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南宫煊太过不一样,让李云恪惊喜中又带着点担忧,弄不清他脑子里此时正转着什么样的念头。
“宝贝,”李云恪拥着他软下来的身子,“你是不是忘了生信儿时候的情形了?”
折腾出了一身汗,此时停下来,被从敞开的入口处卷进来的寒风一吹,南宫煊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两下。他双脚发软地踩在地上,身体半缩紧李云恪怀里,懒洋洋道:“没忘,可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我怕。”李云恪帮他整好衣衫,将自己的外衫也给他披上,将人直接抱起来向外走,“回去先把你硬要留在里头的东西处理干净,然后我们再说说你今日抽的什么风。”
南宫煊动了动,“外头冷,你别把衣服都给我,当心……”
“别说话,我需要沉思。”李云恪故作严肃道。
南宫煊:“……”
李云恪抱着南宫煊,也腾不出手来去拿长明灯了,他便不管。好在这段路不算长,入口处还透着一丝光线,也并不难走。
可对当年被关在石室中的南宫煊来说却很艰难吧?那些灯油烧尽一点光也见不到的日子,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今晚或许可以试着把灯都熄了睡。”南宫煊忽然出声道。
李云恪感觉心像被人扎了一下地疼,勉强笑笑,道:“我倒是习惯留一盏灯睡了。”
守长明堂的两个弟子还在,见南宫煊是被李云恪抱出来的,两人长发散开衣衫凌乱……
弟子心照不宣,一眼都不敢再多看了。
“去叫人多烧些热水送到我房里。”李云恪简单吩咐一句,直接用上了轻功。
南宫煊头倚在他肩上,感觉心里前所未有地透亮了起来。
李云恪刚住进紫暝教时,南宫煊叫人在自己卧房边上给他收拾了一间房出来,不过他一直没用。
此时想着南宫信还在南宫煊房中,也不好让小家伙瞧见父亲这副样子,他便直接将南宫煊抱进了旁边的那间房。
一被放到床上,南宫煊便立刻挪进了里侧。
李云恪跪在床边去扒他身上衣衫,道:“你躲什么?先把那一身又湿又冷的衣服脱下来。”
南宫煊很配合,被扒光了后便拽了被子裹住自己,睁着一对漂亮的眼睛盯着李云恪看。
“你平日里在弟子面前可要面子了,今日怎么许我抱你回来?”李云恪抱臂看着他,“煊儿,你到底怎么回事?”
南宫煊开口要答话,却先咳嗽了几声。
李云恪认命地去给他倒水。
南宫煊手缩在被子里,也不去接杯子,等他喂才喝了两口水,道:“你不喜欢?”
“……”李云恪认栽,“喜欢。”
南宫煊便笑了,“只是感觉我好像重新活过来了。”
李云恪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把杯子放到一边,探过身子亲了亲他的鼻尖,“真好。”
“你不能让我再回去。”南宫煊从被子底下伸出一只手,扯住李云恪的衣襟,认真地道。
李云恪握住他的手,在他指尖轻轻咬了一口,“如果我的表现还是不够让你安心的话,我不介意更尽力一些。”
“你又在想些不干净的东西。”
李云恪连人带被地将他压在床上,不满道:“明明是你主动的。”
南宫煊眨了眨眼,手指沿着李云恪的脸一路滑下,道:“云恪,我没开玩笑,我想再要一个孩子,我和你的孩子。”
李云恪皱眉。
“我说过要再给你生一个跟你姓李的。”
李云恪神情严肃了下来,“我不在乎那些,煊儿,我不许你再冒险了。”
“这次我身体一点问题也没有,初一十五也不必再练功,不会似上次那般凶险的。”南宫煊抱住他,“而且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李云恪道:“连身为男子怀胎的屈辱也不怕了?”
