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章几乎不敢相信,这个人,是宋宇辰。
之前的确听宋宇城说过,宋宇辰回国不久便继承了家族的黑道产业,成为日本第二大黑帮的领导人。可陈章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宋宇辰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只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一个人的变化居然可以这样巨大。
宋宇辰似乎也没想到他就站在门里,他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冲他点点头,面对着他对身后的几个人说了句什么,陈章便看到那几个明显是黑帮分子的大汉齐声应了一声“哈伊”,然后恭敬地冲他鞠了一躬,便后退几步,依次离开了。
宋宇辰则绕过面前满目震惊的陈章,抬脚跨进了房间,最后离开的一人为他们轻轻拉上纸门,把空间留给了沉默的二人。
宋宇辰走到被巾凌乱的榻榻米前,背对着陈章,低头不语。
陈章望着他露出一截斑斓刺青的洁白后颈,心中一片复杂怅然。他原本便喉咙干涩肿痛,此刻更是像生吞下一把燥热的沙石,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走过去,站到宋宇辰身边,突然发现,他身量依旧如当日一般矮小,此刻低着头,发顶竟才跟他下颌一般高。
陈章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开口想要说点什么。宋宇辰却忽然转头望向他。那副大大的墨镜不知何时已被摘下,他清秀的面容完全露了出来。
宋宇辰深深地凝视着他,眼眶开始逐渐变红。
“学长……”
他低低地叫了一声,带着浓浓鼻音的哽咽,与此同时,他之前全身慑人的气势竟全都消失一空,仿佛突然之间重新变回了原来那个单纯乖顺的男孩。
他用力闭上眼睛,陈章看到他湿润的黑长睫毛在微微颤抖。
“学长。”他又叫了一声,这一次似乎冷静下来,声音却在发着抖。
宋宇辰眼睛睁开,将满满的泪水阻隔在眼眶之内。陈章看到,他那一双乌黑的眼睛,被完全浸没在清透的泪水之中,像一只小动物刚出生时用力睁开双眼,第一眼看到身边最亲近的人,盈盈地望着他。
陈章忍不住移开眼,哑着嗓子说:
“你不要……”
却感觉到自己的肩窝一凉。是宋宇辰将眼睛埋在了那里,极吸水的布料瞬间便被染成深色。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陈章听他喃喃地说着。被压地低低的声音像是饱含了太多的感情,被坠的无法维持平衡,沉重地落到两个人心里。
“我真的,太想你了………”
他的牙齿似乎也在颤抖,说出口的话语被切割的断断续续,破碎不堪。
“我每天,都梦到去求你原谅,去找你,就像等待被枪决的死刑犯,去跪在你脚下,我不敢抬头,不敢去看你的眼睛,可是,我又想去看一眼你的脸,看一眼就好……我真是害怕,我害怕你再也不理我了,我再也见不到你……那梦长的好像没有尽头,反反复复,每次做梦我都哭……学长,学长……我不怕死,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我还没见你一面,亲耳听到你说原谅我,我就被人弄死了,我真是怕……”
他将额头抵在陈章的肩上,闭着眼睛,声音平静而低缓,一丝情绪也没有。然而,陈章却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衣服湿了。如冬天的积雪悄无声息地缓缓化开,沁凉的湿意平静而沉重地覆盖在他的肩头上。
作者有话说:厚着脸皮来更新………
☆、028
陈章轻轻推开他,直视着他湿润而通红的眼睛,直视着那里面明显的痛苦和脆弱,说:
“所以,我现在在哪儿?”
他昏过去的时候还在工作,在事务所,与同来的工作伙伴一起,醒来后却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这个奇怪的地方,且他的衣服、手机,他的随身物品全都消失了。一开始,宋宇辰的巨大变化令他非常惊讶,可也只是惊讶而已。宋宇辰的人生早就与自己再无交集,他也没有任何立场和理由去插手他的事情。陈章只想知道,他现在的处境是什么。
宋宇辰却轻轻地笑了,他眼角还挂着泪,一双清亮的瞳孔里却仿佛在燃烧着灼人的火光,他透过这火光微笑着望着陈章,他说:
“学长,与我在一起,不好么?”
陈章心中一惊。
“什么意思?”
