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容依他话而做,他本低着头在看摆在榻上的画,对面传来动静他才抬起头。眼角的一颗朱砂痣在灯光的映衬下红的像是渗着血一样,很熟悉的丹凤眼。孟云容瞪大了眼睛,心里震惊的排山倒海,他没瞧见还把那副画转到她面前,扣了扣画面示意她瞧,孟云容随他的手看去,震惊说不出话来。
大周国皇帝竟然是她所救的那个少年,画上的女子也竟然是她孟云容!
他在等她回答,可她好像失声了一样,他明显不耐,想要出声催促,不妨外面的人禀道:“陛下,平国公来了。”
*
日头偏西,街市上的小贩都开始收拾摊子,县令一行人已回了府邸。
可衙门口县令还是穿着今日的衣服,一天的奔波下来,衣服泥泞不堪。可他丝毫不介意,站在衙门口急得直打转,他旁边站的师爷也是一脸急色。衙门内,县令夫人抱着孩子哭的一脸泪水,县令听见这哭音,走进去对着她囔囔:“哭,现在哭有什么用!要是那夫人出什么意外,你给我收拾包袱回娘家去!”
他的声音怒气十足,县令夫人怀里抱着的孩子吓得把头往她怀里钻去,一下大哭出声,县令看着这大的小的,一佛衣袖走到一旁:“都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县令夫人听了他这话,边哭边道:“我哪会知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要是知道,我恨不得被掳的人是我,那么好的夫人,要是有个不测,我不活了我!”
她是真的后悔,要是知道会发生这件事就算是孩子真的有什么不测,她也不会丢下夫人走掉的,谁都不知道她听见丫鬟来禀告的时候吓得魂都丢了。
县令听她说这些话也知道这事不怪她,可那夫人是在县令府里出事的,他两谁都逃不出责任。再想到平国公劳累一天回府听到这个消息,竟独自去寻了,要是平国公有个什么,他这一家子都不要活了!
师爷是最冷静的,看着这两夫妻天塌了一样,终是上前道:“老爷,再派些小吏去城外找找,我们现在也不知道是谁做的,城里找了城外也得找。”
县令一听,“是是是,我得跟他们一起去城外找找。”说着整个人就往外跑去,可身形一晃差点倒地,幸亏师爷扶住他,“老爷,您这样子怎么行?还是我去吧,你在府里等着消息,万一平国公回来了您不在怎么办?”
“是我考虑不周,你去你去,我在府里等着,有情况了记得第一时间通传回来。”
师爷点头应承,领着几个小隶,连门子庖厨都带了去,县令夫人瞧着对着丫鬟道:“你把少爷抱下去,我去厨房。”
她得去准备好膳食以及热水,不能这么干等下去。
丫鬟上前抱过她手里的孩子,县令夫人擦了擦泪水强撑着往后院而去,县令瞧着她的背影,半响才重重叹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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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南县城门外遍地都是黄土,放眼看去都是青黄不接,有点绿意的仅是远处的山林子。
平常人一般不会轻易进去,自然不知道里面有一气派的院落。
与周边树木应承,这院子很有神秘感,里面不但有厢房有池子还有供人赏景的亭子。
此时夕阳正好,从院子里的亭子可以看到日落的整个过程,可此时亭子里坐的一人丝毫没理会那艳丽的夕阳,只是独自在饮着酒。
前来寻他的一人看见走进亭子,想到刚在房间里看到一地的破碎,碎片还掺杂着血迹,上前道:“陛下,让我先给您包扎吧。”
那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听了这话,举起左手,看着上面的不断渗出的血不在意地道:“这点伤算的了什么?子鱼,我这心啊......心.....才是真的疼,疼的我呼吸都快停止了。”他说完这话,一把揪住胸前的衣服,血迹很快就沾染上,他的样子难受的不行。
后面的人瞧见,心里涩然,虽不知道陛下怎么了,可还是宽慰道:“陛下,咱们回大周国吧,陛下哪疼就让太医治哪。”
