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蛋蛋发誓他两辈子加起来都没这么用功过,进步倒是能看得到。然而,他现在连一本大哥的笔记都还没看完。明明这些东西,他以前上课也学过的。
书房内,余道长的授课结束:“好了,明后两天你们不用上课,好好和同窗们聚聚。大郎,你不能喝酒,今天早点睡。三郎,你看着点。”
两人纷纷应下,恭送余道长离开。
指点童生试对余道长来说完全是大材小用,按照林炎和胡澈的学习进度,也早就已经过了这个阶段,他的主讲课程其实已经往后一大截了。
可惜,林淡不是林炎。他基础课程都还有很多不明不白,让他一下子跳级进入到学霸的世界,自己私底下再怎么用功都追不上进度。
他也顾不得漏不漏馅儿,干脆破罐子破摔,抓了胡澈的壮丁就开小灶:“温故而知新,给我讲讲这段。”
未来大学士现在的学问还没精深到未来那种程度,但是辅导一个林蛋蛋是没有问题的。关于林蛋蛋的变化,他看在眼里,却不好多问。毕竟连林家都没过问,他一个外人怎么好多嘴多舌?
更何况,他心里有些不可告人的想法。他喜欢现在的蛋蛋,不喜欢那个死对头,要是蛋蛋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于是两个人在书房,胡澈温故,林淡知新。
林淡的学问本来就学得乱七八糟,现在听胡澈系统地讲学,他现在的记忆力又好,先记下来,等回到房里再翻一下大哥的笔记,两相印证一番,倒是自觉进度不慢,总算是学完了一本笔记。
然后他发现很有意思的一点。他大哥和老大哥两人虽然是死对头,然而在很多事情的见解上存在着很多相似点,有些看法甚至惊人的一致。所以,这两人这么多年别苗头,纯粹是为了斗而斗么?
身为在各方面被碾压的弟弟,林蛋蛋自觉发现了大哥和老大哥幼稚的一面,一个人傻乐呵了一会儿,突然就想到明天就会和一群酸书生聚在一起,顿时就难受来。
如果他们要行酒令肿么办?
如果他们要吟诗作对肿么办?
如果他们要讨论经义针砭时弊肿么办?
林·学渣·蛋蛋感觉到了,学渣和学霸之间不可逾越的次元壁!
于是第二天一早,林蛋蛋就宣布自己生病了!
林蛋蛋要生病,靠着管家书童小厮长随等等,来再多的人也是无法阻止的。
所以,胡澈来了。他只要看着林祥他们的样子,就知道林蛋蛋是装病。要是他真病了,那被叫来的人就不是他,而是余道长。
胡澈把其他人都赶出去,自己坐到床沿,摸了摸林淡的脑门:“没发热。”
“没发热也病了。”林蛋蛋把脑袋往被窝里一埋,“反正我不舒服。”
胡澈怕他把自己闷坏,轻而易举地把他刨出来,干脆也不讲道理了,仗着习武之人对文弱书生的强大优势,给人一件件穿衣服。
他这还是第一次这么照顾人,林蛋蛋又不配合,过程各种艰难。
胡澈也是娇养长大的小少爷,折腾了两三回,彻底失去了耐心,一巴掌把林蛋蛋拍平在床上:“不想穿衣服是吧?那就别穿了!”
然后林蛋蛋就变成了一只白煮蛋,剥了壳的那种,并且成功打了个喷嚏。林蛋蛋满脸懵圈地看着老大哥,这一招怎么比家法和跪祠堂还凶残。他一条腿还瘸着呢!
一个喷嚏并不能动摇胡澈,他凶神恶煞冷面冷心,问:“穿吗?”
情势比人强!
“澈哥,我穿。”马蛋,敢不给他衣服穿,迟早有一天老子也把你个胡阿妮给扒光了!
