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斯没忍住弯了一下嘴角。
“长官我看见了,你在偷笑。”萨厄·杨用一种异常讨打的语气说道。
打死也不愿意崩人设的楚长官绷着脸,没什么表情道:“你喝多了吧。”
鉴于人还在指挥中心,救援还在继续,这个通讯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两人切断了。中心屏幕上的影像已经又有了变动,救援队员安顿好避难所的人后,便陆续从第一批碎片撤离,旁边的同步星图上,所有被加载过附加装置的星球碎片被打上了一个标记。
21点整,一百支救援队重新开始跃迁,去往第二批目的地。
楚斯正想让旁边的一个监控员帮他再接一杯咖啡,手里握着的通讯器突然“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他愣了一下便弯腰想把通讯器捡起来,结果手指抓了两下居然都没能抓紧通讯器,又试了第三下才把通讯器捡起来。他把通讯器扔进兜里,垂着眼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突然站起身朝外走。
“长官?”几位监控员疑惑地看向他。
楚斯淡淡道:“回一趟办公室,你们继续盯着。”
第65章 军事医院
从指挥中心到办公室的这一段路, 楚斯走得心情复杂, 他对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了然于心,但又本能地希望它稍微晚一点来。
不过即便如此, 他的脚步却没有放缓丝毫。反应出现的时间远远早于他的预计, 很难说是突然间短暂性的紊乱, 还是会就此断断续续一直延续到最后一刻。
如果走在半路的时候,反应突然发展到了腿上, 那脸可就丢大了。
他一路上都神色如常, 甚至在走到办公室门口时,还冲两边的警卫点了点头。
他前脚已经迈进了办公室, 又握着门把手后退一步冲警卫交待道:“我有一些机要文件需要处理, 在杨先生和邵队长回来前, 任何人过来都直接挡出去。”
握着门把的左手一阵发麻,楚斯脸色未变,又补充交待道:“另外,在我处理完文件出办公室之前, 不管发生任何事, 杨先生的要求等同于我的要求, 对于除安全大厦公务外的一切事物,包括我的人生安全及他自己的人身安全,享有等同于我自己的最高处理权限。”
这些警卫们跟了他好几年,像这样突然闭关交待一堆事项的情况并非第一次,所以警卫们见怪不怪,脚跟一磕应声“是!”便重新回归到板着脸守门的模样。
楚斯动了动手指, 掩盖住了动作的凝滞,进屋关上了门。
他在门口蹙着眉尖站了一会儿,才大步走向卧室。对着衣帽间的全身镜撩起衬衫下摆,打开了那块仿真皮肤。
果然……
手指出现的反应并非是正常的提前紊乱,而是倒计时又出现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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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斯曾经预料到进出蒋期那个公寓,不同的时空区中穿梭来回,会21 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对倒计时产生影响,但没想到影响能那么大,跟以往在拟态环境中测试出来的变化值相比,大得简直不可思议。
他也隐约猜测到黑天鹅飞行器突然空无一人也和时空的交错与混乱有关,但没有想到只是进出探查一下飞行器内的情况,他的倒计时就从12天骤然缩减到了7个小时。
怪不得手指的失控来得那么突然,相较于最后五天就开始紊乱的一般情况,只剩7小时的他还能直着身板站在这里,已经算是一种奇迹了。
不过,这种时候的奇迹往往是经不住感叹的,楚斯脑中刚冒出这种自嘲的想法,一股难以言说的僵硬麻木感就从指尖蔓延上了肩膀。
他感觉机械模拟出来的体温正在迅速消退,随着体温的消失,他对这半边身体的控制权也在迅速减少,就像是满满一把沙子从指缝里头漏出去,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流逝的空落感。
