作显得万分辛苦。

  小草看向四周,发现一个中空被当作养小鱼装饰的石头,里头的鱼早就已经因为过热而死,水也差不多蒸发光了。于是放下左氏跟孙颢的手,不怕烫地将石头扛起,用力扔向火门。

  「轰隆」一声,火门本来就被孙颢劈得脆弱,再经他这么一撞,露出一大个洞,洞的另一边同样都是大火。

  两人管不了那么多,马上就冲过去,接着一阵劈哩啪啦响,一根廊柱倒了下来,孙颢眼明手快地保护住小草,火柱却压在他的腿上,痛得他眼前发黑差点昏过去。

  左小草赶紧从他身下钻出来,用力推开柱子,最后干脆直接抱上*的地方压熄火焰,疼得他满身大汗。

  「颢?」声音颤抖地在他旁边跪了下来,好害怕他跟娘一样都无法开口跟他说话。

  忍住昏眩。「小东西,找找有没有逃出去的路,小心点。」他大概是动不了了,刚刚一双腿被柱子压得失去知觉,只要小草能逃出去就好。

  「好!你等我!」马上挣扎起身四顾,发现右边廊柱尽头是一片空地,地上铺得是石头,可能已经被烧得发烫,但是那是唯一没有火的地方。

  一言不发,直接将比他高上一个头不止的孙颢背起,并一手带上左氏,一口气冲到空地上。

  奇迹地,空地中央只有微温,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口水井,左小草脸蛋泛起笑容,到水井边提起一桶又一桶的水浇在孙颢与自己身上,再浇上开始发烫的边缘冷却温度。

  不会的!

  颢一定不会有事。

  他可以保护颢,绝对不会让颢跟娘一样。

  绝对不会………

  一桶水浇得孙颢稍微清醒,却心疼地看见左小草不停打着水浇地,口中不停喃喃自语,说什么都不让热度蔓延到中央的位置上。

  小草………

  他挣扎想要起身,却一点力量也发不出,眼前又是一遍黑暗,在昏过去前只来得及听见小草一声痛苦惊慌的叫声。

  第七章

  当罗念善等人赶到时,就看见昏在庭院中央的两个人体,还有站在井边已经面无血色但仍努力提水浇地反复同样动作的小草。

  失神的双眼一看见他们出现,小草立刻就昏过去,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井边来回几次,整个庭院的四周围被他浇出来的水泽,只有微热的温度,可以看出他的努力。

  安兰先看向躺着的两人,马上发现一个是尸体,一个是重伤的孙颢。

  「我大哥他怎样了?」兄弟情深的孙颖第一个冲上来紧张想要抱起哥哥又不敢动。

  「伤得很严重,赶快送他回府。」全身上下的烧伤超过五成,不少地方都已经红肿起水泡。

  令一头罗念善抱来昏过去的左小草。「我真的是对他大开眼界。」看看四周的那些水,起码不下千次才能够聚集那么多,这么小的身子哪来这样多的力气?

  安兰马上检视小草的身子,除了那一双手之外,其它地方的烧伤并不多,但非常严重,都已经伤到肌肤底下的皮肉了。「他的情况也不是很好,力量都耗尽了他还继续勉强自己,看看这双手。」血肉模糊,被火烫到的伤口、流出的鲜血与包扎的布条缠绕在一起,几乎分不清何者为肉何者为布,竟然作成这样!

  「这个尸体是?」那尸体的样子非常可怖,一看就晓得已经经过不少岁月侵蚀,还可以看见白色的枯骨。

  「应该就是小草的娘,一起带走吧!」想不到小草真的把他娘给带出来了。

  罗念善让属下小心将人给带回去。「你想这火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别说小草,就连他也烧不出这等成绩来,除非对金家的环境十分熟悉的人,才有可能在一瞬间把房子烧个精光。

  安兰看着被抬回去的两人,尾随其后跟上。

  「我想他们两个应该知道也不一定。」

  「颢他会没事吧?」刚刚看见他伤成那样,过去连在江湖上血肉厮杀的日子都没那样凄惨,害他看得心头直跳。

  安兰点点头。「我一定会让他安然无恙的。」伤势就算再严重,他也要把人给治好。

  让众人意外的是以为会昏上许多天的左小草,在包扎好全身伤口之后便立刻醒来,一张开有些茫然的双眼之后,便是寻找孙颢跟左氏的身影。

  若不是安兰投降亲自扶着他先到左氏下葬的地方祭拜,又带他到孙颢的床边看护,他肯定会自己一个人拖着重伤的身体下床找寻。

  「小草,颢会没事的,你先睡一下休息好吗?」他的情况并没有比孙颢好上多少,差别只在于在孙颢的保护之下,他身上的伤口少点而已。可是这些伤及皮下的伤口,别说走动了,连躺着都觉得难捱,一不小心就会发炎,橕着这样的身体是多大的一种受罪,尤其小草人还在发烧,这样下去他可不敢保证能治得了,让他平安地度过难关。

