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他的伤是为了救人,这次是为了还恩。
只顾好自己的时候他从来所向披靡什么事都没有,却是屡屡在这样的事上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好意思用那样招人心疼的样子对着她…
安浔眼神微微冷起来,她是傻子才同情他!明明他救谁都赶上了结果就是赶不上来救她,简直是要气死她!
“我要回去了。”
她忽然开口,冷冷的说。
一片寂静中,霍城本正默默盯着安浔看,眼神胶着,甚至有些魂游天外;
那一身雪色的衣裙,亦是让他想起了初见她那一夜,所有叫人心悸的情愫同感受。
安浔是直发,少有的肤白胜雪却是青丝如墨,长发打湿之后会微微卷起,成大大的波浪,一晕一晕如同海藻一般披散在肩头。
她湿发的样子无疑更好看,厚密的发丝衬着那张皎如皓月的容颜更能带出三分清冷七分妩媚,便是作厉声厉色的模样都是魅惑动人!
视线绕过那黑发之下一抹雪样肌肤,霍城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只觉喉咙一阵发干,还不知该做什么说什么的时候,却是被那冷冷一声忽而打断。
他抬起头来,无声对上她的视线。
她在瞪他,有些恶狠狠的,同样是他从未见过的情绪。
他有一瞬忪愣;
吃不准她的心情和那一句里到底有几分真心。
他沉默望着她的脸,眸光隐忍中更多的是不愿意,迟疑中他想起了她之前穿的那身衣服,清晨时分她出现在堂会门口,穿了一套裙子还带了一套在身上,怎么想都…
一个大胆假设下一刻忽然在脑海形成,太过积极都显得不像是真的!再次将那双清亮墨瞳里的冷意看过,他一贯面上不显心中情绪却已是翻江倒海,再次握紧指尖的那一刻,霍城微微抿唇。
“你头发还是湿的,会着凉。”
轻言一句,安浔一眼扫过去,并不说话。
“…这身衣服太薄,出去会感冒。”
她神色淡漠,依旧不动。
他却已是觉得,她其实不是真的要走。
“那双鞋脏了,清理或是买新的都需要时间…要不再等一等?”
他试探开口,以上三个理由,没有一个充分。
她终是抬眼冷冷瞥来一眼,静默片刻偏头看了看,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陈设简单的卧室,除了床和衣柜什么都没有。那一刻四周静得没有一点声音,便是彼此的呼吸都浅浅相闻,他微微屏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缓缓走了过去。
他在她身前蹲下,低头的时候,微长的刘海在眉间落下剪影。
气氛在那一刻微微凝滞,浅浅又似有了些暧昧,安浔轻轻垂眼,看他下一刻伸手握上她的指尖。
他从来都是那样,看着很淡然,然后无比淡然的做出这些不留余地的事来。
指尖那一刻传来的温度明明只是温热却又像是倏然有些烫手,她似在心里挣了一下,实际却是没动,看着他翻过她的掌心查看,他本是想看看她有没有擦伤,握上她的手时才发觉凉得厉害。
“你洗的冷水?”他抬起头来。
她连他皱眉都喜欢。
她摇了摇头:“只是到后来凉了。”
他轻叹口气,指尖紧了紧,下一刻起身去浴室拿出一个盆,烧热一壶水倒了进去。
热气在微凉的空气里氤氤氲氲,她坐着不动,看他沉默忙碌,这样的气氛,微冷,却又亲近,让人微微压抑,却又觉得安心。
其实从很早开始,她就有这样的感觉了,遇上霍城,她好像常常都会不像她自己,也许从最初开始这段关系,便已是特别…
她在意他许多,无论是最初为了复仇,还是之后渐渐偏移了轨迹,两人的关系,初初看去哪里都是她在主导,此刻她却又恍惚有些明白,他那样的个性又怎是随波逐流的,迁就她纵容她,他原是留她下来都说得小心翼翼;
却是,只要她稍不留神给他一次机会,便会像现在这样,被他带着一步步走远,直至听之任之,再也绕不出他抬眼望来时,眉间一抹淡淡坚定的温柔。
长指绞过毛巾,霍城抬眼再次望去。
他半跪在她身前,何时有过这样虔诚的姿态,却是此刻,心中,眼中,他满满已是只能装得下她一人,又有何事做不出来。
珍惜得不知如何是好,开心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一刻,心底压抑的情绪不断膨胀像是将所有角落填得满满当当,本是只要能看她一眼就能心满意足,今日之前他又何曾想过能有此刻,当他抬头询问,她会那样望着他的眼,微微抿唇之间,甚至带起了一抹浅浅羞涩…
那一刻,就像全世界都完全颠覆了,今日一切,彻头彻尾都像是幻觉!