在上辈子,林蛋蛋几乎是在老大哥的看护下长大的。这就造成了,老大哥非常清楚他的死穴,对付他的手段不要太多哦!可是这辈子不一样啊,他们不是才刚认识嘛,林蛋蛋就以为自己能打个翻身仗……还是想点别的吧。
胡澈倒是很满意,见人终于老实了,重新给人穿上衣服。让抬腿就抬腿,让抬手就抬手。 等到一切都折腾完,时间还早。
书院在城内,哪怕同窗们赶在城门开启的时候出来,到庄子上也得临近中午。
不过两个人也不是没事做。胡澈背着林蛋蛋四处转悠了一圈,看哪里布置地不对的,检查了一遍菜单和各种器物摆设。
往年林老太太在这儿开花会,针对的都是女客,这会儿庄上依样布置出来,显得有些别扭。林淡让人把一些杂七杂八地给收了,角角落落摆上几盆菊花。
梅兰竹菊,四君子。庄子本来除了种菜就是种花,花是不缺的。等摆完这一波之后,还能让同窗们带一些去书院。普通的菊花并不值什么钱,读书人嘛,个个都是是金钱如粪土,图的就是风雅,是格调。
一番收拾完毕,客人们也到了,都是从书院一起出来的,两辆马车都没坐满,统共就五个人。
林蛋蛋眯着眼睛把人认了认,和请帖上的人名都对上了号。林淡和胡澈在书院里的年纪算是最小的那一拨。来的这五人,年纪最小的也有二十了,相貌和后来相差不大。其中有三个已经有秀才功名在身,全都是同辈中颇有才名的一些,将来的成就……在他死的那会儿,混的最差的也是个六品官。
牛掰的读书人的世界,纨蛋觉得自己不太明白。
当先下来的一个是段子旻,看到林淡拄着拐杖,显然吃了一惊,快步走到近前:“林大郎,你这是……”
另个人也三步并两步走过来:“你这腿是怎么回事?”
“不是说在家温习功课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我看……还是进去再说吧?”最后过来的这人叫甄慢,人如其名,出了名的慢半拍,说话做事都慢条斯理的。
几个人面面相觑:“甄兄说的有理。林老弟你慢着点。”
林淡倒是没什么。他过来等人,又不是站着干等,而是有凳子坐的,还有茶水点心用。充其量就是看到马车过来之后,他才和胡澈一起站了一会儿。
这会儿拄着拐杖慢慢往回走,一点都不吃力。他怕这些未来的官员们问起功课,先发制人地谈起他准备改造的通固街上的宅子:“小弟见识浅薄,还请诸位兄长帮我参详。”
作者有话要说: 慢半拍
胡扯(≧?≦)?:真慢,出来玩!
真慢(≧?≦)?:来了。
胡扯(*  ̄︿ ̄):都天黑了,你才出来!
蛋蛋(≧?≦)?:真慢,给你兔子玩!
真慢╰(*°▽°*)╯:来了。
胡扯(=。=):为啥你这一次一点都不慢?
真慢o(* ̄︶ ̄*)o:因为有兔子。
第12章 菊花又不能吃
全都是读书人,真让他们谈论什么病情的,全都是生手中的生手。但是谈起这些事情来,那脑子转得可快了!
“宿舍虽好,可是地方有限。依蔡某看,林老弟大可不必拘泥在那方寸之地。”蔡聪嘴角一弯,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
林淡心里就是一跳:来了!这位在将来高中之后就去当了参军,各种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让敌人屡次吃瘪,身为文官却诡异地和武官集团保持非常好的关系,简直一代奇人!
菜虫大人,咱们一起合作做生意坑人肿么样!
胡澈看林淡热切的眼神,鼻子里喷了一口气。臭小子,折腾宿舍什么的,竟然没跟他提前说!
两进大小的宅子绝对不能说小了。而且位于通固街那种地方,所处的坊市内遍布书局、文玩字画等店家,无论是往来的交通,还是读书的氛围都非常好。
然而蔡聪说的也有道理。
“没错,就算将宿舍全都廉价租出去,所惠及的也不过是十位学子。明年来京城赶考的学子不下数百,有困难的定然不少。”
虽说穷文富武,然而读书也不是一件便宜的事情。像是普通人家,能认得几个字已经算是非常难得,至于做学问,一般的小地主人家也供不起。进京赶考一趟,平均下来的开销约莫在百两银子左右。
然而有多少人能一次就高中呢?
