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过一遍洗涤灵,在将碗冲干净的时候,唐错忽然说,“我在家也经常洗碗,我喜欢看着他们这样变干净的时候。”
水流从龙头留下来,都不需要再借助什么外力,唐错手中的碗就已经在水流的冲刷下,褪去了身上的层层污垢。作为一个碗,无论它盛过什么,都会在一顿饭之后,拥有重来的机会。
唐绪刚要说话,唐错却又开了口。
“我说我不怪她,是真的,她很多次都想要逃跑,都没有成功。其实有一次,她是有机会的。但是当时我很饿,就抱着她的腿哭,她本来已经拿上那个小包了,结果又放下了。她生火给我弄了一碗米糊。那个家里都是用大灶台的,生火很麻烦,我记得她折腾了好半天,后来太阳都要落下来了,”唐错像在叙述什么别人的故事一般,有条不紊地说,“米糊做好了以后,她就让我坐在床上吃,我看到她拎着她的小包走了……晚上的时候她又回来了,被他们抓回来的,身上我看不到,但是脸上都是伤。”
唐错终于把碗洗完了,控干了水放到柜子里,关上柜门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要不是因为给我做那碗米糊,她是能赶在他们回来之前彻底离开的。”
唐绪一直在看着唐错,所以在唐错放好碗,回过身来的时候,两个人的视线正正地对上。唐错的眼睛使得唐绪的心里一揪一揪地抽痛,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他上前一步抱住唐错,抚着他的后脑勺,“都过去了。死者为大,我不想再评判什么,但是她的死和你没有关系,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不要再用以前的事情为难自己,知道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彻底忘掉那些日子。”
这个拥抱没有任何征兆,唐错微张着双手定在那里,眼睛在唐绪看不到的地方,睁得大大的,不敢相信一般看着前方。
“嗯。”很久以后,他这样回答了唐绪。手终是没有回抱住他。
这晚,唐绪安排唐错睡下,照例向他道了一声晚安。唐错说完晚安却又说,“明天我不想去学校了。”
唐绪点头,“那就不去了,明天有课吗?”
“有,你的课。”
“……”唐绪哑然失笑,“你这是请假呢?”
听了这话,唐错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一个笑容,“嗯,请假。”
唐绪伸出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准了,明天自己在家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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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绪的课是在三四节,他素来有早起的习惯,在给唐错准备好早餐以后,他留了张便条便出了门。开车走了一截,忽然看到路边有卖豆腐脑的,记起唐错十分爱吃,他看了看腕上的表,倒是距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便停下车,去买了一碗。
再回到家的时候,因为怕吵醒唐错,他把脚步放得格外轻。可是在将豆腐脑放到厨房,正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听到自己的卧室里有悉悉簌簌的动静,似乎还有唐错的声音。
他放轻脚步,奇怪地往里走去,发现旁边的客卧已经打开了门,唐错并不在床上。
卧室的门虚掩着,他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态,又或许只是一种预感,这会儿只是轻轻抬起手碰到门,推开了半扇的幅度。
只第一眼望过去,唐绪便整个人再也动弹不得。
唐错的声音更加清晰地传到他的耳朵里,与之一起向他袭来的,还有唐错紧闭着的双眼,泛红的脸。
“唔……唐绪……”
行至高潮时,唐错整个人都蜷缩在一起,一只手还在下`身的位置,另一只手紧紧地揪住枕头,骨节更加分明,连青筋都依稀可见。他微仰着头,眼角甚至溢出了两滴泪水。
“唐绪……”
