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对不起洛公子你的一番真心错付!”
“哈!”
洛云知冷笑一声,加重了语气道:
“你轻巧得一句对不起,就能把欺骗我的事都一笔抹去吗?”
叶澄也带上了些愠色,高声道:
“不然你要我怎么做,以死谢罪吗?不好意思,我现在还不能死!”
她说着一把挣开了洛云知,脸上是不愿与他再多谈的嫌恶之情,拂袖而去。
薛之淮淡淡得看了一眼洛云知,跟着走下了楼。
“蓝逸。”
洛云知叫住了他。
薛之淮停下脚步。
“你为什么会是蓝逸?”
薛之淮没有回答他,走出了摘星楼。
这一切都被听到楼道间的动静而出来寻人的蓝澜看在眼里。
洛云知讥诮道:“让蓝楼主见笑了。”
蓝澜见他一脸的冰霜与愤怒,沉了沉声道:
“你问蓝逸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天一教的教主必须是他,只能是他,那个位子,只能由他来坐,非他不行!”
洛云知冷然道:“蓝楼主,你是在提醒我杀了他吗。”
蓝澜的音量骤然拔高,道:“洛云知,最没有资格怪他的就是你。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洛云知抬起眼看她,眼神里不负温情,都是凛冽的杀意,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只知道,他若真是蓝逸,我必定亲手诛杀他!同样的,叶澄若执意要做魔教教主,我便倾覆天、衣十一阁!”
蓝澜冷笑,“你别后悔!”
洛云知却突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里一片凄凉,
“他们两个已经忘了我,我后不后悔,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缓缓转了身,慢慢踏下楼梯,昨日依稀身边还有两人相伴,今日却仍旧白衣一抹,孑然一身。
蓝澜驻足在二楼楼道上,冷眼目送他们一个个走出摘星楼,听到身旁传来的脚步声,侧了头看去,是面瘫着脸的洛寒语。
蓝澜淡淡道:“你怎么还没走?”
洛云知与叶澄不分场合的争吵,估计整个摘星楼都听到了,洛寒语不可能没听到,为何还不离开。
洛寒语从袖间摸出一个白玉瓷瓶,递给蓝澜,道:“每,日,一,次,不,疼。”
蓝澜疑惑的接过,看到洛寒语撩开她覆着脸的发,才猛然惊醒。
心下一跳,连带着手上拿不稳白玉瓷瓶。
洛寒语依旧是神色严肃,目光灼灼,盯着她脸上的疤痕,像个老大夫一样嘱咐着:“不,能,喝,酒!”
蓝澜很想扯开嗓子狠狠嘲笑洛寒语的多此一举,她脸上的伤疤早就结痂不疼了,却在后者认真的目光中,无法开口吐出任何一个尖酸刻薄的字。
她是怎么了?她还是那个混世魔王蓝澜吗!
洛家几个兄弟果然都有毒。碰不得!
蓝澜一把推开洛寒语,不敢再对上后者温柔认真的目光,落荒而逃。
洛寒语面上依旧冷若冰霜,只一双眼眸里透着疑惑,看着蓝澜逃走的背影,心想,蓝澜怎么了,难道是她刚才的动作太重弄疼她了?她的脸怎么那么红,难道生病了?还有,她为什么要穿男装?
洛寒语百思不得其解,带着一头雾水,慢慢走出了摘星楼。
叶澄与薛之淮不在,因此马车也没有用武之地了,一袭白衣的洛云知骑在千里良驹上,衣袂飘飘,出尘脱俗,只面上不复平日里温和的神情,显得那么冷漠疏离。
他看到洛寒语出来,没有多说一个字,一拉马缰绳,绝尘而去。
洛寒语看着洛云知决绝的背影,眼里又浮上疑惑,大哥这又是怎么了?
叶姑娘与薛公子怎么不和他们一起走,怎么参加了一次武林大会,大家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洛寒语足下轻点,跃上马背,一拉马缰绳,带着疑惑,追着洛云知而去。
山下的人,可真奇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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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摘星楼与洛云知不欢而散后,叶澄与薛之淮一路上都沉默着。
蓝星疑惑道:“阿姐,少主,你在生气吗?”
