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夫人,回去吧。”
里面推搡和争吵的声音越来越近,最后一位穿着粗布麻衣的女子从门口被人推了出来,一个踉跄,差点倒了下去,幸好叶子青扶了一把,让女子站稳了身体。
这时,一个青年从门后出来,挎着个竹篮子,瞧了瞧被自己推出来的女子,叹了一口气,放下竹篮子后,回去关上了门。
女子看着门口的竹篮子,黯然失色。随后,意识到身后还有人,那女子慌忙转身朝两人行礼:“刚刚谢谢两位了。”
叶子青摇摇头:“不用谢。”
听到叶子青的声音,女子这才抬起头来,一抬起头,见着说话人的模样,有些惊讶,随后一丝红晕爬上脸庞,又立刻意识到不对,于是羞涩低头:“抱歉。”
叶子青歪歪头,有些不明白为何她的反应会是这样。
“胡夫人,”顾清源见此,立刻说话,“能问一下你夫君到底出了什么事吗?”
“你怎么知道——”
“抱歉,刚刚和朋友经过这里,听了一二。我和朋友身上都有些药,于是想着说不定能帮帮你。”
“你会有这么好心?”女子狐疑起来,心里对两人的好感消失得一干二净,同时退后几步,警惕着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当然没有。”顾清源一本正经,“我们也会让你帮我们做一些事以作代价。”
叶子青:“……”
或许是某人“明码标价”了,胡夫人的疑心终于消了下去,出于对丈夫的担心,胡夫人迅速将两人领到了她的住处,或者说,家——
她的家在坐落在靠近郊区的一个小村落,离镇上不远,但要是每隔个几天往镇上跑一次,对一个妇道人家来说,还是挺累的。
路过一棵百年大树,再转过一个小土包,一行人遥遥就看见一间小小的茅草屋,外面环着篱笆,院子里支着衣架,晒着被子。
看上去这家人不是很富足,生活得十分简单,却又处处透着温馨之意。
一个瘦弱的男人正从一个木盆里拿出衣服,拧干了水,试图搭在衣绳上,却因为动作太大,咳了起来。
“夫君!”
胡夫人见到这个场景,一时急了,顾不上身后的两人,迅速跑了过去,一把从瘦弱男人的手里夺过**的衣服,说:“你怎么做这些呢?不是让你在床上好好休息吗?又病了怎么办?”
瘦弱男人“嘿嘿”傻笑,手在身上搓了两下,说:“最近感觉身体好多了,就想帮娘子做一点事。娘子这么多天,为了照顾我,辛苦了。”
听到男人这么说,本来准备指责的胡夫人突然一噎,眼眶止不住红了,喃喃说道:“不苦的。”
“咳。”
这场景感人倒是感人,但是关他们什么事?叶子青扶着篱笆,忍不住假咳一声,提醒夫妻两个,旁边还有人。
男人意识过来后,疑惑道:“夫人,这两人是——”
“哦,大夫,我请来的两位大夫。”胡夫人忙不迭解释,生怕夫君起疑。
可这两人气度不凡,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大夫,尤其是那个披着斗篷的,不知怎么的,越看越邪气,男人有些担心,挽着妻子的手说:“我……”
“嘭”
话都没说完,男人突然仰面往后一倒,昏迷不醒。
胡夫人:“……”
顾清源淡定收回自己的手指,说:“废话不多说。”
对于顾清源的所作所为,叶子青觉得无语,呆立在一边半天没动静;
胡夫人一瞧自己丈夫躺尸,差点没直接崩溃,“嗷”的一声就伸出手指就朝着顾清源脸上划。
后来在一片混乱中,叶子青叹了一口气,自觉越过混战的两人,将躺在地上的男人扛起来,弄到里屋的床上。
将男人安排好后,叶子青坐在床边思量了好久,然后对着昏迷的男人感叹道:
“你可有一个好妻子啊。”
叶子青把完脉之后,回到院子里,见顾清源还在尝试跟胡夫人解释:“我之前那一下真的没伤到你丈夫。”
胡夫人这时哪还有半点端庄的样子,狠狠望着顾清源,只恨不能咬他一口:
“闭嘴!老娘信了总行了吧?把咒给老娘解了!”
