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拍拍狼的脑袋:“行了,走吧。“狼抖了抖耳朵,左耳的黑色耳尖勾得白果又忍不住捏了捏,这才低低地叫了一声,转身离开。
目送狼消失在暗夜里,白果说道:“我们也走吧,等那群人反应过来就比较麻烦了。”
“行,走吧,估摸着天亮就能走出去了,主要晚上赶路太难了,还不能开灯,啧。”陈恒将包背好。“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三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山外出发,幸运的是,有了那群狼的拖延时间,没有村人追上来,等到终于看见平整的柏油路时,三人基本上脚疼腿酸累得不成样子。
这时候陈恒真正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在手机有了信号的时候他就给自己的好兄弟白则行打了电话,一个电话打出去没多久,一辆黑色的车就在晨光熹微之中·出现在三人面前。
陈恒有气无力地招手示意:“你终于来了,我们快累死了。”
拉开车门,陈恒将两个小孩儿塞进后排,自己去了副驾驶坐好。白则行嫌弃地皱眉想说些什么,瞥见后视镜中两个狼狈的小孩,又住了嘴,只狠狠瞪了陈恒一眼。
回去给我洗车,你身上脏死了。
好好好,我这次不也算是做了好事嘛。
看着白则行一言不发地开车,陈诚心里暗爽。他这个死党啊,就是嘴硬心软,还话唠,偏偏只要第一句开不了口所有的话就堵在嗓子眼说不出来,每次都嫌弃自己事儿多还弄脏他的车,结果这次为了不让两个小孩儿难堪,连话唠都忍住了呢嘿嘿。
陈恒在副驾驶偶尔偷笑两声,白则行一肚子话堵在第一句说不出来,白果和双磊则是不知道说什么,习惯性地手牵着手,偶尔用眼神交流,车内气氛虽然安静但也算不上尴尬。
白果扭头看着眼前飞速逝去的景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终于从这片山中·出来了,心情还真是复杂,那接下来,就是去找小丫头的父母了吧……
双磊目光朝向白果那侧的车窗,不知道是在看白果还是在看风景。
出于自己的考虑,白则行一路将车驶离了小县城,直接回了自己在隔壁市的公寓。等到到了目的地,天色大亮,奔逃了大半夜的三人都已经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白则行看着一车的睡美人,面无表情地踢醒了陈恒。
“真是脏死了。”
睡眼朦胧刚刚醒来的陈恒:?
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白则行舒了一口气,随即开启了话唠模式。
“赶紧下车,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洗澡,洗完澡给我交代来龙去脉,不是去摄影的吗怎么带回了两个小孩子还跟逃命似的……”
陈恒反射性地举手投降:“好好我去,那这两个孩子呢?”
白则行说:“先在我这里好好收拾一下吧,我把他们带上去就行了。”
陈恒“哦”了一声,拿着备用钥匙抱着自己的宝贝双肩包上楼了,白则行家在二楼,抱两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白则行将车门打开,没有在意女孩儿身上脸上的尘土和划痕,弯腰小心翼翼地将白果抱了起来,明显营养不良的女孩子要轻很多,丝毫不费劲儿地就抱进了房间,看着她被放在床·上时下意识地翻了个身的动作,白则行心中一痛,要是她还在的话应该……
又跑了一趟将男孩儿也抱了上来安置在客房,白则行休息了一下,趁着陈恒还在洗澡的时间,去附近的商场按照目测尺寸买了两套衣服,回来的时候陈恒已经横尸沙发。
将东西放好,白则行没好气地推了推陈恒:“怎么回事儿?说完再睡。”
假寐的陈恒打了个哈欠,坐起身:“我前几天不是去那个山里面拍照了吗,进去之后就借住在山里那个超级封闭的村子,然后有一天晚上,果果就出现在我的房间,说是她和那个男孩子是被拐卖过来的,想让我帮忙逃出去,这是有功德的事我当然帮忙。然后她跟我说的她的计划,只要我在农历十六那天晚上出去在出山的方向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她来找我就行了,然后我们就出来了。”
陈恒伸了个懒腰,稍微有了些精神:“你知道吗?果果还和一匹狼关系好啊,她还给我一撮狼毛保安全呢。”说罢摸了摸口袋,“在我的那件衣服里呢。”
白则行神情有些激动,但还是压低了声音:“你说那个女孩儿叫什么?果果?”