就像青城那一夜,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她会那样排斥那样拒绝那样不留丝毫余地的甩开他的手;
这一日,他也根本不可能想得明白她为何会来又为何改变了心意甚至像是能开始回应他的感情…
只是所有的这些,这一刻,仿似都变得不再重要;
她在笑着,望着他,眸光轻柔。
四目相对,他终是扬手,温热的毛巾轻轻拭上她的眉心。
安浔温顺的闭上眼睛,热度让白皙的脸颊透出点点红晕,两道墨色绒羽一般的长睫微微轻颤,终是在下一刻睁开,四目相对,那双总是淡漠得映不出任何光亮的墨瞳里亦终是点点聚上了神采,薄唇轻扬间,带起了一抹浅浅笑意。
毛巾轻拭过脸颊,颈项,细细拂过手臂,掌心,那样的温柔旖旎无限,叫人心悸连连;
直至他终是握上她的脚踝浸透水中,指尖轻轻揉过她每一寸肌肤纹理,所有一切他做得自然而然她却是倍感羞赧,脸颊那一层好看的红晕,至始至终没能褪下去…
最后的时候,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她终是全身暖和起来,小脚搭在他膝上,看他细心用布裹了,认真擦干。
女生的脚其实很私密的,明明不是能随便碰的地方,不管他知不知道,刚刚那样都很色情…
安浔垂着眼,很正经的想,下一秒霍城抬头,顿了顿,好看的眉眼带出一抹歉意:“我身上有伤,之前伤口裂了,不然不会让你摔的…之后不会有人提起这件事…对不起…”
唔…对不起是吧…
呵呵,看来他还知道她会生气啊~
安浔被哪壶不开提了哪壶,眨了眨眼,忽而轻轻扬眉:“受伤很疼吧?”
“…嗯。”
那一句,语气轻柔,甚至带着些关切,霍城轻应,却感觉情形不对。
“是吧,那这时候呢,还疼不疼?”
结果他话音刚落,她抬脚一脚就踹在了他胸口上,那力度不轻不重连角度似乎都是正好,疼得他一瞬皱眉伸手握上她的脚心把人拉开,微微喘息间,对上她斜睨下来的眉眼。
那眼里,满是笑意,浅浅傲睨…
心底一阵叹气,像是无奈又像是宠溺,他自是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翻脸的个性,看见她眉梢轻扬一抹神采,他无奈抿唇,指腹惩罚性的在她脚心按了按。
安浔却竟是怕痒,连忙往后缩,今日种种,看似不经意却是处处别有深意,他很在意她的态度,迫切想知道她的想法,之前之后该做的不该做的他似已将所有小心试探做尽,她太不正常,此刻弯着眉眼躲着他的样子看着就像是个嬉闹的孩子一般没心没肺,今日她过来,到底意欲如何?!
那笑意让人忍不了,墨瞳一凝,终是借势倏然倾身他扬手一下撑在耳侧的软垫上,形势骤然颠覆!
