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淡的学堂一开出来,天气越冷,生意就越好。
规定了一天十个认名字的学生,上午五个下午五个,一直排到了年关。蒙童只送来两个,一个主簿家的,一个黄典史家的。
其实黄典史是不愿意的,无奈作为县丞的头号小弟,县丞让他送,他只能送,还委屈:“我这自个儿在家里教着挺好的。”再说他好歹应该也算是个……武官?送儿子去学堂什么的,能有什么用?启蒙的那些,他儿子早就会了。
县丞只有一句话:“让你送,你就送!”可恨他家里没有适龄的孩童,他现在只能盼着县学早点开,好将自己的两个儿子给送进去。到时候无论县学请了谁来当先生,那都没什么要紧的,胡澈这个县令到时候必然会去讲课,撇开胡县令的背景,那可是正经的状元,寻常学子哪里有机会听状元讲课?今后走出去可就是状元的门生!
可惜,县学一直到了年关都没有开门的意思。
整个北凉县也安静了下来。县衙已经修葺好了,林淡他们搬进了后衙。不过后衙地方不大,他们大部分的人手和生意上的一些物品,还是放在对门的宅子里。
北地下雪比较张狂,一个晚上过去,雪就能堆起一尺多厚。自从落了第一次雪之后,连同胡澈这个县太爷,每天早上一起床的工作,就是铲雪。
他起得早,身手又利落,通常林淡还在赖床的时候,他就把屋顶的雪全铲干净了。如果白天不下雪,那还好;若是下雪,要不了半天,又能重新堆起来,临睡前还得重新再铲一次。
本来以为入冬之后会比较清闲的一家子,就整天和这些没完没了的雪作斗争。全家只有暖手捂痛快,在雪堆里打了一个又一个的洞,而且终于跑赢了胡澈。它在雪地上一溜烟跑得飞快,要不是身上还有一点黑,放出去根本就看不到影子。
胡澈没想到,在这样的天气里,竟然还能有客人到访。看着眼前长得和甄慢有三分相似的青年,他微微有点愣神:“你是……”
青年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身上没有多余的东西,也没有坐骑,甚至身后都没什么脚印,简直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一张英挺的脸上未语先笑:“冒昧到访,在下蔡俊旻。”
胡澈眼睛微微一眨,蔡国公最小也是最出息的孙子,人称小国公。他本来还以为捎去保城关的信没用呢,可怎么会是这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胡扯(~ ̄▽ ̄)~:怎么想到开学堂?
蛋蛋(~ ̄▽ ̄)~:没办法,我做这一行熟。
胡扯(⊙▽⊙):不,我的意思是你一个学渣怎么想到去教书?
蛋蛋(〃>皿<):学渣怎么了?你是学霸你牛掰你去睡书房!
胡扯(⊙▽⊙):那个……咱家现在条件简陋,木有书房。
第124章 目的
蔡俊旻并不像个将领,反而更像是个读书人,最起码比拿着雪铲站在屋顶上的胡澈,更文质彬彬一些。
胡澈只是微微愣了愣神,很快从屋顶跳了下来,亲自在院墙上架了梯子:“对不住,大门被雪堵住了开不了,只能这样了。”
蔡俊旻不以为意,提了提下摆,从梯子上轻巧地走下来,笑容宛然:“无妨,这北地的雪就是这样,在下是早就习惯了,恐怕胡大人还未曾习惯。”
外面那么大的风雪,实在不是寒暄的地方。胡澈赶紧领了人进屋,也不知道这小国公连夜从北城关赶过来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想了想,让下人先伺候蔡俊旻茶水,自己告了个罪:“在下先去换一身衣服。”
没一会儿,胡澈就换好了衣服过来,怀里还抱着他家蛋蛋。
林淡还在小声抗议:“澈哥,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就两步路,地上都是雪,万一摔了怎么办?”胡澈抱着他紧走两步,“这儿房子中间又没有围廊,就是湿了鞋底也不好。”
“路上的雪都扫干净了。”林淡撇了撇嘴。就算是要演戏,他也不至于娇弱到走两步路都不行吧?屋里烧着炕是暖和,可是也闷得慌,他也想和暖手捂一样在外面玩。
两句话的功夫,胡澈把人抱进了门口,摘了斗笠和大氅,又倒了一杯热腾腾的大枣茶给林淡,介绍道:“这是蔡俊旻,蔡大人。这是我家林淡。”
林淡率先拱了拱手:“蔡大人。”
蔡俊旻看到林淡,笑容真切了一些:“早就听闻家祖讲起林大郎。你们二位和我表弟甄慢是同窗,在下托大,叫你一声林弟,不知道可不可行?”