“白果啊。”陈恒奇怪地看他一眼,见到他不同寻常的仿佛压抑着什么的表情之后,瞪大了双眼,“不会是……”
白则行蹭地站起来,拳头紧握:“她就叫白果!”
第十四章 被拐卖的人生(十一)
白则行简直抑制不住自己冲进房间问问那女孩儿的冲动,他勉强坐下来,问陈恒:“还有其他的信息吗?”
事关自己的好兄弟,陈恒认真地将自己和白果的对话回想了好几遍:“她就说她叫白果,五年前和叫双磊的男孩被卖进山里,两个人都还记得当年的家庭住址和家人信息,但是当时我没问。”
“记得就好,记得就好。”白则行站起来来回回走了几趟,还是小心翼翼地进了卧室,小小声道,“我就看看,看看,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啊……”
陈恒也连忙跟上,蹑手蹑脚地跟上去,卧室中米色大床·上盖着墨蓝宽条纹薄被侧身睡着的女孩儿旁边,白则行手搭在床头蹲着仔细观察女孩的相貌,那专注的模样堪比开庭前的档案准备,引得他也朝女孩看去。
这眉毛,啧,怎么越看越有点儿像白则行啊……
白则行回头,恶狠狠地开口,吐出的却只有气音,大大削弱了危险程度:“别用你那种变·态的眼神看她!”
变·态恒呲了呲牙,还好意思说我?恐怕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有多变·态吧,不过看在他很有可能找到人的份上,他大度一点不和他计较。
“那也得先出去吧,小孩子可是累极了。”
白则行点头,两人重又回到客厅,陈恒瘫在沙发上,戳白则行:“我快饿死了,快给我做饭去。”
白则行嫌弃地瞪了他一眼,身体却很诚实地走向了厨房,谁要做饭给这家伙吃?他是给自家外甥女儿准备的。
陈恒都能看出来的事他肯定也能发现,先前那张小·脸被头发和尘土遮挡了不少,仔细看来却能发现她的眼睛和眉毛,几乎和他姐姐白薇言一模一样,让他几乎能确定她就是那个人贩子口中偶然听说的已经死亡的孩子。
他甚至想要立刻打电话给姐姐,给那个自从孩子丢失后又得知了死讯,被烙下永远不能触碰的的痛苦伤痕的女人,可是不行,他还不能百分百确定白果的身份。万一……万一真的不是,最起码她不会再经历一次绝望。
白果在舒适的床·上睡到下午四点才醒,还是被饿醒的。她睁开眼,看到雪白的天花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真的逃离了那个地方。小小地打个哈欠,下了床白果有些尴尬地看着被自己衣服弄脏的床单,心虚地扯过被子遮住。
这……她不是也没办法吗?
刚刚将自己的罪证收拾好,卧室门就被轻轻敲响后推开,白则行笑着进来:“醒了?饿了吧,你先去洗个澡,新毛巾在浴·室,新衣服在床头,等会儿吃饭。”
白果:“……好。”这熟稔的语气,她和他很熟吗?
虽然心中疑惑,白果还是乖乖去洗澡了,累得狠了不在意,现在舒舒服服睡一觉之后就难以忍受自己一身的尘土和薄汗了。等到白果洗完澡穿着新衣服出现在浴·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喊她起来的白衬衫西服裤外加一件粉·嫩围裙的男人双眼放光地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白果迟疑地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白则行在看到洗得干干净净的小女孩儿的第一眼就已经确定,她就是那个孩子了!熟悉的眉眼和姐姐有七分相似!但是现在让孩子吃饭比较重要,再着急也不能饿着孩子,白则行放软了声线,准备招呼她来吃饭。
糟糕的是,白则行的老·毛病又犯了,心中急着询问家人信息的话说不出来,再开口就不知道怎么说,他的薄唇张张合合好几次都没能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白果:?
白则行有些恼怒,转头恶狠狠地瞪了刚刚从双磊房间出来的陈恒一眼。
陈恒:?