那一刻,他的另一手还牢牢抓着她的脚心,动作之前他曲起她的一条腿来抵上身前,幽冷墨瞳一瞬逼近迫人的气息将她瞬间笼罩,被圈在沙发角落,安浔敛起笑容,抬头的时候,全然落入到了那双静静凝视的墨瞳中央。
这仿佛还是他第一次,用着这样慑人的眼神来看她。
“今天,是你自己来见我的。”
四目相对,清冷一句,他开口,微凉的气息说话间散在她耳畔,听着更像是威胁。
几乎是被圈在了他怀中,她不动,也不开口,眸色却是依旧清亮。
“所以,是你自己打破的约定。”
他辨着她的神色,逐字提醒。
嗯。
她在心里应了一声,眼底浅浅有了笑意。
那笑意,让他心神一动,半晌,终是微微抿唇。
“所以以后都不要再说了,不见面这种话。”
最后一句,他终是放缓了声调,清冷的墨瞳望下,满是认真。
那是一份承诺,也是一份妥协,他不会再追问她当初为什么突然回避,也不会再深究她如今又为什么忽然回来,因为她要说,早就说了。
只是他也不在意了,能有这一天,能有这一刻,他便不在意她的从前,只要有以后,他只要她能承诺他一句,将来!
终是轻轻抬头,望入那双浅淡眉眼,看得多了,在意久了,她似乎也能从他素来寡淡的表达方式里,或多或少的看出内里截然不同的激烈情绪来。
他那么骄傲一个人,对于她,却永远带着几分不安,明明凡事都肆意妄为,却独独是对她,一忍,再忍。
便是最后,说出的都是这么可爱的话,要她如何不心动,如何,不喜欢。
嘴角轻扬,终是带起一抹柔柔笑意,再也不是他初见她时的毫不走心,也不是她惯常示人的慵懒随性,那样的笑意,温和轻柔,以前以后,只会是他,一人独有。
终是一声轻应,她在他微愣的时候扬手搂了上去,温软入怀的时候,一份心意,传至心底。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近,完全没管他的伤,搂得很用力…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她埋在他胸口,低低的笑,笑着,感觉他疼得浑身绷紧,然后一点一点勉强放松,终是不忍推拒,只能伸手,用力将她搂得更紧!
那样的疼痛,嘴角轻扬时,终是让她红了眼眶…
四月末的日子,一切轮回,便是此刻,她心底亦是有着太多的秘密,无法开口…
所以她能做的,只是用着她这一世唯一的命,更加用力的,绞缠上他的命!
紧到像是难以呼吸,心跳都快停止,疼痛之间,像是深深揉入了骨髓,彼此再也,密不可分…
霍城,你知道么,你只知道我是安浔,却是不知,其实我还有一个名字,叫辛蓝。
霍城,你知道么,你只知道我的生日在十二月,却是不知,其实我还有一个生日,便是,今日。
四年前的今日,我们其实见过,以另一种身份,另一种关系,伴着伤痛,伤得,鲜血淋漓!
四年后的今日,我却是同你在一起,只想跟你在一起,成为你最心爱的女人,做最最爱你的那个人!
所以…疼么?…
这份疼痛,是你该受的,也是我,该受的。
只是,再疼,却是再也放不开!
天堂,地狱,将来我捆着你,无论哪里你都必须同我一起去,我永远,都不会再放手了…
v143 什么是在一起?
“你是不是快睡着了?”
安静卧室内,空气温凉,气氛却是微热,片刻一道不和谐女声打破沉寂,霍城顿了顿,抬起头来。
他怎么可能快睡着了…
他一抬头,对上近处安浔含笑的眉眼,那一双墨瞳里清亮清亮,映出他的影子。
她分明是故意这么说的,话落,盯着他的一双大眼睛里透出些些狡黠。
他却是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了一丝疲惫,她这么一大清早过来,也不知在外面等了多久,想到这个时间点,他不可避免想到了昨晚自己发出的那条短信,他随即翻身下来,垂眼的时候,掩去眸中一抹不太自在的羞赧。
安浔像是全然没看出来,只是嘴角那一刻无声扬得更高,她起身的时候理了理头发拉了拉裙摆,上上下下收拾了一番摆出一副刚刚有被弄得很乱的架势,然后在看出霍城更加不自在的神色后,终于找回了一天的好心情~
“我要回家了,有一些其他事。”她笑笑开口。
他这才看她:“…我送你。”
“嗯。”
“但是我要先处理伤口,你等我一下。”
“好。”
安浔轻应,站起身来,在霍城正准备出去帮她把弄干净的小靴子拿进来的时候走到浴室,提出了之前装衣服的袋子,很自然的从里面拎出了一双白色帆布鞋…
霍城站在原处,微愣着看安浔俯身低头,慢慢悠悠把鞋穿了上…
然后她再抬头,望上他的眼,静83 她站在那片影光中,黑发镀上鎏金,肤色染成浅蜜,一张如月容颜上,笑意比阳光还耀眼。
那笑意中,霍城微愣望上那对清亮眸光,在她笑出最明媚的愉悦时跟着勾唇,他当然想不到她会这样,眼底带起一抹浅浅无奈,是那般澄净好看。
安浔聪明,活泼,古灵精怪,平素里这些不符合女神气质的所有特点都隐藏在高冷之下从不轻易示人,一旦示人的结果,就是叫人哭笑不得又满心暖意,只想把她抓过来好好的捏一捏,再用力揉到骨子里!