宋宇辰俯身拾起那副大大的墨镜,将它重新戴上,将他那双明显哭过的双眼再次完全遮盖住了,几乎就在瞬间,他便重新变成了那个年纪轻轻却冰冷平静、不苟言笑的黑帮老大。
陈章目视着他转过身,径自走到拉门前,他背对着他,身躯笔直而坚定,他听见他说:
“这是我的房间。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
接着他便拉开拉门大步走了出去。
陈章既惊且怒,他跟着追了出去,想要问个清楚,却在半途被守候在门口迎接宋宇辰的几个大汉拦住,眼睁睁地看着宋宇辰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入了电梯。
电梯门即将完全闭合时,陈章依稀看到,宋宇辰面对着他的方向,嘴角缓缓上扬,在他那张与宋宇城一模一样的、清秀依然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电梯下去后,那几个大汉便立刻松开了他,并对他恭敬地鞠了一躬,表情严肃地跨立在了电梯旁边。
陈章凝视着眼前那扇紧闭的电梯门,短短的指甲被用力陷在了手心里。
他紧了紧身上简陋的浴袍,同时也紧了紧自己的冷静,在整个楼层里慢慢走了一圈。
原来这里竟是在一座高楼大厦的顶层,通往楼梯间的大门被牢牢锁住,窗子也全部被封闭,整个楼层只有一架电梯,是唯一的通行路径。
房间也只有那一间屋子能住,其他房间要么被锁住进不去,要么是一间只有四面墙壁的空屋,还有一间在宋宇辰的卧室旁边,是一个平常的洗手间。陈章仔细地检查了一遍那两间房,没有找到任何具有通讯功能的电子设备和刀具等利器,甚至连桌椅橱柜都是被固定住的,却无意中打开了镶嵌在墙壁上的一个暗格。他将里面的牛皮纸袋拿出来,却发现纸袋里装的居然全都是他的个人照片,有很多甚至他自己都没见过。偷拍,时光瑞和孟霄云也干过这种事。
陈章将照片按原样全部放了回去,关上暗格,疲惫地躺倒在榻榻米上。他透过窗子看着远处灰白的天空,想道:不知道他昏过去多久,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与他同来的人发现他不见了,会不会在到处找他,韩冬野联系不到他,会不会着急……
陈章这样想着,心里莫名涌上一股愤恨,他突然跳了起来,将拳头狠狠地砸在那块透明的玻璃上。
只听“铛”的一声,窗玻璃纹丝未动,完好无损地树立在他眼前,上面有几道明显的血痕。他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痛楚才像流动的冰河一样缓缓袭来。手背被砸破了,血珠一串一串的落在地上,小指耷拉下来,一动便是撕心的痛,应该是骨折了。
陈章不知道距离自己右手受伤到宋宇辰赶过来用了多长时间,因为这里并没有任何可以计量时间的东西。
他举起自己仍在不停地流血的右手看了一眼,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他至今都不曾原谅时光瑞曾在自己生活过的地方安装了摄像头,并监视偷窥自己的一举一动。
陈章冷眼看着宋宇辰满头大汗地赶来,却拒绝了他所带来的医师的救治,他站起身,眼神冰冷地看着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的宋宇辰,说:
“让你的人都出去。”
宋宇辰不敢与他对视,他心口剧痛,嘴唇发颤道:
“你,你的手……”
“出去!”陈章直接打断了他。
宋宇辰飞快地望了他一眼,垂头看着他不断往下滴血的手,心脏几欲碎裂。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下午,再次跪在了陈章的脚下,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如毒瘾发作一般铺天盖地地冲他袭来,令他生不如死。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湿了,才惊觉自己的伪装早已崩溃。
父亲说的没错,他一直都是一个失败品。无论再怎么努力,迟早会被打回原形。他什么都不配拥有得到,无论是梦想,自由,还是人生,更何况所爱的人呢。
“都出去。”他低声命令道。
纸门被缓缓拉上,发出细碎却刺耳的木料摩擦声。
宋宇辰扔掉墨镜,小心地上前去察看陈章的右手,去拿酒精棉擦拭上面未干的血迹,却被陈章一只手坚定地推开了。他内心惊痛难忍,抬头去看陈章,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眼神冷酷,嘴角却微微勾起,表情似笑非笑,他听见陈章对他说:
“费这么多事儿,你他妈不就是想让我操吗?”
