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是他前脚才迈进衙门口,叶秋便挂着两个黑眼圈从里面冲了出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这一夜都快急死了我啦!有个什么昭毅将军的来过……”
话说了一半,他才看见走在最后的赢绯,忙闭了嘴。
“这是郡王爷,师爷,赶紧过去见个礼吧!”一句话,把两个人的身份都说明白了,叶勉程赶紧去了后堂。
“不行,我也得洗把脸去,这一宿跑的!”岳西停好了车,也直接往后面走去。
这里她轻车熟路,早就来了多次,自然不用别人带路。
而赢绯马上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到了后院,看见她果然正弯腰在井边上提水,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岳西提着木桶进了小厨房刷锅烧水,赢绯又跟着过去看了看,只觉的屋里闷热的很,便没有进去,只站在厨房的门口四下打量着院子。
“师爷,把你藏得好茶拿出来待客啊。”岳西从厨房里喊道。
“哦!”垂首立在一旁的叶秋忙应了往屋里跑去。
赢绯的目光随着他进了屋,不大会儿的功夫又见他手里拿着一柄茶壶跑了出来,再一回头往厨房里一看,哪里还有岳西的身影!
☆、第二十八章 带回喜讯
趁着赢绯眼睛盯在叶秋的身上,岳西马上从厨房开着的窗户溜了出去,然后径直穿了牲口棚看了看正在那里吃着草料的驴宝气一眼,然后就在它的注视下翻墙出了院子。
叶勉程知道自己待见这头小毛驴,养在他这里岳西绝对的放心。
在镇子上的几个铺子里转悠了一下,岳西买了点哄孩子的吃食,又买了几样放的住的粗枝大叶的糕饼往包袱里一包,背着往华盖山走去。
出来的时候她是绕着道下的山,回去的时候没了驴车,她倒是可以不用顾忌道路好不好走了,定好了方向,一路抄着能走的近路走,只在夜里稍事休息,第二天正午才过,岳西顶着一满门细密的汗珠子从山坳的小路上转过来,就看见了那几所藏在杂树林里的石头房子!
院子大门敞开着,几个女人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花绷子在绣花,不时地抬头往院外瞅上一眼,而立在门口的喜来则鹅似的伸着脖子往四周张望着……
一侧头,小东西正看见笑模笑样走过来的岳西,他欢呼一声,撒丫子就迎了过去:“爹爹回来啦!姑姑们看看,我是不是没有乱说!”
扔下肩上的包袱,岳西笑着伸臂接住了他,喜来不等她用力,便手脚利落的爬到了她的身上,两只手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小脸不停地在岳西的脸上蹭来蹭去:“爹爹……爹爹啊……”
“看我这一脸汗,别蹭了……”岳西用力地往后躲闪了下,喜来却更用力的抱住了她的脖子:“爹爹呀,我做梦梦到你啦!”
“哦?”岳西见这小子一点不嫌弃自己,心里也是高兴,不禁在他的脸蛋子上亲了一口:“是不是又尿床了?被姑姑们骂了吧?”
“没有……”小小子这么大了还偶尔尿床,经常被云画几个笑话,如今被岳西一说,他也知道了寒碜,臊眉耷眼地忸怩了下,而后把头枕在岳西的肩头撒娇道:“我就是想爹爹吗……”
岳西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喜来从小被当做女孩子养着,虽然后来知道了自己是个男娃娃,可几年养成的习惯那就那么容易改了的?
现在他举手投足间都会时不时地露出几分女子的模样,岳西就怕他长大了以后成了个五大三粗描眉画眼掐着兰花指的汉子,因此一直让他跟着自己,如此他便是想女了女气的都难。
“主子!”云画和霞染快步走到岳西的身边行了礼,云画提起了地上的包袱不禁皱了眉小声嘀咕道:“走这么远的山路,您怎么还背着东西回来?定是又给喜来买的零嘴儿,他都七岁了,还惯着……”
“我儿子,我不惯着谁惯着?”岳西笑着又在喜来肉嘟嘟地脸蛋上亲了一口,把孩子放在了地上,伸手把云画手里的包袱抢过来塞进喜来的手中:“儿子,你云画姑姑说的没错,这里面好多都是给你买的零嘴儿。男子汉大丈夫,自己提着,别让姑姑们笑话!”