南宫煊支起膝盖抵在他小腹处,眯着眼睛道:“是你就不怕。”
李云恪:“……”
“其实这几日我都在考虑这个问题,信儿因为不能和弟弟妹妹玩生了这么大一场病,我就想,不如再生一个和他作伴吧。”南宫煊眼中露出些属于父亲的慈爱与惆怅,“我承认对此我并非毫无顾忌,可我不能因为自己的关系就剥夺他拥有兄弟姐妹的权利。反正我是过了自己这关了,至于你到底能不能行嘛……”
李云恪:“……”
一个男人被人质疑了身为男人的能力,这实在让人忍无可忍。
“康辉!”李云恪一把扯开南宫煊身上的被子,大声道,“有人送水来就叫他留好热水给我等着!”
第145章 拖延
南宫信这次生病足足拖了近一个月才好,其间南宫煊对他几乎是有求必应,再不舍得有半分严厉。
好在小家伙经过了这一次也听话了许多,倒没提过什么无理的要求,让两个父亲都很欣慰。
转眼便到了十一月中旬,西境那边再度传来密信,说章礼新已先后暗中调动五万兵马到了卧狼谷,粮草业已准备就绪,待一个月后他本人抵达西境,便可开战。
李云恪将看过的密信烧掉,轻叹道:“终于要开始了。”
“什么终于要开始了?”南宫煊抱着在外头玩得差不多的儿子回房,正听见他说这一句。
李云恪迎过去,将小家伙接到自己怀里,脱下他快被寒风吹透的棉衣,道:“西境战事快开始了。”
南宫信咯咯笑两声,问李云恪道:“父王怎么不玩呀?”
“父王怕冷。”李云恪答得一本正经,脱下他的鞋袜,将他塞到床里侧用被子裹住。
“父王笨呐!”南宫信无情地嘲笑他。
李云恪被他气笑了,刮了下他的鼻子道:“父王要是笨,生出的儿子一定更笨!”
南宫煊:“……”
小家伙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个小脑袋,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道:“生出的儿子是谁呀?”
李云恪:“……”
南宫煊褪下自己的披风挂在一旁,微蹙着眉道:“所以你是又要去西境了么?”
“是,这是避不开的。”李云恪朝他伸出手去,“早点结束不是更好?这样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安安逸逸地过日子了。”
南宫煊瞪了他一阵,见他没有收回手的意思,这才不情不愿地握住,想了想,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别闹,”李云恪用下颌指了指正跟自己脚丫子玩得欢的南宫信,“你我都走了,让信儿怎么办?”
南宫煊甩开他的手,烦躁地坐在床边,“先前我去北漠时你也不在他身边,他不也好好的?”
李云恪被噎了一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劝,“煊儿,我知道你不放心我,可……”
“爹,”他话还没说完,南宫信已经拖着被子站起来,走到了南宫煊背后,点着他颈侧露出的红痕道,“蚊子咬啦!”
南宫煊初时还没明白过来,待得李云恪笑出声,他才意识到小家伙指着的是什么,脸一下便红了。
南宫信朝他颈间吹了两口气,又用小手轻轻拍了拍,叮嘱道:“不许抓啊!”
南宫煊用力扯高衣领,恶狠狠地看着李云恪,“嗯,不能抓,特别大的一只蚊子咬的,抓破了会中毒。”
“我打死它!”南宫信握拳道。
李云恪:“……”
适才谈话的紧张被小家伙搅得半分都不剩,南宫煊也禁不住放松了表情,露出个微笑来。他斜了李云恪一眼,拍拍身边空出来的位置,道:“你这次动作不算小,你皇兄不会一点也没察觉吧?”
“他自是知道,所以最近也不派人叫我回去了。”李云恪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我也一直清楚这么大的动作瞒不过他,所以中间使了点手段,暂时还能让他以为调去西境的兵马都是我养的私兵,这样他就怀疑不到礼新身上。”
南宫煊道:“他也就不会收回章帅手上的兵权,形势对你们仍更为有利?”
