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我们是真心的!”高高瘦瘦的青年扬声道,“我们仰慕大哥的为人,我们一定要誓死追随大哥!”
“你们仰慕我什么呀?”宋于明就纳了闷了,自己一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穷屌丝,有什么好仰慕的?
“大哥,您平日里寡言少语,真人不露相,一看就是个是谦虚谨慎的高人;您三拳两脚打败了我们,真是个武功盖世的高手;您还在校尉面前仗义执言救了我们,一定有好本事好手段。您一定是前途无量的贵人!兄弟们想跟着你做你小弟!”
“啊噗……”宋于明枕着手臂仰在床上想了想,近了说过几天就要陪阿瑾去偷袭魏军的粮船,远了说自己还要建功立业收买人心,今天要是一直拒绝要是把这几个人得罪了,过后恐怕是要影响自己的大事。
但是真的不想收什么小弟啊,宋于明忽然灵光一闪,脑子里蹦出一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这样吧,我有点话说。”
“大哥请讲!”
“你们应该知道我不是个随便的人啊,所以不会随随便便就收几个小弟,也不会随随便便就当你们大哥。”宋于明悠悠道,“我至少得先看看你们表现吧!谁想收怂包当小弟?”
“大哥想要我们怎么表现?”
“你们不是痛恨魏国吗?正好我也是。”宋于明得意洋洋道,“光说不做假把式,我要看看你们打起仗来行动如何咯!”
这样一来,现在这群人就不会缠着自己不明不白地收下一群小弟了,而且还能鼓励鼓励这几个家伙的斗志,说不定谁真有本事,那收他当个小弟就求之不得了!真是个一举三得?4 暮弥饕猓?br /> 那几个人听得,也觉得有理,对宋于明拱手道:“大哥说的甚是,我们一定会好好表现,让大哥心甘情愿收下我们!”
“这就对啦。”宋于明打了个哈欠,冲他们挥挥手,“都回去洗洗睡……困死我了。”
五日后,天刚蒙蒙亮,海上一片水雾迷蒙。
宋于明站在船头看眼前这片宁静的大海,却集中注意力提着十二分的戒备。他知道,不几时,这里恐怕又要血浪翻涌了。
虽然在大越国家门口,不过,这片是宋国的南海。现在是魏国的南海了。
作为最底层的士兵,战争中的功勋往往被上层攫取,当然宋于明不用担心这一点,因为那个人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今天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只会被放大不会被掩盖,在这场偷袭中做出多少贡献就会得到多少报偿——而贡献的大小用自己在战争中的作用来衡量。
为了给他制造更大的机会,陆瑾特意把他安排在了船头最重要的位置,也就是最方便他冲击和杀人的位置,当然,也最容易被人杀。
哪怕别人给了自己再好的机会,自身没有实力是万万不能够的,所幸宋于明早就认清了这一点。这是个最好又最危险的位置,不过宋于明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担当了。
海上安静地瘆人,死一样的静谧却令人隐隐感到万分危险正在悄悄逼近。宋于明死死盯住前方,握紧了手中的刀。
一个模糊的轮廓出现在迷雾之中,宋于明感到脚下的船正在悄悄移动,而魏国的船队正毫无察觉地继续前进,直到左右后方都进入了埋伏圈!
此次运送一万石粮草,动用了整整五万魏军押送!陆上又有十万魏军接应!真是准备周全,绝对的万无一失!即便如此,张虎还是一路小心戒备,直到此时,想想快到乌州,陆上又有接应,方才放下一颗心来。
才刚坐下喝了口水,就听得四面鼓声如雷,喊杀整天!张虎连忙扔下水杯提起长矛到船头张望,只见海上水雾迷蒙之中,自己后方的粮船已经和来历不明的船只打成一片混乱,也不看不清目前情况如何。
“怎么回事?”张虎一把拉过船头士兵的衣领问道,“哪里来的伏兵!你怎么不报!”
“回将军,小人真的没有发现……”
“哼!”张虎把人一把扔下,喝道,“后方遇到偷袭,前方迅速调转船头支援!”