被叫醒洗澡吃饭的双磊:?
飞速地瞪了陈恒一眼,白则行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感觉:“过来……”看了眼一脸茫然的双磊,他改口,“过来我给你吹吹头发。”
白果:“……哦。”
白果乖巧地坐在小凳上,任白则行动作生疏却温柔细致地给自己吹头发,大手轻轻地按摩着头皮,温热的风从发间穿过将发根吹干。吹风机嗡鸣着,白果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后来便稍微有些习惯了。
白则行斟酌了一下:“你,还记得自己家人的信息吗?”
白果脆生生答道:“记得,我叫白果,今年九岁,爸爸叫白谦,妈妈叫白薇言,家住家住s市东邻巷12号,四岁时在放学的时候被装作妈妈朋友的人贩子带走的……叔叔?”
白果感觉到给自己拢头发的手在微微颤抖,她回头看去,没来得及调整方向的吹风机将微干的发丝吹拂在脸上,透过发丝间隙,白果看见那个起初见面时冷淡后来又变得奇奇怪怪的男人眼眶发红,眼中似是有水雾聚集。
哭了吗?
白果心念一动,重新在小丫头的记忆中翻找了一遍,终于找到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你……我是你小舅舅啊。”白则行的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没想到,还活着……太好了……”
白果看着眼前的男人,脑海中的记忆越发清晰,五年前她的小舅舅在外求学,一年回家一次,因此小丫头的记忆也不甚清晰,只是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连样子都有些模糊。又过了这么多年,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白果像是被惊吓到了,愣愣地说不出话。
白则行注意到吹风机,连忙关掉,轻柔地拨开了糊在她脸上的头发,露出那张和姐姐神似的小·脸。他将她抱起,两个人一起凑到镜子前,柔声说:“你看,我们的眉毛是不是很像?其实你和你·妈妈更像才是的……”
白果情不自禁地将手抚上镜子,几分相似的容貌似乎打消了她的几分顾虑,没有白则行想象中的喜极而泣。她皱眉,微微抿唇:“我爸妈呢?”
看着白果依旧保持着怀疑的态度,白则行的心中一痛,这是害怕再次被欺骗吧……
“吃完饭我们就回去,回去找你爸妈。”
“那双磊呢?”白果看他,“他叫百双磊,当时五岁,家住a市蒹葭路21号,家里有爸爸妈妈和很小的妹妹,是在游乐园的时候被人贩子迷晕的。”
“有些印象,当时……好几个孩子丢了,家长们都是找到发疯,”白则行又想起了那几年姐姐憔悴的模样,心中不忍,“有一个找到了,其他的……”
都没找到。
“我们回去,你·妈妈那里应该有他父母的联系方式,嗯?”
“好。”
已经出来的双磊被有眼色的陈恒拉去了厨房,白则行看时间差不多就又做了一顿饭,两人将饭菜端上桌,陈恒招呼两人过来:“认完亲了吗?赶紧过来吃饭,吃完才有力气回家啊是不是?”
“也是。”白则行笑了笑,掩去眼中的酸涩,带着白果过去。
回家迫不及待,四个人吃完饭休息会儿就直接开车上了高速,虽然白则行很想让自己的乖外甥女儿坐在自己旁边,可是考虑到两个孩子刚拿逃出来对外界还很陌生,不得不让两个孩子坐在一起,自己则默默容忍脑残了。
脑残恒坐在副驾驶上,一会儿嘿嘿傻笑两声,一会儿又给白则行挤眉弄眼地使眼色,把白则行烦得面无表情。
白则行瞥了眼后座上两人紧紧拉着的手,更加面无表情了。臭小子,果果的手我还没拉过呢!算了,姑且忍了。
哼。
白果和双磊习惯性手牵手坐在后座,戳了戳双磊,自从出来之后,除了回答一些必要的问题,他基本就没说过话,反而比以前更沉默了,白果怕他突然改变环境变得害怕有顾虑,只好时不时跟他说几句话,然而也只是简单的一问一答。
“你感觉怎么样?”