“嗯。”李云恪手背到后头接住正往自己背上爬又差点摔下去的南宫信,“不过按照他的性格不该明知我有这样的举动还放着我不理,颍中那边传信说他的病情又反复了,大概是严重到连我的事都无瞎操心的地步了吧。”
南宫煊嗤笑,“你皇兄除非一命呜呼,不然可不像是会因为生病就不追究你罪行的人。”
李云恪同意,“我也这么想,但他可能是因为听说了兵马的数量而多了一分对我的忌惮,怕我真会和他撕破脸硬碰硬,所以才忍着没发作吧。我一时也猜不透他有什么后招等着我,才想着让你留在信儿身边,这样我多少可以放心一些。”
南宫煊沉默不语。
“煊儿……”李云恪迟疑着唤他。
半晌,南宫煊才再次开口道:“你不是也不急着在这一两日便走么,先让我想想。”
“好,你想。”李云恪提醒,“别忘了把刘敬文也想进去。”
“……”南宫煊挑眉看他,“你让我想别的男人?”
李云恪脱口道:“不行!”
南宫煊:“……”
“我的意思是,你还要操心报仇的事。”李云恪干咳,小声道。
“他都不知道缩到哪个龟壳里去了,我操心有什么用?”
李云恪抓了下鼻子,“哦。”
南宫煊忍不住踢他一脚,“去不去我自己决定,你少多嘴。”
小家伙听他二人说话语气不对,还动了手,吓得搂紧了李云恪的颈子,弱弱道:“不能打架啊……”
李云恪听后一笑,直接将他拉进怀里亲了亲,“没打架,你爹才舍不得打我,他那是爱我的表现。”
南宫煊:“……”
小家伙迷惘了,如果爱是被踹……
“那……那爹别爱我……”
南宫煊:“……”
李云恪大笑不止。
——结果又被南宫煊“爱”了。
等了七八日,南宫煊还是没给李云恪答案,每当他问起,就摆冷脸给他看。
看他这样,李云恪也不敢说走就走,心里默默掐算着章礼新到西境的日子,不由焦急了起来。
这日南宫煊处理完教务回到小院,见他正在房门外踱步,问道:“你怎么不在房中陪儿子?”
“韩洛和少君陪着呢。”李云恪搓搓手,欲言又止。
南宫煊瞟了眼墙头上目光灼灼的秦少商,嘴角抽了抽,道:“你为何不让少商也一起进去?”
李云恪道:“年纪大了找不着媳妇,就见不得别人好,他进去也是捣乱。”
秦少商:“……”
南宫煊推门进屋,听他又唤了自己一声,头也不回道:“我还没考虑好,改日再说。”
“……”李云恪跟在他身后嘀咕道,“真怀念那日石室里的煊儿。”
南宫煊:“……”
见他就要转进里侧,李云恪一把拉住他,“煊儿,我真不能再拖下去了,你听话,在这里等我行么?”
他一提这事,南宫煊就皱眉,“你要是好好的,我自然能放心,可你身上的毒没解,就这么上战场,我要是能放得下心,还不干脆找别人过日子去了?”
李云恪咬牙,“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南宫煊说着,扒开他的手径自走到里头。
李云恪还想再说,窗外突然传来轻轻的敲击声。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问道:“什么事?”
“主子,章帅送来加急密信。”秦少商在外头道。
李云恪将窗子推开一条缝,从他手中接过密信。
秦少商在窗子关上前对里头道:“韩洛,主子还有要事,别继续打扰了,赶紧跟少君出来!”
李云恪好笑摇头。
韩洛答应一声,冲李云恪和南宫煊行了礼,拉着秦少君退出来,在他耳边小声道:“少君,你与少商哥换值吧,我不想和他一起守夜了,他太会折腾人。”
秦少君非常善解人意,道:“换了别人他也一样折腾,要不我同你换吧?”
“……他才不会折腾别人。”韩洛耷下肩膀,“不用了,我……我再坚持一下。”
秦少君不明所以,“那……你说了算。”
李云恪一边听着韩洛絮絮叨叨,一边打开了信,奇道:“他应该已经动身前往西境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送来加急信?”
南宫煊假作正在关心儿子的一举一动,余光却控制不住地往他手中信上瞟,“说不定就想告诉你一声,西境有他就可以了,不用你去,显得多余。”
李云恪没应他的话,一目十行看下去,面色沉重了下来。
南宫煊等了片刻没等到他回音,也感觉到事情或许有些严重,问道:“出什么事了?”
