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祥脸色发青,额头冒汗,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方溏你有种。”
林祥转身回房,把一叠钱扔在方溏脸上。方溏闭眼,钱纷纷扬扬掉落在地上,他把棍子放在一边,仔细蹲下去把钱捡起来,擦擦灰,再按照面额整理好,又站起身。
“林祥,我最后警告你一遍,你敢动我爷爷,我什么都干得出来,反正我方溏也是烂命一条。”
方溏踩着一路泥泞回到家,爷爷把灯已经点亮了,正坐在桌子前打瞌睡,桌子上摆着一碗海鲜面,但已经变成了面坨。
他默默拿了筷子坐在桌子前,爷爷被一阵响动吵醒了。
“溏溏,你哪儿去了?”
方溏从包里拿出一叠钱放在桌子上:“爷爷,以后林祥大概不会来了。”
“唉——”爷爷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眼睛还好吗?”
“就是有一点模糊了。”
“哦。”方溏埋头把面坨都塞进嘴里,吃不出咸淡,“什么时候带你去检查下。”
“不去不去,老了就是这样的。”爷爷说着把钱拿起递给方溏,急忙岔开话题,“溏溏,你把这钱拿去,当生活费。”
“不用,我生活费还多。”方溏几口把面吃完,“我去洗碗。”
“溏溏。”
方溏刚站起来就被叫住。
“你爸妈不在了但是爷爷还在屋里,有什么困难就回来。”爷爷背对方溏坐着,“淋了雨去洗澡吧,热水给你烧好了。”
方溏把牙咬紧了:“嗯。”
再到东区医院的时候,方溏提着一个布口袋,里面是两瓶蟹酱,这是爷爷让带给校长的。从家里出来,直接来了医院。他进了病房才发现床上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被子和床单是新的。
“家属吧?病人去一楼办出院了,一会儿他回来拿行李,。”护士拿着扫帚把地面简单扫了扫就出了房门。
方溏坐在椅子上翘起腿等,把口袋放在一边。
一会儿,脚步声传来,他回过头看,纪池站在门口,全身整整齐齐的,黑色风衣里面是一件蓝色格子薄毛衣,风衣领子竖起,衬得脸上有棱有角。
“哟,美人儿,舍不得我啊?”
又是那副欠扁的样子。
纪池朝方溏走过来站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他:“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你出院了,两清了。”方溏向后靠了靠,想离纪池远一点。
纪池用手撑着椅子靠背,俯身把脸凑近方溏,往他脸上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靠在方溏的耳边:“你错了,咱们永远不会两清。”
方溏用力把纪池推开:“我不想因为我个人原因,兄弟就跟着我一起拼命,东西区井水不犯河水,这是规矩。”方溏平静地看着纪池,“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这样,但是适可而止,纪池,这样大家都有面子。”
“哈哈,美人,你太可爱了。”纪池笑了。
“你来不就是为了问我那个让你辗转难眠的问题吗?”纪池抱着手臂依靠在旁边的墙壁上。
“你看这个。”纪池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从袋子里取出一个文件袋。
方溏接过,打开文件袋,里面是一些打印的资料。
纪池开口了:“张向,男,三十三岁,灵犀镇人,这些年来一直做毒品交易,这人非常狡猾,警方手里没有十足的证据所以还不能抓他。”
方溏翻看了这一叠资料:“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把老巢转到了北镇。”
“然后?”
“东西区联手,把他端了。”
“西区凭什么答应和东区联手,或者说你凭什么就以为西区愿意和东区联手?”方溏冷笑一声。
“你会答应的。”
纪池发现方溏脚下的袋子,走了几步把袋子拿来看:“来就来吧,还送什么礼物。”
“你还来。”方溏伸手去抢。
纪池打开袋子赞叹了一声:“哇哦。”然后摇头,“不还,我知道老方家的蟹酱是北镇第一好,方老大你不会这么吝啬吧?”纪池把袋子举得很高,不让方溏抢到。
“随便你。”方溏知道打不过纪池,只好开口,“就当喂狗了。”
“汪汪汪——”纪池把舌头吐出来,学狗叫了几声。
“槽,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纪池笑得灿烂,露出大白牙。
“我走了。”方溏起身准备离开。
纪池叫住他:“你考虑下,你也不希望北镇被毁了。”
方溏顿了顿,转过身来看着纪池:“为什么你要兜这么大个圈子?”
