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搁下茶杯,飘然而去。
出门时,却不想遇到了门外一直守候的沈乐康。
沈乐康担心沈依依进去了那么久还没有出来,他刚打算进去看看时,却不想撞到一片白衣中。
他抬头,看到左亭衣眉心微蹙。
沈乐康眼眸中蓦地震动,连忙低头,收敛目光,视线只停留在左亭衣身上被自己撞得微皱的衣襟处。
手里做着最阴暗的事,却素爱纯白之色!
左亭衣眉心微蹙,脱下衣袍随意扔在一旁,他看到沈乐康微微颤抖的双肩,嘴角微微扬起,他认得这个孩子,他是和沈依依一路的,是个哑巴。
若是是自己的下人如此莽撞行事,后果可想而知,只是这孩子是她的人,他一笑了之。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沈乐康的小手握得紧紧的,一双眸子死死盯着。
沈依依与韩老太太出来时,刚好看到这一幕。
她走过去,拍了拍沈乐康的肩头,沈乐康明星一怔,随即扬起笑容去牵沈依依的手。沈依依心里一顿,她看得分明,刚才沈乐康紧握的拳头,发抖的双肩,可是他并不是在害怕面对那样一个活阎王般的左亭衣,而是另一种情绪……
这里不是细问的时候,而韩老太太也在催促赶紧离开此地。
韩家的马车比沈依依想象着的要宽敞很多,看来,韩老太太心思细致,为了压制左亭衣救出自己,她不惜动用的是象征她一品诰命夫人身份的马车。
四马的马车内,沈依依和韩老太太对坐着,两人中间隔着一个桌案。
秀妈打了水,放在小炉上,不一会儿水沸腾了,水雾中,祖孙二人对视良久。
“秀妈,你先出去。”韩老太太发话了。
秀妈依依不舍的看了沈依依一眼,便走到外面,坐在车夫身后。
沈依依知道韩老太太有话要对自己说,她使了个眼神,沈乐康也随后出去。
离开锦衣巷后,马车飞驰的奔跑着,车内却是极稳的,除了茶水不断漾起阵阵波纹。
“依依。”
沈依依略点了点头,她是穿越过的,这可是正主的亲外婆,虽然原主的记忆有些模糊了,可是,看韩老太太的态度,这可不是轻易能糊弄过去的主,千万不要露馅了。
她极为小心谨慎的应对着。
韩老太太看着眼中有戒备的沈依依,她心疼的不行,这孩子也不知道在沈家吃了多大的苦,她伸手握住沈依依的手,“依依,放心,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仙儿太顽皮,都被她娘给宠坏了。”
韩仙儿主动找茬是没错,可是,吃苦头的人却是她自己,韩老太太却来心疼沈依依。
“我……”
韩老太太截住沈依依的话,眼泪婆娑的继续说着,这神情和在左府完全不一样。“我苦命的孩子,沈家那龌龊地,不回也罢!只是现在你外祖父那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臭脾气,韩家唉!不过,不要紧,你相信祖母,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你体面风光的回家。”
韩老太太觉得的性情中人!沈依依看着她眼中慈祥的目光,她是真心实意的对沈依依好,只是这位慈祥的祖母,却不知道这具身体里居住的并不是她的亲外孙了。
但那样的温情,她真心实意的能够感觉到。
原本她也是不会回到韩府的,只是现在却不忍心驳老太太的面子,她什么也没说,点了点头。
“乖!”韩老太太极为开心,又想到什么,她从旁边拖来一个箱子,箱子不是很大,然而打开箱子却见到里面很多的珠宝首饰,还有一叠大额的银票,已经十几根金条。
她把箱子推到沈依依面前,“拿着!这是我的私房钱,你外祖父那臭脾气老头子不知道的。”
这么多看得出应该是这几十年韩老太太的积蓄已经她陪嫁的嫁妆了!
可是,她却毫无保留的全都给了自己,沈依依由意外变为震动了!
“我不能要!”
“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我可是你的外祖母,你的亲外婆!我就你这么一个外孙女,想你母亲,唉……”
马车停了,秀妈在外说道:“老太太,到了!”
