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般想着,他却是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试图利用其他人来遮住自己那过于庞大的身体,但显然成效不太佳。
“既是如此,”明厉冷下声来,“云娆师侄,此人就由你来交与掌门处置。”
自明厉一到便自动噤声的云娆听得对方叫自己的名字,身体似乎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闪过一道恐惧,口中却是立刻答道:“是,师叔祖。”
明厉嗯了一声,朝沈池道:“随我来。”
今天的讲学显然已经无法进行了,沈池朝明厉点头,答了声是。
未来的师徒二人前后离开,方才噤若寒蝉的众弟子霎时松了口气,心有余悸地讨论起来。
“明厉长老好可怕,我后背都被汗水打湿了。”
“是啊,明明他一点威势都没放,我还是差点没站稳。”
“陆师兄这次可惨了,明厉长老都这般说了,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扣三年月例还是小事呢。不过他方才直视了明厉长老一眼,竟然没有腿软,实在是厉害。”
……
云娆压了压手掌,制止了众人意犹未尽的讨论,“今日讲学暂延至三日后,请诸位先行回去,好生修炼,三日后由我与大师兄一同讲学。”
沈池虽然好看,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而且还是个男孩,对这些少年的吸引力哪能有云娆这个大美人大,而且今日竟然亲眼见到了甚少出现在人前的明厉长老,已是不虚此行,原本对此次讲学就充满了不舍的众人又听得云娆这般说,甚至还有大师兄会来,更是高兴,异口同声答道:“是,云娆师姐!”
“陆韧,请跟我来。”云娆转向面上一片空白的肥胖青年,眼里满是公事公办的冷漠。
正午时略显昏暗的天此刻宛若要压下来一般,正是欲雨的时候,山鹰发出几声焦躁的鸣叫,扑打着翅膀归巢。
又要下雨了。
明厉走得不快亦不慢,正好足够沈池现在这般修为能够跟得上。
赤雁峰略显坎坷的山间小路,碎石与脚心摩擦出沙沙的响声,在这半点风也无的时间便成了最明显的声响。
穿过曲折的小路,二人停在了一处岗岩筑成的高台之上。
从高台往下看,层叠苍翠,林舍半隐,除了沈池所在的后峰,赤雁峰其余三面峰跃然眼前,台上一座小亭,亭上匾龙飞凤舞书着‘问道亭’三字,匾书两侧红木柱上书联‘问苍生道途路险何惧,看吾辈执剑破天以还’。
书写者显然是极为自信,甚至是狂妄之人,沈池视线在那破天二字之上停下,心里不由对这位不知名的书写者产生了些许兴趣。
檐上四角高高吊起,一副飞天姿态,与那两句十分猖狂的对联相映,显得十分协调。
似是见沈池视线在那对联上停得比较久,明厉道:“问道亭建于千年前,题词的是原誉前辈,他是承剑宗第三十四代弟子,如今已归隐,若你想见,待拜入亲传后我带你去见他。”
第三十四代,应当是比明厉的辈分还要高上一辈,明厉称其为前辈也并无不可。前世沈池虽与承剑宗打过不少交道,倒是连第三十五代,也就是明厉这代修者都甚少接触过,如今听得明厉所言,倒是真有些高兴,他早听闻过隐世修者素来有不少修行上的见闻都是十分有趣,如此一想,便答道:“好。”
亭中摆了一座棋盘,黑白两色棋子在棋盘上胡乱摆着,竟是一道残局。
沈池前世对弈棋方面并无多少研究,能勉强看懂也不过是因着他的那名师尊喜爱它,后来师尊失踪后,沈池也曾试图研究过如何下棋,但杂事太多,到死水平也只保持在了初学阶段。
今生若有机会,倒是可以再学一学。
沈池看向那盘棋时,明厉正好在看他,见他移开了眼才开口,面容很是平常,“若是想学棋,他日我教你。手伸出来。”
闻言,沈池并不惊讶,将手从袖子里伸出,递到明厉面前。
沈池从不认为自己灵根的变化能够瞒过明厉,至于系统的存在,他便不确定对方是否清楚了,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准确的感应到系统存在于何处,更勿论他人了。
“冰灵根,纯灵体。”明厉手指在沈池手心轻点几下,清楚的指出沈池如今的体质之后,继而面色变得有些严肃,“你如今的修行方式从何而来?”
