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陌此刻心底涌出了无限的酸涩,匆忙道了句“不必”就下楼去了,揉了揉自己的脸,依旧大方揽客,谈笑风生,一番无忧无虑的样子。
阮容起听闻苏萧离竟醉倒在流云阁里便又生气了,他想着自己就那一下不看着他,他就自己往火坑里跳,明明没有什么酒量还非要找那个叫林乱的去喝酒。
于是苏萧离又被罚了,这回不是举石头了,改倒立了。
苏萧离憋得满脸通红地想着一定要找机会揍那两个小厮一顿,不然油嘴滑舌打小报告这么个毛病总也改不了。
“你是容许我去流云阁的,我在那里喝杯酒怎么了?”苏萧离发着牢骚,但是语气有一点虚。
“你要是不想死,就在流云阁保持清醒的脑子。”阮容起抱着胳膊道。
“为什么?你怕我纵欲而死吗?”苏萧离又不正经了。
阮容起踢了地上的一个小石子,正中苏萧离的脑门。
“流云阁的老板,其实名叫苏陌。”阮容起说道。
“姓苏?”苏萧离有所警觉。
“他是宁王的女儿。”阮容起接着说道。
他的这句话惊得苏萧离的胳膊抖了一下,没撑住身体,翻了下来。
“宁王会派自己的千金做这种地方的老板?”苏萧离问道,他不太相信皇亲国戚会混迹于平民百姓之中。
“无所不用其极,我劝你当心,苏陌很有可能对你下手。”阮容起道。
“那你还纵容我去流云阁。”苏萧离皱着鼻子说道。
“一为试探,二来,也好昭告天下,皇上是一断袖,还是一个受。”阮容起语气中不乏戏谑。
“啧,我让你下来了吗,立回去。”
☆、第十二章 煮熟了的容且
将军府,阮容起的房间内,跟着苏萧离出入流云阁的两个小厮此刻正低眉垂首立在阮容起的面前。
其实阮容起哪里会随便派两个人跟在苏萧离的身边,这两个小厮虽然武艺不算出众,却长了一双好眼睛和一副好耳朵。
“你说的话可有把握?”阮容起端着茶盏问道。
“声音虽然细微,但确实是两颗珠子划过肌肤的声音,而且那两颗珠子越是金属炼成的,听起来分量很重。”其中一个小厮说道。
“没错,老板见我进去虽然掩饰得很自然,但是指节略微突出,确实是攥着什么东西的。”另一个小厮接着说道。
阮容起挥了挥手,示意那两个小厮退下。
“哟,阮大将军来了。”老板还是一如既往地殷勤。
阮容起笑得云淡风轻道:“老板,我今儿要点一个人。”
“您说,流云阁各色人物可都有。”老板笑道。
“我今儿要点你。”阮容起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
老板微微愣了一下,“大将军你开什么玩笑,我这流云阁可不是青楼。”
“楼上第一间,老板,这钱你可不能不挣啊。”阮容起语气中透露着些许威胁。
楼上这房间向阳,春日暖阳洒了满室。老板踏进屋内缓缓关上房门,转身冲阮容起笑着。
“苏陌,你父亲这就对皇上起了杀意吗?”阮容起逆光而立,苏陌看不清他的脸色,只是觉得背上一寒。
“我一介草民怎么还和皇上扯上联系了,大将军真是折煞我了。”苏陌毕竟也在江湖上混迹了这些年了,此刻的她仍旧面色平静。
“你不必掩饰,我一早就知道你的底细,不过你父亲倒真是狠心,为了他的功业,宁愿致自己的女儿与不顾。”阮容起道。
苏陌冷了脸色道:“你今天,是来杀我的?”
阮容起向苏陌走近了一些道:“你不能死,你是皇都和宁王联系的一个渠道,我今日来是想让你给宁王传一个话。”
“什么话?”