林淡当然不能拒绝:“既然如此,那小弟就称呼您为蔡五哥。”蔡俊旻行五,这个他是知道的。他和胡澈成亲的时候,蔡国公带着在京的蔡家子弟都来吃了酒席,他把人都认了一遍。只是蔡俊旻常年驻守保城关,在京城中倒是少有传言。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他心里面还是觉得有些怪异。这位小国公对他,和对胡澈,差别也太大了一点。做人当然会有喜好,但是无论是他还是胡澈,蔡俊旻今天都是第一次见的陌生人,理应并不会有太大差距才是。
胡澈又不是瞎,当然看出了区别。他心底微微打了个突,第一个就想到,难道这小国公对他家蛋蛋有意思?但是他马上否定了这个猜想,蔡俊旻对他虽然没有对林淡那么亲近,却也没有恶意,只是陌生人初见的客套而已。
几句寒暄过后,双方也算是熟络了一些,蔡俊旻很快就说道了来意:“在下此番前来,还是有事情想托付于林弟。”
林淡微微讶异:“不知是何事?”他和蔡国公府看着关系还不错,但那不过是建立在生意往来之上。这一点生意,对于蔡国公府,分量还及不上他祖父。托付什么的,这用词有点严重啊。
蔡俊旻看林淡并没有一口答应,也算是在预料之中,并没有感到失望:“其实是家中幼子要开蒙,在这北地一时也找不到合适的先生。听闻林弟开了学堂,想将幼子送来。保城关距离北凉县说远不远,但是想要早出晚归地上学,怕是不成。是以,想将幼子寄住在林弟家中,劳烦林弟照料。”
“不知令郎如今几岁?”蔡家有族学,蔡家的孩童不都是在京城族学中习字学武吗?蔡俊旻怎么把孩子带到了保城关?林淡有些疑惑,不过一想到自家小七小八,倒是释怀了。
说起儿子,蔡俊旻笑得更畅快一些:“过了年就四岁了。若是林弟答应,过了年我就把小子送来。”
收个蒙童倒是没什么。林淡想了想就点头应下了。
有下人上来说早饭做好了。林淡就邀请蔡俊旻先吃了早饭。
饭桌上就他们夫夫二人,和一个蔡俊旻。余道长、应道长和白正清都没露脸。
用过了饭,三个人又说了一会儿生意方面的事情,另外还有军屯的事情。看得出来蔡俊旻其实对这两方都了解得不多,没到中午饭,他就告辞离开了。
林淡收拾了一个小巧的食盒,放了一些小孩儿能吃的糕点蜂蜜给他带上,略微觉得有些失礼。
现在衙门已经放假,学堂也放假,医馆就留了一个坐堂大夫和一个学徒。外面白雪皑皑,全都沉浸在一片慵懒之中。
小国公又脚不沾地地走了。
林淡和胡澈看了看地上两行浅浅的脚印:“他也比我们大不了几岁的样子。”别的不说,在轻功方面,两个人还是很有自信的。
现在……输了。
暖手捂从雪堆里钻了出来,对着林淡蹭了蹭。
风雪只是小了一点,并没有停。在视线中看不到蔡俊旻的身影后,胡澈把林淡抱回了屋:“我大概是知道了,小国公这是看不起我。”
“咦?怎么会?”林淡很吃惊。小国公对胡澈虽然不热络,却也没有失了礼数,哪里看得出看不看得起?
