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川城的使者刚走不久,营帐内只剩下那几杯残茶证明他来过。
“他说了什么?”
见到是左亭衣,宣轻扬一摇头,“还能有什么,不过是诉苦而已。”他抄着手走到炉火那边烤了烤火,又招呼人重新换茶后,这才说道:“这地方,这鬼天气,简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玉川王一心想会京都,可是陛下不许。”
说罢,他投来一个你心知肚明却故意来问我的眼神。
“陛下的担心不无顾虑。你以为陛下不想让玉川王回京么,可是,他一走,这浙北边境又交给谁?”
“交给谁也比交给玉川王强啊,你想,他儿子手握重兵,他老子也是亲王,他日真要造反,不也是个祸害?”宣轻扬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条玉带,玉带的中间已经被人拆开过了,看样子里面的东西,他早就取出了。
宣轻扬把东西随意往桌上一扔,说道:“别告诉我你不知道这事?我算是想明白了,为什么,我一出京,你那边就托病不上朝,敢情你和陛下演这么一出双簧计来。”
他们这一路自从发生中毒事件后,随后的路程都是格外的顺利。顺利得连宣轻扬也不敢相信。再加上对于京都的事情,他多少也安排了耳目,思前想后,他觉得左亭衣突然到来绝对有问题。这当中怕是藏着更深的意思。
如果陛下真的不放心玉川王,特意借着这义诊之名,带着众人来到这里,暗中吩咐宣轻扬却查探玉川城的内幕消息,那么以玉川王的耳目自然也能猜出一二来,所以,他也不可能乖乖的把手中的兵权拱手相让才是。
而这一路如此是顺利,简直就是不合乎逻辑。特别是之前被血洗过的那个镇子,那一眼就能看出不是一般组织所为,在此之前,宣轻扬甚至怀疑那些黑衣人就是玉川王所为。
宣轻扬所想的并不无道理,至少他却不知道,在这一路,聂小楼先行一步,沿途开道,什么妖魔鬼怪早就被他赶跑了。
那当中自然就包含了玉川王的人。
“这一路这么危险,你却带上沈依依。”宣轻扬忍不住说了起来,却隐隐为沈依依抱不平。
“这事对她来说本是好事,只是没想到老四会这么提议。”两方都想帮沈依依,只是不曾想弄成这样,不过,左亭衣说道:“把她一个人留在帝都或许更危险。”
不是危险,是怕老四捷足先登吧。宣轻扬没想到对于沈依依,左亭衣竟然难得的露怯?那一瞬间,他再看向左亭衣时,越发震惊,同时也更加欣慰,似乎遇上沈依依后,他才更像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他拍着他的肩膀说道:“这就对了嘛,看来,你终于开窍了,等回来京都,我和小楼给你们庆祝。”
玉川城的城门缓缓的升起,有一骑快马漏夜而入。
城中建筑中有一栋气势恢弘的建筑却是灯火通明。
门口两只石狮子也是无比峥嵘,别有气势。一人落马后快步进入。
“大公子,您回来了。”门口迎接的老管家连忙将人引进去,“大公子,王爷正在书39 房呢。”
轩辕林峥一面疾步强行,一面揭下风帽褪下大氅,到了书房,他见到了数月不见的父亲轩辕玉川,可是,却发现父亲鬓间白发似又多了一丝。
“父亲,孩儿来了。”
轩辕玉川两鬓斑白,可一双眸子犀利如鹰,他虚扶一把,让林峥起来后道:“义诊队已经到达了,此刻正驻扎在城外八十里。”
林峥一怔,“这么快?”他沿路布下了暗哨,也设有障碍,为的就是要拖慢他们一行人步伐,却不曾想,他还是提前了约半个月达到。
“之前的情报不是说他们会在襄赣停留吗?怎么先来了浙北。”
轩辕玉川显然也没有料到,他皱紧眉头道:“明日他们会进城,你那边的情况进行的如何了?”
