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艾德曼想要离开,玄晟道君却另有想法,他手疾眼快地握住少将大人的小胳膊,半蹲下身,稍稍仰视着艾德曼湛蓝的眼睛:“我知道这让你有些为难,但我的确需要见白泽前辈一面——我已然在此等了一月有余,着实没有别的方法了。”
不得不说,玄晟道君这样的动作,让素来骄傲、却因为身高缩水而不得不对所有人抬头仰视的少将大人心生愉悦。虽然被强硬地抓住胳膊无法脱身有些烦人,但艾德曼仍旧矜持地将自己对玄晟道君的好感度往上提了两三点,语气也耐心了一些:“道君到底为何惹白泽前辈生气?倘若您不说,弟子必然不敢随意插手的。”
玄晟道君迟疑了一瞬:“我先时听旁人闲谈,说白泽前辈正在研究炼器。我素来对炼器痴迷,听闻此事便寻了个借口拜访前辈,擅自探听请教前辈的炼器所得,令前辈生厌了。”
艾德曼想起白泽院子中那一堆机械零件,表情无语。
“我知此事是我不对,但那机关之术太过巧妙绝伦,令我辗转反侧无法忘怀,若不求教清楚,必然会成为我心中执念。”玄晟道君轻叹一声,“但无论我如何恳求纠缠,白泽前辈却不愿吐露分毫,甚至不愿再见我一面……”
艾德曼:“……”
说实话,像是玄晟道君与白泽这般对于星际时代的科技抱有强烈好奇心与探知欲的古华国人,少将大人都有着不错的初始好感,这大约就像是自己家乡的特产被外乡人追捧夸赞一般,令艾德曼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自豪与怀恋。
只是,在不了解玄晟道君的真正品性之前,艾德曼不可能像是信任白泽那般信任他,甚至,白泽也是因为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妙和天生的仁兽光环,这才让少将大人迅速放下心防。
艾德曼挣了挣手臂,从玄晟道君的挟制中脱身出来,稍稍后退了一步:“那么,道君您想要见白泽前辈,到底是致歉,还是求教?”
“……先致歉。”玄晟道君轻咳一声,“然后继续求教。”
艾德曼:“……”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执拗啊……
“如果是这样的话,弟子就不能带您进去了。”艾德曼的娃娃脸上一派老成,还透着几分无奈,“您因为求教才惹怒了前辈,倘若初衷不改,那么即使弟子带您进去,也无济于事。”
“上次是我没有防备,这才让白泽前辈将我赶了出来,这次不会如此了。”玄晟道君回答得倒是极为诚实,让少将大人目瞪口呆:“您的意思是……这一次进去,就算白泽前辈驱赶,您也死活不离开?”
“不错。”玄晟道君尴尬、却坚定地点头。
艾德曼:“……”
不得不说,在这一瞬间,艾德曼似乎从玄晟道君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曾经的自己就是这般胡搅蛮缠着耍赖皮,这才让上至新皇、元帅、上将;下至副官、秘书官、侍卫长对他无可奈何,不得不随着他的心意让他胡乱折腾。
不让我上前线?好,那我就赖在你的办公室,搅得你不得安宁、无心办公;不让我单独行动?好,那我就整天拖着你往训练场跑,揍得你哭爹喊娘,再也没有心力来管束我。凭借这样厚脸皮的性格,再加上星际时代第一人的战力,艾德曼少将所向披靡,最终成为了一朵人前沉稳优雅、人后鬼见愁的奇葩——而这一朵奇葩,自然也对于玄晟道君这种颇有他风范的不要脸行为欣赏不已。
只可惜,欣赏归欣赏,答应却是不能答应的。
如果这件事不涉及自己,少将大人自然乐得推波助澜看一场好戏,但作为当事人之一,艾德曼只能惋惜地看了玄晟道君一眼,歉疚地让他的赖皮计划胎死腹中。
“抱歉,道君,您这样一定会惹怒白泽前辈,弟子……万万不敢答应。”少将大人一脸的忠厚老实,连连摆手推拒。
玄晟道君自然也知道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他不屑于威逼,干脆便转为利诱:“你这样做的确有风险,但我可以给予你回报,充足的回报。”顿了顿,他望进艾德曼清澈的眼睛,没有从中看到任何期待与动摇,不由得有些赞赏又有些失望,“看你的装束,应该是外门弟子吧?只要你助我这次,我可以供给你修炼所需的灵石与丹药,赠与你保命的法宝,待你筑基后便收入门下作为亲传弟子,将我多年的炼器心得尽数传授于你。”
为了能见到白泽一面,玄晟道君也算是拼了,直接把自己能拿出的最好条件摆在艾德曼面前,没有丝毫的吝啬迟疑。
倘若艾德曼只是普通的外门弟子,必然会被这样大的馅饼砸晕,就算有生命危险,也会心甘情愿冒险一试——只可惜,这些东西在少将大人眼中却没有半分的吸引力。
灵石、丹药、法器,无论艾德曼想要什么,他都有自信与实力替自己拿到,不需求助他人,至于什么拜师,什么亲传弟子,更是少将大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东西,哪里会上赶着往上撞?