“这是一名阵法大能传承中的功法。”说出这话时,沈池抬眼看向明厉,疑问道:“我见它十分特殊,便修了它,这个功法有问题吗?”
“并无。”明厉从棋盘上黑子盅内拿出一枚棋子,沉吟了一番,随后道:“此功法运行方式我从未见过,却能看出对你并无害处,但此类修行方式我或许无法过多的指导你,你可还愿两年后拜我为师?”
明厉并未追究沈池为何会改变体质,甚至没有问沈池这一年去了何处,只确认了这功法对他是否有害,如今还担心自己无法指导自己,沈池想到前世他拜师时几乎同样的场景,不由心下一颤,视线停在明厉仍然无甚表情的眼睛上,确定道:“我愿!”
“好。”明厉方才有些皱起的眉头稍稍一松,“想必你也知道,你这修行方式包容性十分强,待你再修行多一境界,应当便能修行其余功法。”
沈池方才出关时也才明白的事实被明厉一言道破,不由得他不惊讶,“是,弟子知道。”
“切记贪多不烂,你这灵根之事,如有他人问起,推与我就是。”
沈池从不知道明厉能这么多话,并且将他所想到的所有问题全都想到,还都提出了解决方案。而且沈池也有打算在这份功法稳定下来之后便修行明厉所给的那份功法,就算明厉说出这番话之后,他也并未放弃这个想法。
他可没有忘记,自己体内还有一个名为系统的东西,而系统曾不止一次建议过自己修仙。
“你便先回去罢,两年后我在内门等你。”
“是。”
“等等。”
正当沈池准备离开亭子时,忽而听见身后明厉的声音再次传来,他一回头,便见一件青色物品朝自己飞来,连忙伸手接住,发觉竟是一把雨伞。
见沈池顺利接过雨伞,明厉再度道:“去罢。”
沈池拿着雨伞刚走出不远,一滴一滴的水珠从天上坠了下来,撑起手中的伞,沈池回头,雨幕之中,一道清浅的身影站在高处小亭之中,乍一眼,他差点将手中雨伞一松……沈无惑?再定睛一看,却分明是明厉的模样。
实在不怪沈池看错,实在是二人气质身形以及爱穿的白衣都实在太像,甚至于性格都有几分相像。
若非沈无惑如今不过十六岁,还是个少年,而且修为也绝对不可能到明厉的大乘期,否则沈池绝对会以为明厉是沈无惑假扮的。
覆下的雨水将山路上的石子冲刷得更干净,也将泥地打成了泥浆,若是不小心,一脚踩上去便是一个踉跄。
沈池脚下轻盈,似是一点也不受这大雨的影响,一步一步走到了后峰半山,继而朝自己小木屋走去。
“沈,小师叔!”张玉恒远远地在林外路口处朝沈池挥手,脸上身上被雨水淋得透湿,见沈池过来,半眯着眼咧开两排大白牙。
沈池视线在对方完整的门牙上停了停,道:“有事?”
“这两个牙是刚刚云娆师姐走的时候给我的丹药治好的。”先解释了牙齿的由来,张玉恒继续道:“对了,刚刚那个胖子被逐出师门了!明厉长老太厉害了!哈哈,以后肯定没有人敢欺负你了!”
第34章
说完刚从他人口中听来的消息之后,张玉恒擦了擦脸上的雨水,从衣兜里又掏出一个储物袋,笑得有些歉意,“中午的时候走得太匆忙,忘记给你了,这是你这一年来的月例,清严管事特批我给你带来的。打湿了,不过储物袋不进水,里面应该是干的。”
“多谢。”沈池看了眼那个模样简单的储物袋,伸手接过,朝仍在傻笑的高大少年的说道:“随我来。”
张玉恒比沈池足足高了两个头,步子自然也该比沈池大,而在他眼中沈池走的也并不算快,但如今练气四层的他跟在沈池身后却觉得有些吃力,起初他还觉得是他的错觉,但很快他便发觉了不对,无论他走得多快,沈池总在他前面几步,而且,沈池走得太轻松了。
这一发现让张玉恒不由吸了口凉气,他起初结交沈池,除了对方长相好,行为令人敬佩之外,也是带了几分同情的,虽然他对冰火灵根并不太过了解,但是废灵根这几个字却是如雷贯耳。
且不说废灵根修行的危险性,光是修行的难度就令人望而却步。
但如今沈池的修为却绝对在他之上!想到此处,张玉恒原本一年升入炼气四层的那点骄傲顷刻间荡然无存。
片刻打击之后,继而张玉恒便对沈池这般快的进境产生了担忧,想到眼前此人可能会爆体而亡,登时便稳不住了,见沈池停在湖畔小屋旁,问道:“小师叔,你现在修为是什么层次了?”