  左小草摇头,坚持坐在床沿紧紧凝视孙颢闭上的双眼,他一定要亲眼看这一双眼睛睁开。

  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人因为他,永远闭上双眼,永远无法再跟他说上一句温柔关心的话。他的希望就这么一些,然后上天先是带走了娘,现在又是让颢伤得这般重,一向坚强骄傲的俊脸更得如此苍白憔悴,一切都是因为他。

  紧咬下唇,不自觉身上的体温过高,痛楚令身体反射性地抽搐,坚持默默守候直到自己安心为止。

  安兰没有办法,只好先伸手点住他的穴让他昏睡。

  「现在该怎么办?」罗念善扶着昏睡的左小草有点无奈。

  「先让他们睡在一起吧!」小草一但坚持起来还真不是普通的倔强。

  罗念善叹了一口气,小心扶左小草睡在孙颢身边,触手间感觉到的热度,连自己都觉得难受。

  岂知过了半个时辰,小草在睡梦中惊喊出声,模糊的喊声之中可以听见叫喊娘亲及孙颢的名,安兰试着安抚却一点用都没有,只好先解开他的穴。

  惊惧地睁开双眼,找到孙颢的身影后再度停留,受伤的手更是不顾疼痛紧握住孙颢的大掌,眼睛眨也不眨,就这么眼睁睁望着,好似若是不小心闭上双眼就再也看不见那张脸庆庞一样。

  安兰真的是头大了,这已经不是药物跟医术能够解决的事情。「帮我去药室拿极乐散。」吩咐药僮后颓然在桌沿的椅子上坐下,手指揉动额际,对现在的状况头痛异常。

  「极乐散?」那不是一种会上瘾的毒吗?

  「现在只能这么做了,没有其它的办法,我会控制好药量的。小草现在绷得太紧,如果不让他舒缓一点,他会害死自己。」他现在的状况连睡眠都有困难,在孙颢醒来前,他只能这么做了。最好孙颢能快一点醒来,要不然若是让小草对此毒上了瘾,那就更糟糕了。

  事实如同安兰所预料,小草只有在药效发作的时候才能安然入睡,可是一等药效发作完毕,他又会惊叫醒来,一天复一天看着沉睡不醒的孙颢不吃不喝,本来身上就有伤的身子,在三天之内瘦了好大一圈,娇小的身形更加单薄,身上的热度也无法减退。

  「小草,吃点东西好不好?」安兰苦口婆心数不清第几次柔声劝左小草吃点东西,但是神智不清醒的小草根本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是专注凝视孙颢的脸庞,等待他醒来张开双眼。

  「我受不了了!」孙颖挫败的低吼,对左小草急速憔悴的模样感到心痛,恨不得将自己的心给揪出来才不会那么难受。

  「颢!你再不醒来的话小草就要死了!」」连一向沉稳的罗念善都忍不住对孙颢吼起来,明明晓得对昏迷中的伤患吼叫是一种很白痴的行为,可是他就是忍不住。

  结果他这么一吼,孙颢的眼睛轻轻眨动,左小草先注意到,一双眼睛便更加的专注,好似唯一能够放入他眼中的只有孙颢的眼睛。

  罗念善一愣,于是又吼了一次,这一次孙颢的眼睛睁了开来,虽然很快就闭上,但每个人都知道他醒了。

  「早知道我就早几天吼……」傻傻不敢相信地拍自己的脑袋,没想到这种白痴行为还真的有用。

  看见孙颢闭上双眼又再度睁开,左小草的脸蛋缓缓露出一抹笑容,傻傻地盯着他瞧。

  连续眨了好几下,才得以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发现左小草憔悴的可怕样子之后,一双浓眉紧紧拧在一起。「你是怎么回事?怎么瘦成这副模样?」有些虚弱地抬手摸向那一张可以看见骨头轮廓的脸蛋,喉咙干得连声音都变了样。

  马上倒一小杯水让他喝下润喉。「还问,都是因为你啦!谁叫你一直昏迷不醒让小草担心,你看他到现在都还是恍恍惚惚地,我们的话一句也传不到他的耳朵里,这三天来他不吃不喝守在你旁边,要不是兰用极乐散逼他睡的话,现在你就准备帮他收尸了。」孙颖嘟喃,害他这几天也跟着吃不好睡不好,没看过比左小草更牛性的人了。

  「小草?」孙颢心疼万分地将小草拉到身边,果然瞧见那一双眼睛只是专注地看自己,脸上除了安心地傻笑之外,根本没听进其它人说话的声音。「极乐散不是毒吗?」

  「少量使用没关系,可是我很担心他的情况会一直持续下去,这些天如果不用这药让他放松点,睡不到半个时辰他便会困在自己的恶梦之中。」对于这种状况他空有一身医术也解决不了。

