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屋子里就只剩下陆思古和陆临风两个人,这样的情景似曾相识,陆思古的神经一下子就绷了起来。
“小古。”
“是。”
“走近一些,让我看看你的变化大不大。”
陆思古低着头,眼神在古朴的木质地板上游移,脚步却像钉在地板上,一动不动,半晌,犹豫着走了过去,腿跟灌了铅似的。
“上一次回家,还是你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回来找你父亲留给你的遗物,我知道你不喜欢回家,也从来不会勉强你,但至少过年的时候回来吃顿团圆饭还是可以的。”
陆思古静静地站着,沉默不言。
“我知道你还在意云崇对你做的那些事,他做的是过分了点,不过我也惩罚他了,这些年,他在国外也吃够了苦头。”
“不是这个……”陆思古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
“那是什么原因?”陆临风抓住他的手,目光紧紧锁着他不敢正视自己的脸,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眼前的人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上都成熟许多,“是因为你父亲的事情吗?”
陆思古的双眸瞬间黯淡下来,被他抓住的手也在微微颤抖,想要挣脱,却发现身体已经僵硬麻木到不受控制,胳膊也像长在别人身上,不由自己支配。
“回来吧,无论是什么原因,这里始终是你的家,医生说,我的日子不多了,来年春天若是撑不下去,估计就再也起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中时期很喜欢的歌手本兮逝世了,写这一章的时候正在单曲循环下雪的季节,当时满脑子只有一句话,她唱着下雪的季节,却在这个下雪的季节离开……
年轻的生命,似花一般,刚刚绽放就已凋零。
早知道是离别,一定多看你一眼。
总之,珍惜身边人,身边事,若有所爱,尽情追逐……
☆、第三十三章
听到这句话,陆思古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将自己的手从陆临风的手中抽离。
他望着他的脸,脸色惨白,毫无血色,曾经的意气风发和飞扬神采全都被岁月磨成了一道道鱼尾纹,消失在眼尾深处。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话来,“我是说,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不会没有办法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陆临风的眼角勾出一抹笑意,使得那染了笑意的鱼尾纹像被风掀起的细细的水波,在眼尾处缓缓地云散开来。
“……”
“呵呵,不管怎样,你能回来看我,我还是很开心,我以为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不会再见到你。”
“您别这样说。”陆思古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你觉得我是一个失败的父亲吗?”没等陆思古回答又自顾自说道:“把云崇赶到国外,对雪柔也没有尽到人父的责任,至于你,你父亲走前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却任由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不闻不问。”
人在弥留之际,对过往的事情总是异常敏感,感慨颇多,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后悔还是遗憾,所有的往事在这一刻全都涌入脑中,像是被刻意放大一般,清晰地刻在脑海里,想遗忘都遗忘不了,而眼前这人,显然已经陷入了这种状态之中。
如果是在前两年,面对这样的陆临风,陆思古根本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表现的如此平静,也许,还会在心里邪恶地鼓掌欢呼,但现在,他注视着他的眼睛,看到里面流露而出的深深的悔意,竟意外地没有太大的感觉。
“人年轻时,总是会不自觉地犯下一些错误,您别想那么多。”
“我犯的尤其多。”
“那您是后悔了?”
“也许吧。”
“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后悔药可买,您的懊悔显然没有意义。”
“至少我还有机会补偿。”
说完这句话,他意味深长地望着陆思古,而陆思古亦神色复杂地望着他。
“回来公司上班吧,飓风没有什么大的前途,回来公司,我会为你打点一切。”
陆思古想也没想拒绝道:“不用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陆临风笑了一笑,半晌,看着他的脸说:“你跟你的父亲真的一点也不像。”
“您是指样貌?”
“不。”他摇了摇头,“我是说性格,虽然他们都说你长的比较像你母亲,可我却觉得你更像你父亲一些,尤其是眼睛,跟文洵一模一样。”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而陆思古的心也在听到文洵二字时莫名一疼。
“文洵是那种表面看起来很淡漠内心却无比柔软的人,而且比谁都要敏感,至于你,表面看起来温和,却是彻彻底底冷到骨子里的人,这一点倒意外地和我有点像。”
陆思古平静地看着他,对他这番话不敢苟同,却也不可置否。
“现在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男人……你们是什么关系?”陆临风不再看他,而是转过头,仰靠在枕上,将目光投向天花板。
陆思古微微一怔,“你监视我?”
“谈不上。”陆临风轻轻地舒了一口气,“顶多算是关注,你不愿意回家,我又不想勉强你,虽然认为男人独自在外磨练磨练闯荡闯荡没什么坏事,但仔细想想,你那时毕竟年龄还小,我总不能真的对你一点也不闻不问。”
“你对云崇也这样?”