后方遇到偷袭,换成谁都不可能扔下后方直接前进,然而张虎这一人之常情,却给自己的粮船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更大损失。
本想支援后方,结果自顾不暇。张虎刚调转船头准备回去支援,还没来得及汇合自己的后方,路上却被伏兵左右夹击,船队被准备充分早已训练有素的敌军冲得七零八落。
看着敌军那作战方式,张文虎恨得咬牙切齿!那些偷袭的敌军损得不能再损!
五千对五万,是以一当十。即使魏军缺乏准备,以大越那些士兵的战斗力,以一当十还是几乎不可能的!因此出兵前,陆瑾特意嘱咐过,充分发挥海上的优势,那就是根本不需要把魏军全部砍死,只要尽力把魏军推下水去!
魏军中不论觉罗人还是汉人大都来自北方,没几个会水的,就算会水也只能在海里多扑腾几下而已,因此落水多是必死无疑。而大越国举国临海,就算七岁小孩都能在海里打滚,就算不慎一起掉下海去,不光在海里能杀人,爬上船还能接着干!
敌军来势凶猛,己方已经因为大量落水而伤亡惨重,还有大量粮草被劫!张虎看情况不妙,下令将剩下所有粮草沉入海中!自己保不住的东西,也不能留下便宜了敌人!
魏军阵型已经被击溃,再战就是徒增伤亡,然而粮草已失不能再去乌州,张虎当即下令撤回琼州!
☆、掌握之中
南海上那场偷袭,大越国伤亡惨重,也收获颇丰。
虽然打得魏军溃败逃回,死伤过万,然而大越国同样伤亡惨重,陆瑾回到顺化时,带出去那五千人只剩下一千多而已。
而这一千人,还大多受了或轻或重的伤。
但值得庆祝的是,竟然劫回了将近一千石粮草!
张雄亲自出城迎接,并且摆宴犒赏庆功。
这是魏军进攻大越和占城以来第一次吃败,也是大越国第一次战胜。虽然胜利不大,作用却绝对不小。
最重要的是,国人的心理上得到了一个巨大的慰藉——大魏国并不是传说中那般战无不胜坚不可摧的神只!
中军帐中,宋于明袒|露着上半身坐在床上,胸前背后,是几道深浅不一的伤痕。陆瑾用手中的白绢清理完了他背后,绢和盆中凉水都染成了鲜红的血色。
“感觉被砍两刀也没那么可怕啊。”宋于明看了看盆中血水,“那时候我还以为我要被砍死了。”
陆瑾眼中划过一丝惊忧,摇了摇头,让人重新换了一盆水,换了一块干净的绢继续为他擦拭胸前。
细腻的绢布在精壮的肌体上轻轻拭过,先拭去伤口周边的血污,再是更轻地触在那狰狞的伤口上。
知道战争伤亡的必然,知道他身于战争中受伤是正常的事,陆瑾却依旧后怕得很,自从看到他受伤起,心中紧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阿瑾?”看他低头在自己胸前轻手轻脚地细细擦拭,宋于明笑道,“你在担心我吗?我已经没事啦。”
“嗯。”陆瑾应了一声,声音却有些沙哑。
“你看着我,别不开心呀。”宋于明捧起陆瑾的脸,笑嘻嘻地对他做了个鬼脸,“看我还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了是不是?刚才那个张侍郎找到我说上书给他们皇帝表彰我,我还高兴地等着升职加薪呢!”
“张雄?”陆瑾望着宋于明的眼睛,问道,“他还说什么?”
“他说我不愧是你带来的人有本事,哈哈哈。”宋于明不禁笑出声来,“他还说你这人实诚,不直接举荐我,非要我先脚踏实地当个小兵来历练我。他说我这样的人才不应该这么埋没,他要去举荐我哈哈哈。”
“我举荐你,有朋党之嫌。”陆瑾道,“他这样做,倒是正好。”
“宿舍里那些人实在是让我太无语了,升职以后就可以搬出去了吧?”宋于明长长呼出一口气,“省得他们缠着我要当我小弟。”
“缠着你?”