“苏萧离的命,我阮容起来了结,用不到他宁王动手。”阮容起弯下身子,伏在苏陌的耳边说道。
苏陌的身体微微颤了一下,缓缓说道:“我觉得,你下不去手。”
阮容起直起身,笑得有些不屑,说道:“你可以走着看,另外,你在这流云阁怕是待不下去了,既然你这么喜欢监视皇上,不如就去宫里吧。”
“大将军这是要软禁我啊。不过我倒不觉得,您挟持着我,我父亲就会停止动作。”苏陌笑道。她很了解他的这个父亲,也了解她不过他的是一枚棋子,一旦无用,便会舍弃。
阮容起摇头,道:“我知道你父亲是个残酷之人,所以你在宫里,会比你在流云阁安全得多。”
苏陌又是一怔,是啊,身份暴露,谁知道父亲会拿自己怎样呢?在宁王眼里,或许她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小女子。
“流云阁以后就由我来掌管,这里,以后会有大用处。”阮容起接着说道。
苏萧离看着一同进来的阮容起和苏陌,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不断地向阮容起使眼色。
阮容起只回了他一个白眼,道:“你还不赶快叫一声堂姐。”
苏陌看着一脸惊讶的苏萧离不由得笑了,躬身行了礼,道了句“皇上万安”。
“苏陌今后就住在宫中了,之前的事都不必再问了。皇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见过的第一个亲人。”阮容起看着发傻的苏萧离道。
苏陌听了这话忽然鼻子一酸,她在外闯荡了这些年,还头一次听到“亲人”二字。
苏萧离此刻也才反应过来,忙唤了纪公公进来,要他派人去收拾一间风景最好的庭院给苏陌住。
“萧公子,这回可要我欠你钱了。”苏陌打趣。
苏萧离笑得灿烂。
经历过多少颠沛流离、孤独隐忍,这世上总会有珍惜你的人。
待安顿好了苏陌,苏萧离转向阮容起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要接过流云阁,况且苏陌在这里,也会对宁王有所牵制,况且有个姐姐在你身边也没什么不好。”阮容起答道。
“你要接过流云阁?怎么,第二个将军府?”苏萧离皱眉问道。
“励志把天下所有男人培养成断袖。”
苏萧离合了手中的扇子又打开,哗啦哗啦地弄着声响,宣泄着自己的不快。
阮容起捏起他的下巴,眯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说过的,你不在意这皇位。”
阮容起回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原以为将军府的人应该基本都睡了,谁成想他这一开门就见了一副鸡飞狗跳的景象,他怎么也没想道阮容且会和江茴打起来。
按理说容且连个武功都不会根本就不是江茴的对手,但是江茴大概是碍着阮容起的面子,一直在动口没有动手,这可涨了阮容且的气焰了,阮大将军推门的时候阮容且正披头散发像个鬼一样追着江茴跑。
两人看到阮容起同时停了下来望着他,江茴一脸的委屈,阮容且则一脸的不屑。
“怎么回事?”阮容起忍着笑问道,又硬拉着两人坐了下来向他汇报。
其实阮容且这两天为了试探他那药的副作用,一直都是让江茴照顾他的,这夜天气有些许闷热,阮容且想要洗个澡再睡觉,就嘱咐了江茴替他烧一些热水来。
江茴这少年勤勤恳恳的,很麻利地烧好了水,又调好木桶了水温,叫了阮容且来洗澡。阮容且大概是洗得开心了,泡了很久,泡得水都凉了,又隔着门喊江茴,叫他进来再加些热水。
江茴应声又去烧了水拎了进来,结果看见□□泡在木桶里的阮容且忽然这脚就跟灌了铅似的。好不容易才挪到了木桶旁边,阮容且的身体在江茴的眼前一览无余,江茴微微脸红,无奈,哗啦啦地倒水。
可那是热水!