“回去,回哪去?”前面的人意识开始不清,酒杯被他抛掷在地,他慢慢蹲下身子,自言自语道:“她怎么会死了呢?怎么会呢?我不相信,真的不相信,我还想问她当初怎么就突然不见了......呢。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问她.........。”
子鱼赶紧上前扶起他,:“陛下,可是云丫头和你说了什么?”前面的人撑着他的手站起身,姿势不稳地看着夕阳又想起刚在屋子里听到的那句话。
“你来得迟了,她早......已经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仇恨
富锦胡同是京都一条盛名的胡同,因为这边胡同居住了不少新贵,可到底还是因为丞相府在这里,所以这条胡同才出了名。
丞相府很气派,虽没亲王府邸显赫,可大门口两只青铜狮子就让人望而生畏,甚至私底下还有人说,到了七月,你往丞相府前一站,随处都能捡着桃子。
谁不知道丞相府后院种满了桃树,每一到桃子成熟季节,仆人从里面抬出一筐一筐的。
此时,天际最后一角太阳落了下去,丞相府门口挂着的灯笼也开始点上了。一轿子停下,看门的小厮看到前面熟悉的随从,躬着身子过去,“李大人来了,快快快,刚老爷进去的时候还特意吩咐过,您来了转达让您直接去书房找他。”
轿子里的人掀开车帘子走了出来,他穿着靛青杭绸直褂,腰间佩戴着一个淡蓝荷包,端着点笑,听了这话,对着一旁的随从道:“赏。”
小厮脸笑开了花,赶紧接着道:“奴带您过去。”
“得了,见好就收。”随从递给他一块碎银子道。
小厮嘿嘿地笑着,等人进去了,才把银子往嘴里一咬,喜得走路都摇摇摆摆的。
丞相府书房在前院,孟贾这个人喜静,因此除了屏门这边站了几个下人,可谓是空落落的。李简熟门熟路地独自走进院子,轻扣了扣亮着光的房门,里面的人听见应道:“进来。”
李简才推开门进去,对着站在书柜前的孟贾道:“学生见过老师,不知老师此次找书生前来何事?”
孟贾坐到紫檀木扶手椅上才对着李简道:“你也坐。”等李简坐下,他才继续道:“探子传来消息,大周国皇帝来了大明朝,且现在就在平南县。”
“大周国皇帝?平国公此刻不也是在平南县,老师找我来,是不是想让我去查他两人之间可有联系?”
孟贾一听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此番找你来是想问问你可有消息,可听你说的,你并不知道。探子还是今日传来这一消息,由此可见有人暗地里做了手脚啊。”
“学生没用,没能第一时间发觉。”
“这事不怪你,狡兔也有三窟,更何况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对手。”
屋子里虽然够亮,可李简还是看不清对面孟贾的表情,听他语气冷然,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老师,你为何处处针对平国公?”话说出来他自己也是一愣,虽然老师对他和颜悦色,可他是看到过老师冷酷无情一面的,心下也有些惴惴的。不想孟贾却是低低笑了开来,他声音浑厚,这般笑出声并无责怪,李简放下心,就听孟贾道:“你成亲也有些年头了吧?我听说可是你还未名就时成的婚?”
李简愕然,呆了一会终没忘记回道:“内人是学生的表妹,自小定的亲,如老师所说,是有四五个年头了。”大概是想到了妻子的温和和顺,且两人感情甚笃,他说这话带着暖意,手还放在腰间的荷包上。
孟贾看到,手上拿着的书籍翻了一页,才道:“你可注意过这京都的大雪?”
他话题转变太快,李简险些跟不上,想了会才道:“京都的雪太厚,美意太少,且消融的快,其他学生倒没注意。”
对面的孟贾听了这话,合上手里的书,对着他道:“这夫妻,就像下雪时飘着的雪花,落至地面化成水就谁也离不开谁了。你问我为何对平国公如此,今我告诉你,一为杀妻之痛,二为害女之恨。”
李简先前虽有过猜测,可没想到会被证实,老师虽花名在外,可李简也是听说过他先前事迹的,都说丞相夫人是难产而死,他一直认为按老师的心思部署断不会出现大人小孩俱亡的,不想这事情还真不简单。他既然选择了孟贾,那定是要与他一起携持下去的,他的语气就变严肃了,“那大周国皇帝来朝,这消息要不要透露出去?”