林峥沉思片刻后说道:“初步意向是达成了,可是,尚有一些细节地方需要商榷。孩儿过来就是与您说这事。他们狮子大开口,要价不菲。孩儿还查出,连大月……”
话刚说道这里,顿时就被轩辕玉川抬手打断。林峥瞬间闭嘴,感觉到父亲身上溢出的杀气,他手一下就按在腰间,腰间宝剑立刻出鞘顿时发出嗡明声的轻响,他随着父亲的目光看去。
可是,那里是窗户。
这座书房是耸立修建在三楼之上,后面是绝壁,不可能有人会在这里出现的。
这里的建筑修建风格是以那种宝塔形状修建的,因为浙北常年大雪,厚厚积雪常常会埋到半人多高,所以,这边人的住房等重要的地方都是在二楼以上。普遍的高楼林立在夜晚看去就像是一个个尖尖的宝塔,如同魔鬼的爪牙一般锋利。
轩辕玉川也不是真的肯定那边有人,只是常年的潜意识让他对危险格外的敏锐,感觉到一丝不妥,他也格外的谨慎。
他悄无声息的从桌案上拿起一方砚台,对着窗户口那边就狠狠砸了过去,这一击之下还伴着他常年习武的劲力。
窗户顿时被砸出一个大洞来,夜晚的任何夹着雨雪从破洞口就灌了进来。
轩辕玉川这才连忙跑到窗口看去,发现并没有什么异常。
林峥也把剑还入剑鞘中,他说道:“父亲是担心有人?”
轩辕玉川无奈道:“为父就是凭着这样的小心谨慎才能活到现在。你即刻传令下人去,让侍卫围着这边查勘一番。不弄清楚,我始终觉得不踏实。今晚府中多加派人手巡查。”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受重伤
林峥依言下去传令。
而这时,一条黑影趁着夜色在无数侍卫赶来之前在夜色里狂奔,不一会消失无踪。
沈依依刚刚入睡,感觉到帘子外面轻轻一动,她瞬间睁开了双眼,从腰间贴身处取出一把匕首,刚一起身,只见到一条黑影窜了进来。
她身形一动,举着匕首对着那人就刺了过去。
那黑影连忙避开,速度极快,可是沈依依却看出他这一闪躲间,脚步的踉跄。
那人慌忙抬手格住她的手腕,一把把自己脸上的黑巾扯下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依依,是我!”
沈依依接着营帐外的篝火定睛一看,却发现来人,“小楼。”那日自镇子一别后,她再没见到过聂小楼,还以为他先回去,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他,而他还半夜三更的跑到自己的营帐里来。
沈依依连忙松手,挑亮了灯火,这才定定的看他,却见到他脸色苍白,脚步虚浮,“你受伤了?”
聂小楼特意来找她就是这事,所以也不掩盖,他直说道:“被内劲所伤。”他说着解开外衣,只见他黑色的夜行衣下肩膀处竟然是一片血迹。
揭开衣服,他的锁骨处一片塌陷,像是被人用重物从中间砸断,断骨刺破皮肤。
这伤不可谓不重!
伤成这样,必定是每一口的呼吸都是痛,可是他却忍到现在。
“你……”沈依依本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无法再说,一双手在见到他的伤口后,就已经先一步动作起来。
沈乐康就睡在营帐外面,本来睡到死死的,恍惚中感觉到后面有光亮,他连忙睁眼一看,却见到沈依依营帐里灯光亮了,连忙汲上鞋就过来。
一推门,就看到一个男人赤裸着上身对着沈依依。
他张大了嘴,刚要跑过来,却见到沈依依目光正对着自己。
“乐康,去煮壶沸水来。”
乐康也来不及细问只有先去烧水。
当他端着一铜盆的开水过来时,正见到沈依依替聂小楼施针止血,她出手力道基准,再加上她特意寻来的牛毛针,针直刺入穴中,带来的疼痛让聂小楼也忍不住皱眉。
沈依依道:“这牛毛针入穴很疼,如果……我这里有麻药。”刺穴不过是为了止血,而一会还要特他把断骨给接回来,那样的疼痛,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聂小楼虚弱一笑,“没关系。”
沈依依知道这些人有些时候把面子看得比其他都重,她也不勉强,出手精准的扣住聂小楼的断骨,双手用力,以一种巧劲,强行把断骨给接了回去。
之前有一小截断骨刺进了血管之中,而她把断骨驳回来的时候,鲜血顿时就从破口处喷涌而出,幸好之前她以牛毛针封住穴位。
纵然突然出血,她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沈依依连忙吩咐沈乐康用干净的纱布压在伤口上止血,她用极细的针线替他缝针止血。
“乐康,你看到没有。如果是血管破裂的话,就要想用止血钳止血,人一旦失血过多就会休克而至死亡。所以,对于外伤最关键的就是要预防失血。若是有适当的工具,再配合相同的血型的血,失血过多的人理论上也是能救回来的。”
她手法娴熟的在线头上打了个结。
还特意留下最后两针,让乐康尝试着缝针。
聂小楼脸上微微一囧,这人竟然自己当老师还悉心教导自己的得意门生。
可是,为什么要拿他来当试验品?