韩老太太抹了把泪,“走,去看看。”
沈依依心生疑惑,扶着老太太下车,却见到马车停在一处院门口。
这是一处别院,别院不大,却很是雅致。四间房间,围并成一个小院子。院子中央栽种一株桂花树,此刻八月金秋,结满了一树桂子飘香。
老太太审视一番,对这里颇为满意。
院子里有位负责洒扫的老汉,听到动静赶紧跑了出来,见到老太太行了个大礼,口里却喊着大小姐。
韩老太太介绍道:“这是我娘家的老房子了,这是荣叔,我家老仆人了,最是忠心可靠。依依你有什么事可以差荣叔去做。”
沈依依看着韩老太太。
“孩子,我知道你暂时住在郊区宅子里,那里虽好,但始终不是自己的。毕竟你一个女孩子住那么远,我不太放心。你住这里,有什么事,我也好有个照应。别看荣叔年纪不小了,当年他可是御前一品带刀护卫,那功夫可是极好的。”
韩老太太为沈依依设想极为周到,即给钱,连住所、安全问题也是一并安排周到。
沈依依答应了说会回去收拾东西搬过来,韩老太太这才放心送她回庄子。
回到庄子,张妈听说沈依依回来了,她连忙跑出来。沈依依一下消失了整整两天时间,没有半点音讯,张妈急的不行,她本想发动庄子的人去打听,可是,她那里喊得动那些人。
沈依依的到来,原本就破坏了庄子里原本的平衡,所以,对于沈依依,他们当面恭敬,暗地里却是处在观望的状态。
现在听到沈依依终于回来,而送她回来的是韩府的马车。
张妈立刻飞奔出去。
见到韩老太太和沈依依正从马车上下来,张妈所有的情绪顿时倾泻而出,她噗噗一下跪倒在地上,“老太太!”
一声之后,她泣不成声,“老太太,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大小姐啊!”
沈依依也没料到张妈在见到韩老太太时,竟然会如此情绪激动,她痛苦不已,说当初大小姐遇难时,她想回韩家求救时,结果没有来得及。
“都是奴婢的错,奴婢没用,辜负了老太太,大小姐就这么去了……”
张妈跪在地上,抱着韩老太太痛哭流涕。
韩老太太也是红了双眼,秀妈在旁边劝说,自己却偷偷抹了把泪。
“紫茵的事,怨不得你,是她自己福薄而已。”
“不!”张妈妈骤然间脱口而出,声音尖锐情绪激动。
她突然如此让人吓了一跳,“不是,小姐是被他给……”
张妈妈的话说还没说完,却突然收口了。
大家的注意力原本都在张妈妈身上,觉得非常的突兀。可是沈依依却看到了韩老太太,她的手原本是放在张妈妈肩头的,突然间,她手上青筋一跳,用力摁住张妈肩头,张妈吃痛,察觉到不对劲,这才控制情绪,把脱口而出的话硬生生收了回去。
这当中必有蹊跷!
沈依依眉心一拢!她感觉母亲韩紫茵的死绝对不寻常,这或许和原主身为嫡出女儿却不受待见有极大的关系。
一入侯门似海深!无论是沈家还是韩家,在大商朝都是清贵家族,当中盘根错节,枝蔓交错,无数的事情不是表面上所见的那么简单,牵一发而动全身!
但是她是穿越过来的人,原主的事情说实话和她没有太多直接的关系,很多事情,她一早就打算能不插手就不插手。而韩老太太显然也想把这事压下来,那是她女儿的仇,她有绝对的处置权利,沈依依尊重她的选择,所以,心里纵然疑云丛生,但她也没有太把这件事放在心里。
唯独,这个韩老太太,她是打心眼的很尊敬!
这个韩家的老太太,处理事情滴水不漏,在左亭衣面前的表现的无比从容淡定。若想在这异世保住小命混下去,她的确有很多地方要向老太太学习。
张妈妈过了好久,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她抽泣着和沈依依一道送走了老太太。临行前,老太太也是一直叮嘱着沈依依要早日搬过去。
沈依依一一答应。
老太太一走,张妈妈赶紧把这两人发生的事说与沈依依知晓,同时也让她知道庄子里诸位的态度和反应。
“一说这个我就来气了!你想啊,平日里对他们可不薄,可是一听说你有事,大家表面上答应,可是谁也不动身!”