眼见面前的孩子毫无所动,平静冷淡地一塌糊涂,玄晟道君心中一沉,倒是也没有太过不满。
——他在白泽洞府的迷阵前守了一个多月,仅仅看到过这个孩子的身影,而能够让白泽三番四次招到身边的孩子,自然不是池中之物。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玄晟道君再次放缓了声音:“若是这些条件不足以吸引你,那么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的,必然不会拒绝。”
“——他什么都不需要。”冷淡的声音在艾德曼刚要开口拒绝的时候便代替了他,玄晟道君身子一僵,迅速站起后转过身去,脸上带出了显而易见的紧张与激动:“白泽前辈……”
白衣白发的白泽安静地站在迷阵外,淡漠的眸光扫过忐忑无措的玄晟道君,停在了艾德曼身上,随后朝他招了招手。
艾德曼自然没有迟疑,连忙绕过玄晟道君朝白泽跑去:“你怎么来了?”
“发现你在迷阵之外许久不曾进入,我自然要出来看看。”白泽的眸光柔和下来,抬手抚了抚艾德曼的金发。
虽然仍旧不喜欢这般爱抚幼崽模样的动作,但艾德曼终究还是撇了撇嘴,忍了。
“白泽前辈……”被忽视了个彻底的玄晟道君讪讪开口,还没说出道歉之语,便被白泽打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不会改变想法,你不必强求。”
说罢,他牵住艾德曼的小手,转身跨入迷阵。
眼见好不容易露面的白泽即将离开,玄晟道君顿时有些着急,想也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也许,这会成为我的心魔!”
白泽脚步一顿,眉头微皱,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牵着艾德曼消失了踪影,只留下自知失言的玄晟道君又是懊恼又是自责,整个人显得越发颓唐失落了。
迷阵将玄晟道君的身影隔绝、杳无踪迹,艾德曼抬头看了看依然眉头紧锁的白泽,轻“啧”了一声:“那个玄晟道君,还真是有点无耻啊。”
白泽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艾德曼,放缓了表情:“他只是太过心急,又太过痴迷炼器,本质仍不失纯善。”
“嗯。”艾德曼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纯善也会无耻嘛。他说出心魔,就是因为知道你是仁兽,天生看不得别人受难,特别是因你而受难——明明一切都是他太过执拗强求,与你无关。”
白泽轻轻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艾德曼也没有在意白泽的反应,若有所思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小下巴:“这性格,和我挺像的,看着真亲切。要不是你炼制的那些东西与我有关,我真想帮他一把。”顿了顿,他揶揄地朝白泽眨了眨眼睛,“那场面,一定格外有趣。”
白泽:“……”
#家里的孩子太熊了,该怎么养才好?!#
第24章 一波三折——失踪的挚友与重见的故友
白泽外表看起来冷淡,但性格却是天生的和软纯善,故而玄晟道君那句“心魔”一直刻在了他的心底,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阴影却挥之不去。
艾德曼将一切看在眼里,却也是无可奈何。毕竟他目前不能松口让白泽将机械的事情教授于玄晟道君,玄晟一日心魔不除,白泽便一日于心难安。
而少将大人,也不想要看到自己诚心相交的新朋友如此为难。
插科打诨得将白泽的注意力从玄晟道君那里移开,艾德曼没有跟随白泽进入院落,反而反客为主地拉着他选择了一处平缓宽广的地点。
“这是要做什么?”白泽微微好奇。
“我不是说过,要给你看一样好东西吗?”艾德曼示意白泽后退一步,难得有童心地开了个玩笑,“你闭上眼睛,等我说睁眼你就知道了!”