叶子青揉揉自己的额角,觉得有些头疼:“胡夫人,我刚刚给你夫君把过脉,他身体如今还好,多休养即可,只是——”
胡夫人:“只是什么?”
“他之前心脉好像受过损伤,虽然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这伤到了他的底子,以后得多注意,而且,说真的,他活不久。”
“我知道。”胡夫人冷静下来,说,“所以之前我一直去镇上给他买丹参。”
但这种小地方哪会有什么好药呢?
又贵,药效又不好。也不难怪胡夫人到最后会赊账。
听到这里,顾清源解了禁锢咒,同时从储物袋里拿出两瓶玉露丸,递给胡夫人,说:“这是修士经常用来补充气血的药,对于你的丈夫三天一颗已经够了。”
顿了顿,他继续说到:“你是个好妻子。”
胡夫人愣了半晌,接过顾清源递过来的药瓶,忽然泪流满面。
走之前,顾清源突然拿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道袍给胡夫人,说什么,“缝补好这件衣服”就是他给胡夫人玉露丸的代价。
叶子青全程没说话。
两人一回到客栈,就见穆天齐已经在大堂等候了。
见两人回来之后,穆天齐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快步上前,挤走顾清源,拉住叶子青的手,小心问到:“你没事吧?”
顾清源面无表情越过两人,走上楼去。
这关他什么事?叶子青丈二摸不着头脑,一脸迷茫:“没事啊。”
“没事就好。”穆天齐唏嘘道,“大师兄竟然还没下手。”
“什么?”
“没什么。哦,对了,我们快上去吧,我这次去了义庄,问了仵作,发现一个线索。”
在上辈子,白泽被收服后,落凤山附近也发生过挖心案。
但是因为上一次没有和大师兄在一起,所以穆天齐当时并没有关注挖心案,转身就去追不老实的白泽,结果没想到却掉进了一个秘境里。
这一世,因为多了一个大师兄,白泽老实得不行,穆天齐让他往东,白泽绝不往西,省了一堆事。
所以穆天齐决心,解决完挖心案之后,就抱着白泽火速回玄天宗,然后打死都不随便出来了。至于那个秘境,谁想去就去,只要不是他就好。
这么一想,穆天齐顿时干劲满满,所以不辞辛苦,拜访了每一个受害人的家属后,还专门去了义庄,询问见过尸体的仵作。
“仵作说,死者的死法都是一模一样。”穆天齐站在顾清源的房间里,朝着两人解释道,一边说,一边还上起手来做示范,“都是正面被人用五指把心掏出来的,死者没有挣扎的痕迹,肋骨断裂,凶手下手很准,没有犹豫。”
顾清源面无表情按住了某人的手。
那只手的终点是叶子青的胸。
叶子青浑然不觉,顺着穆天齐的话继续问道:“还有呢?”
“哦,”穆天齐用了好大的劲儿才收回手,说,“大部分死者死的时候都不是晚上,是白天。”
“白天?”
“嗯。”
“对了,还有,仵作说,从掌印痕迹来看,凶手身高应该不高。”
再说胡夫人这边。
送走两人之后,胡夫人立刻就跑进了茅草屋,见夫君安稳躺在床上,长舒一口气,将手里的两瓶玉露丸看了看,放在了桌子上。
她终于可以稍微休息片刻了。
将玉露丸放下后,胡夫人松懈下来,眉目之间些许疲惫,但更多的是轻松。
胡夫人转身,准备去将夫君之前洗好的衣服晾起来,然后做一顿好吃的以作犒劳。
然而,刚刚转过身,胡夫人脸上突然浮现惊愕之意,猛地又转了回去,就见桌子上放着一个杯子,里面盛满了水,倒映出她的影子。
那杯茶,在胡夫人看过来之后,平静的水面中心突然荡开了涟漪。
第9章 画皮篇
又有人死了。
这次死的是回春堂的李大夫。
尸体是小周发现的。
据小周自己说,昨天他走的时候,李大夫还是好好的,正在埋头查账,小周打完招呼,收拾好东西后就直接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来的时候,回春堂的门还是关着的,当时小周没多想,摸出钥匙开了门后,却发现柜台上倒着李大夫的尸体,血都把整个账本都浸湿了
衙役来了之后一检查,发现李大夫的死因是因为心被挖走了。
因为这次凶手作案手法有变,镇里的衙役吓得不行,立刻就去找了顾清源一行人。等一行人来到现场后,顾清源看着李大夫尸体背后的一个大血窟窿沉默了。
这都能直接通过其看见尸体身下的账本了。
“这次怎么这么凶残啊?”穆天齐看着伤口,都觉得自己背后疼,“凶手之前从来都是挖到心脏即止,这还是第一次直接挖穿了。”
“呕——”花语在一边吐得天昏地暗。
叶子青在心中暗笑,面上却还是一副担忧地模样,他说:“挖心的时间都改成了晚上,这次用的力度又这么大,怎么有点像是——”
“报复。”顾清源接下了话。
听到两人这么说,穆天齐疑惑,问到:“唉?你们知道什么?”
