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他眼中扎了根一样。
没想到,又是这一枚往生镜……害了他。
阿萝站在原地不敢动,苍野当先走过去。他拾起地上的铁棍,在手中掂了掂重量,遗憾的目光在殷淮安身上停顿了几秒。
苍野又走到银叶身边,看着他的目光很复杂:“对不起,死魂全部都被往生镜吸进去了,已经……没办法了。”
银叶不敢相信,他不会相信苍野的话,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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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抱着他,把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便隐约听见了凄楚尖利的哀嚎和嘶叫声。那是从殷淮安体内传来的声音。
冤魂厉鬼,一百八十……
苍野说:“银叶,这算是一具尸体了。”
银叶歪头,在怀中人的额头上落下轻柔一吻:“你胡说。”
苍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便听见银叶喃喃道:“不,我还有办法。”
“你这又是何苦……你要干什么?!”
苍野猛地上前,却还是没能抓住银叶的手。
“麻籽儿”在银叶手心里攥了许久了,黑烟刚刚散尽的时候,银叶就想到了这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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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将右手轻轻覆在殷淮安的左眼上,他手心中的灵索猛地探出头来,穿透了那枚小珠子,灵巧地钻进殷淮安的眼球里。
“银叶!你疯了?”
苍野死死捏住他的胳膊,却不敢将他的手移开,离了灵索,银叶就是一个灰飞烟灭。
银叶的脸色瞬间就变得煞白,他猛地一激灵,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角滑落。他的眼神坚定而狠厉,青白的嘴唇抖动着,说话的声音也抖动着:“这样……你们就都带不走他了。”
灵索入体,殷淮安很快就发生了变化。
他脸上黑色细线动了,密密麻麻地顺着他的脖颈爬上来,爬过脸颊,爬上眼睛。几乎覆盖他半边身子的可怖的黑色,全部涌了上来,速度越来越快,好像要汇入一个最终的源头。
最终的源头,是银叶的掌心。
银叶的办法很简单也很疯狂,灵索是比往生镜更厉害的灵物,对于鬼魂来说,有着更致命的吸引力。他也不知道这法子能不能行得通,总归,他不能让那些东西呆在殷淮安身体里面。
苍野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乱:“你快给我停手!”
他竟然如此大胆!
银叶的袍袖被劲风掀起,右臂□□在外面,显出上面根根爆起的青筋。肌肉下面,有什么东西鼓起来,顺着肌理来回游动着。殷淮安眼球中的血越流越多,但是也越流越红,他身上的黑线渐渐地淡了下去。
最后一缕黑色的魂烟转移到银叶的手臂中,“轰”地一声,银叶猛地被劲气冲开,他的身体直飞出去,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几米开外的树干上。
阿萝慌忙地跑过去,扶住他滑落的身体:“银叶!”
他的左手死死地捂住右边肩头,一整条右臂不受控制地颤动着。他身上全是血,他自己的,殷淮安的,紫黑的,暗红的,一片片的斑驳看得人心惊。
右边的袖子已经全被劲风撕烂,他的右手无力地垂在碎裂布条之间,指尖已经开始鼓胀,崩裂开的指甲变成了紫黑色。紫17 红的血顺着可怖的指尖流下,滴答而落,在地上敲出一朵血花。
阿萝惊叫一声,一把抓住他的手,却不敢用力握。她的眼圈儿红了:“你何至于为了他……”
银叶靠着树干滑落了一半儿,便死命撑起软下去的双腿,挣扎着强迫自己站起来,他用手撑住身旁的树,鲜血便顺着树干流下来。
他甩开阿萝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殷淮安那边跑,跑到一半,却踉跄着停住了。
苍野早在银叶站起来的时候,就扼住了殷淮安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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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扑通”一声跪下去:“我求你……”