白泽微微侧头,却也没有多问,只是顺从地配合着艾德曼闭上眼睛,一副“你开心就好”的模样。
艾德曼:“……”
——这样冷淡温顺的家伙,逗起来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
一边腹诽着自己的新朋友,艾德曼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迫不及待地将空间钮内的“飓风”移到平地处——顺便观察了一下龙蛋的情况——随即眷恋而激动地注视着自己的老伙计。
“飓风”全身上下都是深邃冷冽的黑,没有半点其余的色彩。并非是由于这样的黑色更为酷炫,而是因为它的机体被涂满了吸光力极强的材料,在宇宙中就像是一抹看不见摸不着的黑影,伴随着死神的降临。
“飓风”是战场上鬼神莫测的刺客,最擅长奇袭与暗杀,也正因为这样的特色,艾德曼才能无数次从鬼门关闯回来,也无数次在不利的条件下依靠出其不意反败为胜。
因为与虫族的最终决战,“飓风”的机身上满是累累伤痕,左臂被从中砍断,右腿被腐蚀得相当厉害,武器也损毁了大半,与曾经完好时的威风凛凛相差极大——但在艾德曼眼中,这样的“飓风”才更为的可亲可敬。
一切的伤痕,都是军功章。
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摸了摸“飓风”厚重冰冷的外壳,艾德曼微微呼了口气,转身想要呼唤白泽,却见对方早就睁开了眼睛,正直直看着眼前宛若山峰般威严伫立的机甲,掩饰不住的震撼与恍惚。
艾德曼缓缓扬起嘴唇,露出骄傲的笑容:“这是‘飓风’,我的老伙伴、好战友。”
白泽听到艾德曼的声音,终于收敛起心神,看向幼小的男孩。金发蓝眼的男孩倚靠在黑色的机甲边,机甲漆黑一片,衬托着男孩的肌肤更加白皙娇嫩;高大与矮小、冷硬与柔软、危险与无害、冷沉与明艳——明明是两个截然相反的极端,但看上去却又显得那么融洽契合,似是浑然一体。
“‘飓风’……?”白泽听到自己失神的呢喃。
“嗯,‘飓风’,它的名字,是我起的哦!”艾德曼点头,眷恋地抚摸着机身,“这是机甲,代表着我的家乡最尖端的技术与最强大的战斗力。”
“它……损毁很严重。”白泽有些惋惜。
“所以我把它带过来,是想要检查一下,试着修复它。”艾德曼回答,熟门熟路地探出精神力,与“飓风”的端口接驳在一起。
毫无动静的“飓风”在与艾德曼的精神力相连的一瞬间震动起来,下一秒,它头部眼睛的部位亮起两团幽绿的光芒,胸腔开启,由上而下射出一道光柱。
“我进去内部看看,如果只是外表损毁倒不严重,但关键是内在核心。”艾德曼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光柱,微微皱起秀气的眉梢,“不过现在它启动正常,应该问题不大……”
这般说着,艾德曼心中却有些不安,因为即使机甲看起来运行良好,但他却并没有听到自己希望听到的声音。
白泽看着艾德曼进入光柱,被某种吸力吸着冉冉升起,一直到没入机甲胸腔的开口、钻入机甲内部,眼中不由带上了欣羡与渴望。
他也希望能够进入机甲的内部,看一看这个令人震撼、极具有威慑力,完全超乎他想象之外的造物究竟是何等的模样,但是艾德曼没有邀请,他也因为犹豫而错过了开口的时机,如今也只能眼巴巴看着,暗自安慰自己还有机会。
不过,单单只是在外面观察,也足够令白泽心荡神驰了。他缓缓走近机甲,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抚摸着冰冷坚硬的机身,心中对于艾德曼故乡“机械”的好奇变得越发火热而难以克制。
在这一刻,他大约也理解了玄晟道君那般纠缠自己的缘由。
当白泽围着“飓风”、仔仔细细研究其构造的时候,艾德曼也坐在了驾驶舱内,认真检查着机甲各部位的损毁程度。
