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聪倒也不是不想调理,只不过:“为兄在北凉至多停留五天,现在已经过了两天了,这一个疗程就是二十一天,为兄在路上喝不了,不是浪费么?”
“路上有什么喝不了的?”林淡盯着蔡聪喝药,“你马车上不是有煮茶的小炭炉么?路上拿来煎药也是可以的。这一路过去的路已经多少修了一些,没有上次那么颠簸了。蜜饯我也给你准备好了。”
暖手捂人立起来,和主人保持一致,盯着蔡聪喝药。
胡澈从衙门回来,就看到蔡聪端着一碗药满脸愁苦:“蔡兄病了?药,要趁热喝。”
蔡聪被三双眼睛看得两眼一闭,捏着鼻子一口闷,随即往嘴巴里塞了一把蜜饯,还抹了抹眼角。他最讨厌吃药了,最最讨厌吃药了!谁逼他吃药他就和谁拼!
林淡……不能打。
暖手捂……打不过。
胡澈……更加打不过。
……算了,蜜饯挺好吃的。
“蜜饯还有吗?”
“有的。”林淡点头,“不过不能多吃,每天就这么一点,还是喝完药再吃吧?”
“好吧。”人在兔眼下,不得不低头。
等胡澈知道蔡聪喝药的原因后,表情微微扭曲了一下,郑重其事地向蔡聪作揖告罪:“这事情还是小弟的不是。日前我带着暖手捂去压着刑囚收割的时候,暖手捂也不知道跟谁学的,看到刑囚站着偷懒,就去把人踹地里……”还是跟着看守的军汉们学的。破兔子学打架可快了。
蔡聪一脸郁闷地回去“养病”了。
荞麦田的收获也陆陆续续报了上来。
今年的收成比起往年来,只要眼睛没瞎都能看得出多了不少。但是究竟多了多少,这还得过称。
“六十三斤!”
“六十九斤!”
“七十二斤!超过七十斤了!”
衙门里的从田间地头汇报来的数字,几乎每时每刻都在刷新。一群官吏熬得两眼通红,兴奋得根本就睡不着觉,恨不得亲身撩起袖子下田干活去!
几个学子已经兴奋得下笔都在哆嗦了:“丰收!大丰收!”
县志里有记载。北凉县内栽种甜荞麦,往年的亩产量基本在三四十斤左右,非常低。就算是比较好一些的,亩产量也极少超过六十斤。
接下来几天,亩产量也基本都在六七十斤之间,最高数字已经破了八十。整个北凉县近乎陷入了一场狂欢之中。
军屯那边种的地更多,但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其实今年的天气总体而言还是风调雨顺的,整体产量比去年都有所提高。但是从亩产三十五六斤,提升到亩产四十斤上下,要是以往看来,那肯定是高兴到不行,也绝对能说一句丰收。但是看看那些用新法种田的,一个个都是七十来斤左右,那可真没法比。
蔡聪被这股子丰收的热情给留在了北凉县,可他到底领会不到亩产几十斤能让人兴奋到哪里去。在他们家乡那里,亩产基本都在一两百斤,好一点的能上两百,特别好的甚至能上到三百。
一点都不夸张的说,他们那里一亩地的产量,差不多能比得上这里一家子的产量。
当然,今年的畜力跟上了,接下来几年每家应该会多种一点地。北地地广人稀,虽然土地比不上南方,一年也只能种一茬,但是长此以往,至少温饱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县衙里个个都忙成狗,胡澈这个县太爷倒是清闲了下来,趁着休沐,带着兔子和蛋蛋索性去了下屯牧场,也体验了一把秋收。
胡澈是个职业文人,兼职武人,还是头一次拿起镰刀。他握着刀柄熟悉了一下手感,然后看着农人的动作,研究了一翻,弯着腰下去,唰啦一刀。
林蛋蛋拍了拍兔子屁股:“暖手捂,上!”
