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娇惯的小儿子心直口快,问:“爹啊,说来说去,咱们家的仇人到底是谁啊?咱家到底干了什么事情,弄得他下那么狠的手,非把咱家给全弄死了?”
林祖父略心虚,不过承认地还是很痛快:“怪我。我明知道那位是那样的性子,在陛下问起来的时候,还直言不讳。想不到陛下跟前也有他的人,这不把话给听去了。”
林大伯看老爹一把年纪了,说个话还遮遮掩掩的,直接说道:“是二皇子。爹说商二小肚鸡肠。”
“老子只是说他还需要多加磨砺!”林祖父反驳。
林大伯一点面子都没给,继续拆台:“现在好了,人家干脆拿咱们林家当磨刀石了。”他也算是皇帝近臣,这点消息就算老爹不说,他也知道一点。
林祖父被大儿子说得没脸,冷哼一声,坐下喝茶。
林大伯见老爹恼羞成怒,也不去理他。自家爹就这德行,说好听叫君子方正不阿,说不好听就是不会做人。磨砺什么磨砺?皇帝询问的时候,意思就是问谁可以当太子,结果他老爹倒好,明明知道老皇帝对二皇子看重,自己也是看好二皇子,偏要说出这话来。好了,结果二皇子没当成太子,心里面指不定怎么记恨他们老林家呢!
“二皇子乃皇后嫡出,在文治武功上也颇为出类拔萃,可是小人心性,不足与谋。”林大伯直接就下了定语。
林家老二、老三虽然同样在朝为官,却还没到能够接触皇子,并且能评判的地步。这会儿只能听大哥的。
林二伯点头:“不管二皇子如何,就冲着他和咱们家不对付,咱们也得弄死他!”谁说文人没气性?难道弄死个人,非得靠打死打活?文人弄死人从来都是靠嘴炮和笔杆子!
“大哥,您别光顾着生爹的气。就冲着商老二这德行,将来登了大宝也不会是个明主。为天下苍生计,咱们身为人臣,也不能让这种人登基。”大哥总结的一点没错。特么的就为了这么一句话,就要灭了他们家满门,不是小肚鸡肠是什么?哦,现在是还没出手,说不定林家最后落到那样的下场,还有旁的什么原因;但是他现在对他们老林家的长子嫡孙出手了,已经是既定事实!而且,醒过来的人不是火哥,他们家精心培养的长子嫡孙没了就是没了!
林和诚在边上越听越迷糊,忍不住小声插嘴:“不是一直都说二皇子人物风流、允文允武吗?怎么听着跟脑子有病似的?他这次算计的可不光是咱们林家,还有胡家。胡家不是他的拥趸吗?咱爹虽然没明说,可在几个皇子中也是看好二皇子的吧?看自己的两个手下拼个你死我活,他这么算计是为的啥?”
林家一门进士被个学渣问得懵圈。
良久,林三伯才回道:“为了心里面痛快?”随即大怒拍桌,“你管他为了啥?反正,他好过,咱们家就不好过;为了咱家好过,那咱们就得让他不好过!”没错,就这么简单。不能留着这个祸害,他儿子才多大一点,就被弄死了!
林大伯突然嘿声一笑:“老七说的人物风流允文允武,是个很好的由头。”不管他大儿子将来会不会从老七媳妇的肚子里蹦出来,反正现在他儿子没了就是没了,他儿子又没招谁惹谁,商老二对付不动“罪魁祸首”的老爹,也可以拿他来出气,直接对他儿子出手是几个意思?
此仇不共戴天!
“什么好过不好过的?既然出手了就得摁死。”林大伯低着头,微微提了提嘴角,露出一个冷笑,“一个高高在上的二皇子,哪里来的那么多民间传言?一个成年已久的皇子,不思功绩,还传些个这个。好,咱们就让他‘人物风流允文允武’!”
林和诚抖了两抖。果然读书越多人越坏,看看他哥,肚皮里的坏水都咕嘟冒泡了!他忽然感觉有点不对:“爹,你看着我干嘛?”
林二伯往门口一站,林三伯堵了窗户。
林祖父开口:“老七啊,这些天读书辛苦了,要不你去庄上陪蛋蛋两天?顺便把今天的事情告诉一下蛋蛋。”
林和诚还没来得及回答,林大伯就跟着开口:“爹啊,你别闹了。老七马上就要成亲了,还赶着读书考状元呢。您这把岁数了,明儿个开始生几天病吧?”