读书也不光是埋头做学问就可以,还得有必要的交际。从读书开始算起,考秀才得找秀才举荐,考举人自然也得找人举荐。这年头考试并不是说花钱报个名就能去考试的,很多人连考场的门槛都摸不到。
能在读书这条路上走下去的,不能说一定都是有钱人;但是有相当一部分读书人能有今天的成绩,都是靠着举家或者是举族之力供养出来的。
这一行五人中,段子旻本就是官宦子弟,甄慢出身世家,蔡聪家也是一方豪绅,剩下的两位条件要差一些。
宁明家是个地主,日子过得不算拮据,却也不宽裕。供养他读书到这个程度,家里面日子也已经有些紧巴。
董师却是个真真正正的寒门,家里统共就三五亩地。不过他从小就吉星高照,小时候扒学堂的窗户偷听,学得比里面的学生还好;大了点之后,偶然又帮了一个小官的忙,发现他的天才之处后,不仅被收做了学生,还几乎当儿子养,去年还给娶了个家境不错的老婆。如今秀才功名在身,家里夫人会经营,小日子过得越来越不错。
但是,宁明和董师却都苦过,哪怕蔡聪也曾经处处碰壁,完全明白外来学子们没有钱没有关系,在京中交际时会遇到的困难。
这时候这三人说起赴京学子们的困难时,话题那是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简直像是在吐苦水。
“唉,当初蔡某来京城的时候,全然没想到竟然连一间屋子都租不到。”
“没错,人生地不熟的,还差点给骗了。”
“当初在寺院里住了几个月,吃的不用提,屋子还漏水。”
“冬日里炭火没准备足,还靠着同窗接济。”
这些话题对段子旻、甄慢、胡澈、林淡四人来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世界。倒不是他们就真的顺风顺水,而是他们面对的困难是另外一个层面的问题。
对于宁明之类几乎没有任何背景的读书人来说,只要他们表现得足够出色,自然会有人拉拢他们。而林淡他们就不一样了,出身就是他们的天然立场,左右逢源的事情永远不会出现在他们身上,还得处处提防敌对势力的各种出招。对付小辈虽然不入流,但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人。
一行人边说边走,倒也不觉得林淡走得慢,只觉得没一会儿就到了屋内,讨论得正在兴头上,直接移步去了书房。
林淡只能让人将先送了热汤过来:“先喝一口驱驱寒。”
几个人分别接过汤碗,将温热的鸡汤喝完。
“你们这些有钱人家就是讲究。”董师第一个喝完,把空碗递出去,“还有吗?再给我盛一碗。”
一直板着个脸的胡澈也忍不住笑骂:“放心,咱们家大郎还不差一只鸡。”
几个人听着脸皮子一抽,暗忖:不久前两人在书院里还掐得你死我活,这一会儿倒好,成了“3 咱们家大郎”了。
林淡接口道:“你别不当一回事。现在白天不觉得,早晚寒凉,你们今天出来的早,还是小心为妙,没得生病耽误了功课。”
正在拿笔准备记录的甄慢,抬眼斜睨林淡一眼,拿笔杆子戳了戳林淡的伤腿:“林老弟此言甚是。”
“生病耽误了功课”的反面教材林淡,脸皮涨红。他一个纨绔,说不过这群靠嘴皮子吃饭的!
这些人岂止是靠嘴皮子吃饭,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小。既然最初问了林淡怎么受伤的,被他避而不谈,而且连向来不对付的胡澈竟然都在庄上,看样子还住了不短的时间,显然这里面的事情,不是不方便对他们说,就是他们没法管。
所以与其在这种地方做无用功,倒不如陪着兄弟……沽名钓誉一番?