而沈依依接下去说的话更让他郁闷了。
“这种伤在锁骨处的比较不常见,但是处理也更加棘手,机会难得,你一定要仔细看我正骨的手法。”
她特意用手比划给沈乐康看,见他领悟的点头,她又接着说道:“如果是伤在手上或者脚上,这两个地方因为人的动作,所以,如果一不留神就会引起移位,一但移位就要打断了骨头重新正骨,所以,一定要用木板加以固定。明白了吗?”
沈乐康再一次认真点头,却指了指聂小楼伤的位置。
“这位置特殊,无法用木板固定,不过没关系,他身强力壮,这点伤休息两天就好了,只是,得在他手上打个吊臂,免得他牵扯到伤口,发生移位。”
聂小楼被这师徒两彻底的打败了!
他顿时想到了沈依依在京都的沈氏医馆后院里面养的那些小白鼠小青蛙,她就正常用那些东西对着沈乐康教育,现在却轮到了活生生的自己,想想那些被剥皮抽血的小白鼠,他无比哀怨的看了沈依依一眼。
沈依依这才猛然想起对方是熟人,这样明目张胆的用熟人当教材其实很不好,她脸色顿窘,连忙赔笑,不好意思的说道:“那个,职业病,你可别介意。”
聂小楼重新穿好衣服,忽然发现自己的脖颈前挂了一条丝巾,是沈依依的!
沈依依正勾着手到他脖颈后打着结,顿时鼻息里全是她身上的香味,这香味熏得他脸微微发红,而她靠着自己距离很近,近到他几乎能把她长长的睫毛翘起的弧度都看的一清二楚,她垂下的发丝拂过脸颊,顿时让他痒痒。
看到她给自己系上的丝巾,在一瞬间,聂小楼心里想,一会儿这样去见左亭衣,会不会不太好。他肯定会吃醋的!
他正想着,就见到沈依依托起自己的左手放在丝巾里。
“好了!记住,伤口不要碰水,明天记得来换药,动作不要太大,刚才我说的你也听到了,骨头移位了要打断了重新来的。”
那副模样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老学究。
他一怔,看着她,半夜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弄醒,她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而乐康担心沈依依着凉,在端来热水后,顺手就往火炉里加了几块炭,此刻炉火正旺,佘沈依依的脸颊被营帐里的热气熏得脸颊绯红。
而旁边铜盆里的热水水汽氤氲下,她的眼中水雾水雾的,看上去清澈诱人。望着她,聂小楼好像看到自己小时候,老是缠着自己的妹妹,总会在听到自己回来时,从床上爬起来站在自己身边,伸出手问自己要好玩的小玩意。
突然想到幼时,聂小楼恍惚中还以为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自己的妹妹,他忽然忍不住就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这一揉两人全都是一怔。
连沈乐康都是不明就里的看着那两人。
聂小楼显然有几分尴尬,他连忙起身借此机会看了看外面的时辰,此时外面依旧昏暗,可是,他却知道是天要亮之际,他连忙说道:“时间还早,你再去睡一会儿,我先走了。”
他说着,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连忙从旁边抓过一件看样子就知道是左亭衣落在这里的大氅,他单手一甩,披在身上,遮住身上的夜行衣,匆匆出门。
左亭衣和衣而眠,睡得也并不安稳。
朦胧中,他好像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远处有个女子在对他挥手,他认出是沈依依,连忙向她走过去。
可等他走得近了才发现,那里不只只有沈依依一个人,还有一名女子,一头及腰的长发微卷的披散在背后,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的纱帽,帽檐上还擦着一根纯白色的翎羽,赫然便是冷月芜。
而冷月芜不知道正对着沈依依说了什么,沈依依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眸子里的笑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满满的震惊与鄙夷。
她骤然回眸看向这边,手指着左亭衣说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左亭衣茫然无措,“我没有骗你,我骗你什么了?”