胡澈的表情倒是很平静:“说看不起,大概也不怎么确切。”他轻笑两声,打趣道,“在京城,你的名气可比我大得多了。我和你走得近,从中也谋得了不少好处。我能有今日,一多半是占了你的光。”
林淡皱了皱脸,想出言反驳,不过他知道胡澈说的只是一些不知情的外人的认识,暂且按捺下来没吭声,只是搂着他的脖子抬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胡澈本来就没被小国公的态度打击到,这一下更是觉得自己被深深的安慰到,低头温情地亲了亲,才继续说道:“你看,帮了蔡家大忙的油料生意,是你一手挑起的。对北地军民大有帮助的兔肉和兔皮生意,也是你开始做的。还有我和你成亲,怎么看都是我占便宜。我虽然考了一个状元,也就是考了一个状元罢了,并没有什么功绩,能做的看着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所以,他对你多少有些钦佩,对我却觉得不过如此。毕竟小国公也是武状元出身。”
“别说的好像考一个状元很容易似的。”林淡咕哝一声,突然脸色一变,“等等,不会是……我们回房说。”
“嗯?”胡澈虽然不解,但还是很快就把林淡抱回了房,交代不准其他人过来打扰,才问道,“怎么了?”
“你说,有什么事情能让小国公亲自过来,还来得这么匆忙?甚至于身边一个人都不带?只是送孩子入学,有必要吗?”林淡是反过来猜想的,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胡澈,发现他的脸色也不好看,吞了吞口水问道,“你也想到了是吧?”
房间里的炕在他们起来之后,就已经没有再烧了。晚上留下的余温,在这种天气下,维持不到半个时辰。如今过了半天时间,已经冰冷一片。
胡澈扯了一个羊皮缝制的坐垫过来,给两人垫上,才坐了下去,沉声道:“若是反过来这么想的话,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
“他知道我们杀了谢思兴。”林淡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了,冷静地分析,“谢家军此行动作隐秘,然而北地还是蔡家的地盘。蔡家若是有心,那必然能够找到蛛丝马迹。再加上这会儿谢思兴失踪的事情应该已经暴露了出来,无论他如今是不是世子,只要他是谢帅和长公主的儿子,这件事情必然就会受到极大的重视。”
胡澈干脆把林淡抱到自己腿上坐好,轻轻拍抚林淡紧绷的背脊:“谢思兴带着谢家军过来北地,是为了杀你,来之前肯定做了一些掩饰。当然这些掩饰是针对外人,长公主要知道谢思兴的确切目的地并不难,甚至于知道他的真正目的也不难。”
“是,她……他们知道谢思兴要杀我。”对于那些上位者来说,如果他没有足够的倚仗,那么他们甚至不需要任何的证据,只要有着足够的理由怀疑,就能够捏死他。他自己其实无所谓,反正这辈子他已经是赚到了。可是他并不想连累车队里的那么多人,更加不想连累到胡澈。
杀人的时候虽然做得狠绝,然而其中有多少被逼无奈,只有自己心里明白。他们从来都没有针对谢思兴的计划,在北地意外相逢,摆明了你死我活的场面,谢思兴不过是棋差一招。他怎么能因为自己手脚做得干净,就觉得安全了?完全忘记了那些大人物的处事习惯。
“没关系。”胡澈把林淡抱紧,冷笑道,“小国公过来就是告诉我们,这件事情没关系。最起码,只要我们在北地,他就可以保我们安全无虞。他都把他儿子送来给我们了。”这简直相当于把自己的儿子当成质子,只要林淡依旧站在蔡国公府的这一边,蔡国公府就能保住他们。
蔡俊旻这一招做得不可谓不绝。但凡林淡和胡澈是感恩图报的人,今后就必然将自己捆绑在了蔡家的战车上。
作为林家子来说,这样做对于林淡只有好处并没有坏处。然而如今的林淡却是半个胡家人,胡家却从来没有在蔡国公府的战车上。
至于将自己的儿子送过来,其实蔡俊旻也不吃亏。保城关虽然大,却也是一个城关,并不适合孩童。北凉县虽然小,却也是一个正经的县城,而且他们府上还有一个天下学子都趋之若鹜的白正清,还有一个武功深不可测的应道长。蔡俊旻此举,怎么都不会吃亏。
林淡冷静下来后,很快就想通了,叹息:“真是,比我都会做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 暖手捂(⊙v⊙):噢,发现目标!
蛋蛋(⊙▽⊙):你发现什么了?
暖手捂(⊙v⊙):当然是值得一战的对手!
蛋蛋(⊙▽⊙):谁?
暖手捂(⊙v⊙):今天来的那个帅哥啊,我可以去向他挑战吗?