“我自有安排,我找你来就想让你调查下袁婕妤的姑母,把她的一些动作近况告知我。”
“袁婕妤姑母?”虽然知道宫里袁婕妤怀有身孕正得恩宠,可李简并不了解她娘家情况。
“就是平国公薛晟的堂伯母袁大夫人。”
李简一听,这事情果然越来越复杂了。
*
夜幕降临,山路里并不好走,更何况天已经黑了,马背上还载着两个人。孟云容即使不想与后面那人说话,可看他并没有加快马速的样子,平静地道:“我不知道你此时在想什么,也没那个力气去猜测,你能不能赶快点?我累了。”
背后的人听了她这句话,身子明显紧绷了,本就靠的极尽,孟云容能感觉到他渐重的呼吸声,好一会她才听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急躁:“你累了?我劳累一天出来找你还不曾说累,你与周皎相谈甚欢,是不是不去找你,你也就不回来了?”
孟云容瞬间扭头去看他,见他薄唇紧抿着,一副要发怒的前兆,“你不觉得好笑吗?提议让我离开的人是你!更何况你别忘了,你我仅是合作,我不是你的谁,我要做什么,想做什么,你现在都管不着!”
压不下去了,再也压不下去,孟云容有些崩溃的喊道。
背后的人听完拉住马缰,他没说话,等马不走了,他才道:“你现在需要冷静,你说的那些我会当作没听见。”
竟是当她在无理取闹一样,孟云容拍掉他固定在她身旁两侧的手,稳着身子想要下马,她不能和他继续呆下去,不然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地质问他,忍不住把心底的都问出来!
山路上有着小石子,天黑赶路本就是考验眼力的时候,后面的人见她不安分地在马背上扭来扭过,知晓她的意图,“你即使要与我闹脾气,也要分清场合,你确定你这会下去,不跟我一起回得去?”看她止了动作又道:“我可是听县令说夜晚路面会布满整片的蝗虫,你确定你不怕那些恶心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马在他的鞭笞下开始动了,孟云容瞧着前方看不到尽头的小路,问道:“你离开的时候为什么那样说?”
他那会的到来让她跟大周国皇帝一愣,见他进来,大周国皇帝含着笑道:“昨日那丝带看来对国公爷没用处。”
她才晓得他那么晚原来是去见大周国皇帝。
他进来后就往她的方向走来,眼睛看着她却对着大周国皇帝道:“想来陛下此次的谈话已是结束了,那么这人我就先带回去了。”
她明显见大周国皇帝惊讶地看着她,似乎没意料他的反应会是这样,也似乎对他两的关系有丝好奇。画她也已看过了,且该说的话都说了,所以大周国皇帝回着:“本想留国公爷吃个便饭,既然国公爷如此匆忙,那改日再邀。”说着低头去瞧那画去。
不想他扯着她走到房门口,却回过头道:“陛下上次不是问我可认识画上女子么?”