这种感觉非常容易让人陷入绝望和焦虑里,但楚斯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真实感。
也许是因为这并非是正常的生理性的朽化和衰竭,更像是古早星球上那种需要上发条的手表,因为发条松了就突然停止走动。
在左半边身体开始迅速失去知觉的时候,楚斯已经窝坐在了扶手沙发里。
他不太想躺在床上,那种状态太像是在等死,而他现在这种状态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死亡。
他甚至还保有着平日的那份冷静,像是在出差之前交代工作一般,用还有知觉的右手敲着通讯器。
先是给齐尔德·冯的公用频道发去了一条指令:杨先生和邵队长回来的时候,对他们打开全舰所有区域的通行权限。
接着他调出了自己作为太空监狱首席监察者的A字权限,以及作为执行长官联盟代表的C字权限,将萨厄·杨的黑金远程监控臂环解除锁定。
这两个权限相加占据了监控权的70%,依照星球刑事法律规定,太空监狱内的服刑者刑满释放后(如果有那一天的话),考虑到其超乎于常的危险性,会酌情保留黑金监控器30%以上的监控权限,直到五年观察期结束才能彻底撤除。
这就是他为什么将三块B字权限交给了齐尔德·冯他们几个副执行官,而自己在保留原有A字权限的前提下,把C字权限留在了手里。
首先,作为唯一醒来的执行长官,他拿得名正言顺。再者,不需要通过别人,他就能将萨厄·杨直接解除控制。
只留下30%的控制权,意味着曾经让军部、总领政府、安全大厦乃至他个人头疼不已的萨厄·杨先生告别了囚犯身份,正式刑满释放。
最后他将自己掌控的所有权限整理一番,公归公私归私地设定第一、第二顺位继承者。
公权好办,安全大厦完整的规定和条例已经替他安排得差不多了,安规定设定就行。
麻烦的是私人的……
这么些年积累下来,他私人的权项财物不算少,就算现在星球分崩成块,最终能存留下来的应该依然可观,但他已经没有家人可以转交了……
这个过程他预演过无数次,当初在训练营的时候每次出任务前几乎都要有这么一个过程。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总是想也不想就在私人权项财物第一顺位栏那里填一个“无”。
至于这次……
嗡——
通讯器震动起来的时候,楚斯才发觉自己刚才意识已经有些散了。
他努力集中了一下精神,选了接通。
屏幕那边的人依然是萨厄·杨,接通的瞬间,他张口就道:“我黑金环突然解锁了70%。”
通讯器搁在手边的圆几上,楚斯看向全息屏幕时刚好垂着眼,“嗯,恭喜出狱。”
“为什么突然解锁?”萨厄·杨觉察出了他的不对劲,再度皱起了眉。
这短短几个小时里,他皱眉的次数快赶上楚斯认识他这四十多年的总和了。
“公事公办,依照当年的判决你的监禁期限跟星球寿命一样长,虽然这次碰上的显然并非是自然性毁灭,但不可否认,它确实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星球了。”楚斯说着说着,声音便因为力气的流失低了下去,等他意识到后,又下意识提高了一些。
当初太空监狱的那些囚犯,判处的刑期虽然长得惊人,但都列明了具体数字,最短的也有100年,最长的被判了800年。只有萨厄·杨一个人是令人咋舌的“直到星球寿命尽头”。
没想到星球这么一炸,他反倒成为最先完成刑期的人了。
不过不论是他还是楚斯都心知肚明,在目前这种混乱的末日局面下,没有人愿意把这些危险分子们放出牢笼,免得把局面搅得更乱。
所以楚斯突然解锁一定是有原因的,傻子都看得出来。
“你动一下左手。”萨厄·杨突然道。
楚斯扯了扯嘴角:“恐怕有点困难……”
萨厄·杨脸色瞬间一沉:“提前紊乱还是时间又变了?还剩多少时间?”
“7个小时,不过倒计时结束后还会有最后24小时的缓冲期。”楚斯垂着眼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快要睡着了,他眨眼的动作慢了许多,片刻后才轻声问道:“萨厄,我有点困,你在这之内能顺利回来吗?”