  孙颢勉强橕起身体,将小草带到眼前细视。「为什么会这样?」那一张小脸持续在晓得他醒来的傻笑之中,没有更多的表情显示他神智是清醒的。

  「他似乎把他娘亲的死跟你的伤全不当成是自己的错,不断地在自责。」从小草单纯的个性,他可以很容易猜出原因,但是猜原因容易,要解决就难了。

  「小草,我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好吗?」抚摸他消瘦的双颊,孙颢柔声询问。

  然而小草只是抓住他的手,连眼睛都舍不得一眨。

  「你们看如果我向刚才吼颢一样把小草吼一吼他会不会回过神来?」这个提议换来三对白眼。

  罗念善吶吶摸摸鼻子,「算了,当我没说。」

  「我想等你的身子好多点,小草的恐惧不安也就不会像现在这么深了,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快点将你的身体养好,否则我很难兼顾你们两个。」幸好火莲实还剩下不少,拿来养伤刚刚好。

  「我晓得了……小草他还没有吃过东西吧?」

  「没错,我去叫人弄点稀粥过来,看你能不能让他吃点。」真希望小草的劫难能够到此结束,再也不要有任何会伤害他的事情发生。

  孙颢的伤在有火莲实这等珍贵药材、安兰高明的医术及他自己原本就比一般人强健的身子下,第九天就已经可以下床走动,而且身上的烫伤也慢慢在消失。随着他的情况好转,左小草的神智也跟着清醒许多,不再不吃不喝。但是他还是无法安睡,只要没有药物做辅助的话,一入睡就会做恶梦,常常在半夜惊醒,惊醒之后就无法再度入睡,这让他伤势恢复的速度比孙颢慢上许多,几乎没有进展可言,热度退了再升,教众人担忧非常。

  因此就算孙颢等人把他照顾得很好,他还是一点也没胖起来,瘦得跟竹竿一样,严重失眠及高烧的情形使他的话变得很少,精神也有点恍惚,别人说的话他要听好几次才能听进去。

  「小草,我不能再给你药了,那已经是上限,再吃下去你会上瘾的。」尤其是小草现在的精神是以这药物来维持,如果上了瘾,想戒掉非但困难,而且会有危险性。

  没有笑容的脸上镶着有些混浊的眼眸,好不容易才看他凝聚注意力放在安兰的脸上。

  「刚刚我的话你有听到吗?」

  缓缓地,小草点头。

  「可不可以告诉我,小草都做什么梦?」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等机会,想等他平静一点的时候再问,现在孙颢已经确定没事,所以他就让孙颢抱着他,坐在有着微风吹抚的亭子里。

  不只安兰想知道,孙颢也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恶梦,缠绕他的挚爱。

  左小草犹豫,很久很久才闭着眼睛慢慢说:「梦里,娘死了,颢也死了……好多的火好多的血……是我杀的,是我杀了娘!是我杀了颢!都是我!」不过一下子的时间,左小草马上难以压抑地叫喊挣扎,小猫一般微弱的音量惹人心痛难过。

  「可是那不是你杀的,你娘是金雯蝶杀的,我还没死,我在这里好好的你看得见不是吗?」孙颢抓起他的双手,让他能清楚看见他的脸庞,证实他的确还活着,好好在他身边活着。

  小草握紧双拳。「我知道,我知道颢好好的,可是我控制不了,我不想梦见自己杀死娘,我不想梦见我杀了你,可是我会一直梦到,梦到我将娘的脖子割断,梦到我在你身上点火……」那些梦几乎将他逼得发疯,几乎让他以为自己真的这么做了。「我不想要梦到这个,我不想……」

  「那是因为你在你自己心里头自责,你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你,你娘亲就不会死,颢也不会被火给烫伤了。」小草的心很容易猜,就是那样单纯又不懂得放松自己。

  「可是那是事实,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全都是我的错。」这是事实,他不能骗自己所有事情都跟自己无关。

  「如果不是我傻傻带娘到金家,娘根本不会死……如果不是我好恨,恨不得将金三姑娘千刀万剐,因为她害死我娘……所以才会一个人跑到金家让颢受伤……上天一定是惩罚我,因为我好想好想亲手杀了她们……」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好可怕,居然会想要伤害人,那跟些坏人又有什么两样?

  他怕现在的自己。上天一定是想惩罚他有这种不好的念头,才让他在梦里不断杀死娘跟颢。

  「你这个小傻瓜,只要是人都是会恨,何况金雯蝶杀死的是你的至亲,你当然会恨,过错不在你,小草。」小草不懂得恨,头一次感觉的心里黑暗的角落,令他觉得不安及恐惧。

  那是一种心病,就像太过正直的人忍受不了犯错,美人无法容忍身上有缺陷一样,太过善良纯朴的小草也无法将丑恶放在心里共存,这样的人最后总是踏上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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