“沧洵内部的事,”李云恪把信递给他,“殷白竹与殷湛一南一北分而治之这么久,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毫无征兆便又起兵。老东西七日之内连屠三城,到处烧杀掳掠,半个沧洵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
“章帅已决心要助沧洵君一臂之力,所以短期内无法到西境去了。”南宫煊也快速看完了信,“那你如何打算,是主帅换人,还是再等一段时间?”
李云恪把信点燃,又给自己倒了杯水,道:“调往西境的五万精兵都是礼新亲手栽培,换了人未必能发挥出在他手下一半的威力。既然殷湛已经再次派人向我皇兄求助,那我就再等等看,说不定皇兄为了对付我会愿意拉拢殷湛,那么事情没准很快就会平息下来。”
南宫煊没思考那么复杂的事,只是问道:“也就是说,你暂时不用走了?”
李云恪苦笑点头。
南宫煊转身又去逗儿子,道:“我就猜到会这样,所以才拖着你的。”
李云恪:“……”
第146章 纷至
沧洵派去向承宁求助的人是在殷白竹举兵的半个月之后到颍中的,后头……后头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李云慎只给使者留了一句“考虑看看”,便将人打发到驿站去住,急得那使者整日在驿站门口团团转,就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皇兄摆明了是要袖手旁观,我却想帮帮殷湛。”李云恪心血来潮,午后在外间支个炉子给南宫信烤红薯,边拨弄火里的红薯边道,“我早猜到殷白竹肯定还要反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老东西也真是的,明明给他个下马威了,还敢往前冲,想不想要命了?”
南宫煊蹲在他对面盯着红薯瞧,问道:“你要帮殷湛,是因为章帅?可是章帅为何要掺和到沧洵内部的事里去?”
李云恪道:“我说过礼新是我义弟吧,殷湛很可能成为我弟媳。”
南宫煊:“……”
“就这么回事。”李云恪用夹子夹起红薯转圈看了看,又丢回了炉火里。
南宫煊笑了出来,道:“你皇兄要是知道他最器重的元帅居然和他国君主搅在了一起,估计就不会一病不起,而是直接喜登极乐了。”
“你真是盼着他早点没啊。”李云恪手上沾了点炉灰,点在了南宫煊鼻尖上。
南宫煊抹了一下,抹了一手灰,“谁叫他总是找你麻烦?”
李云恪笑笑,“信儿应该快醒了,不知道他喜不喜欢吃这个。”
“只要是没见过的他都喜欢。”南宫煊往火炉前凑了凑,道,“你要帮殷湛,是想亲自去沧洵么?那边内部乱,可也还没乱到边境是不是,那不如我带着信儿同你一起去吧?”
“你舍得带着信儿跟着我折腾?我可是去打仗的。”李云恪夹?4 龊焓矸旁诘厣希合乱坏闫は胍纯蠢锿罚痰盟稚焐焖跛鹾眉富兀裁荒艹晒Α?br /> 南宫煊取过放在一旁的筷子,两根一起插在上头,而后往相反的方向一划,开了。
李云恪:“……”
南宫煊若无其事放下筷子,“我就想找个暖和的地方陪信儿过完冬天。”
李云恪看到里头露出的亮眼金黄色,夹出来一点尝了尝,满意地点点头,又喂了南宫煊一小块,道:“我还没定什么时候走,你让我考虑考虑。”
南宫煊:“……”
里间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李云恪笑着对南宫煊道:“儿子醒了,找不到你会哭的,你快进去,别在这里瞪我了。”
南宫煊重重哼了一声,站起来就要往里走。
许是蹲得太久了,他一时没站稳,踉跄了两步,差点扑进火堆里。
“你慢着些!”李云恪手忙脚乱扶住他,自己也险些摔了,惊出了一脑门的汗,“起那么急做什么?”
南宫煊白他一眼,“被你气的!”
李云恪对着他的背影道:“我这么会气你,你就别非要跟着我了,隔上几个月你再见我,一定觉得我无比讨人喜欢。”
南宫煊:“……”
“爹。”南宫信已经坐了起来,正在揉眼睛,瞧见他后伸手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