沈依依自然知道大家心里打的是什么如意算盘。
现在庄子的地全都栽种了药材,她要是真有什么事,那些东西自然就成为他们的了,顺便还有之前沈依依挣回来的那一百两黄金,一个张妈不过徐娘半老,另一个阿全不过也是个小厮,随便就能打发了。她若没事,她命大,大家跟着她混,图个温饱日子,她若有事,他们分钱走人。
无论哪一样,对他们都百利无一害,所以,庄子里的人绝对不会去出手去找她,甚至帮忙的。
沈依依宽慰了张妈妈,事情不能太急,要收复这些人的心,还需循序渐进。
之前张妈妈哭累了,又和依依说了那么久的话,依依倒了杯安神茶给她,没过多一会儿,张妈妈靠着塌谁了过去。
而沈依依把韩老太太给的钱财收好后,此刻大约下午二点左右,时间尚早,她想着去后山看看她之前让阿全栽种的药材长势如何。
沈依依背了个水囊一个人去了。
第三十章 痴心妄想
之前沈依依一直忙碌着,从来没有亲自看过这处山庄,现在亲临后,她才惊讶的发现
这座山庄占地果然很广,整个后山是足足两座山脉相连的,最后面是有片悬崖,山势陡峭,犹如斧劈!
悬崖这边还有一大片原始的林子。
因为地势太广,又很远,庄子里的人根本就看不过来,这片林子就任其自生自长的。里面树木品种繁多,鸟兽随意出入其中,俨然自成一派生态系统了。
沈依依站在最高出视察了整个庄子。
那片林子就占据了一处山头,再过来,较为近的这处山头,被开采出来栽种着蔬菜粮食,由于这里地势肥沃,产量倒也是不错。
再靠近,大约十亩地的范围全都栽种上了沈依依要求的药材。
阿全做事倒也让人颇为省心,他是丁大夫调教出来的人,自然知道药材的珍贵,所以这十亩地的草药田,他也是经过精挑细选的,契合着草药生长的独特条件,在山的最边上向阴处栽种,还在旁边特意的用篱笆隔断出来,开辟成为药园。
沈依依走过去时,还意外的发现这片园子还有移植过来的玫瑰花藤挽成的拱形门,上面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书写着药园二字。
见这字体的走势,沈依依想到了沈乐康!
药字的一点和沈乐康之前蘸水在桌上写字的运笔和走势相仿,这是他的手笔。
她笑着摇了摇头。
嗅着花香,她经了园子里。
看得出来,这些草药苗的挑选应该都是丁大夫嘱咐过,每一株都是精品。沈依依慢慢审视过去。
旁边有口井,她打了一桶水来,需要浇水的,她就亲自动手。顺便除草,捉虫。庄子里的确还有四个汉子负责打理山庄外围的庄稼,可是这些药苗,他们可不懂,而阿全一个人也忙不过来。
有些药苗喜旱,又些有喜水,全都被他们一股脑的给浇了水。这些细致的工作,都靠她一个人来处理的。
好在幼年时她是跟着外公居住,外公是当地有名的老中医,外公更喜欢自己侍弄草药,这些事情自然也难不到她。
况且这里是她日子的起点,她对任何事情都是一丝不苟的完成。更别说这里也是她的殷切的希望。
虽然靠着她替人看病诊金,以及韩老太太给的钱,她这一辈子当米虫都吃穿不愁了,可是她还希望自己动手。
京城左府!
左亭衣转动着手中的一枚扳指,那是一枚鸡血石雕制而成的。鲜红如血,却又格外的通透,这是绝对的上品。
左亭衣想问题时,最爱转动手里的扳指。
“来人!”