“嗳!”喜来眉开眼笑地点了头,用足了力气使劲提着那个包袱费劲地往院子里挪去。
“月夕回来啦,这一大家子人就是总让你一个人出去受累……”江岚锦娘几个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脸上都挂着笑,瞅着就是看见她从心里往外透着高兴!
“哎呀,姑娘们懂事儿啦!可见是没白疼你们……”岳西嬉皮笑脸地伸出爪子去,瞥见立在门口的往这边正看着的苏谨言,她的手摸在了江岚的脸上:“岚岚,咱儿子都梦见我了,你有没有梦见我?”
苏谨言的脸立马黑了下来,无可奈何地磨了磨牙……
“去你的吧!没大没小的!”江岚一把打开她的手,脸上却还是笑着说道:“你说也是邪了啊,喜来从昨天就念叨着说今天你要回来,我们姐儿几个还不信,吃了中午饭,这孩子就在院子里待不住了,非要去接你,这荒山野岭的,谁敢让他自己乱跑?这不,我们都在院子里陪着他呢……”
几个女人围着岳西嘁嘁喳喳地东一句西一句地说着话,众人一起进了院子。
“主子,”站在院子里的高文也过来要给岳西行礼,却被她抬手拦住:“快别介!咱家数您岁数大,以后咱们可别再来这一套了,都累!”
“这是规矩……”高文直起了身子,笑的慈眉善目。
岳西觉着要是给他沾上一把花白的胡子兴许看着更顺眼,要不她总觉得老头儿光溜溜的下巴瞅着不对劲。
“嚯!您又做个张大桌子啊!”进了院子就看见了摆在厨房门口的那张新做的长条餐桌,岳西快步走了过去,围着转了一圈之后她点着头说道:“您这手是真巧!”
“这算什么!”高公公跟着走了过去,带着几分小小的得意说道:“我会的手艺还多着呢,别说做张桌子,就是盖房我也会!”
“厉害!”岳西双手挑了大拇指,撇着嘴赞叹道:“等我儿子娶媳妇的时候,新房就让您盖了!”
“这算什么啊!”高公公为人稳重,难得自己吹嘘几句。等牛皮吹过了,他才觉得自己答应的过于草率,于是他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等喜来成亲的时候,我岁数已经大了,自己盖房子怕是不行喽,主子您的给我派几个人手才成。”
“那不是事儿。”岳西一屁股坐在云画给她摆在餐桌前的椅子上,伸手接了霞染给她投的布巾擦了把脸,随后伸手一指黑着脸的苏谨言说道:“把他派给您,这院子里就他有力气,您不要客气,随便指使他!”
苏谨言抬头对上众人一起朝他望来的笑脸也只能苦笑着摇了头。
摊上这么一位荤素不忌的主子,谁也没辙……
“月夕啊,这一趟出去可有打探到什么消息?”大伙儿嬉笑了一番,看着她坐下也歇了口气儿,锦娘忙小声的问道。
她这一张嘴,所有的人都闭了嘴,俱都瞪着眼睛看向了?0 牢鳎嵝牡醯ǖ氐茸潘祷啊?br /> “唉!”岳西收起了笑容,长长的叹了气,而后打开了桌上的包袱,将里面的各色吃食都拿了出来,挨着样儿的打开摆了一桌子,随后对着众人说道:“吃吧,以后想吃这些可得有日子了……”
这样的结果可谓早就在了众人的预料之中,因此大家脸上的表情倒是比岳西还轻松了很多。
“不就是接着在山里躲着吗?没事儿,总比在行宫里吃不上喝不上等死强了百倍!月夕,你也吃。”江岚随手从油纸包中拿了块点心地给她:“饿不饿?我给你做饭去!”
“嘿嘿!”岳西没接点心却伸手拉住了起身要进厨房的江岚,笑嘻嘻地说道:“谁说咱们要在这里一直住下去啦?”
“嗯?!”
一院子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岳西一脸狡诈的表情,眼睛随即都亮了起来:“是不是有好消息了?”