“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顾清源说,“至少我们知道昨天李大夫见了谁。”
后来,顾清源把自己昨天所见所闻告诉给了负责此案的衙役,倒是没想到,衙役听完之后,还给了他们另外的信息,关于胡夫人一家的:
胡夫人的夫君,胡生,曾是落凤山附近闻名的丹青妙手,画得一手好画,尤其擅长画仕女图,性格极好,之前未病时以做教书先生为生,平时替乡亲四邻们代笔写信或者是画肖像以作补贴,人缘不错,但是一直未娶妻。
一年前,胡生突然邀请四邻,娶了胡夫人为妻,对外说胡夫人是他家乡的父母过世之前指腹为婚的妻子。
因为胡生的家乡的确不是落凤山,所以乡亲们也就没怀疑他的说辞,又见胡夫人长相秀丽,平时接人待物和和气气,不过一个弱女子,于是乡亲们对于她也颇有好感。
胡夫人平时在家做女红,有时也会上落凤山采一些药拿到集市上卖,在落凤山出事以前,胡夫人每月至少会去落凤山上一次。
大家对胡夫人的举动感到奇怪,旁击侧敲地警告胡生,让胡生注意一下自己的妻子,毕竟山上妖物还是有的,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却没想到胡生知道了,也并未阻止胡夫人,反而淡淡一笑说,没事的。
后来落凤山出事后,在胡夫人一次上山离家之时,一只小山一样大的野猪跑进了村子。
村民召集了所有的壮丁,所有铁制工具都用上了,才堪堪将其打死,但是整个村庄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死了三两人,重伤十几,还有部分房屋倒塌。
这重伤的人中,就有在私塾里、因为护着孩子们而来不及逃走的胡先生。
当时,据村里的郎中说,胡生当时的胸口正面被野猪前面的獠牙刺中,流血不止,当时郎中就认定胡生活不了多久了。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胡夫人回来之后,见到夫君这个样子,除了流泪以外,并没有呼天抢地,反而很冷静地将胡生带了回去,说她有老家的秘药,能够救胡生一命。
一天以后,胡夫人再去请郎中替胡生看病,郎中惊讶地发现胡生胸口的上竟然差不多全部愈合了,就只是因为伤及心脉,身体底子亏空而气血两亏而已。
于是郎中只是开了几幅补身体的药方,然后嘱托了几句后就走了。
“这样看的话,胡夫人倒真的是有嫌疑了。”穆天齐若有所思,同时心里有了主意,“唉,师兄,你不是跟胡夫人接触过吗?她不是妖吗?”
“她没有妖气。”顾清源说,“但这并不代表她不是妖。”
这世上妖怪千万种,谁知道胡夫人会不会是某种极其特殊的妖物,能够掩藏自己的妖气呢?
“带白泽去不就行了吗?”穆天齐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不见眼睛,“白泽见到她的话,一定能知道她是不是妖。”
思索一会儿,顾清源觉得穆天齐说的有理,于是点头,应了,复而转头看向叶子青,说:“我和穆天齐去找胡夫人,你也会去吗?”