“可不是缠着我!”看他有点紧张了,会不会吃醋?宋于明心里一激动,搂住陆瑾兴致盎然地和他描述自己宿舍的场面,“他们都围着我要当我小弟,赶都赶不走。你知道他们平时干些什么吗?”挑眉,“就是那样,那样……”
陆瑾愣愣地望着宋于明,似懂非懂。
“你不怕我非礼了别人吗?”宋于明搂着陆瑾,低头在他额上嘬了一口,“死伤那么多人要统计,战利品还要整理,今晚上肯定没空查寝了,再说,你肯定不舍得我走是不是?你看我受伤了,你不担心我吗?嗯?”
“放开。”陆瑾推开宋于明,去床头的桌上取过伤药,轻轻蘸了一点在指上。触到他伤口的一刹,手忽然滞住,“下不为例。”
“哈哈哈,小妖精!”宋于明抬手捏了捏他的脸,“好嘛好嘛,我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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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人在乌州海岸接应了几日都没见到张虎的粮船,恐怕时日太久又不见粮草支援魏军会上下生乱,四王耶律天权只得决定硬着头皮再往北攻打占城麻令州,争取早日与北部攻打大越国的索都会师。
因为没有接到补给,为了满足军队日常开支和各项需求,耶律天权所到每一处城镇,都会任由手下士兵烧|杀|抢|掠,贱|淫|妇|女,以防军队因为欲求得不到满足而产生骚乱。
然而此时已经五月末,南方的夏日令来自北方的魏军无法消受,大多无精打采,甚至多有病患,战斗能力都大打折扣。
好在占城也已经疲惫不堪,打到五月的最后一天,占城的最后一位将领陈仪中扔下占城最后一座城池布政州带残部逃亡大越。
陈仪中会弃城而逃并不奇怪,他本就是个宋人,在宋国国难当头之时假称带人到占城借兵,结果带着五千兵马一去不回,任由宋国皇帝赵检三番五次再召他回去都召唤不动,他就留在占城打算安稳度日。为了个人利益对自己的国家尚且如此狡猾,何况占城这个更加事不关己的地方?
正好省了攻城麻烦,耶律天泽带着早已人困马乏的魏军进入布政州打算好好休养生息,安顿下来后便再次上书耶律天泽请求支援。
然而进入布政州后,耶律天权却傻了眼。这个陈仪中逃便逃了,整个布政州竟然连一根毛都没给自己留下!别说城中要财宝没财宝,要吃的没吃的,就连房子都被烧得七零八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耶律天权只能派十万人分别驻守占城靠北方的布政州、地哩州、麻令州三城,自己又率大军回了乌州,一边休整,一面上书请求支援。
耶律天泽很快就给了答复,已经立刻命张虎率军十万,从琼州再次下海往乌州,支援耶律天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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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化,军营
已经是六月的大热天,顺化的日头毒辣地盘旋在大越国士兵头顶的天空上,攫取着这些年轻人体内珍贵的水分。然而营中依然在严格训练,每个人身上都像用汗水冲了一遍澡。
中军帐中,陆瑾坐在案前,看完手中的情报,不动声色地把信递给了张雄。
“怎么?魏国已经占领了布政州!这么说占城已经亡国!”张雄放下手中的信,激动地看向陆瑾,“陆先生,魏军刚攻下占城,此时定是它最疲惫之时,如果不趁现在,只怕魏国援军一到,就更难对付了,我们现在是否该先发制人?”
陆瑾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道:“我在等,一个人。”
他总是如此泰然自若,好像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把一切大事决策交给他,让人既安心又困惑。张雄问道:“谁?”