“可以。”萨厄·杨几乎是立刻答道,“我已经找到了地方,现在正站在白鹰军事医院的走廊里,很快就会回来。”
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又沉声补充了一句:“我保证。”
楚斯:“好。”
他最后抬起右手的一根手指,主动切断了通讯,然后切回到先前的界面,把白狼舰内原本专门配备给他的一架私人生活战斗两用飞行器的认证权限移给萨厄·杨。
他所有的私人财物里,也许只有这个能在眼下派得上一些实际用场,空余着有些太浪费了。
也许是他始终在努力凝聚精神,不愿意彻底陷入休眠。左半边智能机械体和正常身体相合的地方依照设定,伸出了四根细针,强制生理休眠的药物注射进身体里,楚斯的意识流失得很快。
在最后的几秒里,散乱的意识让他突然想起曾经蒋期的话。
他突然就有些理解为什么蒋期不喜欢随意利用和操纵时间了。
大概就像他现在一样,在这种非正常态的时间混乱中一步步走向死亡,他甚至感觉不到恐惧和难过。
只是想起萨厄·杨刚才的那句“我保证”时,会有一点遗憾……
相隔一个星区之外的某个星球碎片上,距离救援队的计划救援进程还有两天的地方,白鹰军事医院沉静的坐落在碎片一角。
这里的能源系统已经被人打开来了,顶层智能机械治疗中心走廊上灯火通明,萨厄·杨挂断通讯之后气压低得吓人,邵珩一看那脸色就恨不得离他八米远,直觉告诉他楚长官要出事。
“直接踹门吧!”邵珩刚尝试着解了一半门锁,就选择放弃,换了更为简单粗暴的方式。主要是他怕再不强硬点,这位杨先生就要炸大楼了。
砰——
他所谓的踹当然也不是单纯靠脚,而是直接掏出木仓,切换到熔毁模式,对着门锁连轰四下。
“别急别急,星球炸毁前我爸刚好跟我连接着通讯,这是他办公室,我让他直接躺进冷冻胶囊,还有你说的机械治疗仪这里就有,咱们马上就——”
“能回去”三个字还没出口,邵珩就僵住了动作,因为他发现,原本应该躺着他爸冷冻胶囊的那个墙角空空如也……
第66章 驱动
邵珩冷汗当即就下来了!
如果说刚才的各种紧张都来自于萨厄·杨, 那么看见空空墙角的一瞬间, 他就真的紧张得仿佛连心脏都静止了几秒。
“没事,没事, 没事……”邵珩自己似乎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只是反复念叨着这个词, 说不清是安慰萨厄·杨,还是安慰他自己, “说不定他只是提前醒了……”
只是这话到最后他自己都快说不下去了, 毕竟,有几个人会在醒来之后带着冷冻胶囊到处跑?
这种情况太容易让人联想到糟糕的事情, 比如有人快他们一步把邵老爷子连同冷冻胶囊一起带走了。
在这森黑寂静的星球碎片上, 在找个活物都难的城市中, 会有谁来医院运一个老人家的冷冻胶囊呢?
军部?这是最好的一种猜想了,也许是作为顶尖机械治疗专家提前保护起来了。
但是邵珩并非什么普通散民,他这些天几乎每天都和军部最高层有会议和公务上的接触,太清楚军部现今是怎样的情况了, 它们成规模这才几天, 就算有这个心, 之前也没这个精力。
况且如果真是军部干的,他们早就会把情况跟邵珩沟通清楚,怎么可能一声不吭?
而排除了军部剩下的可能性就一个比一个危险了……
好在他多年跟各种危险打交道,早就被磨练出来了,此时虽然又急又担心,却并没有变成剁了头的苍蝇四处乱转。
于是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墙角的一些痕迹。
“这是……”邵珩快步走过去蹲下身, 手指在地上刮了一下——
在墙壁和地面的交界线那边有一条细细的痕迹,像是什么液体不小心溅上去又顺着墙壁流下来一样,因为太细又太薄,在墙上一时看不出颜色。
被邵珩刮下来躺在掌心之后,有了对比,颜色就明显起来。
“肉色……”邵珩捻着手指喃喃道,“仿真……皮肤?”