宋宇辰睁大眼睛,顷刻间被陈章强硬地推倒在榻榻米上,他眼前一晕,感觉到后脑勺被磕了一下,接着便看到陈章压了下来,双手用力撕自己的衣服。
“不!你的手!”
宋宇辰瞳孔微缩,眼里心里全是陈章满手的鲜血,他无力垂下的小指。你在流血!你在受伤啊!他用力挣扎喊道。
西装外套很快便被撕扯掉,雪白的衬衫上满是鲜红模糊的血印,扣子崩了一地。陈章用满是血水的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将他的裤子连同里面的内裤一起扒了下来。
宋宇辰被死死地按在榻榻米上,他怕加重陈章的伤不敢用力挣扎,他满脸泪痕,表情惊惶,满眼恐惧,嘴里不断地乞求陈章停手。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过年了,大家有什么事都好商量,等过完年再说啊
☆、029
宋宇辰被掐着脖子仰面掼在榻榻米上,陈章力气太大,使他几乎无法呼吸,一张脸憋得通红。可他却不敢拼命挣扎,只是全身战栗着发出微弱的乞求声,求陈章放手。
“你受伤了,你的手,好痛……求你……”
宋宇辰惊慌失措,在被窒息的危险感觉之上,他清楚地察觉到陈章的手在流血,血水像极高温的岩浆一般,冒着灼烧的白气流过自己的脖颈,在上面烫下一串惊心的伤痕。
陈章此刻却如同悬崖边上的岩石一般冷漠无情,他强硬地压制住他的身体,扒光他所有的衣服,失去遮蔽的身躯渐渐展现出大片大片的纹身,像图腾边缘的花纹一般卷曲扩散,从背部蔓延到肩颈和胸前,张扬地在陈章视线中斑斓。
想到宋宇城背部的大片刺青,陈章不禁发出一声嘲讽的冷笑:好一对同胞兄弟。他松开牢牢钳制住他的右手,强硬地将他翻过身来,去看他的后背。
宋宇辰呛咳一声,接着便被被俯面压下,胸口紧紧贴在床单上。他急促呼吸,脑海中一道闪电忽地霹声闪过,猛然间想起一件事来,他脸色剧变,瞳孔微缩,情不自禁地朝后看去。
日本黑社会组织成员入会后皆要纹身,宋宇辰即便是作为难以服众的空降继承者,也不能例外。当初宋宇城只是被当作继承人来培养,并非正式入组,却也是被纹了满背的刺青,后来想洗也洗不干净。如今宋宇辰早已成为组织的首要成员,自然是无法避免这一入会传统。
一般而言,虽然纹身是作为一种必要行为,然而所刺图案却并不死板固定。宋宇城背上纹的是刺水之神,寓意覆灾灭魔,是他们外公在世时亲自选的图案,他曾将一腔心血全部灌注与宋宇城一人,费劲心力培养他,将振兴青木组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然而最终他却又选了废子宋宇辰来进这魔窟,主动入了他人设好的死局,将这杆压死人的重担砸在了宋宇辰未经风雨的稚弱肩背上。
宋宇辰却并不知道那些,他生性单纯,又被刻意教养得怯懦无知,被硬推进黑暗之前,他连阴影都未曾见过。如今的冷漠镇静也不过宋宇城教他是刻意装出来的表象,骨子里依然是一朵温室之花,轻而易举即能将之全然击毁。
宋宇辰后背6 的纹像,是他自己画出来的,再交由纹身师一点一点刺上。
纹身之前,宋宇城告诉他,黑道之人的后背,是谁都不可将之托付的地方。刺在那里的纹身,要么是你想守护的东西,要么是你的依靠或信仰,它将赐予你最真实的力量,在绝地之中给予你最后的希望。它将伴随你一生。
被刻意控制,宋宇辰从小娇生惯养,除了在陈章那里吃过的苦头,半点痛苦也未曾尝过,一丁点伤害就能轻易将他打倒,更何况是纹身这张绵长持久的疼痛。那次纹身断断续续地持续了将近一周的时间,然而他在整个过程都坚持着忍了下来。
他后背上是一整幅陈章的肖像。那是他按照自己的记忆将其一笔一笔画出来的,微微上挑的眉尾,微笑上翘的嘴唇,仿佛在发光的眼睛。细微之处并不够相像,神态气质却俨然似真实。这是宋宇辰这一生唯一一次的抗争,绝望的力量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即便只是饮鸩止渴,也好过枯等至死。