唐错在自慰。躺在他的床上,叫着他的名字。
第二十章
从满目的绚烂中略微清醒过来,唐错才缓缓睁开湿润的眼睛,如同电影中一个长长的慢镜头,放映在梦结束的时候。
而在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唐绪。
也几乎同时在那一瞬,他如同受了巨大惊吓般弹起了身子,放大了瞳孔的双眼惊恐地看着门口,手足无措,连滚带爬地开始向后退。直到身体磕到坚硬的床板,退到退无可退的时候,泪水才忽然汹涌而至,铺天盖地地漫了满脸。他嘴巴一直开合翕动,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一点声响,只能绝望地看着唐绪,如同一只深在夜山林中被扼住喉咙的困兽。
唐绪推开门,走了进来,目光始终未离开唐错分毫,眼神晦暗不明。
“唐绪……”唐错终于打破了他失声般的境地,他动了动,似是要挣扎向前,但是他浑身都是软的,最终只是贴着床头,跪在了那里,语无伦次地向对面的人解释,“对不起……对不起……我打算待会帮你洗床单的……唐绪……”
唐错越说,哭得越厉害,到后来他的脸部几乎是在痉挛,整个人都在发抖,那样子让唐绪看得心惊。
“思行,冷静下来,”他将原本紧张的面部尽量放松,用柔和的语气说。
唐错始终看着他,然而这句话并没有什么效果,他还在边抽泣边喃喃解释,只是唐绪已经完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唐绪稍微动了动,想要离唐错近一些,却看见唐错立马像是被触发了开关一样颤抖着朝尽量远离他的方向移动,哭声更大,甚至发出了像一个哭过头的小孩子一样“嗯嗯”的声音。
他无奈,朝唐错伸出一只手,“先过来好不好?”
唐错没有动,一抽一抽地看着他,一只手紧紧扣着床头的木板,青筋暴起。
唐绪站在这头,眼睛依然紧紧锁住唐错的双眼,蛊惑一般放柔语气,耐心地说,“思行,听话,先到我这里来。”
两个人隔着一张床对弈,唐绪叫他过去。这情景像极了许多年前的那一幕。
唐错流着泪看着唐绪,一直以来的伪装,在今天这个早晨被猛然击碎,然后支离破碎地刺进他的心脏,疼得他现在动弹不得。他很想重新给自己做一个茧,把自己牢牢地裹在里面,不用面对唐绪,不用面对被发现的现实。
可他终是太害怕,怕他再不过去向他说些什么,面前的人便会就此转头离开。所以他抛弃了自己最后一丝自尊心,跪着往前蹭了过去,匆匆的,短短一张床的距离,他却两次腿软地跌在那里,狼狈极了。
此时的唐错只穿了一件唐绪的短袖T恤,下`身光裸着,连内裤都没有穿,腿缝间还挂着半干的白色液体。眼睛触到自己白花花的大腿,他的眼泪便一下子无法控制地流得更加厉害。他于是无补地向下扯着上衣的下摆,仿佛这样就能遮住自己的狼狈,遮住自己的满身污秽。
“我打算给你洗床单的……对不起……”
他终于跌跌撞撞地蹭到唐绪面前,伸出一只手,却在半空中摆摆划划,不敢落在唐绪的身上。
唐错已经哭到在反抽气,还有鼻涕挂在鼻子下面。他不知道,也不能想象自己现在能有多狼狈,他只剩了害怕,怕唐绪骂他,怕唐绪嫌恶他,怕唐绪……再一次离开他。只是想到这种可能性,他就仿佛已经感觉不到自己任何存在了,无论这种存在有多羞耻。
周遭的空气仿佛突然间就变凉了,温度传到他裸露的皮肤,又顺着神经传到他的心里,冷得他发抖。
身体忽然被一团温暖的东西围住,唐错抬头,泪眼朦胧间,看见唐绪正将被子拥在他身上。身体终于不用再羞耻的去接触空气、触碰阳光,而给他遮住一身狼狈的,是唐绪。
“唐绪……”
面前的人伸出一只手,拂上他的脸,叹气,“怎么哭成这个样子。”
唐错此时已经只剩了抽噎,想停都停不下来。
唐绪便站在那里,连着被子一起拥住他,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也不再说话,只是一下一下抚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等到他终于在唐绪的体温下冷静了一些,大幅的抽噎变成了小幅的,唐绪忽然伸出一只手,扳着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唐错惊慌地想要偏开头,唐绪却难得强硬地使了劲。
“冷静了吗?”唐绪问。
唐错整个人被裹在被子里,就露出了一个脑袋,还哭得眼睛也红,鼻子也红。他张了张嘴,但因为鼻子被堵住,只发出了嗡的一声。
“那告诉我,为什么这样?”