林祖父闻言一惊,再一看老二老三也是一样的表情。卧槽!这是要反啊!他们哪里是为了堵老七,根本就是为了防他这个当老爹的啊!
这时候,林祖父的心情莫名地和当今老皇帝重合了——自己还年富力强/老奸巨猾,儿子们已经迫不及待要当家。
明知道商老二小肚鸡肠,偏偏还言辞不慎得罪了人。林家的二代们对老爹的意见不是一点点。再说,既然看不顺眼了,要不就下狠心弄死,如果掰不过腕子,竟然还在人爹跟前说儿子的坏话。到底是爹和儿子亲近,还是皇帝和臣子亲近?老头子也不知道怎么混到现在这个位置的,看来已经老眼昏花需要休养了!
于是,被“造反”成功的林祖父,第二天就递了病假条,怀揣着满腹凄凉,眼巴巴地被不孝子们发配去了边疆关禁闭。
临近中午的时候,林淡一脸惊讶地接到了自己祖父:“爷爷,你怎么来了?”
老爷子坐在马车上不下来,架子很大,脾气也很大:“哼!”
可惜瘸腿的孙子手都没抬一下:“刚好我做了肉酱面,爷爷吃吗?”
老爷子的下巴微微往下压了压:“肉酱面?和你上次做的清汤面一样的吗?”大孙子(?)上次做的清汤面还是很不错的。虽然大孙子把方子教给了府上的厨子,也做了几次,可是味道尝着就是没孙子做的好吃。
一大清早的出门,虽然用过了早膳,路上又垫了两口点心,但是这会儿他饿了。老人家都是经不起饿的!
“不一样。”林淡示意阿乐去把林祖父扶下车,“上次的清汤面主要吃的是面,这次的肉酱面吃的是肉酱。牛肉炖得酥烂,加了花生芝麻菌菇,再放了几味药材和香料,一起用牛油炒成的肉酱。不过这个要趁热吃,凉了,酱糊在一起,吃着就腻味了。”
林祖父的脚步加快了一点。身为老人家,真是一点都饿不得!
瘸腿的孙子不太配合,在一边照旧慢吞吞地走着:“其实清汤面还有另外一种。上次的是吃面,下次我给您做专门吃汤头的。”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不过吃面还是简陋了点。爷爷,您要是不想吃,那我就不……”
“吃!”林祖父老脸一红,率先迈开大步,“走,不是说凉了就不好吃了吗?”
林淡在背后冷笑:臭老头,长着一张跟他小爹一样挑食的叼嘴,还想跟我斗!
跟在林淡身边一直默不吭声的胡澈,手指头一戳蛋蛋的小肉脸,小声道:“蛋蛋,我也想吃清汤面。”这个林蛋蛋,平时傻乎乎的,怎么能笑成这幅小坏蛋的模样?万一被人看去了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胡扯o(* ̄3 ̄)o:蛋蛋,我想吃面。
蛋蛋(⊙ω⊙):好,我下面给你吃。
胡扯╰(*°▽°*)╯:好哒♂
蛋蛋(〃>皿<):奏凯,我不是说这个!
胡扯(☆▽☆):蛋蛋面好好吃♂
第31章 笔挝
林祖父还是敢作敢当的,把自己所犯下的错误跟孙子一一交代清楚,在吃完肉酱面后。
然后他孙子就把漱口的茶水扣了,换了杯凉白开给他。
这一刻的林祖父突然有一种童养媳的悲桑。
虽然他犯下了大错,但是先有不孝儿子把他关禁闭,后有不孝孙子当牢头,晚景凄凉不过如斯。
“蛋蛋,今天晚饭做啥?”