部分武器、左臂与右腿装甲虽然完全损毁,但修复起来不过是较为花费时间,毕竟作为一名随时可能遇到意外状况的战士,艾德曼的空间钮中有不少备用部件,虽然只是作为应急使用,质量却也极为上乘。
摄像头、语音之类的通讯装置和讯号探测仪、雷达也遭到损坏,但这可有可无,暂时不用多管,唯一比较麻烦的是精神力传导装置,它在虫族女王自爆的冲击下受到了损伤,与艾德曼的精神力接驳后会出现正负5%的误差波动,不影响使用,但若是进行更为细致的操作,例如微Z字形滑步,便很难成功。
精神力传导装置因为其特殊性,并没有备用,只能慢慢尝试调整,不过艾德曼也没打算在古华国用机甲大杀四方,所以问题不算太大。
将机甲检查了一遍,一切损坏都没有超过艾德曼的预期,毕竟他对于战斗方面很是在行,也一直注意着保护自己的机甲——只是随着检查的逐步完成,艾德曼的眉头却越锁越紧,心中也越来越慌乱——这种慌乱,就连他孤身来到古华国的第一天都不曾有过。
“……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被我忽略了。”艾德曼死死皱着眉,额头上浸出晶莹的汗珠,他随便抬手抹了一下,便再一次启动了检查程序。庞大的精神力汇入机甲的每一个角落,搜索着每一处蛛丝马迹,但无论他如何寻找、呼唤,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抬手狠狠砸了一下座椅的扶手,艾德曼合上眼睛,掩饰住自己的焦躁与不安。
终于,经过了耐心细致的排查,艾德曼在机甲核心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焦痕。这个焦痕极其微小,几乎可以被完全忽略,甚至并不会对机甲的运行造成任何损伤,但也许就是这一点焦痕,导致了“飓风”的失踪。
“飓风”不在机甲里,无论如何,艾德曼都找不到他的“飓风”。
如果没有“飓风”,机甲只不过是一具能够使用的空壳,一个单纯的战斗工具,艾德曼最在乎的,是那个被他起名为“飓风”的机甲智能系统。
“飓风”与机甲一直都是一个整体,艾德曼也从未将两者区分开来,但如今坐在没有“飓风”的驾驶舱内,艾德曼却感觉格外的茫然、寂寞,恍惚无措。
“飓风”并不喜欢说话,它大多数时候都很沉默,但是却一直形影不离地陪在艾德曼身边,顺从他一切的决定;“飓风”很别扭,即使关心也从不愿说出口,反倒旁敲侧击地从细节处表现出来,像是个不善表达,却又想要获得别人关注的孩子。
“飓风”去了哪?当真因为核心处的焦痕而消失、损毁?机甲的内部核心的确是智能系统依附的硬件设施,但作为任何伤势都有可能经受的战斗机甲,智能系统怎么可能因为那一点点的焦痕就毫无预兆地崩溃?
艾德曼学习过机甲制造,但仅仅是机甲的硬件设施部分,至于智能系统之类的软件,却并不在他的涉猎范围之内。
人工智能相当复杂,是一门极为深奥的尖端学科,因为自古流传有人工智能的危害传言,所以这项技术被政府牢牢把持,不允许私人擅自研究。
身为战士,艾德曼并没有系统严谨的研究过人工智能,因为这并没有必要。他只是在得到“飓风”后因为好奇而读过几本入门书籍,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也只能束手无策。
唯一的办法,就是试图修复核心内的焦痕,但这要比精神力传导装置更为复杂,艾德曼甚至没有入手的头绪。倘若还在星际时代也就罢了,他总能找到擅长这部分的科研人员帮忙,再不济,也能依靠自己的少将与贵族身份,从星网上寻找一些相关的资料研读。
如此抑郁地思考着,艾德曼下意识扫向操作台的右上方,随即愕然看到一抹翠绿一闪而过——那是连接星网讯号的显示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