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在哪?”电话里的声音有点熟,但此刻脑子混混的,林错一下子想不起来。
“你哪位?”
“奚岳岑。我问你家在哪?”电话那边的男声听着很暴躁。
林错懵道:“上川南路899号……”
电话随即被挂断,林错这才看了眼时间,居然是凌晨三点。
两个多小时后,电话铃又响起,这回是奚岳岑自己的手机号,“你住哪栋?”
“我……我到大门口来接你……”林错被吵醒了就没睡着,一直在修改原稿。
奚岳岑还是昨天白天的样子,衣服都没换,他被门卫拦在外面,因为说不出访客的栋数和楼层,所以不给开门禁,他面无表情地蹲在花坛边,看不出喜怒。
门卫大爷见是林错过来接人,便一脸了然的样子。
林错装作没看见大爷眼中的戏谑,赶紧领着奚岳岑往小区深处走,边走边问:“你有什么事吗?”
“没地方住,借张床睡觉,”奚岳岑拖着声音回答,又撇嘴道:“你这儿还算在市内?我拦了好几辆出租车,司机一听我说这地儿都不肯送,可真荒。”
林错尴尬地笑了声。
奚岳岑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揶揄地说:“没打扰你吧?”
他跟在林错身后,走在九曲十八弯的鹅卵石小道上,两边都高大的树木和花丛,因为长得太茂盛,树叶树枝在上方交错,遮蔽住头顶的天空。
“没。到了。”林错推开镂空铁门道。
奚岳岑瞧着两排电动车和摩托车,不可置信地说:“你逗我?你不是停车场吗。”
“往这儿走。”林错朝里走几步,用钥匙打开一扇门。
“这是……停车场的地下室吧?你让我住这儿?!”
说地下室还客气点,其实是小杂货间,在停车场的角落隔了一平米做卫生间。杂货间四面墙只在其中一堵上开了扇双门,一面窗户都没有。目测近二十平,高度大约两米多一点,奚岳岑踮踮脚就能碰到头。西面放着一张单人弹簧床,床铺看着挺干净齐整,床边有一张大桌子和椅子,上边摆着台一看就年代久远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一些日常用品和杂物,东面是一个与墙同高同宽的大柜子,堆着行李衣物和备用床铺,还有一大摞书。天花板上悬着两个灯泡,柜子边的灯泡暗着,大桌子上的则散着昏黄的灯光,勉强能看书写字。
纵是奚岳岑自诩跑遍大江南北,也没住过条件这么差的地方,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一看就是林错的住处,地上还放着他每天背的双肩包,以及挂在椅背上洗地磨边的短袖T恤。这会儿他倒是怕戳到林错痛脚了,也不敢对视,眼神飘飘忽忽,像个犯错的小孩。
“这里是我自己住的,房租便宜,一个月也就三百块。”林错也不介意,大方道:“你还要睡吗?”
“睡啊,我可是本来就想借一晚客厅的,这下怎么睡……”奚岳岑越说声越小。
“你睡床吧,我再给你拿床干净的。”说着林错就去柜子上取上个星期刚洗好的床单和被套。
“不是,那你睡哪儿啊。”
“我平时就这时候起来,你不用管我,”林错怕他不信,特地转身指了指电脑,“我要写东西。”
“哦……那,那你不用拿了,我不讲究的。”说罢,奚岳岑脱了鞋就往床上躺,没过两秒居然还响起了呼噜声。
虽然睡得晚,但还是要上班。奚岳岑早上出车的之前先灌了两大杯咖啡才敢上路,林错怕又出事故,看他要下车卸货,急忙表示自己一个人能兼顾,让他在车上补觉。
昨天还剑拔弩张,今儿又是一片和谐,这莫名的紧张气氛来得快去的也快。
林错早上虽然表现地不在意,可心里到底尴尬。这么多年,他早已学着在各异的目光里黯然独行。鄙夷,惊讶,怜悯,鼓励,这些被传达的感情曾经都最终在他心里都汇成自卑与愤怒,而后沉淀,再归于平静,因此他可以每天在门卫大爷复杂的目光中泰然出入。
可奚岳岑的笨拙又哗啦啦把他阴暗的小心思抖出来晒晒,藏也藏不住。
林错站在货厢边算账,边算账边看着店员搬货,一心二用就来不及去看他心里自认为已经消失的自卑心。