林蛋蛋看着其实已经内心自我检讨过无数遍的爷爷,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菜粥。”自家爷爷他还能不清楚嘛!老头子五十出头做到这个位置,已经算得上年轻,然后就有点……年少轻狂。
“菜粥啊……”庄上的生活原来这么清苦吗?林祖父扁扁嘴,将抱怨咽回肚子里,“叫那小狐……胡三郎过来,你们的事情查清楚了。”
因为事关天家,别说是房内,就是整个院子里都没人。林淡只能自己走到院门口,让守在外面的阿乐去叫了胡澈过来,然后两个人并排坐着,听林祖父把他们这次“从军”的闹剧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二皇子这回准备得匆促,漏洞不少。”林祖父说了个开场。
当然,漏洞不漏洞的,也要看谁去查。譬如林淡和胡澈,再加上甄慢几个一起,也极难查得到所谓漏洞。哪怕他们都出身煊赫,将来也必定成就不凡,可是这会儿却不会真的哪位实权人物,会卖他们这些个“小孩子”的面子,更不用说是冒着得罪皇子的风险,来给他们透露点风声。
但是事情由林祖父和胡高旻出面,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他们甚至都不用自己出手,靠着官场多年经营的关系,自然会有人把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地汇报上来。
之前他们查不到林淡出事的真正凶徒,但是现在既然有嫌疑对象,反着来倒推,在顺着一路摸过去,要找到些许蛛丝马迹,进而掌握证据,并不算太困难。
“二皇子以为陛下迟迟不立他为太子,是老夫从中作梗,将老夫视做眼中钉,却动不得老夫。恰逢大郎正去佩春锻造坊取兵刃,二皇子就乘机把大郎给收拾了一顿,并让人连夜送出了城,抛去了胡三郎你刚经过的地方,并且做了一场戏,故意引得胡三郎发现。以你们两个平日里的关系和心性,胡三郎你定然不会见死不救,但是大郎的伤势,却不是说救就能救的。若是救不回来,以咱们两家的关系,林家可不会将三郎你视作救命恩人。”
胡澈不明白:“是因为那封信吗?”他一直想不明白,自己要去从军的事情,以前一直都是口头喊得响亮,但却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而且按照林大郎的性子,就算是知道他放弃学业要去从军,恐怕只会嘲笑他一番,断然不会跟着他一起去从军,偏偏有一封林大郎的亲笔信。
“没错。”林祖父并没有将那封信拿出来,在坐的除了林淡之外,另外两人都对信的内容知之甚详,“那封信应该是在佩春锻造坊内,二皇子逼迫着大郎写下来的。”
如何逼迫,林祖父不忍心说。但是从林淡当时被带回来的时候,那一声伤,想也知道不是多么愉快的过程。天家手下各种人都有,腌臜手段许多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甚至还有专门钻研这一道的高手。
想到这里,林祖父站起来,对胡澈郑重施了一礼。
胡澈赶紧跳开,让到一边:“林大人这是作甚?晚辈如何敢当?”
林祖父还是巍然不动,过了一会儿才重新落座,感慨道:“来给大郎看诊的大夫都说过了,若不是你当时能给大郎及时救治,大郎这条命就算救回来,人恐怕也……”废了。当初那些下手的人,可真是“有分寸”极了!
林淡不太明白地看向胡澈。以他对老大哥的了解,他对处理一些外伤之类的经验足够,但是对他现在的内伤,就是十八年后也是没辙的。
胡澈一开始有些莫名,随后“啊”了一声,赶紧道:“林大人,这个晚辈不敢居功。当时大郎的情况看着不好,我也不敢随便动他,还好官道上经过两个路人,答应帮晚辈看顾一会儿,又指点了附近的一个小道观,说是里面有个老道乃是杏林国手。晚辈当时也有点病急乱投医。不过后来大郎在那个道观养了几日伤之后,虽然人没醒来,倒是能够移动了。晚辈这才带着大郎回京。”
林淡详细问了何处的官道,什么道观,还有老道的名号,说道:“可得好好去谢谢人家。”老牛鼻子们虽然喜欢炼些祸害人的丹药,但是医术高明的也很多。尤其那些讲究避世的道长,一个两个的就爱往深山老林子里一猫,谁都找不见人,平时有什么头疼脑热蛇虫咬伤的全都自己解决。看看余道长就知道,这人基本什么都会干,他上次还看见余道长给两个道童缝补衣物,据余道长自己说还会织布裁衣……
林祖父赞同地点点头:“没错。这事情你就自己看着办吧。”小孙子在这点上比大孙子要练达,看他打理书院一干上下,就能从中看出些门道来。人情往来,讲究有来有往,讲究细水流长。小孙子做得非常好。
“是。”他没有大哥的记忆,不过道观缺什么东西,老道什么脾气,他可以直接问胡澈,也可以派人去打听。或者还能去了解一下老道的人生追求啥的?