“云崇?”陆临风突然放声笑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有那么一瞬,陆思古竟从这笑声中听出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冰冷近乎残酷的意味。
“没那个必要,他身边有阿逸,比你过得惬意多了,他母亲也不会放着他不管,倒是你,似乎有点狼狈,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刚上高中那会儿打架打得倒是厉害,竟然还学会了抽烟喝酒,要不是对门裴家的那个小子硬把你拉回来,我估计我都忍不住出手教训教训你了。”
陆思古的目光一秒钟变得复杂幽深,“你今天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追忆往昔吧。”
“当然不是。”
“那是为什么?”
“附10 耳过来,这件事很重要。”陆临风的语气一瞬间变得高深莫测。
门外,傅芸几乎将整个身体都贴在了门上,试图抓住消失在尾音后的最后一句话语,但显然,徒劳无功。
愤恨之色在眼里越浸越深,几乎忘了是在偷听,差点没一掌拍在门上,幸好来人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又用另一只手将她快要吐到唇边的叫声给捂了回去。
“夫人,您刚才的行为不可谓明智,甚至可以说愚蠢至极。”
在远离陆临风卧房的楼梯口上,沈仲如是说,语气中是化不开的冰寒。
“这是你一个下人对我说话的态度吗!”傅芸一把甩开他的手,愤恨地瞪着他,“别忘了,你答应过我,想办法让云崇回家,现在云崇跟个逃犯似的在外面躲着有家不能回,而陆思古这小子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别告诉我这就是你办的好事。”
沈仲眼里的寒霜结得更浓更厚,“这件事我自有打算,不用你费心,还有,若是偷听,还请夫人选择一个稍微高明一点的方式,刚才的事情我就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但如果再次被我看到,或是被其他人撞见,我想夫人您就没有刚才那么好的运气了。”他说完,转过身,目色阴沉地朝陆临风的卧室里走去。
傅芸气得胸口一起一伏,望着他的背影忿忿地在栏杆上狠拍几下,手掌都拍红了。
正好陆雪柔从外面回来,看见母亲扶在栏杆上,脸色看起来不大好,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关切问道:“妈,你怎么了,没事吧?”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走路要有个走路的样,你看看你刚才,一点淑女的样子都没有。”傅芸瞪着她,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陆雪柔被她说的脸一红,小声嘀咕:“我这不也是担心你嘛,还以为你和爸又闹矛盾了。”
“呵呵。”傅芸冷笑道:“他倒是想,但你看看他现在这个样子,哪还有多余的力气和我闹。”
“妈,您别这样说,爸现在都病成这样了。”陆雪柔觉得有些为难。
“对了。”傅芸像想起什么似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精明起来,“我给你介绍的那个相亲对象你和他见过面了吗?”
“您是说裴家的那位公子?”陆雪柔疑惑道。
“不然还有谁呢!”
“没有……”陆雪柔的声音低了下来,微垂着头,有些心虚,“我不喜欢他。”
“你见都没见过就说不喜欢。”傅芸的语气不复温和,看向她的眼神也愈发锐利。
“你也说了,见都没见过就让我和他在一起,这怎么可能。”陆雪柔为自己争辩道。
傅芸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那我这就安排下去,让你们两人尽快见面。”
“妈,至少也要等我毕业再说吧!”
“等你毕业就晚了。”傅芸对她的抗议不予理会,“裴家的那位公子品行好,模样也好,又是大学教授,虽然年龄是比你大了些,但那都不是问题,男人年龄大一些,更懂得疼人,会比较容易体谅你,包容你,理解你,而且,裴家就住在咱们对面,妈也不用担心你嫁的太远。”说着,拿出手机,就要联系裴家的人。
陆雪柔连忙上前去制止她,眼角的余光刚好瞥到陆思古朝她们所在的方向走来,整个人都愣住了,一时竟忘了阻止自己的母亲下一步的动作。
“思古大哥?”