蛋蛋_(:зゝ∠)_:挑战他的厨艺吗?
第1245 小国公走了之后,很快就到了过年。
只是向来在打理家务方面极其有自信的林淡,却没想到在北凉县城里,竟然会买不到足够多的红绳。
这个问题连胡澈这个县太爷也解决不了,顿时觉得自己没用,手长脚长地往炕上一摊,学着林淡平时的样子,抓过暖手捂,把脸往兔毛里一埋,闷声闷气道:“我好没用啊。”
冬天的兔毛本来就比其它季节浓密,北地的寒冷比起京城来,不止冷上一点点。暖手捂分量没多,看着体型却比以前又胖了一圈。胡澈埋脸的时候也没注意,结果一下陷下去,还……挺舒服的。怪不得小七小八和他家蛋蛋都喜欢埋兔子。
林淡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老大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坐到炕上,推了他一把:“你这是怎么了?”
胡澈也就是躲个懒,看到林淡爬上来,立刻放开暖手捂,把林淡往身上一抱,在炕上打了个滚,听着林淡的轻笑声,忍不住也弯了弯嘴角,照着林淡的嘴上狠狠亲了两口:“感觉累了好久,想好好睡一觉。”
不说的时候没什么感觉,说出口之后,他才发现自己这几年来,都过得太紧迫,甚至于压抑。要和林淡在一起,对他而言简直就是不可能的追求。他拼了命的努力,却完全看不到希望。能现在这样和林淡光明正大地在一起,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
虽然现在还远远不到放松的时候,但是稍微休息一下应该可以。
这么想着,胡澈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林淡一点睡意都没有。揽放在自己肩背的手掌,似乎能够透过布料烫到他的皮肤上,明明穿着那么厚的衣服……像是被蛊惑了一般,林淡目光迷离地亲了过去,嘴唇轻轻贴着嘴唇,迟疑了一下才伸出舌尖舔了舔,像是在确认什么味道一样,然后发现味道不错,才深入品尝。
胡澈有些惊讶,甚至是呆愣地任由他动作,下意识地配合,良久才收拢手臂。
“唔……你不是想睡觉么?”林淡一边沿着胡澈的下巴啃下去,一边毫无诚心地问着。
“嗯哼。”胡澈伸长脖子,感受着自己的喉结被轻轻啃吮带来的刺激,手上的动作不停,把叠放在边上的被子扯过来盖好,顺便把暖手捂一脚踹下炕,“是啊,你陪我一起睡。”入手的肌肤滑腻,又似乎带了一点黏性,沾上了就放不开。
汗水沿着下巴鼻尖还有不知道什么地方,一滴滴地落下来。林淡跪伏在床上,迎接着背后的冲撞,难以压抑地轻哼被顶撞出喉咙,眼睛一片湿润,嘴唇微咬,形成一个倔强不服输的表情。
胡澈扶着他的脑袋转过来接吻的时候,就映入了这么一个表情,忍不住短促地轻笑一声:“真是……”这是为着什么在犟啊?好吧,作为既得利益者,他绝对不会提醒劝慰他。再者,若是能够让蛋蛋出声求饶……
林淡下意识地回应着胡澈的索吻,然后猛地睁大眼睛,感到体内的变化。这家伙竟然还……
就算下午的时候是他挑的头,但是这都什么时候了?县衙的房子虽然修葺好了,可是外面人来来去去的声音,他多少能够听到。他错过了下午点心,错过了家务安排,错过了晚饭,现在……不知道会不会错过夜宵。
于是,第二天林淡有没有起来,还抓着暖手捂踩背。
胡澈看着勤勤恳恳踩背的兔子,觉得十分碍眼:“我来给你按不就行了?”
林淡喉咙还哑着,根本就不想说话,狠狠瞪了他一眼,用手指点了点他手上的账本,示意继续念。
胡澈只能照做。
过了一会儿,阿祥亲自提了食盒过来,看到房门半掩着,也是松了一口气,在用屏风勉强隔出来的花厅内问了一句:“老爷,二爷,午饭好了,现在用吗?”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把三屉的食盒打开,他从里面端了一碗面,一盅粥出来,轻手轻脚地盛了一碗,放在桌上,摆好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