他随即又一敛神情,正色道:“阿姐,要不要我帮你去杀了他?”
他自是以为叶澄是在生气洛云知在摘星楼冒犯她的事。
叶澄摇摇头,道:“我们刚才那样子伤他的心,他是不是永远都不理我们了?”
薛之淮道:“大概吧。应该是恨透了。”
叶澄道:“其实刚才我都快演不下去了。我觉得洛云知刚才好像要哭了呢。”
她说着看了一眼身后,“那些探子应该会回去同蓝斯羽说我们三个闹翻了吧?”
薛之淮冷笑,“他的耳目遍布很广,你在天一教之外的地方,一言一行,都有人监视汇报。”
叶澄道:“我们闹翻了,他不会先去对付洛云知。等我们回了天一教,他应该已经安全到了神剑山庄。”
他们四人回了天一教。
蓝卓文推着轮椅来看叶澄,正巧看到叶澄独自坐在屋顶上喝闷酒,她脚边的空酒坛堆积着,时不时被风吹得晃荡一下,放出沉闷的“当当”声。
蓝卓文温声道:“蓝月,从未见你喝过酒。”
叶澄不语,她仍未猜透蓝斯羽现下的心思。
蓝卓文道:“你去见过他了?他长得怎样,听说神剑山庄庄主,十二分的国色天香,天人之姿,丰神俊朗。”
“那又怎样,我已经不记得了。”
“当真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这一声反问就像石沉大海,久久没得到叶澄的回应。
夜深露重,天一教的地势又高,初秋的晚风,寒意更加刻骨。
叶澄飘然飞身落地,身姿轻巧得像一只燕子。
她转身向内院走,清声道:
“蓝斯羽想要天一教一统江湖,而我,早晚会杀了他,毁了天一教。”
她秀美的脸上,神情是那么坚定决绝,说着天底下,最真的实话。
说曹操,曹操就到。
一袭宝蓝色绸缎的蓝斯羽,眉眼含笑,款款走了进来。
蓝卓文温声道:“稀客啊,祭司怎么有空来珍阁,难道是身体抱恙了?”
蓝斯羽的目光一进屋就自发锁定在叶澄与薛之淮身上,而两者只懒洋洋得靠在太师椅上,一个手中拿着一本《本草纲目》,时不时得翻几页,一个闭目养神,都没人理他。
蓝斯羽笑道:“我来说一件事。洛云知广发江湖令,神剑山庄联合武林盟,正式向天一教开战,说要斩下教主的头颅挂在神剑山庄门口。”
他悠悠得说着话,毒蛇一般的眼一直紧紧盯着她,想从后者的脸上看出不一样的神情,而叶澄,依旧是面不改色,看着手中的书籍。
蓝斯羽道:“蓝月,为什么你失忆了一次,会变成这样?”
已经挑明了的叶澄是不会对蓝斯羽有什么反应的,只把他当做透明人。
想到这,叶澄情不自禁得翻了一个白眼。
恰好被薛之淮与蓝星看到了,两人不由自主得“噗嗤”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小吵怡情,大吵伤身...下章就和好了...
☆、第 38 章
叶澄随意得扔下书籍,往门外走去,“蓝星,蓝逸,回去睡觉了。”
他们应了一声,跟着叶澄回到了影阁的院落。
叶澄推门而入,径自走到桌前倒了一杯茶,拿起茶杯转了转。
蓝星道:“阿姐,你怎么又生气了?”
叶澄笑道:“我哪里生气了?”
她说着捏碎了手中的茶杯,又在房中走来走去,转了转圈,突然伸出一脚狠狠将窗边的太师椅踹翻在地,口中念念有词,“昨天还说是真心朋友,今天就开战了?昭告天下要杀我了?好,好,好得很啊!”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脸上已经不是天真单纯的神情了,狰狞扭曲得令蓝星下意识得往蓝墨身后一躲。
只听叶澄继续道:“蓝星,蓝墨,你们说,他这样是不是负心汉?”