好一幅人像!陈章被气笑了,他看着宋宇辰后背上冲他微笑的自己,恨自己刚才没直接把他掐死。他没法再继续看下去,却见宋宇辰回头,通红的眼角带着怯意哀求望他。一股怒火突地从胸口直冲大脑,熊熊火焰从眼睛里喷射出来,烧的他再也无法维持理智。
那一场一场混乱的梦,一个一个模糊的身影。时光瑞电脑里播放的视频音频,孟霄云母亲纤细的手指间一张刺目的支票,宋宇城冰凉的脸颊贴在自己肩颈上所带起的僵硬,韩冬野空洞的眼睛里映照出自己清晰的身影,还有,还有,那个陌不相识的高大军人,他在机场时盯着自己如狼一般令人寒毛直竖的眼神,飞机上穆少阳极淡浅又极深的一吻,他又想起他的素素,那个名字在他的QQ好友列表里像脱离胸腔的心脏一般垂死跳动,不对,不对,他已经把那个名字拉黑了………
陈章的右手在滴血,小指无力地耷拉下来,他看着宋宇辰,内心极度躁动,身体却好似麻木,疼痛缓缓浮在表面,几乎没有丝毫感觉。
宋宇辰,还有宋宇辰!
他忽然想起了一切,想起在学校里他的告白,他下跪求他原谅,他阴魂不散的纠缠,甚至此时眼前的一切。
陈章忽然放声大笑,他抓住宋宇辰的肩膀,对他说:
“好!你喜欢我,你爱我是吧!你们都他妈的爱我是吧!好!很好!非常好!”
宋宇辰被陈章的眼神看的心惊胆战,下一秒被整个人掀起,下身瞬间被撕裂开来,剧痛拉伸至每一个细胞,喉咙里嘶哑地发出一声痛苦的惊喘。
他咬紧牙关,耳边一阵嗡嗡作响,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好像有人在询问他。
宋宇辰挣扎着支起上半身,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两侧滚落下来。他剧烈喘着气,冲着门外的混乱怒喊了一声:
“不许进来!滚出去!”
语音刚落便立即被陈章重新按着肩膀抵在榻榻米上,宋宇辰不敢继续挣扎,陈章俯在他身上,双手压着他的肩膀低头看他,下身坚硬地戳在他的会阴处。他的眼神像冰刀一般锋利地切在他的脸上,看不见的锋芒透过他的眼睛,将他的五脏六腑皆割成碎块,钝钝地沉落到黑暗中去。
“学长……”宋宇辰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低低的两个字好似来自胸腔的微弱起伏,灵魂亦跟着一同战栗起来。
陈章却轻轻地笑了起来,他俯在他身上,一手抚上他的脸侧,表情异常温和,沿着他汗湿的额头按在他颤抖的嘴唇。宋宇辰身体僵硬着丝毫不敢动作。他感觉到自己后面在流血,被放大的疼痛钻进每一条神经,随着血液的循环、心脏的跳动,起起伏伏地提醒着他这不是在做梦。
陈章的手已从他的脸颊滑到颈侧,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那道红色微肿的淤痕,那是被他用力掐过之后留下的痕迹。
陈章神色淡淡地摸着那痕迹,嘴角突然勾起,他说:
“你这么爱我,是不是被我杀死也心甘情愿?”
宋宇辰听着他低沉的声音,感觉到自己心脏直直地往下坠,他听见自己说:
“是。”
陈章的手忽然移到胸口处,五指张开笼罩在他的左胸上,说:
“是这里吗?”
作者有话说:那一场一场混乱的梦,一个一个模糊的身影。时光瑞电脑里播放的视频音频,孟霄云母亲纤细的手指间一张刺目的支票,宋宇城冰凉的脸颊贴在自己肩颈上所带起的僵硬,韩冬野空洞的眼睛里映照出自己清晰的身影,还有,还有,那个陌不相识的高大军人,他在机场时盯着自己如狼一般令人寒毛直竖的眼神,飞机上穆少阳极淡浅又极深的一吻,他又想起他的素素……他看到他们在朝自己逼近,微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