要忙碌,忙碌了就不冲动,也不自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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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很差,又忙,18号不更,19或20更。(抽空会写写渣攻大纲,写完货车司机会开坑,希望下一篇文笔再好些吧)
鞠躬退散~
谢谢看文~还写了这么多字~
以爱为名强加自己的想法在别人身上是很常见的事,父母子女之间就算再放任再开明也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只能说每个家庭都有自己的问题。甚至不止是自己的家庭,小家之外也有很多人有这样的行为,无法避免,双方都只能靠自身调节,奚家家长和奚岳岑都在尝试吧,但逃不开性格限制。
而我也见过很多人,三十多岁,有了自己的小孩,依旧啃老,永远没长大,信奉“父母养我一辈子”,也没想过下一代的未来。奚岳岑家境殷实,但能想到不依靠家庭,已经算是值得表扬的一面了,但像我们都看到的,他当然还不够成熟,甚至叛逆中二。不过能够理解,现代孩子,尤其是被呵护长大的,大多成熟晚一些(个人看法,当然也有很多个例)。
不过,谁又能真正逃过亲缘关系呢?大部分人连社会关系都逃不过。(这也算一个剧透吧),极少有人真的能够一刀两断,不管是爱还是恨,都是成长历程的一道痕迹,过分排斥也无济于事,总的还是改正自己的心态为主,尽力朝着自己预演的方向走,结果不会完美,但比不作为好。
总之就是,大家都在成长啦~希望能写好这个感觉。
(以上是个人感触,说不定过几年又有新想法了嘻嘻)
抱歉回了这么多?总想回更多字来表示感谢和诚意。
谢谢不动宝宝~
我有时候自己回头看写过的东西都看不下去,总是很沮丧,想放弃,不过偶尔惊讶地看到有数据涨一点,或者有几个评论,又会特别开心,爱你哟(づ ̄3 ̄)づ╭?~
第九章
晚风轻抚,奚岳岑查了查工资卡余额,二十块六,一顿饭。
他细细回忆自己到底把钱用到那里去了,却愣是想不起来。今晚的住宿又成了难题,连开宾馆的钱都没有。奚岳岑扒着车窗,心里一阵蛋蛋的忧伤。
几个发小都不想找,虽然只要他开口,这帮小子准二话不说就包他吃住,但这不就又中了他爸说的话了,发小的爸妈全是他爸的朋友跟合作伙伴,可不就是靠着他爸的关系才认识的么。
奚岳岑被激地都走火入魔了。
学校虽然有统一配的四人间宿舍,但奚岳岑他上班以后就没住过宿舍,自打知道当初进这学校又是靠他爸捐助请客的之后除了必要的课他就极少再踏进一步,另外两个人一个出去合租,一个出国,剩下的那个就常常偷带女朋友回去过夜,奚岳岑也不好意思再回去霸占。
思来想去也就林错符合条件了,虽然之前还冷战过吵过架,还歧视gay,不过连写历史课本的都说,在民族矛盾面前,阶级矛盾就成了次要矛盾,所以歧视吵架什么还是在可忍受的范围内的,反正不会少他的肉。
因而奚岳岑昨晚才会给林错打电话。
可就他家那条件……奚岳岑又看了眼账户余额,狠狠的戳了一记屏幕,租不起房住不起酒店,下个月工资又要吃饭又要赔钱,还是熬过一个月再说吧。
“跟你商量个事儿呗。”奚岳岑跟在林错后面,露出一张笑脸,跟平时向办公室的姐姐阿姨们卖乖的样子并无二致。
“什么事?”林错本身就瘦,T恤明显大了一号,显得他更小,背着黑色耽美文库,像个高中生。
“就你现在住的那房子,我想跟你合租一个月,你上次说月租三百是吧,我出两百,发工资了给你。”
林错停下脚步,惊讶地看向他,“我那儿那么破,你早上不是还嫌弃吗。”
“我哪儿嫌弃了!你别血口喷人啊,就是觉得小了点儿……不过没事儿,我打地铺就行。”奚岳岑赶紧给自己洗白。
林错边走边犹豫,没说话。
“这样,我出两百五,不,两百六,真的,我就借一个月。”奚岳岑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瞧林错。
“好吧……你不嫌挤就行。”林错掏出交通卡正准备刷卡进站。
“不嫌不嫌。哎……你等等,这,这怎么弄?”