叶子青摇摇头,说:“你们去应该就已经够了,我不去了。再说,花语姑娘应该需要有人照顾。”
他指了指一边虚弱靠着墙,几乎直不起腰来的花语。
“那好。”顾清源沉默半晌,说,“那你在客栈等我。”
“嗯。”
待顾清源和穆天齐走后,叶子青果然是按照他之前所说的话,走到花语身边,细心将虚弱的花语扶起,柔声问道:“还能走吗?我送你回客栈。”
花语感受到自己的肩头被一双温暖的手扶着,心里这么些天的委屈突然一下子爆发出来,身体一软,就倚在了吕意身上,而吕意并没有推开她。
“谢谢。”花语靠着吕意,感觉到两人接触的地方暖意渐深,缓缓渗入她的心底,心里熨帖,本来对着吕意十分的好感顿时升到百分。
“不客气。”吕意笑了一下,继续温柔却不失礼地带着花语走出了回春堂,离开了对于花语来说是个地狱的地方。
将花语一路送回客栈之后,叶子青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然,从花语的房间离开时,他还对着花语嘱咐道:“有什么事就叫我,我就在隔壁。”
“嗯。”花语的脸当时红得像个苹果。
你以为叶子青真的会这么好心吗?
当然不会。
他有他自己的打算。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叶子青细心地将四周布下防护咒和静音咒,然后脱下斗篷,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木盒。
那个木盒只有拳头那么大,上面刻满了符文。
之前和穆天齐相处的时候,让叶子青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穆天齐竟然想完成落凤山的事情之后回去。
这一点让叶子青百思不得其解。
按理来说,像是穆天齐这个年龄,尤其是在获得了上古神兽之后,应该正巧是虚荣心膨胀,之后愈发喜欢冒险以扬名立万的时候,可穆天齐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既然穆天齐不愿意自己去“冒险”,那么他就想办法逼那个穆天齐去,只要效果是一样的就行了。
毕竟,要是穆天齐这样的人错过了的话,他可能就真的错过了。
叶子青将桌子上的木盒打开,就见里面装着一个心脏。
红通通的,一跳一跳的肉团,是活的。
那个肉团,上面能用肉眼清晰看到缠绕在上面的筋脉,外面有一层半透明的硬质薄膜将其覆盖。
端详这个心脏半天,叶子青将其拿出,放在手上,感受着这颗心脏跳动的力度片刻,又拿出一面古朴的镜子,竖在桌子上,另一只手在镜面之前虚虚挥过:
只见本来倒映出他面貌的镜面忽然从正中心荡开涟漪,待涟漪平静下来后,里面显现出一名女人的样子。
从画面的角度来看,倒像是这面镜子是谁的眼睛,正看着这女人。
叶子青等到画面清晰之后,将手里的心脏拿近,然后对着它说到:“胡夫人?”
那女子面上一愣,之前含情脉脉的双眼立刻变得冰冷,她对着镜面说:“我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你还想怎么样?”
“呵呵,”叶子青轻笑一声,“胡夫人,我可是在帮你啊。”
在镜子的另一边,胡生对着自己的妇人轻笑一声:“呵呵,胡夫人,我可是在帮你啊。”
胡夫人见到自己的丈夫被人操控,露出如此的表情,心里既难过,又后悔,但是也明白自己不能示弱,于是强撑着问:“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通风报信而已。顾清源带着白泽去你那里了,你最好把你的夫君藏一藏。”
“有什么好藏的?”胡夫人冷笑,“你逼我去杀李大夫,其实就是逼我去死了。他们迟早会查到是我。”
“你是妖。”胡生劝到,“你可以逃出来的,但是你觉得你丈夫会没事吗?所以,胡夫人,我们做个交易好不好?”
其实叶子青说的话不是不在理。
且不论按照胡生的性子,他一定会阻止所有人伤害自己的妻子,整个过程中难免不会被误伤,人可是要比妖怪脆弱,要是一命呜呼了怎么办?;再说胡生的心脏在叶子青的手里,胡夫人要是不接受这个交易的话,叶子青一定会捏碎胡生的心脏,那这样的话,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