张玉恒张口的瞬间,沈池便看清了他的心思,反问:“你是担心我会爆体而亡?”
以为沈池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张玉恒连忙摆手,急切道:“我,我……”
“不必担心。”沈池将雨伞收了起来,推开门,“明厉长老有办法,进来吧。”
听得沈池这般说,张玉恒登时放下了心,不只是他,几乎在承剑宗所有弟子心目中,都已将明厉神话化了,凡是牵扯到明厉长老四个字的事,没有一件是办不妥的。
想到沈池将来的师尊便是明厉,张玉恒眼中羡慕神色一闪而逝,乖乖跟在沈池身后进了门。
沈池道:“稍后雨停了你再走罢。”
听了沈池的话,张玉恒眉开眼笑地点头,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随后又听得沈池道:“你左侧的书房内有些木板,你帮我做几张凳子一个书桌出来,雨停前正好能做好。”
“好的!”张玉恒挠了挠*的后脑勺,朝沈池笑着答应,竟是显得十分高兴。
或是前世魔尊当得有些久,沈池方才习惯性使用了命令语气,但张玉恒竟丝毫未生气,反倒一副乐呵呵的模样,让沈池难得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随后点头,“将身上的水烘干再进去。”
“是!谢谢小师叔关心!”张玉恒大声答道。
“……”
张玉恒动作十分麻利,利用那些木料做出了一张书桌,四把椅子,六把独凳,甚至还加上两方茶几,虽然模样都算不得精美,却也坚固牢实。
做好这一切,雨恰好止住。
沈池抱着一本典籍靠在厅堂角落看,张玉恒出来时,刚好翻完了最后一页。
抱着两张凳子出来的张玉恒正好对上沈池的眼睛,手一松差点落在地上,连忙稳住,片刻后才继续望向沈池,朝他露出个笑来,“小师叔,我做好了,你来看看吗?”
“不必,你做的很好。”沈池将视线从那两张凳子上收回,打开屋子一侧的窗户,雨后初霁,天湛如洗,将原本有些昏暗的屋子照得通亮,他转向张玉恒,“天晴了,你可以走了。”
听得沈池口中出现的很好二字,张玉12 恒眼里含着被肯定的欣喜,听得沈池的逐客令,将凳子放好,也不纠缠,拱手回道:“是,小师叔,那我先告辞了。”
“等等。”张玉恒刚走出门两步,沈池叫住了他,抬手一抛,“这个给你,算作报酬。”
听得沈池的声音,张玉恒下意识回头,只见一物迅速朝自己飞来,下意识接住,登时一惊,这竟是方才他给沈池的那个储物袋。
外门弟子一整年的月例便是一千二百枚下品灵石,六十枚中品灵石。
思及此,张玉恒手有些抖,“这太贵重了……”
“给你便拿着。”
张玉恒还想继续说什么,却发觉对方已经将门关上了,想敲门,又怕沈池觉得觉得自己厌烦,最终只真诚地道了声谢,便离开了,他如今的确很需要灵石。
直到回到自己的住处,张玉恒神色还是飘乎乎的,拽着手中的储物袋一脸傻笑。
在初灵界,灵石并非只能用作货币使用。
由于体质受限,人体对周围灵气的吸收往往含有许多限制,灵根越是驳杂的修者对灵气的吸收就越是困难,而相对,灵石内也蕴含灵气,这份灵气却是现成的,并不需要修者刻意引导过滤便能吸收,是以大多数修者在修行之初都需要灵石辅助,这也成了如今修界的惯例。
越是庞大的门派所能给弟子提供的灵石也便越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的人挤破了头也要争一个大门派名额。
但对于其他修者至关重要的灵石对于沈池来说,除了货币这一用途,却是别无它用,纯灵体本就是个天然的灵气聚集体,根本不需要灵石加成,更勿论他体内还有个斥灵珠,就算外界半点灵气也没有,它也能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灵气。
是以沈池才会那般轻易的将那个储物袋抛给张玉恒。
张玉恒离开不久,沈池的房子旁又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只见那人五大三粗,一身内门弟子服,张嘴便吼道:“屋里的人,出来!”