大周国皇帝向他看了过来,整个人都带着急切,可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中传来:“你来得迟了,她早.......已经死了。”
他说那句话却是看着她说出来的,孟云容忘了听见那句话是什么感受,可却记得他说出那句话自己被握住的手疼意渐增,以至于她都忘了去瞧大周国皇帝的反应。
路边空旷,孟云容好久都没听到他的回话,待回过头要看看他的表情,他在她的注视下嘴唇才开始启动,可不远处传来声响,几个皂隶举着火把看见他们,都激动地边跑边喊道:“师爷,找到了国公爷,找到了!”她就见他的嘴唇又合上了。
来旺回到县令府的时候看见门口站着的县令,心里奇怪上前问了原因,吓得顿时背后直冒冷汗,他今天得了吩咐出去一趟,怎么就发生这件事情。
云姨娘被掳不是小事,可自家爷出去找到这会还没回来更不是小事了,这边正要别了县令去找呢,师爷几人已是到了。
县令一瞧看着那马背上的两人热泪盈眶,他这一家老小命算是保住了。来旺赶紧下了台阶,道了声:“爷,”就见自家爷翻身下马递过手要接云姨娘下马,可云姨娘却是一把甩开爷的手,不熟练但终是自行下了马,而后也没理会爷就直接进了府。他在看其他人的神情,都是一脸茫然吃惊,硬着头皮上前道:“爷,马给我吧。”
☆、憾事
孟云容当然看到其他人的错愕,可她现在真的不想理会,只想远离那人在的地方,今天发生的事情给她震撼太大她需要静静。
县令夫人听见前院的动静从夹道过来的时候,孟云容正穿过小角门往内院而去,正好与她错开了。她瞧着孟云容的背影也感觉发生了点什么,就问抱着孩子的丫鬟:“夫人是怎么了?可有受伤?国公爷也一起回来了?”
丫鬟虽小但口齿伶俐,回道:“夫人并没受伤,是与国公爷一起回来的,只是夫人回府后……脸色有些不对。”
这话说的隐晦,县令夫人也猜出了大概,心里止不住的猜测不会是什么歹人冒犯了夫人吧!她心头一惊,赶紧把这想法压了下去,毕竟这夫人是与国公爷一起回来的,如果真的有个什么,国公爷都没什么动作,她们就更不能事先评论出了。她就对着丫鬟道:“少爷给我,你去厨房帮忙把膳食端到堂屋里。”
自己抱着孩子沿着孟云容刚走的方向去了。
这个点已过了饭点,县令悬起的心放了下去赶紧让下人摆膳,自己走到薛晟面前,轻声道:“国公爷奔波一天了,先移驾去堂屋用膳?”
两人正在二堂会客间,这里平常是县令办公的地方,因此装修的蛮有诗意,古玩瓷器江南韵味特足。
他见薛晟一直盯着高几上的青瓷汝瓶,就道:“国公爷可是喜欢?”瞧着薛晟没动作,他上前一把拿过那个瓶子递过去,“这个说起来很有些年头了,是一个老手艺人做的,我瞧着稀奇就给买了。这图案远瞧上去只有一颗石榴,可你拿进看就会发现是几百个小石榴。”
因为昨晚会谈,他怕屋子的灯不够亮,还特意把早些年得来的几颗夜明珠也拿了出来,所以屋子里是很亮的。他也就把国公爷脸上的表情看的很清楚,心下暗自吃惊,为何国公爷脸上带着这么落寞的忧伤,尤其听到他说出石榴这句话的时候。他想了想把那瓶子给放回原处,不想国公爷却是半道给截了过去,低沉地道:“我在你这歇会,你下去忙吧。”
他应承正要推开房门出去,就听见背后国公爷冷冽地道:“此次的事情不要传了出去。”
他不傻当然听得出这话里的警告,多亏了师爷说了不对外声张,因此县民只当是衙门的例行公事,当即就道:“臣知道,断不会对外传了出去。”
门吱呀合上,薛晟才走到翘头案一侧摆着的酸枝红木摇椅坐下,那人对他的抗拒让他明白过来,他竟然渴望在一个有些相似的人身上获取她的温暖!
没有人知道他说出那句话虽是对大周国皇帝的凌迟,可对于他又何尝不是?!他的痛不能说,只能是他暗自舔着。
手心里瓷身的软腻又让他想起得贵跑来告知他她死的那会。
明武帝依然忌惮他,即使收回了父亲手上的兵权仍是对他不放心,他薛晟的日子也只有忍了。她那时候虽病的重,可他一直私底下再给她调着,为了当他们眼里的平国公世子,他也只好陪他们一起去游玩。因为知道她的身体正慢慢复原,只有他这个世子更不堪,她的处境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