要不是阮容且蹦得快,估计阮容起现在看到的就是在木桶里熟了的自己的弟弟了。
于是赤条条的阮容且抓起了江茴的领子,江茴也是个死拧的性子,一来二去,两个人就吵了没完了。
阮容起听完他们两个说的,发现这起因不过是一壶热水,便没有憋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又转头对江茴说道:“你做得很好。”
一脸委屈与气愤的江茴听了这话也“噗”的一声笑了起来。
“大哥,我被煮熟了你最开心是不是?”阮容且揶揄道。
阮容起严肃认真地点了点头。
容且瞪他,随即自己也笑了。
月夜之下,将军府难得响起三人的笑声,那笑声清清朗朗,听得人心情舒畅。
☆、第十三章 你娶我吧
江茴望着这两人的笑颜忽然问道:“阮公子身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容且给自己倒了一盏茶,依旧笑着,缓缓指了指阮容起道:“这个家伙弄的。”
容起此刻倒是收起了笑容,这让江茴感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问题,正在考虑要不要道歉时容起说道:“晚了,江茴你去睡吧,明日还要替我去送信呢。”
江茴连忙点头,知道容起不愿说了,便转身回了房间。
“这家伙,到底有怎样的来历,能让你一直带在身边?你看上这小子什么了?”阮容且趴在桌子上皱眉问道。他实在不觉得他这大哥是真的欣赏这个小子。
“他的父亲,是我杀的。”阮容起缓缓说道。
“就是你十五岁那年,屠戮的江家?”阮容且问道。
容起点头。
“你准备怎么告诉他,不如我替你告诉他。”阮容且一边说着一边贱贱地扭着身子,阮容起看着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想起了那天缠在他手臂上的那条绿蛇。
“说真话,你还是被烫死的好,省得还要在这里烦我。”
第二日,江茴在皇城中奔走了一天,送了厚厚的一摞子信,那信都是阮容起写的,收信的是满朝的文武百官,信的内容都是一样的:四月六日晚,流云阁一聚。
阮容起接管过流云阁以后,遣散了一些不必要的人员,留下了林乱这种很有姿色的男子。
四月六日这天,满城□□,莺鸣柳翠。
傍晚时分,流云阁内无比地热闹,群臣跪坐于桌前,林乱按照阮容起的吩咐,一一给各位大人斟过酒。严儒当然也在,林乱为他斟酒时双方都有些不自在。
阮容起笑容浅浅,大方地举杯朗朗说道:“这流云阁算是我阮某人的副业,还是恳请各位大人平日里多多前来捧场。”
众大臣汗颜,这流云阁是个怎样的招牌他们心里无比地清楚,可他们不是断袖啊。
“一定一定,祝大将军生意兴隆。”纵然心里百般不愿,各位大人还是举起了酒杯笑说道。
其实这朝中的大臣没有一个不对他阮容起有意见的,只不过阮容起确实将这个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深得皇上青睐,权势极大,人人都知,若没有他就不会有现在的太平盛世,如此,没有谁再说什么闲话,只是暗地里瞧不惯他傲慢的样子而已。
阮大将军说的话,这些百官都是当回事的,流云阁从此怕是要变成政治要地了。
林乱此刻面色平静地立在阮容起的身边,手执酒盏,为阮大将军斟着酒。严儒的目光总是不自然地斜向他们这边,他不知道林乱到底还对他有没有忠心,也不知道留林乱在这里是对还是错。
阮容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无论是严儒躲闪的目光,还是众大臣各怀鬼胎的心思,都化作他脸上一抹淡淡的微笑,隐在了酒杯中。
阮容起流云阁宴请群臣这件事传到了苏萧离的耳中,苏萧离还是拿着手中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皇上,天晚了,您歇着吧。”纪公公劝着。
苏萧离将一只手搭在弓着身子的纪公公肩膀上说道:“阮容起到底抓着你什么把柄?”
这话问得纪公公一哆嗦,赶紧跪下。
“皇上何出此言,老奴对您对先皇可都是忠心的。”
“那你死一个给朕看看。”苏萧离蹲在纪公公身边说道。
纪公公把脑袋磕得叮当乱响,嘴里说道:“皇上饶命啊,饶命。”
“纪公公,你今个怎么惹着皇上了?”