林错无奈地先给他买了交通卡顺便充点路费,奚岳岑浑身上下的穿戴都值钱,就是没法儿变现,只好在林错这儿赊账,保证发了工资一定还。
下了地铁又去挤公交,沙丁鱼罐头一个接一个,奚岳岑和林错赶着师傅要发车之前奔上后门,门一关身体就紧紧地贴在门玻璃上,一点儿缝隙都没有。
闷地不想说话,奚岳岑思来想去还是给奚母发了信息告知自己现在借住在朋友家,请她不用担心。
奚妈妈一接到信息就来了电话:“小岳啊,你这一整天都不开机,是要急死我呀!钱还够不够用?”
奚母深知儿子和丈夫的个性,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故也不急着劝儿子回家。
“您放心吧妈,我好着呢,钱管够。”奚岳岑脸上堆笑,心却在淌血。
“那你的换洗衣服呢?我给你整理好了送过来?”奚母试探地问。
“不用麻烦,您明儿不是要出国巡演吗,好好休息,保持状态,衣服这些东西有钱哪儿买不到啊,犯不着再收拾……”
“叮咚——上川南路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注意脚下安全……”
提示喇叭在奚岳岑正上方,又放得格外响,奚母自然也听见了,问道:“儿子,你这是在哪儿啊?”
奚岳岑起先还站地稳稳的,结果后门一开就跌跌撞撞被林错拉下车,一手拿着手机道:“坐车呢,哎妈,我不跟您说了,还有事儿呢,您好好休息,别想我。”
奚母还想说几句,电话就挂了,她没好气地道了声“这孩子”,又对倚在床头的丈夫说:“小岳说住朋友家,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也真是,明知道他性子傲,还要这样打击他,现在倒好,他真走了你又惦记。”
“哼……”奚父扭头不承认自己担心,“你这会儿知道随他去了,当初怎么还背地里天天晚上哭。”
奚母又听他提起那会儿的事,锤他一下道:“那时候不是了解地少,怕他入了歧途么,”奚母想起那副情景,心有戚戚,“俩男孩子滚做一团抱着脖子啃,也就你还能没事儿人一样走出去喝茶。”
也就两三年前的事,奚岳岑才刚满十八岁,那天奚父奚母要过结婚周年,凑巧奚父在邻市的度假村过几天又要开业,就想着两人先去享受一把,过过世外桃源的生活。
奚岳岑表示不想做电灯泡,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自己,然后如愿以偿地看家。那时候高三,他压力一大就喜欢泡吧,有时叫上一大帮人一起闹一整夜,有时喜欢一个人坐着发呆。
被他带回家的男孩就是某一晚泡吧认识的,长得很秀气,却意外地放得开,奚岳岑和他开过几次房后一直保持着似有若无的联系。
男孩先联系的他,问在做什么。奚岳岑正做题做的要吐血,烦躁地要命,看见讯息笔一丢就给地址让他过来,又给保姆放了假。
他早就想在花园里试试了,可惜在外面一直没这样的机会,他可不喜欢被人偷窥。
因为刺激又新鲜,前戏就长了些,奚岳岑刚带上套准备进去,就听见几声咳嗽声和惊呼的女生,他正纳闷明明身下的人被自己的内裤塞着嘴哪儿来的声音,后知后觉地回头,吓得一下子就软了。明明应该登机的爸妈居然活脱脱地就站在客厅里。
奚父见在花园里撒野的两人慌慌张张地穿起了衣服,这才淡然地转身去泡茶。
奚岳岑这柜出的没什么波折,起先奚母还总躲起来边抹眼泪边胡思乱想,甚至问他为什么非得喜欢男孩子不可。
他态度坚决,毕竟还是个半大孩子,心中疼惜母亲却不会表达,多亏了奚父开解,两人还专门看了许多书翻了几遍资料,又请教了专家,这才慢慢好转。
不过那是一段很长的周期,严重时奚母十来天都不愿意回家,宁愿住在自己经营的舞蹈室或者酒店里,她害怕面对儿子,不是因为他有别于多数人的性向,而是总忍不住责备自己的疏忽,常常不切实际地假设如果这十几年里多放一点心思在儿子身上,他是不是就不会喜欢男孩子。