暗中有黑影闪身出来,“却把三年前案子给我找来。”
他的吩咐,暗卫不问缘由,不一会儿,一叠折子就工整的放在他的面前。
左亭衣的目光落在其中一份上,他翻阅一会儿,道:“果真是他!那孩子竟然没死……”
门外响起
敲门声,另有属下来报。
“大人,沈傲天在牢里大闹不休,已经有两天未进食物了。”
沈傲天在朝中也是四品大员,可是,左亭衣说关就关了,连个理由都不带给的。而听到他绝食两日,他却一点也不担心会不会闹出人命来。
“绝食?想吓唬我?不管他。”他随手翻了本书,眼风扫了两页,想到什么,他打算去牢里看看绝食的沈傲天。
刚刚走到大牢门口,就听到沈傲天的声音。
他气息有些虚,却还在强撑着大骂道:“左亭衣,你凭什么关我!老夫乃是堂堂四品大员,就算要关,没有陛下的旨意,你没有资格抓我!我一没犯错,二没犯法!你凭什么关我,我要去告御状!我要……咳咳……”
沈傲天毕竟也四五十岁了,向来都是养尊处优的生活,那里受过这里的苦,他又饿了两天,骂了一阵,体力吃不消了。
虽然地上又冷又潮湿,沈傲天也顾不得了,一屁股坐下,手扶着牢门不住的喘息。
“怎么不骂了?接着骂啊。”
骤然间,凉凉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
沈傲天怵然抬头,却见到一些袭青衫白衣的左亭衣!
清雅的装扮,上等和田墨玉雕制的羽冠,腰间垂下的玉佩,银色的缨络随着他的脚步而轻舞着。
气度高华,气质清贵。更像是月下漫步的谪仙!
这样的左亭衣无论如何也无法与手段狠辣的刑部尚书挂钩。
可偏偏,他就是让人害怕到骨子里的左亭衣!
他淡淡的说着,那语气随意到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的,可是却让沈傲天瞳孔一缩!左亭衣的手段他知道的,刚才也只是饿极了,气不过骂两句,过过嘴瘾而已,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左亭衣会亲自来到地牢。
现在真见到面了,他心骤然一抖,声音也颤抖起来。
“左大人,敢问,敢问下官所犯何事,为何要带下官来这儿?”虽然怕的要死,但是他还是要问!
左亭衣微微侧头想了想,无比闲淡的说了一句气得沈傲天心肝脾肺快炸了的话。
“好像没什么事,近日,没什么事,牢里空旷了,本官便想着请一些大人来坐坐而已。”他丝毫没有把这些大人当大人的觉悟!
“你!”沈傲天再怎么怕他,这时也气得不行了!
他指着左亭衣,身体都在发抖,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左亭衣冷冷一晒,好像还真想到什么重要的事,他接着说道:“哦,对了,刚才听说大人已经绝食两日了是吧。”
那里是沈傲天绝食,而是送来的饭菜全都是馊的,根本就不能吃!
“啧啧,这份气度,本官还真是佩服,这样吧,既然要绝食,那就水米不进的好!”左亭衣语气带着几分尊敬,可是眼中分明是戏谑!
他说完,打算转身离开。
“你,左亭衣你不要太过分了!我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要这样报复?”沈傲天也算看明白,左亭衣分明就是故意针对自己的!
如果真有什么事,他一定对自己用尽各种残戾的手段了,他关着自己分明就是消遣,可是,他们同朝为官,他官居四品,看到左亭衣也都是恭敬拜见的,自问自己根本没有什么地方与他有过矛盾冲突。
而之前市井谣传的左亭衣前去沈府提亲的事,当时,他左亭衣也的的确来过,可是,他亲自出面提亲求娶。
就算沈擎天有意想把二女儿沈依澜嫁入皇宫,但是有句俗话是县官不如现管!
左亭衣绝对不是他们沈家吃罪得起的!
因此,无论如何,只要左亭衣开口要人,他们绝对的会倒贴嫁妆也要把女儿送到左府上。
但问题的关键时,那日发生的事情着实诡异!
以至于左亭衣人都走了,他们也没有回过神来,还在揣测这左亭衣葫芦里卖什么药时,第二日一早,刑部就来拿人了!
事情发生的之诡异,时间布置得极快速,可谓是当头一棒,让沈府上下措手不及!
事实上,整个沈府处在鸡飞狗跳的状态!
沈家族长也就是现在的沈家长房,官拜从二品的内阁大学士沈擎天,他心事重重的坐在桌旁,手边一杯茶冷透了,却滴水未进。
他的目光落在旁边的拜帖上!
自从沈傲天进了刑部后,他就开始四处奔波了,拿着自己的拜帖到处求人找门路,可是谁抓了沈傲天,是左亭衣亲自下令的,谁敢在这事上沾上关系,绝对的老寿星上吊嫌命长了!
拜帖一封一封的送出去,却被人以各种理由婉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