他一抬头,却见到沈依依背后的冷月芜正狞笑着看向这边,眼中全是浓浓的算计。
“依依,你听我说!”左亭衣连忙去拉沈依依的手。
沈依依却一把嫌恶的把手挣脱出来,“你是那种人,太令人恶心了,我警告你,你别碰我!”
“我……”左亭衣心里有一道口子,本来已经结痂,可是内里却并没有愈合,被她这么一说,那道口子噗嗤一声顿时再次裂开。
他心里无比的愤恨,记不清已经多久没有那种愤恨的感觉了,他望着冷月芜道:“你究竟给她说了什么?”
冷月芜挑起鬓角边垂落下来的一缕秀发在手指间绕着,妩媚的笑着,她说道:“你在怕什么?怕她知道你的过去?”
“你究竟说了什么?”左亭衣怒不可遏一步跨过去,一把扼住冷月芜的脖颈,“你究竟说了什么?”
他的力道足以让人有窒息的痛感,按理说,手下的人应该疼得面容扭曲才对,可是冷月芜没有半点异样,还是那样狞笑着,她说道:“你真的那么在乎沈依依,就不应该有那样的过去,哈哈,你怕你的过去让沈依依知道。放心,她知道了,你也看到了,她跑了,她不想让你碰她……”
“闭嘴!”他对着手下的人吼着,“给我闭嘴!”
可是,冷月芜的声音却一直在他脑海里萦绕着,他整个人被那股连他自己也无法遏制的怒气控制,下手狠戾。
只听得扑哧一声,他看到眼前的人竟然被他徒手撕碎,可是那声音还是一直在脑海里回荡:“左亭衣,左亭衣!”
就在这时,他猝然一惊,猛地一下坐了起来,看到眼前有人,想也不想一拳就挥了过去。
聂小楼没想到自己来的竟然很不是时候,左亭衣被梦魇住了,他好心去叫他,却被他一把揪住的袖子,扑哧一声,把袖子拽成了两截,这还不算,他一睁开眼睛对着自己就是一拳。
幸好他反应够快,迅速退开,可是牵动了肩处的伤,身形还是一滞,被左亭衣拳风一扫,正中眼角。
他捂着眼睛吼道:“你做什么?看准了再打也不迟啊!”要是挥了我这张脸,当心我楼里面的姑娘和你拼命!
左亭衣一拳后,也回过神来了。
他看到聂小楼极度委屈一般的蹲在一角,身上的大氅掉在地上,里面衣服破了,露出染血的里衣,这样的模样,怎么看怎么诡异的像是他被人给拉什么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玉川地动
看到这里,连左亭衣嘴角也忍不住抽搐一下,“你受伤了?”说着就要去扶他,却被人生气的一把撩开。
聂小楼赌气的坐在桌前,端起一杯冷茶就喝,却不想一动就扯到伤口,疼的嘴角一抽,茶杯也摔在地上。
左亭衣重新寻了杯子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亲自递到聂小楼面前,眼风一扫,瞥到他包扎好了的伤口,再停留在他乌青一片的眼角。
“你让沈依依给你看过伤口没有了?你轻功了得,谁伤的你?”
聂小楼端起茶杯喝了茶,目光落在脖颈上系着的沈依依的丝巾,来之前,他还在想,左亭衣见到自己系着沈依依的丝巾,他一定会吃醋生气。本来他还有几分忐忑,可是却还是想系着这丝巾,在进门前忍住没有取下来。
可是现在,左亭衣平白无故打了自己一拳,他心里过意不去,就算看到沈依依的丝巾,他也不好发作。一想到他吃瘪,聂小楼心里的气也就消了。
而且,现在,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商议,所以,聂小楼也不理会刚才左亭衣那一拳,他转身过来无比郑重的说道:“我的伤不要紧,断了锁骨,依依处理过了,休息半个月就好,不过,我有要事给你说。”
扫了他的伤一眼,左亭衣眸色逐渐沉了下去,他说道:“你去过玉川城?”
聂小楼点点头,“我是被玉川王所伤,不过,我听到他们说……”
不一会,聂小楼把事情经过告诉给了左亭衣,末了他问道:“这事,你要不要告诉轻扬?我担心他此行进入浙北会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