霍城叹了口气,过去的时候从衣橱里挑了一件轻薄外套,好好帮她穿上身。
安浔抬头,眼底笑意不变,她最喜欢看他这样,被她折腾得没办法,总是无奈又纵容,看着她就像她是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她想,以后她该会多折腾啊,对不能纵容的人还是该有些底线才好哇…
霍城看不出她得意洋洋的惋惜,微微低头:“你等我一会儿…待在我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他要她待在他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结果她出去,待在了所有人都一眼能看见她的地方…
义信堂会鲜少来女人,还是这样一个轻飘飘软绵绵的漂亮姑娘,大大方方杵在院子中央随处闲逛,本来不想看的人都忍不住出去看了,整个堂会此后人声悉索,暗地里议论纷纷。
安浔不在乎了,即便他们里面十个肯定至少有八个都偷偷笑话她刚刚摔的那一跤了,但是丢脸而已,总比吐血要好。
她招摇在院子里晃荡的时候,三楼卧室门外,守候门边的顾三无声叹了口气。
这个安小姐当真是个特别的姑娘,虽然一句“特别”用在这里也算不上最恰当,但是他也想不出再用什么词来形容,能更好的诠释她这样奇异的个性。
张扬又肆意,傲然又狠心,她似明确知道自己想要的一切,也知道该怎样拿捏,才是最好的尺度。
顾三并不清楚之前她同爷之间种种的若即若离,到底是否是她故意为之的伎俩;只是这一刻,她的挑衅他是完全看明白了,她做这些只为一个人,那人如果聪明就不该再撞上去,只是显然这个世上特别的姑娘太少,特别傻的,却很多。
二楼走廊尽头,苏怡站在一面白墙之前,脸色比墙面更加惨白。
视线所及之处,一个高挑纤细的女孩正神色懒懒的站在院子中央,双手插在衣袋里,缓缓踱着步子。
所有人目光所及之处,她的年轻美丽,早已无需累述。
她站在那里,便是不动都是景,而当她终是抬眼望来,望上二楼走廊那抹苍白身影,那一瞬清丽眉目间浅浅扬起的一抹慵懒戏谑,勾人又慑人,那样的心性,让所有人叹息,却也只觉那样的精贵高傲着实是把同样出身富贵的苏大小姐比了下去,并不是所有小姐都能称作千金,有些气质是天生的,强求不得…
所以,她不是一直想要见她么?
那么今天,她就来给她看看了~
若是当初的周静雅除了一张脸之外处处都能被人诟病,还能让苏怡生出嫉恨时时想要一较高下;
那么此刻,她却是要打消她所有不切实际的念头,告诉她当面对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挫败和打击时,要么疯掉,要么退出——
当然,如果她不乐意,那便更好,她此生无趣,玩弄情敌,亦是娱乐之一reads;!~
那双青黑墨瞳里,含笑传递的信息,不知苏大小姐是否全看明白了。
下一刻安浔收回视线,低头的时候,她等的人已经到来。
无须她刻意做什么,她只需转身离开,他自会跟上,毫不在意身处何地也不在意他人目光,他自然而然牵过她的手。
他这个习惯,不知有多少人还看不习惯,低头的时候安浔微微勾唇,回握上那温热指尖。
那一日,最后他送她回到安家。
下车之前美色所惑,她又探身过去轻轻抱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