殷淮安微微张开了眼睛,鲜红的血从他茫然的左眼中流下来。
☆、我想抱你来着
苍野硬生生将殷淮安从地上拉起来,将他环在自己身前,一只手紧紧卡住殷淮安的咽喉,另一只手没有丝毫的犹豫,迅速伸向他的眼睛。
银叶不要命地扯断了自己的灵索,将它埋在了殷淮安的体内。这不行,往生镜必须要挖出来,灵索也必须要抽出来。
这场景让银叶提在胸口的一口气彻底崩散了,他死忍着的眼泪忍不住了,死撑着的腿也撑不住了。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求你……”
听到这句话,刚跑到他身边的阿萝呆站在原地,苍野也住了手。
银叶重重跪下去的膝盖承受了他全身的重量,在松软的地上砸出两个土坑,尘土扬起来,迷住了阿萝的眼,她眼前模糊一片,眼泪流了出来。
此时,不仅是手指,银叶的小臂上也崩裂出紫黑的口子,整条右臂上的血汇成一股,在黄土地上蜿蜿蜒蜒成一幅图画。又有透明的液体砸在那图案上面,一滴变成两滴,又变成了一串,接二连三地落下来。
银叶带了绝望的哭腔:“我求你……苍野,我求求你……”
就在这时,殷淮安微微张开了眼睛,鲜红的血从他茫然的左眼中流出来。
片刻,他眼睛中亮起了几分光,可以看见东西了。苍野的手悬在他的眼前,却被他忽略了,他的目光直接打在银叶身上。
银叶跪在地上,浑身都是深深浅浅的血迹,披散的头发蓬乱地堆在肩头,满是鲜血的手,死死地按在右面肩头,袖子撕烂了,右手……右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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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的魂体没了灵索的护佑,被鬼魂冲散了。他将剩下的半截灵索固定在肩头,阻止阴气上涌,为此,他放弃了一只右臂。
一百八十只冤魂厉鬼,全被他关在肉体凡胎的容器中,他毁了钟之遇的手。
殷淮安眼中有往生镜,所以他看到的,是银叶的灵体,不是钟之遇的肉身。
殷淮安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温热的液体更加汹涌地流了出来,他的眼前是一片惨烈的血红,惨烈的红色世界中,银叶狼狈地跪在地上,没有了右手。
殷淮安的喉中发出一声悲伤的呜咽,他的身子失了重心,带得苍野都后退了几步。
“银叶,你……你的手……”
银叶听到殷淮安的声音,惊喜地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他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一片狼藉,勉强扯了嘴角,有些窘迫地对他温柔一笑。
那笑容蜇在殷淮安心里,生疼生疼。他抬手捂住胸口,深深埋下头去,一眼也不忍再看。
苍野目中也流出哀痛的愤怒:“银叶!值得吗?自毁魂体,自断灵索,值得吗?”
阿萝的声音中也带了呜咽:“苍野,算了吧……”
苍野怒吼道:“算了什么!?趁现在现在把灵索抽出来接上,他的手没准儿还能长出来……”
银叶大睁着眼睛,嘶声喊道:“我不要!我不要手!”
听到这句话,阿萝忍不住哭出声来。
殷淮安低着头,眼中淌出的血掺了泪水,化作一颗颗淡红的血珠,断线珠子似的砸在地上。
苍野愣住了:“银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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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萝跪在银叶身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呜呜哭着。
苍野的眼尾有些发红,他呼吸粗重了几分,死死瞪着跪在地上的银叶,恨不得在他身上钉出两个窟窿来。
他又将狠厉的目光转移到阿萝的脸上:“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
事已至此,苍野彻底明白,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银叶已然痴了,殷淮安就是他的命。
就在这时候,银叶迅速转身,从阿萝腰间拔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右手上。短短一会儿的时间,那只手臂又崩裂出了几条口子。
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决绝,冰冷的目光直刺向苍野:“你要是不放手,我就把这些鬼放出来!”