唐错不说话,呆楞楞的,一抽一抽地吸着鼻子看着他,好像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唐绪轻微地叹了口气,松开了帮他攥着被子的手,转身。
唐错看着他的动作愣住,然后忽然整个人扑腾着朝前栽去,还伸出一只手要去够唐绪。唐绪被身后的动静吓了一跳,回过身就看见唐错已经朝着地上扑了过去,赶紧上前一步把他捞住,又把在怀里。
这回唐错用已经从被子里伸出的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上衣,又开始哭。
唐绪明白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哄小孩一样,“我只是想给你去拿点纸擦擦鼻涕。”
说罢,他也放弃了去床头取纸,直接把上衣拽起来,覆在唐错鼻子上擦了擦。
一点一点细致地给他擦完,唐绪才又把被子给他裹好了一些,抬起他的头,更加明确地问,“现在告诉我,为什么要在自慰的时候,叫我的名字?”
他的话刚说完,唐错就又变得激动,拼命地摇头,“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不会……”
“思行,”唐绪不容分说地打断了他,“听着,我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生气,你不用一直道歉。告诉我为什么,我想听真实的原因,你说实话,我就一点都不会生气。”
拿捏一个人的软肋,其实是有些残忍的。可是唐绪今天就是想逼出唐错的实话,想看看真实的他,看看那副优秀、有礼貌的外表下,真实的他。
唐错渐渐没了声音,看着他。
见他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唐绪又鼓励一般摸了摸他的脸,大拇指擦去刚刚滑落脸颊的泪水。
“告诉我实话。”
唐绪的手掌很温暖,即使是以前在寒冬的日子中,也是可以温暖唐错的存在,更何况是在这样的时间。
唐错恍惚地看着他,明明离得那么近,近到眉眼清晰,呼吸相融,唐错却觉得他就是看不清楚他,越想眨着眼睛看清楚些,眼里就越是模糊。这张脸在他的梦里出现过太多次,在那段他们天各一方,无所相关的日子里,在后来他跋山涉水来到他身边,小心翼翼扮演一个好孩子的日子里,这张脸都是他唯一的梦境,也是他所有情感的诞生之处。人有七情六欲,在他刚刚明白了情,明白了欲时候,他的情与欲之前,就早已经刻上了唐绪的名字。他擦不掉,就只好自己盖住,幸福又战颤地捧着,仔细小心,不让别人窥见。可是就在这个早晨,那块布被扯掉了,距离所有的秘密暴露在阳光之下,只剩了他一个答案的距离。
唐绪还在等着他回答,还在看着他,专注的样子,仿佛眼中只有他而已。
攥着唐绪衣服的手又收紧了许多,脸上的泪没停过,流下来,唐绪擦掉,流下来,唐绪又擦掉,再流下来,唐绪再擦掉,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循环往复,唐绪似是在今天拿出了十足耐心,也丝毫不打算放过唐错。
在唐绪的有些干燥的手都被唐错的眼泪润湿了一层了以后,唐错终于看着他的眼瞳,轻声开了口。
“因为我喜欢你……”
仿佛要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一样,因为难堪而低下头的唐错,眼泪一串串地打在被子上,晕成一圈一圈泪花,那是一种温柔缱绻的形状。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喜欢你……”
早就预料到的回答,却依然在唐绪的心里激起了一个大大的浪头。唐错紧紧攥着他的手,低下头露出的毛茸茸的发根,还有小幅度颤抖的肩膀,都好像攀援而来,触动了他最敏感的那一根神经,只是轻微的一个触碰,他的天灵盖却都已经叫嚣着疼了起来。
唐错喜欢他,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送他离开时他只是一个小孩子,再度重逢也不过半个多学期的时间,唐错的喜欢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倔强着不肯认错,红着眼睛冲着他狂喊的孩子又出现在他面前,他闭了闭眼,伸手覆上了唐错的后颈,摩挲着他软软的细碎发根。其实也不是没有征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相信而已。