话看似说完了,但是三个人谁都没有说离开。林祖父露出了一点笑影,看着两个半大小子表情各异地沉思。
胡澈这边虽然听了林祖父的解释,但是这些解释对他来说太片面了。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二皇子竟然会算计上他?他们胡家可以说是最早就站在二皇子身边的人之一。二皇子上面虽然还有个大皇子在,但是二皇子才是唯一皇后嫡出的皇子,而且大体上面总算表现得还不错。老皇帝也器重,平时交代一点任务,二皇子完成得算不上太出色,但也没多大差错。
难道他们胡家有哪里对不起二皇子?
和胡澈认真在思索不一样,林淡表面上看着云淡风轻,实则已经在开始问候商家满门!
特么的他感觉自己就是得罪了一个蛇精病!他就跟个好端端在走路的路人一样,被蹿出来的一条疯狗给咬了!最让他感到糟心的是,那条疯狗竟然还穿着一身刺猬皮,他竟然还不能反咬一口!
林淡在心里面骂了半天脏话,最终决定,哪怕他不能直接扑上去咬回来,也要弄把锤子砸爆了他!
过了一会儿,胡澈突然问道:“蛋蛋那天去佩春锻造坊做什么?”
林淡一脸茫然,眼底深处还带着些微的心虚:“我不记得了!”这句话倒是说得十分理直气壮。他真的没有大哥的记忆,但是他通过线索推断了出来……结论比较尴尬。
胡澈眼睛一眯:“嗯?”自己交代,还是让他动手?
林淡上辈子被胡澈几乎从小管到大,看见他这样子就下意识地想要供认不讳,林祖父率先开口道:“大郎是去取一杆笔挝。”
“笔挝?”作为在坐的唯一一名习武之人,胡澈也是愣了愣神才想起来笔挝是个什么东西。长一丈三尺,柄端有一个大拳,拳握一笔,纯铁所制,非常非常非常沉!别说是林淡这种真·文弱书生,就是胡澈这个真·书生·武夫,也没什么自信能拿着笔挝耍。就是在军中,也数不出几个能耍得了这笔挝的。再说,笔挝的杀伤力虽然大,却不是军中兵器的好选择,不易于配合,也不利于持续作战。
如果撇开军中,又和林淡能够有所接触的话,一个人名顿时浮现在胡澈脑海。他噌地一下拍桌而起,怒红了眼睛,张嘴就想骂林淡,好悬出口前意识到人家的祖父还在呢,现在这个林小坏蛋竟然还轮不到他管!他心里面憋了一团火,喷又喷不出,一时间竟气得脑袋都有些发晕。
林淡仗着家里有大人,胆子立马就肥了,不去理胡澈,反倒邀请了林祖父道:“爷爷,小爹新买的地上一会儿要去挖泉眼,一起去吗?”除了脖子僵硬了一点,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着,他的表现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怕胡澈。
林祖父看了看孙子这副样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然,他得照顾自己孙子的情绪,当下一点头:“走吧,老头子也去长长见识,还没亲眼见过泉眼怎么挖出来的呢。”
用完午膳,经过刚才一番谈话也算是休息了一会儿,正好可以出门遛个弯。他刚要抬脚走,却见老狐狸家的小狐狸一弯腰就把他家的孙子背走了,还美其名曰:“山上路还没修好,蛋蛋走着不方便,还是我背着在前面给林爷爷带路吧?”
林祖父顿了顿,怎么刚才还是林大人,现在就成了林爷爷了?果然是一个狐狸窝里出来的,忒会顺杆子爬!他们家小孙子就真的没救了吗?就真的认准了这只小狐狸?
走了两步,胡澈突然问道:“不知现在这杆笔挝在谁手里?”
林祖父嘿嘿笑了两声,说道:“不知道。有意思吧?”现在这杆笔挝没了踪影了。
胡澈眉头一皱,完全不知道这有什么有意思的,反而觉得麻烦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ROUND 1
蛋蛋VS.疯狗
疯狗对蛋蛋发动了攻击,蛋蛋被击倒了!倒了!KO.!
疯狗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