陆瑾还未及回答,只见一人入帐匆匆禀报道:“陆先生,外面有个人带着许多兵,说要求见您。”
“他来了。”陆瑾道。
有人从来不悲不喜,不惊不惧。因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右相陈仪中
“他来了。”陆瑾起身道,“我出去相迎。”
有什么人能重要到让他亲自起身出去迎接?!看着陆瑾独自起身出了帐,坐在一旁的张雄和宋于明一脸诧异地互相对望。
“是什么大人物啊?”宋于明不禁用大越语和张雄感叹,“这么好待遇啊。”
“大概是陆先生故友吧。”张雄道,“他如此重视,定是对我们此时战局很有利。”
反正他们对人好不好,只会和利益挂钩。这个张雄也是,现在对阿瑾和自己如此客气,完全是因为现在大越国危难之中需要仰仗他和自己而已,宋于明兀自叹了口气,那充满纯粹的烦恼没有太多利害关系的学生时代,早已离自己太遥远了。
“请进。”
两人正默默坐着,只听得帐外响起了陆瑾那低沉清冷的声音。
抬头望去,陆瑾与一个人携手而入,然后互相客客气气地行了个礼,请那人坐在了一旁客位。
牵手?自己想牵个小手还要看他脸色呢!宋于明心里醋坛子打碎了一地,没好脸色地往那人位置上看去。
那人长得清秀温暖,双眉淡而平和,微微下垂的眼角,嘴角弯弯的弧度使他看起来自然地带着笑意,一看就是平易近人的性子,大概三十岁上下,真是好一副暖暖的大叔形象。
那人看到宋于明的一刹,眼神中闪过一丝触电般的惊乱,旋即回复了原本平静温和的样子。
见到自己这样脸竟然会是这种反应,看来此人应该认识赵检,宋于明心中暗忖。
“这位是我故友陈仪中。”陆瑾介绍道。
陈仪中起身对在座的每个人都礼貌地鞠躬见了礼,在座的也都起身回了礼。
陈仪中不光是个大暖男,还是个有礼貌的大暖男啊,宋于明心中不屑,毫不情愿地站起来和他见礼。
“原来是当年大宋的右丞相,失敬失敬。”张雄客气地笑道。
“不敢不敢。”陈仪中笑道,“这位就是大越国兵部侍郎张雄张侍郎吧?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亲眼一见,果然仪表非凡英雄气概,陈某三生有幸。”
“嘿嘿,哪里哪里。”张雄笑道,“谬赞谬赞。”
还是个甜言蜜语左右逢源之人啊!真会装腔作势!要不是右丞相陈仪中在崖山时说带人去占城借兵,结果在国家最危难的关头一去不回,宋国的一切权力和责任就不会落在陆瑾这个一向无权管事的左丞相身上,虽然陆瑾一旦掌权便在南海摆下连环船歼灭无数魏军,可是终究国家败局已定,不是一个人一场胜仗可以挽回。那时候的宋国已经失去了千里江山,仅凭海上那十万水军根本收复无望,不过在南海中做最后抵抗,选择有尊严地亡国罢了。
可是陆瑾却因此把国破家亡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想到这里,宋于明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个人,阿瑾会像现在活的这么累吗?宋国灭亡就是那个昏君和这个陈仪中为首的一帮蠢臣没用,关阿瑾什么事?国虽然亡于他掌权之时,可是算起来他根本半点责任都没有好么?这个陈仪中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陆瑾和他不计较这些,可是宋于明计较啊!宋于明对陈仪中不怀好意地笑道:“陈仪中啊,你问占城借兵借的真是速度啊!才借了将近半年,现在刚好就借回来了!”
看赵检叫着自己的大名,笑嘻嘻地和自己说这些话,陈仪中后背不禁冷汗涔涔。然而看样子赵检还没透露自己宋国皇帝的身份,陈仪中便坐着恭恭敬敬地答道:“陈某办事不利,借兵来迟,真大罪也,还请多多宽宥。”
他确实认识赵检的身份,而且竟然还心存敬畏,宋于明趁着有这个身份,狠狠盯着他道:“不宽宥!”
陈仪中刚想答话,只听陆瑾道:“赵将军,够了。”
不能耽误了阿瑾的正事,宋于明赶紧闭了嘴,慢慢收拾这个陈仪中不晚!
暗暗为自己捏了把汗,陈仪中向宋于明微微颔首,转头对陆瑾道:“陈某此来率领占城余部两万人,愿投奔帐下为走卒。”
“陈将军有如此意愿,在下深感欣慰。”陆瑾言罢,回头看了看张雄。
“张某也为大越国感到由衷欣慰。”张雄道,“能得陈将军投奔,真是可喜的大事。岂敢屈尊为走卒?待张某奏明陛下,委任陈将军要职。”
陈仪中便在帐中客气谦让了一回,直到会议结束,除了他投奔陆瑾这一件事,其余都是些互相的官腔客套话。
待众人散去,陆瑾带他到了自己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