胡澈扭头,把暖手捂往边上扒拉,教训林捣蛋:“别闹。晒不晒?让人给你打把伞坐着。”
巨大的可以直接杵在地上的油布伞,早在吴州的时候,就被林萦给弄了出来,只是到了最近,林淡才有空让人给做了几把。其实还是因为在地头给秋收的农人,搭建守夜的小屋,才顺便做的。
北凉的建材,除了石头不缺之外,几乎什么都缺。油布虽然不能当成正正经经的屋顶,但是遮风挡雨,只是一个临时屋棚,搭建起来非常快。
小孩儿们被大孩子和老人带着,往田间地头送水送饭,有些提着篮子捡掉在地上的粮食,有些干脆几个一群掏田鼠洞。
今年还是灾后免税的时间,农人们收多少都是自己的。
蔡聪提着镰刀下场,差点一刀直接奔自己身上去,脸色一白,干脆跟着林淡一起坐下,看兔子和胡澈比赛收割。
兔子的牙齿特别利索,就是它“割断”的庄稼不是一把把的,全都散乱在地上。
林淡一看,还是不让暖手捂去捣乱,把兔子叫了回来,夸奖了一番,又给了一个小饼。
蔡聪看着乖乖吃饼子的兔子,突然问了一句:“大郎,你不想要孩子了?”
林淡看了看蔡聪,发现他没有多少想介绍姑娘的意思,微微低着头喝了一口药茶,低声说道:“我这身体,怎好再去拖累旁人?一个澈哥就已经……”
这个事情不太好开口,但是既然已经开口了,蔡聪就觉得还是一次性问清楚的好:“那三郎怎么想的?”
林淡看了看远处已经动作利落地像一个老农一样的胡澈,笑容里甜中带苦:“总是我拖累他。若是……还是将来再说吧。”
将来?等将来林淡死了之后吗?蔡聪的脸色也跟着暗了暗,举杯道:“是哥哥不是,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林淡跟着喝了一杯茶,等到抬眼就看到胡澈正面色难看地站在他面前:“不是收庄稼么?”
胡澈看看自己脏兮兮的手,忍着没碰林淡,逆光站直的身形暗沉,眉头紧锁:“不收了。一会儿有些凉了,略等等,我们就回去。”他说完多了一会儿才转身,临走时探究地看了一眼蔡聪。这家伙到底跟蛋蛋说什么了?
蔡聪被看得后颈上寒毛都要竖起来,头顶心凉飕飕的。他没说什么啊?这不是……人生在世,总要后继有人啊。无论是怎么个打算,总要有个打算不是?而且这种事情宜早不宜迟,养个兔子算什么,难道真的能养成兔子精来奉老么?
作者有话要说: 阿妮媳妇( ﹁ ﹁ ) ~→:菜虫跟你说什么了?
蛋蛋(╯▽╰):说去找妹子生娃。
阿妮媳妇~~( ﹁ ﹁ ) ~~~:你不是都有我这个媳妇了吗?
蛋蛋╮(╯▽╰)╭:可是我家媳妇下不出蛋。
阿妮媳妇(?*?ω?)?:来,下↓蛋↑
第167章 新房
一行人回家之后,蔡聪关于后嗣的话,也在林淡的告知下,被胡澈知道。
不过林淡的伤感,多半只是演戏。然而他们两个人既然在一起,这方面的事情总还是要考虑的。
两个人如今也算是分门立户,虽然可以从各自的家族中过继子嗣,但是这过继来的孩子也是个问题。
他们两个人的名字倒是上了各自的族谱,然而过继来的孩子,究竟算是胡家的还是林家的,一人过继一个,将来没有血亲的孩子要如何分家之类的,这都是得先考虑在前面的事情。
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他们真正地分宗。不过分宗分族之类的,这个事情就闹大了,他们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来撇开家族的扶持。数典忘祖,那是要被人从背后戳脊梁骨的。
胡澈想了想,也没有想出什么好办法来,拍了拍兔头:“顺其自然吧。”反正他们一时半会儿的在北凉也回不去,哪怕是过继孩子,也未必要从宗族中过继。照他的想法,还不如收养个没什么血缘关系的,将来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也好办。
暖手捂被拍到耳朵,有些不爽,抬起爪子去拍胡澈,然后一撒腿,从炕上跳下去,跑兔窝里睡觉了。
它现在也是有老婆的兔子了,才不跟别人一起睡!