门外,一个苏萧离无比熟悉的声音响起。
“阮大将军,老奴哪儿敢啊。”纪公公调转身子,冲着阮容起跪着。
阮容起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纪公公立马松了一口气,飞也般地冲了出去。
“没种。”苏萧离冲着纪公公的背影啐道。
“你跟他这种人计较什么?”阮容起笑道。
苏萧离白了他一眼,气鼓鼓地坐回到椅子上。
阮容起带着微微的醉意向他靠过去,想与他同坐在一起,苏萧离此刻正生着闷气,死扭着屁股不让,阮容起就干脆一把抱起他,放在自己的腿上,搂着。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苏萧离死攥着阮容起将要解开他腰带的手问道。
“我能有什么目的,让你□□。”阮容起邪笑着说道。
“嗯啊,你知道我什么意思。”苏萧离还是没能止住阮容起的双手,再一次被侵入。
“流云阁还是你的玩乐之地,还可以与百官交流,不好么?”阮容起问道。
“你,啊,百官都看着我流连风月之地,嗯,你要让后世怎么看我,唔啊,你想让我遗臭百年?”苏萧离喘息着说道。
阮容起大笑:“皇上是个好色断袖这事世人皆知了,害怕什么后世名声,我看你还是怕我夺了你的皇位,或者”阮容起伏上苏萧离的耳朵,“杀了你。”
苏萧离垂首,语气黯然:“我怕你会亲手杀了我。”
阮容起下身动作停了一下,把苏萧离转了过来,面对他,一改刚刚的戏谑,认真说道:“我不会杀你,我和你一样好色,但是只好你的色,流云阁你就别再去了,留在宫中给我用。”
苏萧离听得一愣,睁大眼睛问道:“这就是你的目的?”
阮容起笑得还是那么邪:“一方面。”
另一方面,苏萧离觉得自己也没有听的必要了,他弯了眉眼道:“说你喜欢我。”
阮容起皱眉,看着他天真的眼,用无比嫌弃的语气说道:“永远别想。”
苏萧离也不气,俯身咬上对方的唇。
“你娶了我吧。”苏萧离咬了半天,累了才松口,又蹦出了这么一句。
“皇上,你见过历届哪个皇上嫁人了么?”阮容起无奈,今儿晚上看着苏萧离对自己置气,说了两句好话倒是把他哄上天了,居然要自己娶他,简直荒唐。
苏萧离撇了撇嘴发着牢骚:“皇上皇上,又是皇上,皇上也是人不是吗?”
阮容起笑了,用不了多时,苏萧离怕是要自己辞掉这皇上的位子了。
“走吧,这里地方太小,去寝宫。”阮容起说着,拦腰抱起了苏萧离扛在肩上。
“我说皇上,你最近是不是偷懒没有练功?还是纪公公给你吃得太好了?你好像又变沉了。”阮容起抱怨道。
苏萧离环着阮容起的腰以防自己掉下去,嘻嘻嘻地冲着他的后背笑着。
苏萧离再次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不见阮容起,每次都是这样,阮容起从来不肯留在他身边和他一起起床,苏萧离回想着昨天晚上他们之间的对话,一句一句,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他有些伤感,很想把阮容起的心都剖出来看看。
“皇上,我给您更衣吧,该早朝了”门外,纪公公的嗓子不再那么像公鸭子了,倒是颤颤巍巍的。
苏萧离摇了摇头道:“进来吧。”
流云阁的事情阮容起从来就没想瞒,很快,宁王苏敬飞也得到了消息。
苏敬飞还是那么的喜欢下棋,还是那样喜怒不形于色,探子来报,他只简单而平静地地回了一句:“把苏陌给我叫回来。”
“大小姐她,在宫中,怕是,出不来。”探子哆嗦着声音说道。
宁王专注地摆着棋子阵,一黑一白错落有致,此阵名叫“瑞雪寻梅”,离远一些看得话,棋阵就像一株绽着白梅的梅树。
苏敬飞挑起一颗白子,扔出了棋阵。
探子会意,转身离去了。
这天晚上,苏萧离想着苏陌这个在热闹的流云阁呆惯了了人怕是不习惯一个呆着,便只身一人到苏陌的寝宫去探望她。
苏陌见了苏萧离躬身行礼却被苏萧离一把扶起道:“不必不必,我可不在意这些。”
苏陌笑了,笑容里有一丝凄婉,她让苏萧离坐下,自己给他倒了一碗茶。
“谢谢。”苏萧离对她笑得温暖。
“正好皇上今天来了,苏陌正好有事情想跟皇上说。”苏陌缓缓坐在了苏萧离的对面。
苏萧离的眼色却突然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