蓝星老实道:“阿姐,好像那天争吵时,你比较像个负心汉。”
叶澄道:“星啊,你这个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耿直,知道吗?”
蓝星点点头,正色道:“知道了,阿姐。那要不要我去杀了他?”
叶澄看向薛之淮,道:“薛之淮,你怎么看?”
薛之淮负手看着窗外的景色,淡淡道:“去问问他。”
叶澄笑道:“吵也吵过了,他要是再不愿意与我们和好,我只能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蓝星一本正经道:
“阿姐,我们又要去神剑山庄做客了吗?”
他们四人趁着夜色出了天一教,跑死了五匹快马,在半月后到达了神剑山庄。
庄外守门的几个家仆都认得他们,派了一个家仆匆匆进去禀报,另几个一边迎他进去,一边和他们话唠,
“叶姑娘,薛公子,你们总算回来了。你们不在的日子,庄主脾气愈加阴晴不定了。”
“薛公子,你这段时间上哪了?”
“叶姑娘,你似乎瘦了很多,是和庄主吵架了吗?庄主也瘦了很多呢。”
家仆喋喋不休得说着,直到叶澄看到了洛云知,依旧是天人之姿,只是眉宇间带上一抹憔悴,平添几分病美人的姿态,惹人心怜。
洛云知挥退了家仆,瞥了他们一眼,淡淡道:
“你们来干什么?”
叶澄让蓝星去厅外等着,小心翼翼道“展护卫,气消了吗?我大概是来负荆请罪的!”
“大概?”
洛云知似笑非笑得重复了一遍。
叶澄道:“薛之淮,我们把话说清楚了吧,总是瞒着他,不好。”
恢复了蓝逸身份的薛之淮,形不于色,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见薛之淮没有反对,便对洛云知正色道:“接下来,我要与你说一件事。你可能会觉得难以接受,但却是千真万确。”
洛云知冷冷一笑,“骗我者死。”
叶澄想了一会,斟酌道,“薛之淮,你先回避一下吧。”
薛之淮淡淡得应了,走了出去。
叶澄道:“ 洛云知,薛之淮与你同岁,你知道为什么他的身型容貌像十六岁的少年吗?”
她见洛云知不耐烦,径自说了下去,“就算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这个世上,你谁也可以怪,谁也可以怨,唯独不能恨他。他说他叫薛之淮,你没有疑惑吗,江湖上姓薛的名门大家?”
洛云知缓缓道:“金陵,薛氏!”
叶澄点点头, “你之前总问我们,为什么感觉似曾相识。是因为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
二十五年前,蓝静水灭了薛氏满门,当时薛之淮刚刚出生,被掩在尸体下逃过一劫,神剑山庄庄主,洛云得知好友造此聚变,匆忙赶到,将薛之淮带回神剑山庄,视如己出,与洛云知一同长大!”
“蓝静水得知薛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又得知两本武功秘籍都在洛云手中,便派暗卫去神剑山庄抓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一个是你,一个就是他。
蓝静水要洛云用两本武功心法来换两个孩子,但是洛云只带了九转化阴,因此他要洛云自己选一个,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还是故人之子!
神剑山庄庄主,大仁大义,侠肝义胆,因此他选了薛之淮。
可是为何最后回去的是你,因为薛之淮,将你的云纹锁取了下来,挂在自己身上,诱骗蓝静水,说他是洛云知,所以才将你放了回去。
蓝静水原本想杀了他,后来又觉得不如让他生不如死,废了他的武功,把他丢到岭阁自生自灭。
离开天一教的只有两种人,一是被淘汰的死人,二是人上人!
他要离开天一教就必须爬到最顶点,他要杀蓝静水就必须练最狠最绝的武功。
他本事大,偷偷学了其他几阁的本领,但还是不够,要杀蓝静水,杀蓝斯羽,这些根本不够,所以他去学了九转化阴。
他十年容貌不曾改变,就是因为九转化阴,重塑血脉,返老还童,损人寿命。”
你当九转化阴练起来很轻松吗,血脉重塑,全身经脉震碎了再重新塑造,有多痛?日日夜夜受千刀万剐之苦!