“好了,我知道了,”唐绪轻轻抱起他,让他换了个姿势坐在床上,跪了这么久,估计腿早就麻了吧。将他放好,唐绪又给他抹了抹脸上的泪,“别哭了。”
把最后的秘密说了出来,唐错仿佛彻底被抽干了力气,任凭唐绪摆弄着,听话得不行。两个人静静地待了好一会儿。
唐绪没有再继续追问关于“喜欢你”的细节,他觉得今天到这里就够了。他蹲下来,看着唐错说,“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们两个班就是我一个老师教这个课,临时找老师代课肯定是来不及了。虽然我当老师的时间不长,但是还没出过教学事故,现在再不走,就真的是教学事故了。”
听到“走”这个自,唐错的眼睫毛忽闪了两下,抬起了头。
“我不放心你自己在家里,去稍微收拾收拾,跟我一起去学校好不好。”
闻言,唐错明显僵硬了身体,半响才缓缓摇摇头,再开口时嗓子已经哑了,“我不想去。”
唐绪叹气,“我知道,那怎么办,你自己在家吗?”
唐错闷着声,点了点头。
“我不放心。”
说完,唐绪拿出手机给同组的一个老师打电话,唐错见了有些急,竟然又要哭,“我真的没事,你,你去上课吧。”
最后唐绪拗不过唐错,在他自己又躺下来以后,叮嘱了他几句,便转身离开了卧室。走到客厅,想起唐错最后望着他离开时的眼神,又实在是痛到了心里。
于是他看了看窗外的日头,又在这日光的照耀下折返了回去。
他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人,从小到大的任何决定都是他自己做,很少需要父母或别人插手。这是第二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第一次是在七年前,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以后,他送走了唐错。
他做过那么多次的决定,事实证明,几乎每次他都能做出最正确、最有利的决定。而现在,他隐隐意识到,又或者说他已经确切地意识到,七年前的决定,他做错了。他不知道唐错经历了什么,但从今天唐错的表现来看,他过得没有他看到得那么好,远远没有。
或许该说对不起的,并不是唐错。
屋里,唐错已经闭上了眼睛,即使是听到唐绪回来的脚步声也没有睁开。
唐绪在床前站定,俯下了身子。
温热的触感刚刚传来,唐错便猛然睁开了眼睛。轻轻地,眨了眨。很轻很轻,似是怕惊醒这个过于幸福的梦境。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安心点,不要乱想也不要乱跑,床单不需要洗,你困了就睡觉,不困就起来看会电视、玩一会儿,等我回来吃饭,好不好?”
唐绪的声音落下,唐错睁大了的眼睛还没恢复过来。他呆头呆脑地伸出了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他亲了……我?
而且……不是梦?
没得到回应,唐绪也不知道床上的人到底听没听到,他握住唐错停留在额头上的手,扯下来,再一次亲吻了同样的地方。
“我真的要去上课了,在家好好待着,不要让我太担心,知道吗?”
第二十一章
这大概是唐绪上过最力不从心,甚至觉得自己有悖师德的一节课。明明电脑屏幕上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内容,今天却好像都在变着法地又蹦又跳,弄得他思绪混乱,又烦又燥。
第一节 课的下课铃声响起,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将粉笔扔在课桌上。尽管现在已经有PPT,老师完全可以不动笔地完成整节课的讲解,但他依然每节课都会写一些板书。被扔下的粉笔没能落住,在讲桌上滚了几圈,啪唧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两节,还摔出了一些白色的粉末碎屑,毫无章法地散在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