在一片繁忙中,衙门率先结束了秋收。
衙门圈了个小牧场,专门让牢里的犯人耕作,顺便还准备等秋收完了之后,把牢房搬去牧场。
几个官员们从来没想过犯人们除了能够养活自己外,还能够有点富余的出产。
小牧场圈的时间到底有点晚,每天往来押送犯人耕作也不方便。是以,牧场种植的荞麦的数量只有一点点,满打满算下来,收成也不够犯人们自己吃的。
当然,养的牛羊什么的要例外。只是牛是用来耕地的,就算有杀了吃的肉牛,也轮不到犯人来吃。羊嘛,他们大概能盼一盼羊骨汤什么的。只不过衙门穷,羊也没有养多少。鸡倒是养得有点多,下的鸡蛋能孵的全都孵了,不能孵的全都卖了。
北凉县城内的鸡蛋一直都是硬通货,十分地好卖。
倒是牧场内一直没养兔子,就连早前养过的几只,后来也拿去别处养了。没别的,真要是把牢房建在牧场内,那留着会打洞的兔子,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小牧场内的荞麦亩产量不算高也不算低,平均下来一亩地大概勉强六十斤,留了种粮之后,剩下的荞麦米全都仔细保存好,柴草留着得当柴火用,轧下来的荞麦壳……
“荞麦壳留着干嘛?”还装在麻袋里,这不是浪费袋子么?
囚犯一脸无语地看着新上任的狱卒,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小人不知,上面吩咐的。”
新狱卒是个流刑犯,本来以为这辈子已经完了,没想到在北凉这种地方,竟然也能找到差使。贱籍什么的对他这种人来说又有什么所谓?总好过没饭吃。狱卒的薪俸是不高,可是这地方挺好,又是教武艺,又是教认字,虽说学的只是基础吧,可是别的地方哪里有这等好事?他学会了,还能回去教家里人呢。
狱卒心里面盘算着,等他学好了武艺,就找找关系,能不能到衙门里当个小捕快,或者是去兵营里当个军汉?打仗什么的不是不害怕,只是真要打起来,他们也跑不了,还不如当个军汉,说不准杀上几个蛮子,将来也能给子孙后代谋个出身呢?
他一边想着,一边顺手扛了一袋子荞麦壳,袋子塞得满满的却轻飘飘的,拿着放去了仓房。
老狱卒拿着一把柴草,坐在仓房门口晒着太阳编草鞋,看到他过来,问:“什么东西啊?”
“荞麦壳。”
“哦。荞麦壳啊,别放进去,放那儿。看到没?就门口那一堆。”老狱卒伸手指了指,“一会儿有人拉去下塘村。”
“这荞麦壳要来干嘛啊?”
“县令夫人吩咐的,一准有用。你问那么多干什么?”老狱卒白了他一眼,“干活去,别躲懒!”
县令夫人要荞麦壳来,填枕头用的。
蔡聪带着商队回程的时候,特意往北凉再跑了一趟,拉了几大车的荞麦枕头。
作为商人之子,蔡聪心情复杂。他怎么会以为林蛋蛋这个连蛋壳都闪着金锭子的家伙,会种荞麦只为了荞麦米呢?只是这一次他时间紧,不好多停留,只是休整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直接打道回京了。
天气至多再一个半月就要转凉,林蛋蛋已经披上了轻裘,晚上的炕已经烧了起来,每天带着蔡大头一起窝在炕头算账。
蔡大头看中的原本蔡逸春的牧场,虽然被他爹半路截胡,但是管还是他在管。他事事跟着自家先生看齐,这一年赚得着实不少。他确实不是很明白这么多钱代表的意思,但是这个数字一定是越大越好!
小朋友现在字还没认识多少,算术已经算得飞快。
荞麦米当然是留着吃;干草可以给兔子吃,也可以当柴烧;甜荞麦花蜜的产量不错,质量不错,卖出去的价钱自然也是不错;荞麦壳清脑明目,用来做成枕头,怎么算都是赚的,还是一大笔。
牧草现在能够稳定地两个月收三茬,靑贮料的存量足够过冬了,不过长此以往的话,还得控制一下牧群的数量,别到时候把地给啃秃了。当然,几年内应该用不着担心这个问题。现在的话,牛羊的数量还是太少。而且牛羊繁殖不易,倒是兔子和鸡可以略做推广。
今年老百姓们应该能手上有点结余,只是数量的话,恐怕置办上一点像样的年货,恐怕也剩不了什么。
胡澈一推门,就觉得屋子里暖烘烘的:“现在就烧炕,等到了大冬天怎么办?小心冷得连屋门都出不了。”
蔡大头已经跳下了炕,跑到胡澈面前:“大先生,咱们没烧炕,就是厨房烧饭烧水的热气过来的。大先生今年下衙门了?”