岳西一挑眉,随即点了头:“确实是好消息,诸位的大名和位份已经在宫里被一笔勾销,也就是说,这行宫里的那把大火已经带走了那里所有的人,以后再没有那些太嫔娘娘,也没有那些宫女内侍了!”
“哎呦!这是真的?”片刻之后,锦娘先不可置信的看着岳西问道:“我们……都是自由身啦?”
“嗯。”岳西满眼含笑地点了头。
“月夕,没哄我们吧?”褚慧慧也用与锦娘同样的语气问道。
“没有……”岳西拉长了声音回道,又怕她眼睛不好看不到自己摇头的动作,她又加上一句:“是承平郡王也亲口告诉我的,当然假不了!”
“可是盼到活着看见这一天了……”呆立在岳西身边的江岚一句话没有说完,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她泪眼朦胧地瞅了靠在院门处的苏谨言一眼,随即转了身捂着嘴‘呜呜’地哭出了声。
眼泪,是会传染的。
一转眼的功夫,满院子的人,除了岳西和嘴巴塞得满满的喜来之外,连高公公都偷偷地抹了下眼睛。
岳西伸手拉过喜来,又从桌上挑了块点心递给他,心里亦是酸酸的难受。
她与他们在行宫里一起待了六年,没人比她更能了解这些人心情。
从活着等死,到如今终于可以正正经经地活,这些人心里的苦楚是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
似乎除了哭,再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宣泄那些堆积在心底的委屈……
“大个儿他们几个呢?”
好不容易等着大伙儿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岳西才发现四周少了好几个人:“大个儿,王婶子!”
她扯着脖子往几间屋子的方向喊道:“当家的回来了,你们怎么都出来啊!”
“他们没在家。”喜来满嘴的食物,说话都是含糊不清地。
“大个儿叔在林子里挖了好几个大坑,说要捉山跳呢!”
“山跳?”岳西皱了眉,没明白这孩子说的是什么。
“就是野兔子。”苏谨言接口道:“咱们这四周野物不少,大个儿兄弟就动了心思,说是捉几只回来烤着吃。”
“走,看看去!”岳西一听就来了精神,顾不上走了一天,脚底板都起了泡,她拉着喜来就往外走。
“主子,您可别去!”霞染吓得赶紧拉着她说道:“林子里刨了好多坑,早晨就把喜来掉进去了,您还是等他们回来吧!”
“呦!这叫什么玩意啊?”岳西似笑非笑地瞅着喜来说道:“儿子,你怎么还没有那个什么山跳机灵啊?”
“不只是我,连大个儿叔自己掉下去了。”喜来不以为然地说道:“我要不是拉他出来,也不会掉下去……”
“厉害啊!”岳西撇着嘴说道:“挖个坑,连自己都坑,这是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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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章,算是昨天的~
明天俺贴两章~
☆、第二十九章 会坑了谁
顾不上劳累,岳西撩了长衫就往外走,喜来赶紧从桌上又抓了块点心小跑着跟了上去。
“我也过去看看。”高公公对着云画和霞染点点头,低声吩咐道:“赶紧给主子做口吃的,再烧上水……”
“是。”两个女子应了,一起进了厨房。
“我看咱们主子穿的衣衫不是出门时的那件了。”
一进了厨房,霞染就和云画咬上了耳朵:“出门时,主子身上穿的是锦娘做的,针脚可比寻常的手艺强了多少……再说咱主子从来对咱们给她做的衣物都是爱惜的,如今怎么……”
云画低眉敛目地瞅着放在地上的几样野菜,心里也在琢磨着霞染的话,口中却说:“烧你的火去,主子做什么心里都是分寸的,哪里就轮得到咱们说话。”
霞染一撇嘴,眼睛往还在院子里抹眼泪的几个女人身上一瞟,口里犹自小声说道:“主子出去多少次了,她那次回来不是把带出去的衣衫再带回来?就是不拿回来,也会告诉我们留在外面换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霞染弯腰端起地上的半笸箩荠菜细心的择了起来。
这伙子人过的离群索居,虽然不能吃上些新鲜的蔬菜,但自打春天回暖,华盖山的雪消融后便长出了各种野菜,尤以北方常见的荠菜,马齿菜,大叶菜,苦菜……这样的野菜居多。
她们在行宫里过了好几年缺衣少食的日子,早就习惯了吃这些东西,如今石头房子里又是米面充足,腊肉腊鱼的在房檐下挂着还有许多,这一冬下来,早就把这些人养的丰润起来,个个都是面色红润神情安逸,正是日子富足的表现。
“我是觉着咱们主子在外面不是闯了什么祸事,所以跑的匆忙……”
霞染点燃了灶台里的炉火,一边往灶膛里添木柴一边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话再让我听见,我定会撕了你的嘴!”