陆雪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看到眼前的人,陆思古也是暗暗吃了一惊,“雪柔。”
“是我,思古大哥。”语气中是控制不住的激动。
“……你不是在国外念书吗?”陆思古有些吃惊。
“没有啊。”陆雪柔一脸疑惑:“我一直在国内,哪里也没有去,现在A大念书,倒是思古大哥,我听妈说你跟云崇哥哥一起出国了,怎么会……”
“哦。”陆思古大致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不用想,也知道是傅芸为了不让陆雪柔纠缠自己特地撒的谎,不过,第一次,她觉得傅芸这个做法非常明智,毕竟,对于陆雪柔,他从来都只是把她当做妹妹看待。
尽管知道这样对陆雪不好,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陆思古只好继续圆着这个谎:“毕业以后感觉在那边不好发展就回来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陆雪柔追问道。
“额……大约两年前吧。”陆思古不太确定这样说是否合适。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陆雪柔好看的眼眸中已然盈了一圈水泽。
陆思古感到有些窘迫和无措,应付女生,他向来不像应付其他人那样得心应手,更何况眼前这个女生还是他从小当亲妹妹来疼的人。
“这个……刚回来时工作还没稳定下来,飘忽不定。”这倒是实话,刚毕业那段时间确实对前途一筹莫展,“稳定下来后又忙得昏天黑地。”这也是实话,他想起了刚进入公司时跟着老板到处拉客户吃酒席的画面,“而且……”他顿了顿,“我一直以为你不在国内……”
他说完这句话时,陆雪柔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在她那张精致白皙的脸上拉下一条长长的泪痕。
看到自己女儿的这副模样,傅芸就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替她擦去眼泪,口中不住地骂道:“哭什么哭,真没出息。”又扭头对陆思古说,“你要是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别老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看着烦。”
陆思古此时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听到傅芸这句话,如蒙大赦,也不管这话里有多少尖酸刻薄,冲陆雪柔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开,假装没有看到她挽留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修罗期,最近可能都是隔日更,也不一定,大约4号就能结束了,最后,希望大家考试顺利,不要挂科~
☆、第三十四章
回到家中,差不多已经九点钟了,客厅的灯没有打开,只亮着餐厅里的灯,朦朦胧胧的一圈橘黄色的光晕打在室内,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和安谧。
电视机也没有关,正播着最近大热的盗墓剧《鬼吹灯》,看剧的人已然靠在沙发上睡着了,遥控器还被他握在手中,将滑未滑,倒是夭夭,竟然挺直身子蹲在沙发前聚精会神地盯着电视,连主人回来都没有察觉。
陆思古知道自家的狗喜欢看电视,尤其是欧美大片,常常跟他一块守在电视机前兴致勃勃地观看着,但没想到它居然还好这一口,不由觉得有些好笑,宠溺地摸了摸它的头。
正巧这时,电视里镜头一转,跳出一个可怖的红毛怪,金毛犬圆眼一瞪,尾巴一竖,竟吓得从地面上弹了起来,跳到沙发上直往明越的毛毯里面钻,而被吵醒的明越则一脸黑线地望着它的头往自己下面拱,余光瞄到陆思古掏出手机将这一幕拍了下来,脸色不由更黑。
“你最近和夭夭的感情倒是不错。”陆思古看了看刚拍的照片,感到非常满意,然后将它们存在备注着黑历史的文件夹中。
“成天跟伺候大爷似的伺候它,宁可自己饿着,也不敢饿着它,能不好吗。”从沙发上站起身,金毛犬和毯子顺势从沙发上滑落,明越拂去粘在睡衣上的狗毛,大步跨到了下来,“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没多久。”陆思古习惯性地走到冰箱前,从里拿出一罐常温啤酒,刚要打开,就被明越一把夺了过去。
“大晚上的喝什么啤酒,还是凉的。”
“嗓子有点干,润润喉。”
“那我给你倒杯热水,你别喝凉的东西,对胃不好。”说着,将啤酒重新放回冰箱,去厨房倒了一杯热水给他端了过来,又问道:“你晚上吃饭了吗。”
“没有。”
“那正好,我订了香菇鸡煲饭,估计现在凉了,我去热一热,你等一下。”
陆思古一时有些怔愣,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体贴,如此细致入微,简直与平常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生活九级残判若两人,忍不住在胳膊上掐了一下,有些疼,这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在做梦。
“那个,不好意思,说是下班后去你们公司接你,后来有事没有去成。”靠在厨房的门边上,陆思古端着盛有热水的杯子,一方面享受这种淡淡的温馨和暖意,一方面又为自己今天的爽约而感到有些懊悔。
“没事,这又有什么。”明越回过头,朝他绽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你什么时候学会用微波炉了。”看他将还未拆封的鸡煲饭取出来放到微波炉中,陆思古问。
“就上次做面的时候。”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想起他第一次下厨做的那碗似面非面,模样怪异,跟面疙瘩似的食物,“下次我要是再回来晚了你就自己先吃饭,不用等我。”
“嗯……”明显带着敷衍的意味,也不知道听进去还是没有听进去。
陆思古看向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深沉。
“好了,十分钟后就可以开饭了。”将定时器的时间设定好,明越转身打算去准备碗筷,却发现陆思古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一双浸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直勾勾地望着自己,看得自己内心一阵惶恐。
“怎么了?”差异地问道。
回答他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你要是觉得累,可以先去沙发上躺一会儿,饭好了我叫你。”
“我想吻你。”陆思古突然开口,与此同时,眸中的颜色也暗了几分。
仿佛一道惊雷劈在头顶上,明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在原地,半天回过神来想要确认,已被眼前人捏着下巴强势吻了过来。
“!”
明越有些傻眼,亮晶晶的凤眸倒映着陆思古放大的脸,写满了不可思议。
“张开嘴。”将手中的杯子搁在他身后的厨台上,陆思古用空出来的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霸道地命令道。
明越大写地懵逼,傻愣愣地瞪着眼,依旧没有反应过来,听见他说让自己把嘴张开,立马就顺着他的话张开嘴。
像他之前吻自己一样,陆思古趁他张嘴的瞬间,把自己的舌头探了进去,学他一样在里面狂扫。
扫着扫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了,明越紧紧地揪着他的衣服,肩膀一耸一耸的,浑身颤抖个不停,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媳妇儿。
“……”
不会是自尊心受不了被他吻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