你爹当时正值壮年,为何郁郁而终?因为他没能完成故人的遗愿,照顾好故人之子,因为故人之子流落魔教,代替他的儿子,过着非人的生活!”
她说完了这一通话,眼眶一圈已经红了。
她不怨洛云知,只怕洛云知不相信她。
洛云知听完了,静静道:“你说完了吗?”
“薛之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学九转化阳吗?”
叶澄回头一看,薛之淮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
洛云知道:
“神剑山庄的探子找到我的时候,我几乎丧命,之后大病一场,醒来时什么都忘了。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铲除天一教,杀了魔教教主。
于是我便去学了九转化阳。
九转化阳练的越高,人命于我便如蝼蚁般。
可是在河边捡到你们两个的时候,明明知道你们两个都有事瞒着我,我却下不了手杀你们。
你们这样的人,第一次杀不了,之后便再也杀不了了。”
叶澄反问道:“我们这样的人,什么叫我们的这样的人,我们怎么了?”
洛云知冷冷道:“胆大包天,满嘴胡话,甜言蜜语将人耍得团团转。”
叶澄:……
叶澄正色道:“洛云知,我们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真的。”
她忽的声音抬高,怒道:“你前脚还在摘星楼一脸很受伤的样子说我们是朋友,后脚就昭告天下说要杀我们,你变脸的速度也很快啊。”
洛云知扬起下巴,冷哼道:
“我找不到天一教入口,怕贸然去寻你们,蓝斯羽会对你们不利,只能让你们来找我了。”
叶澄愕然。
只听洛云知继续冷声道:
“你们两个演技这么差,我差点就要笑场!一个眼里写着身不由己,一个脸上刻着我要回家!既然这么不愿意跟着蓝斯羽回天一教,为什么还要跟他走?”
叶澄道:“那日驿站里大部分人都中毒了,蓝斯羽又带了天一教这么多人来,如果我们不和他回去,你和蓝澜还有寒语都会死在那里!”
洛云知怒不可遏道:“你以为我会蠢得没有准备吗?为什么今年不是洛云寒跟着我去参加武林大会,因为他要留在后面部署!”
“你那个弟弟天性单纯,对人毫无防备,在神剑山庄的时候早就直白得将你们底细交代得一干二净!幸好知道这件事的是云寒,没有被其他人听到,不然你们两个死多少次都不够!
我笼子都已经准备好了,结果你们跟他跑了!”
叶澄再一次得体会到了被她烧掉的那本书的名字取得有多贴切。
《人人都是演技派》,人人都知晓真相,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叶澄愣愣道:“洛云知,你既然早已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什么不拆穿我们?”
洛云知冷哼,指着薛之淮道:“他身上戴着洛家长子的信物,我是瞎子吗?你们不想说,我便不强问!说好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可是你们一点信任也不愿给我!”
叶澄怔住了。
她与薛之淮一直想将洛云知往正途上引,所以用所谓的朋友、兄弟之情束缚他,牵制他。
却没想到这段关系里,倾注更多的是洛云知。
他早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知道了薛之淮与他互换身份的事,他知道将这些搬出水面,务必会揭开他们心上的疤,所以他选择不问不语。他默默得在背后保护他们,力所能及。
他用自己的方式在维系这段感情。
小心翼翼的,善良的,倔强的,傲娇的。
叶澄忘了,洛云知已经不仅仅是洛云知,还是他们的展护卫。
她沉默半晌,看了洛云知一眼,又看了薛之淮一眼,试问道:
“那,你们现在要拥抱一下吗?”
“喜极而泣?”
“哎哎,毕竟是失散多年的兄弟啊喂——”
“给点反应啊,你们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冷漠?”
回答她的,是洛云知扬起下巴冷哼一声往左走,薛之淮翻了一个白眼往右走。
叶澄:…..
好嘛,人人都是演技派,我服了!
叶澄追上去,一手揽一个,笑吟吟道:“展护卫,今日让厨房加菜吧!”
“白玉堂,今晚不醉不归啊!”
当夜,他们三人跪在祠堂里,洛云的灵位前。
薛之淮静静道:“爹,孩儿不孝,没能给你送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