且说沈池走后,明厉仍旧负手站在原地,盯着沈池离开的方向,许久后才转过了身,坐到了棋盘黑子一侧,将手中握了许久的黑子置于棋盘之上。
一子之差,原本以白子压倒的局势登时不再,凌乱的黑子犹如一匹蛰伏已久的巨狼瞬间清醒,杀气腾腾,只待白子一动,便将其吞于腹中。
细下一看,竟又是一道新的残局形成,只是优劣之方已然扭转。
不再看那棋局,明厉抬眼看向亭外,“来一局。”
明厉话音刚落,方才空无一物的亭边倏然出现一道高大的身影,他站在雨中,周身没有半点防护,雨水从他略显深邃的轮廓顺脖颈滑入衣襟,被雨打湿的眼眸显得格外的幽深。
此人却是许久未曾出现的沈无惑。
看了眼明厉,沈无惑身上的雨水瞬间消失不见,走入亭中,径自在另一侧棋盘旁坐下,随手拈起一枚白子往棋盘上一落,那白子落得平常,但在棋盘之上却颇有气吞山河之感,方才黑子的优势再度消失。
明厉也不恼,黑子再落,你来我往,二人颇有些争锋相对的意味,竟是生生将一局残棋下活了。
大雨渐渐停歇了,亭檐仍滴答滴答向下滴着水,亭侧的矮松细叶尖挂着水珠,颜色绿得惊人。
二人从开始下棋伊始便再未说过一句话,亭内只有落子时的轻微脆响,显得格外安静。
再度落下一子,沈无惑突然皱起眉来,站起身道:“有事,先走。”
明厉也不阻止,看了眼棋局,将手中的黑子放回棋盅,转而看向远处正朝这边迅速行来的艳丽人影。
“见过师叔祖。”见到明厉,云娆躬身行礼,“弟子已经将那人交与掌门处置,此刻已经被逐出宗门了。”
明厉点头,往棋盘空缺处放下一枚瓷瓶,“三年份。”
见得瓷瓶,云娆眼睛一亮,迅速收进袖口,“多谢师叔祖!”收下瓷瓶后,她表情轻快了许多,“那弟子先告退了。”
犹如身后有恶鬼在追一般,云娆直接御剑飞回了自己洞府外,表情才冷了下来,狠狠踹了脚洞府旁的三人高岩石,硬生生将它踹得滚了好几圈,“该死的系统!该死的明厉!”
想到明厉,云娆不由打了个哆嗦,她怎么就这么倒霉,第一次自言自语不但被男主听见,还被明厉逮了个正着,非但如此,她还那么不争气,竟然在对方的威势下不自觉吐露了系统和穿越的事。
而好死不死,她口中的攻略目标还是明厉的内定弟子,当时她便一个咯噔,心想完了,不但暴露了任务,可能还得罪了明厉。
果然,当时系统便要抹杀她,幸好明厉将她体内的系统暂时压制住了,但很快她便发现,原先靠系统暂时恢复的容貌再次变成了她穿过来时的丑八怪模样。
而明厉也表示,他能压制系统的时间不长。
正当绝望之际,明厉拿出了一枚丹药,当时他说:“此药能暂且压制你体内的另一个意识体,却仅能维持三个月。”
为了活命,云娆自是毫不犹豫的将那枚丹药吃了下去,服药之后,她发觉不但系统与她失去了联络,甚至她的脸也维持在了最美丽的时候。
这本该是一件好事,但紧接着,她便发现,因着这丹药极为稀少,并且存在时效,她似乎将自己卖给了明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