一簇希望的火芯子瞬间就被煽得燃了起来。
“仿真皮肤!一定是仿真皮肤用剂!”邵珩举着手指转头冲萨厄·杨喊道,“我明白了!这个墙角一直放着冷冻胶囊,怎么会溅上仿真皮肤用剂?会不会是这样,我家老头子醒早了,
出于某种安全考虑给自己做了个替身放在胶囊里?你看老头子专职就是干这个的,机械库里那么多坯子,拼个人出来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再用仿真皮肤用剂一调整……”
匆忙间的联想中有许多空白和跳跃,太不完整了。但他却越说越兴奋,既为了说服自己,也是为了说服萨厄·杨,好像多说一点,这种猜想就成了真。
在这过程中,他的余光突然瞥到了书架,然后他的解释就戛然而止。
他猛地转过头去,盯着书架看了两秒,心脏和手脚瞬间恢复知觉,这次是真的兴奋起来——
他很小的时候曾经沉迷过好一阵子的密码游戏,邵老爷子为了培养他的兴趣,又或者是为了让他不再烦人,把家里的书房搞成了密码窝。
这年代,纸质书已经成了单纯的收藏,邵老爷子尤其偏好这个,所以书房里头依然满满当当全是纸质的读物。他经常把一些信息隐藏在书脊的颜色排列中,一层一层地加密,让邵珩慢慢猜,这样他就能安分好几天不四处捣乱。
渐渐的,这就成了他们父子俩之间独特的密钥。
“老头子给我留了暗号!!”邵珩几乎是叫出来的这句话。
也许是因为有了实质性的证据,不再是胡扯蛋,萨厄·杨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但是邵珩只看了一眼就收了回来。
刚才他自己太紧张,居然没有注意到萨厄·杨的脸色这么可怕。
他指着书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着解码后的结果,“文……华……街……”
文化街33号。
这个地址出口的瞬间,萨厄·杨人已经不在门口了。
邵珩:“……我操!”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他的心脏仿佛从星球最高处跳了十次楼,站起身追过去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手脚都有些软了,背后一层冷汗。
还好还好,事情没有到最坏的地步,他爸也不是人间蒸发,否则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怎么样,更不敢想象那位杨先生会怎么样。
文化街33号是一家药店,地方并不算大,上下不过两层。
他们很快就翻了个遍,却依然没有看到邵老爷子的身影。邵珩赶在萨厄·杨发飙前,在药柜上再次找到了暗号的痕迹。
这次不再是用书脊摆出来的,而是用药盒侧边带颜色的设计图案。
本质一样。
邵珩带着一身冷汗,再次报出了一个地址。
这次是一家花店,当然鲜花早就烂了,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让人心情非常糟糕,而更糟糕的是,他们依然扑了个空。
邵珩条件反射般地找起了店内带颜色的东西,这次是用于包装的彩带。
……
两个小时,整整两个小时。
他们辗转换了12个地方,从那些暗号物到摆放中,他有好几次能感觉到自己的父亲是匆忙转移的。
个中缘由说不清楚,但显然邵老爷子本意并不想弄得这么复杂。
他想给杨先生解释两句,但欲言又止好几次也没敢开口说话,他怕一开口对方就再也压不住火真的炸了。
杨炸,这名字取得真踏马贴切!
四处奔波的过程中,他能感觉到杨先生的目光如芒在背,在这样的目光中,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死了好几次了,但对方却始终没有真正爆发,仿佛因为某种事情正在竭力压着脾气。
2个小时40分钟。
过程太过煎熬,以至于邵珩简直是数着秒度过的,最终在一家便利店旁的车库里看见自家老头子的时候,他一个1米8出头的糙汉子眼泪都特么要下来了。
老爷子这么大一把年纪倚坐在墙角里,垂着头没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