这不是刚吃过午饭没多久么?
胡澈有点热,看看林淡手上唰唰地写账本,头也不抬的样子,大步走过去,掐着腰把人往高处一举。
林淡不是太专心没听到胡澈回来,只不过蔡大头已经问了,他就不用再多此一举了,哪成想……他一手攥着笔,一手抓着账本,被举在半空。
蔡大头跟在大先生身后,看着大先生把二先生举起来,羡慕得眼睛里的小星星都要飞出来。大头、大头也想被举高高!
林淡看到胡澈身后的矮墩墩:“大头,去把炕桌上的东西收拾好。”
胡澈一听,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忘记了屋子里还有个外人,把林淡重新放回炕上,老脸微红地解释:“孟师爷和宁兄一起,设计了一个新屋子,今天刚造好,你们要不要去看看?”
去,自然是要去的。
只是林淡没想到,新屋子竟然是:“牢房?”
秋收完毕后,囚犯们并没有得到任何休息的时间,而是抓紧时间给自己挖地牢。
地牢里住着暖和不暖和,已经熬过了一个冬天没被冻死的他们,其实是最有发言权的。
不过他们原先根本就没有想到,也不知道两个读书人是怎么想到的。
现在刚造好的地牢只有两小间,走进去之后并没有什么冷热变化的感觉。林淡和蔡大头有些不解:“这个真的暖和吗?”
主持建造的孟修和宁明,正拿着一堆纸在埋头奋战,后面跟着五个学子,也是一派忙碌的样子,显然还不是最终的定案。
宁明头也不抬:“谈不上暖和,不过晚上应该冻不死人。”拉了一把林淡,“你有空也帮个忙。这房子最后还是得让老百姓住。老百姓没几家能烧得起碳的,光是每天做饭的那点热气,哪里够整晚热乎?”
林淡一看纸上的挖掘深度、墙壁厚度、烟道布道方式、材料等等一堆的东西,深深觉得自己这会儿应该老实窝在房里算账的。
建房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林淡总算是深有体会。尤其他们这些人中间,只有一个孟修算得上专业。
林淡别的忙帮不上,核算成本速度又快又准。
他们的人手又足够多,不够多也没关系,有蔡大头在,还能从保城关借人。
小国公听说他们在弄房子之后,又跑来了好几次。他们保城关里,住房问题那是比普通老百姓更加严峻。哪怕是睡通铺,炭火也烧不起,炕也很少能烧暖和,常常一觉醒来,身边的人什么时候冻死的都不知道。
林淡本来还有点打太极的意思,被这么一闹,顿时也认真起来。一群人花了半个月,才得到了一个……样板房。
小国公亲自在这么一个什么都没有的房子里住了一晚,出来后像是仙人出关,笑眯眯道:“就照着这个做。”
小国公金口一开,那还有什么问题?
人不够,没问题。
保城关内当日不出操的兵卒,全部都被将领带着出来干活。
军屯?
常将军冷笑一声:“随便通知一声,想学的自己过来,爱来不来。”上次传播他们新法种田,一个个当成是要害他们一样,这一回随他们自己的意!
作者有话要说: 当一个合格的囚犯
京城囚犯(ノへ ̄、):每天蹲大牢。
北凉囚犯〒▽〒:每天……白天修路、种地、捉虫喂鸡、放牛放羊……晚上蹲大牢。
京城囚犯(ノへ ̄、):每天抓虱子加餐。
北凉囚犯/(ㄒoㄒ)/~~:每天……自己造地牢住,造不好冬天就等着冻死。
京城囚犯(ノへ ̄、):说不定要被狱卒打。
北凉囚犯ヽ(≧□≦)ノ:说不定要被兔子打。
暖手捂(?*?ω?)?:……我明明神马都没干。
第168章 族传统
新房的样式定了,老百姓们的热情也非常高涨。
建新房的钱,花费并不算多,尤其是人力充足的家庭,基本上只要花钱买个泥灰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