听了霞染的话,云画一把丢了手里的野荠菜,伸手指着她骂道:“咱们姑娘为了行宫里的这些人连命都快搭上,亏我们几个是一起长大的,头两年日子那么艰难,主子心情不好,可就是那样,你看见她祸害过谁?”
“如今别说姑娘扔了件衣衫,就是把咱们这伙子人都扔喽也说得过去!什么叫她闯了祸事?主子若是为了自己,把咱们这些人丢下不管,才更自在!”
“今儿我把话搁在这里,姑娘就是真捅破了天,我也陪着姑娘一起死,绝不说半句废话!”
“哎呦,今儿新鲜了,怎么你们二位打起来了?”知道岳西走了挺远的山路定是饿了,锦娘和江岚也进了厨房帮忙,结果正听见岳西身前的两个大丫头拌嘴,锦娘与江岚对视一眼,对着身后的几个女人摆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跟着。
“是我不会说话……”
被云画骂了一顿的霞染偷着看了一眼立在桌边的她,忙又低下了头,老老实实的烧火做水。
“你多大了还不会说话?”云画在气头上,依旧不依不饶地抢白了她一句。
霞染头垂得更低,嘀嘀咕咕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咱们的日子才有盼头,不是也怕主子出点事儿吗……”
“呸!你个嘴欠的!”云画抓起一把野菜照着灶台前的霞染便砸了下去:“咱主子心善,有菩萨护佑,能出什么事?”
越说越错的霞染急得要哭,赶紧闭了组,不敢再说话。
“行了,都少说一句吧。”江岚走到桌前也挽了袖子摘菜:“过去在行宫里数我说话最不中听,也没见月夕如何了。”
说着话,她用胳膊碰了碰云画:“你们姑娘行事自有分寸,再说啊,她比谁都惜命,没事儿别自己吓唬自己,待会儿她回来吃了饭,咱们再问问她以后如何安排吧。”
“说的是啊。”锦娘也凑了过来笑着说道:“没准儿你们主子头一个就会先给你们寻个人家打发了,省的留在跟前不说素素静静的伺候着她,没事就打架!”
这话说的云画脸上一红,板着的脸也松了下来,再一想,也觉得自己过于的牙尖嘴利,便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您二位歇着吧,我就想给主子做碗面条吃,没多少活儿。”
“那正好,面条我会擀!”江岚一听便丢了手里的菜,转身拿了盆子去和面。
云画偷眼一看窝在灶前的霞染,见对方正眼睛红红地望着自己,她暗自叹了气:我也是的,那么难的日子我们主仆都熬了过来,她还不是和小时候一样,说话都是没心没肺的,我又叫什么真儿……
……
“当家的,你回来了!”躲在杂树林子里,灰头土脸的王婶子一看走过来的是岳西便笑着对坑里的人喊道:“大个儿,当家的回来了,赶紧上来!”
“好嘞!”大个儿应了,蹬着挖的坑坑洼洼的土坑爬了上来,亦是一副脏兮兮的模样。
岳西蹲下身子往那个没有完工的坑里看了看,不禁笑道:“听说这是逮兔子的?我看挖这个深度,别说兔子,我家宝气掉下去也跳不上来!”
“嘿嘿!跳不上来就对了!”大个儿拍拍手,走到一边拿起摆在地上的大茶壶‘咕咚咕咚’就是几大口,水渍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胸脯上,正好洗出两道子来。
“是我怕咱们这里被人找到,因此先想点法子防范一下。”跟过来的高公公沉声说道:“我们几个私下里合计了合计,这不,就相出这么个法子,说好了,一伙子人挖一天,明儿就是我和苏大夫过来接着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