没错,林淡开设宿舍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赚名声。但是怎么把名声赚得漂亮,其中却大有学问。
蔡聪在这方面明显要比其他人的见识要多一些,提出的几条建议颇为实用。
其余人包括胡澈在内,都要差上一些。
林蛋蛋觉得自己在这方面能够扳回一城,说道:“兄长们不通庶务可不行啊。将来兄长们定然是一方父母,若是不知民生社稷,如何治理地方呢?”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话讲得有点无理取闹。撇开胡澈只有十五岁不提,剩下的这五人虽然都二十出头,然而在读书人的行列里都还是小年轻,经义都还没学明白,当官治理地方什么的,距离他们还远得很。
但是林淡这话一出,他们所有人竟然都觉得十分有道理,一点都不怀疑将来能够治理一方。
“林大郎所言甚是。”
“做学问归根结底还是要为江山社稷,为天下苍生。”
“没错,否则所谓学问也不过是无根浮萍,空中楼阁罢了。”
“听林老弟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
“林老弟还请受我一拜。”
林蛋蛋眼睛瞪得溜圆,他不过是胡扯来着。眼睛转过去看坐在边上的胡澈,撇撇嘴想到:他一定是跟老大哥处太久了,胡扯什么的,果然是被老大哥给带坏了!
胡澈莫名其妙:自己瞎扯淡,看他做什么?
感觉获益匪浅的五人组,在庄上显然有些不愿意回去。原本预计着就住一个晚上,结果一连住了三天,直到记起山长的戒尺,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拾东西回去,还打包了几篮子蔬菜。
董师人实在:“菊花又不能吃,过几天就败了。给点菜多实在,说不定山长一个高兴,就不抽咱们板子了。”就算今天立马赶回去,旷课一天也是旷课,按照山长的严格,该抽的手心一下都不会少,最后还得肿着爪子罚抄书。
林淡憋住笑,严肃地让人把早就准备的一笼子鸡和一筐子鸡蛋放进马车:“别嫌味大,等到了书院就宰了吃。”
菊花当然也得捎上几盆,特意挑的名品。
不过几个人都没放在心上,将菊花就放在鸡笼旁,等马车到了书院,菊花已成残花。五个学霸被山长抽肿了手心,闻着其他人吃鸡,他们喝菜粥……
同在京城的林和诚日子也不那么好过。别看他对付徐老三手段干净利落,然而在自家人面前,能瞒得住什么?
林和诚被老爹和老大联合起来削了一顿:“就为了一块地,你竟然直接闹到朝上!”
“就是给蛋蛋买地,有我这个当爹的呢,用得着你这个当叔叔的嘛!”
林和诚忍不住辩驳:“徐老三真要不肯卖,我也不会强买;但是他敢对我狮子大开口,就是欠教训。”再说,他这个当叔叔的不给买,难道靠着老爹和大哥手上攒的那几个私房银子?那才几两?
此言大大刺激了林家的两位当家人,林老七当时立刻就被教训了一顿,最后青着半张脸出门逛街去!
他这幅样子,摆明了气不顺,连几个狐朋狗友都不敢靠近,任由他一路气势汹汹地到了庙会。
人都还没站稳,就看到一个小贼偷了一个姑娘的荷包——来得正好!小爷正愁没处撒气呢!
“兀那贼子,哪里跑!”
林和诚的“学问”,那跟没有差不多;那一身武功,也算不上多出众。然而习武之人毕竟是习武之人,撂倒一个小贼也就是三下五除二的事情。
那姑娘显然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荷包被偷了,等追上来的时候,小贼已经被林和诚踩在了地上。
“这位姑娘,你看看,有没有短了什么?”林和诚将手上的荷包递过去,视线在上面的图样上停留了片刻,忍不住道,“这小兔儿绣得可巧。”他看过的绣品不知凡几,然而绣兔子的倒是少见,尤其是绣得这么活灵活现的。
追得小脸红扑扑的姑娘,喘了几口气,才接过荷包,轻声细气地道谢:“多谢这位公子,小女子卓白薇,若是公子喜爱这兔儿,过些日子我多绣一些送上。”自己用过的东西不好送人,但是做了新的送人……好像也不太好。可是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听说京城规矩大,家中父母来之前耳提面命,没想到这才几天,她就破功了……
“不敢劳烦。”林和诚对其中的道道要清楚得多。他对眼前的姑娘没什么恶感,也因为没有恶感,他才不会顺着这姑娘话给人挖坑。私相授受传出去可不好听。可惜了这么好玩的兔子,送给蛋蛋一定喜欢……等等,蛋蛋说他娘叫什么来着?他刚才好像听到……
“敢问……姑娘芳名?”
作者有话要说: 说服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