苍野是顾全大局的人,可是他在意不到其他人的欢喜苦痛,也体会不到,他认为不值得的羁绊,其实是多么值得,其实有多么美妙。
也正因如此,银叶才有了威胁他的机会。如今鬼魂都被封在这副躯体的一条手臂中,一旦找到缺口,便会乱窜到天地之中。一不小心,甚至会打破这方世界的轮回。轮回一乱,后果便是不堪设想。
可是此时此刻,银叶愿意做一个不顾大局的凡人。
阿萝被他这样的举动吓住了,她不敢采取任何行动,只是连连摆着手:“不银叶,你不能这样做……”
殷淮安一直一言不发,此刻,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银叶。
狰狞的血迹从他的眼角蜿蜒到下巴,滴滴答答地落下,全打在苍野的手背上。
他惨白的脸上有一抹凄楚的笑容:“银叶,你不懂。”
银叶原本已经抛弃了一切的顾虑,做好了大逆不道的准备。可是殷淮安一开口,他心中却有些慌,他什么都不怕,他只怕殷淮安会说出什么傻话,做出什么傻事。
殷淮安的声音很低弱:“我早就知道你的心思,可惜你不知我……你自以为猜透了我……其实你不懂我的。”
殷淮安的话并不容易理解,阿萝和苍野都听得似懂非懂。可是银叶手中的匕首却不由自主地松了几分,表情慌乱起来:“你别说了。”
殷淮安继续说道,他竭力想提高音量,声音却控制不住地越来越低弱:“你以为我把你当什么……”
银叶的声音颤抖起来:“我不知道……”
殷淮安笑了:“你一直不知道,我与你,是同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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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脑中“轰”地一声炸响,有一股激流卷上他的心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快了。他鼻腔中涌起一股酸热,嘴角刚想弯起,却又一下子垂下去。
嘴角撇下去的时候顺道带出了哭腔:“你……你怎么现在才说!”
殷淮安温柔的目光中带些安慰,像是在安抚一个孩子:“我晚了,对不起。”
银叶哭出了声,哭着哭着,他听见殷淮安轻声道:“既然如此,你定当明白……你不舍我受苦,我自然也是不舍得你……为我受苦。”
在场的三人都大惊,因为殷淮安将手指伸向了自己的左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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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失去了所有的理智,他大喊到:“苍野,拦住他!”
匕首还抵在银叶的右臂上,苍野瞳孔缩紧,咬了咬牙,抬手攥住了殷淮安的手腕。
阿萝害怕失控的银叶伤了自己,她看准机会,劈手夺下银叶手中的匕首。
可是银叶的动作更快,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匕刃。阿萝抽去匕首的时候使了猛劲儿,银叶这样一攥,一只拇指被硬生生地锯了下来!
鬼魂再次逃了出来,黑烟弥散,这一次,比上一次快了许多。短短一瞬间,银叶就被黑烟笼罩,完全看不见了。
苍野顾不得殷淮安了,他松了手,殷淮安便软倒在地上。
一团黑烟中,连人影都看不见,苍野跑近了,听见阿萝的一声嘶叫:“银叶!”
苍野一头冲进黑烟中,只有阿萝坐在地上。
她身边躺着一只拇指。
“银叶呢?”
阿萝仰头看他:“别追了。”
苍野转身就走。
阿萝拽住他的衣角:“别逼他了。”
“阿萝!”
“他说,他会带着殷淮安,一起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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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叶将身上所有的灵符掏出来,用染血的右手将它们一一画满符咒。
他将一摞符咒扔进黑烟中。他知道自己任性放出的鬼魂,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他此刻只希望……能够稍微帮得上忙。
他在外面置了一个阵,桃木剑放在阵眼上。
他相信阿萝,会帮他……拦住苍野。
做完这些,他踉跄着转身,朝着殷淮安跑过去。
银叶从转过身看他的那一刻起,就开始看着他笑。他一边跑一边笑,一脸血痕,一脸泪痕,一脸黄土地笑着。
殷淮安看着他笑,自己却笑不出来。
银叶右边肩膀下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还没心没肺地跑着,一脸傻样儿地跑着。殷淮安看着这副场景,一丝儿都笑不出来。
他板着脸,硬撑着从地上爬起来。
银叶在离他四五步的地方一顿,膝盖一弯,朝他身上扑来。
殷淮安刚撑起一点儿身体,便被他重新扑倒在地上。