她和奚父青梅竹马,被从小护到大,一辈子被当成公主宠着,几十岁的人了依旧天真烂漫,奚岳岑不懂事时甚至气恼过为什么自己的妈妈一点都不像妈妈。
儿子是同性恋的事实对奚母的冲击不可谓不大,最后都到了看心理医生的地步,奚父除了工作几乎不离奚母左右,只在事发后几天和奚岳岑谈了一次话,让他安心高考,严谨作风。
我是多余的。这种感觉从小时候起就若隐若现。
奚岳岑高中毕业后每年都会飞往各个城市参加同性恋大游行,他在那里找到强烈的归属感,十六岁确认性向后的迷惘,十八岁出柜时的空白,统统找到宣泄的出口。
证明自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想法愈加强烈,他不屑任何人的眼光,又急于想在别人的眼中肯定自己,在人群中寻找属于自己的那半生,谁都是,谁又都不是。
“我说……这到底还有多久啊啊啊啊!”奚岳岑用力踢飞一颗小石子。
下公交车之后已经步行快有半个小时,就算他年轻力壮,这两天连轴转下来也有大哭的冲动。
“快了,还有两个十字路口。”林错脸不红气不喘,就是身上冒着虚汗。
“别告诉我你每天都是从车站走回去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奚岳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们公司的销售待遇应该不算很差吧,就算你是新人,也不至于克扣到连套外环的小房子都租不起啊。”
“还行,但像你说的,自力更生嘛。”林错笑笑,“能省一点是一点,万一有什么用处呢。”
奚岳岑落后几步,拖拖拉拉地走着,嘀咕道:“你这不是未雨绸缪,简直是杞人忧天!”说着话肚子居然咕噜噜叫了两声,“晚饭吃什么?饿死了。”
“面包和白煮蛋……我那儿没厨房,你要不要路过什么快餐店买一点……”林错讪讪地说。
第十章
奚岳岑即便十指不沾阳春水,也深知厨房对于一个家的重要性,外面的料理再美味,天天吃也要腻,彩旗飘飘红旗不倒用在这方面倒也是正正好。
“连个厨房都没有,那你这三餐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吃小饭馆儿吧?”看林错这穷酸样,想也知道不会吃什么健康养生的品牌店。
“嗯……也不算天天吃吧,早饭一般在公司附近或者小区门口的早餐车,中午就哪儿方便在哪儿吃,晚餐就是面包鸡蛋,还有水果。”林错立时尽起了二房东的职责,一一细数他的日常菜谱以供奚岳岑参考。
“……得,你还是告诉我哪儿有便宜的小店吧,我哪怕卖身也得吃肉啊,再跟着当一晚上兔子明儿你大概就能看见一具干尸了。”
奚岳岑花光了身上最后一点钱请客,买了一荤一素,死皮赖脸向老板娘讨了两大碗白米饭和一海碗紫菜蛋花汤,统统打包带回家摆在桌上就着面包一起吃,算是庆祝两人同住的第一天,还煞有介事地买了一小瓶二锅头碰杯。
而后的一个星期,又是林错包揽各种费用,他在常用的记事本上一笔一笔记着账,要他真多负担一个人的花销也是够呛,唯有有数算数以便讨债。
小杂物间阴凉又潮湿,林错哪真敢让奚岳岑打地铺,所幸大书桌够宽又不高,他又去淘了张桌子拼在一起,晚上把床铺铺在桌上让奚岳岑睡,他自己的床才1米6出头,平时自己睡都够呛,别提那大个子了。
到底是年轻人,几天下来奚岳岑已经完全适应了林错的日常生活节奏,从家到汽车站将近四十分钟的路程,他还嫌林错走得慢,总是走走停停等林错慢悠悠地跟上来。
几次同行,奚岳岑发现林错其实还是挺吃力的,“你干嘛不买辆自行车,二手的也行啊,成天这么死撑,回回出虚汗。? ?br /> 林错脸微红,“我不会骑车……我们家是山村,根本骑不了车,所以也没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