双磊将盯着车玻璃的空洞·眼神收回来,眨眨眼看向白果,抿出一个笑容:“像做梦一样。”
“困了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大山,就这么……就这么轻易地跑了出来,我总觉得,有点不太真实。”
前排的两人也悄悄听着后座两人的对话,为了不勾起他们不好的回忆,他们尽量不提起那山里的事,如今能尽量详细地了解一下也是好的。
白果自然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她对这后视镜里的两双眼睛笑笑,对双磊说:“哪里有什么不真实,我们这不是出来了吗?陈哥可是帮了我们很大的忙,要不是他把那些有武器的男人们骗到山上去,我们可不会这么容易离开,出来之后也没有这么安全。”
陈恒赶忙摆手:“果果你可别叫我成哥了,生生让我低了一辈,喊陈叔吧,虽然显老,不吃亏。”
白则行白了他一眼。
白果抿嘴笑:“知道了,陈哥。”
陈恒:……怎么就改不过来呢?
程恒又好奇地问:“你们是怎么跑出来的?应该是被锁在屋里了吧?”
“嗯,”白果点头,和双磊相视一笑,“我俩一直有锻炼身体,翻墙跑路什么的都没问题,至于其他人,我让狼来帮忙拖住了,狼帮了很大的忙呢。”
陈恒感叹:“你可真厉害,这计划简直天时地利人和,比有些成年人都强呢。“白果脸色古怪,自己是不是该低调一点儿?可是她早就忘了九岁的孩子是怎么样说话做事的啊!
陈恒突然后背发凉,这个熟悉的感觉让他不自觉地看向白则行,果然看到他冷飕飕的眼神,识相地闭了嘴。也是,小孩子这么成熟不也是被逼的?要不然怎么能成功逃出来呢?甚至说,就算没有他的帮忙,最多也是只是费些事。万一因为这个让小孩子生了芥蒂怎么办?
“你们超级厉害。”陈恒又加了一句赞叹。
白果不好意思地笑笑,双磊悄悄看向她。
这时候,他第一次主动说话了:“我能和你们一起,送果果回家之后再走吗?”
第十五章 被拐卖的人生(十二)
双磊最后是和白果一起去了s市,他说希望可以亲眼看见果果回家才放心。对此白则行虽然有些吃味,却也理解,两个小家伙在那个地方一呆五年,他们之间的感情可能比亲生父母之间的感情还要深厚,总是相互依赖的。
载着四人,车子在行驶了将近十一个小时之后停在了离东邻巷不远的停车场,众人下车,白果看着眼前路灯下几乎没什么变化的熟悉景物,胸腔憋闷心情复杂,白则行看着她的表情,无言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车上轻松的气氛完全消失了,四人行走间,只剩下哒哒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在这有些泛凉的凌晨时刻显得格外凄迷低沉,沉默间,已经快要走到巷子,白果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凌晨五点的巷口,一对夫妻站在巷口昏黄的路灯下向这个方向眺望,似是在等待着什么。女人的身体纤弱,微微靠在男人的怀里,瘦弱的脊背时不时因为咳嗽而耸动,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远远传出去,男人心疼地轻拍着她的脊背,用外套将女人紧紧地包裹起来,却丝毫没有劝女人回去的意思。
近乡情怯,白果看着那边的两人,突然有些怕了。
白则行拍拍她的肩膀:“走吧,他们已经等了你五年。”
白果再次沉默了一秒,复又迈开脚步向前走去,白则行在右侧落后她半步,陈恒和双磊则很自觉地往后落了几步。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再或者是白则行的说话声,男人怀中的女人忽然勉强直起了身子,匆匆几步往这边走过来,连肩上的外套滑落也没有察觉,白果也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白薇言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小身影,步子踉跄了一下,又很快稳住,用最快的速度到了白果跟前,看清女孩的面容,一把将白果死死地抱在怀里,哭泣哽咽声再也忍不住,眼泪顺着曾经美丽的双眼流下,沾湿·了白果后颈的衣服。
“果果,对不起……呜呜对不起都是妈妈不好对不起呜呜……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白薇言再也忍不住了,将自己这五年来的心碎和痛苦统统发泄·了出来,破碎的哭泣声逐渐转变为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