两个人身上都正在流血,此时在地上一滚,黄土被鲜血凝结,变成了红褐色的土块儿,沾在头发和脸颊上。衣服也看不出颜色了,全是一块块板结的血迹。
银叶将殷淮安压在下面,看着他狼狈不堪的脸,继续傻笑:“殷家大少爷,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殷淮安也看着银叶的脸,那张脸同样狼狈,近在咫尺地笑着,笑得一如既往地傻。他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嘴上却说:“你压着我做什么。”
银叶的左手抄在他的膝弯下面,右臂却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了,他一愣,笑容变出几分尴尬:“我本来想抱你起来。”
殷淮安眸中一痛。
银叶看不得他眼中的痛色,慌忙偏过头去:“我们得快走,我去牵马车过来……”
他刚刚直起上半身,却又猝不及防地倒下去。殷淮安握住他的肩头,将他猛地拉了回来,两只冰凉的手爬上他的脸颊,冰凉柔软的唇吻了上来。
缠绵了许多日子的情份,犹豫了许多日子的话语,全在这一个吻里。
殷淮安修长的手指爬过他的脸,抚过他的耳垂,绕上他的颈侧,一寸寸地游移着,摩挲着。从指尖到掌心,那手均匀地透着凉意,可是它到哪里,哪里就热起来。
银叶的呼吸重了,他克制不住地冲进殷淮安的唇齿中,贪婪地吮吸着。
殷淮安的手向上缠上他的脖颈,无比认真地回应着他的索要。
他将银叶的左手绕在自己的腰间,身子向他的怀中靠了靠。
银叶张开五指扯住他的腰带,便听见殷淮安喘息的声音带着笑意:“不急着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再虐一个个都要拍我了,吓得我赶紧把作者有话说放在了正文前面,这一章一定要要要看完啊!前面可能有一点……高虐,但是!重要的是但是!后面就开始甜了呀!看我标题,看我内容提要,都没敢用虐的呀,后面就全是甜,我保证,甜甜甜。我会用一个虐渣计划来收尾,至于那个渣是谁……泥萌猜。
☆、什么都好
银叶手中一顿,想起来他们现在还滚在土里。
他一骨碌爬起来,看见苍野还没从阵中冲出来,松了口气。
他在殷淮安的腰间捏了一把,不甘心地说:“下一次。”
殷淮安笑得眼睛弯起来,他从没对人这样笑过,银叶有些受宠若惊,眼神呆滞起来。
他伸手抚上殷淮安的嘴角,手指钳住他的下巴,便又要低头吻下去。
殷淮安曲起颈子,半抬起头,在他俯冲下来的唇上啄了一下,算是打发了他这个吻。
他搂住银叶的脖子坐起来:“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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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几番惊险,都被那躲在树丛中的车夫看了去,车夫自是吓得肝胆俱裂,早就跑得没影,想必是禀告自家主子去了。
也不知道唐蕴维为什么这么相信苍野,放心让他押送殷淮安,不知道她哪里去了。
两人上了车,才想起来没有车夫。
银叶轻拍了拍殷淮安的手:“你歇着,我上前头驾车去。”
殷淮把他拽回来:“不坐车了,咱们骑马。”
银叶想也没想就摇头:“不行,你骑不了马!”
银叶受的都是外伤,再加上他身子底子好,就算断了灵索,暂时还没什么大碍。殷淮安就不同了,他的魂体本来就不完整,身子也虚弱,刚刚被三种灵器和鬼魂轮番折腾过,他早已是硬撑着,哪里还禁得住骑马?
殷淮安说:“骑一匹。”
银叶眨眨眼睛,咳嗽一声:“呃……行……”
殷淮安红了脸,低头辩解:“这样还快些……”
殷淮安的脸上难得有血色,银叶看见他竟然红了脸,就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他伸手抬起殷淮安的下巴:“嘿,让我瞧瞧!”
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殷淮安当先撩开帘子下去。
银叶在后面笑着喊:“你慢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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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淮安和银叶出现了这么大的状况,唐蕴维都没有发现,不是因为她大意,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回高陵。
代替她在马车中坐着的,是贴身的侍女,唐蕴维骑着马,去了南宁。
南宁到底有什么呢?南宁王刘忻的王府中,此时坐了三个人。三个人皆是不凡,其一是南宁王刘忻,其二是唐蕴维的哥哥,越国年轻的右将军唐蕴明,其三是越国第二商贾,万聚阁的小公子万钧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