“以后你会知道的。”纪池难得认真地回答,不过转而又变得嬉皮笑脸,“美人儿,希望和你的再次碰面,再见。”他朝门口挥了挥手。
纪池站在窗口,目送方溏走出了住院部大门,一直走,走上了马路。
“喂?纪骁。”
纪池拨通电话。
“说了多少次了,叫哥。”
纪池用手拨弄窗帘:“你什么时候回来?”
“等我忙完了这个案子。”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看来你已经找到他了。”
“嗯,我有点后悔把他扯进来。”
“怎么?”
纪池看到那人已经走远了,消失在了他的视野。
“我喜欢他。”
第4章 第 4 章
“以前在书店看过一本书,关于海和天。除了颜色,我再找不到它们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你站在海边向我微笑,向我招手,我就发现了天上有一颗最闪亮的星星,它带着你的姓氏。”
——方溏
“方哥,查不到张向这个人。”
“你再查,让号子手下几个,还有峰子他们多跑几个地方。人如果来了,西区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好。”
方溏点燃一支烟,用嘴叼着,借着房子里的光把文件袋里的资料又翻出来看。照片上这个人寸头,眉毛浓密,眼睛很小,从眼底射出的光可以看到他的眼神敏锐而直露。嘴巴的形状像刀一样显得锋利,嘴巴周围还有没有剃干净的胡渣,不修边幅但只从脸就可以看出他的凶狠。警方抓了他几年之久,一直被他逃脱。巢穴搬到北镇有理由相信是利用船只和海外勾连,进行海上毒品交易。
从医院回来,纪池没有找过方溏,是在给他时间考虑,但是他离开医院的时候又把这一大叠资料塞给他,说都打印出来了,方溏要是不看就烧着玩。
他纪池就笃定方溏会答应,而且会比他想象的更加积极。
方溏皱眉,把烟头掐灭,顺手丢在地上,纪池这个人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件事,方溏不得不答应,西区和东区任何一方沦陷,北镇都不保,唇亡齿寒的道理他懂。虽然以后要离开北镇,但是只要他在的一天,在其位就得谋其政。
现在唯一棘手的是,只听了纪池的一面之词,不知道是不是有张向这个人存在,即使有这个人的存在,那方溏在明,根本占不了任何便宜。
方溏掏出手机,打开电话簿,纪池把手机夺过去的时候顺手存上了,他的电话备注是一个“纪”字。方溏把手指移到那个字上,发了一会儿呆。过了几分钟,他还是按熄了屏幕,从沙发上站起身出门。
“方老大,你好久没来了。”
网管一看到方溏就马上热情地打招呼。
“开个通宵。”方溏把右手臂放在吧台上,侧着身子说。
“好,马上。”
网管从下面柜子拿出一个大口袋,翻找了一张身份证出来,在机器上一刷,简单操作了一下,把身份证递给方溏:“方老大,明年你就不用□□了吧。”
方溏接过,揣进上衣口袋:“嗯。”
旁边那台电脑是一个男生在打游戏,戴着耳机眼睛紧盯屏幕,手指飞快得敲键盘。
“奶妈你去A区域,我给你掩护。”
“槽!你跑那儿干什么?!”
“战略,战略,懂不懂?你是输出又不是奶妈,出门前把脑子带上!”
“皮儿皮儿你就待在复活点不要动。”
“磨子你快去看那个坑货是不是在挂机?把老子们坑惨了。”
男生好像在指挥“作战”,唾沫横飞,说到激动的地方从椅子上弹起来,站着敲键盘。
“喂,小声点。”方溏转过身踢了踢旁边的椅子。
旁边毫无反应,依然把耳机戴着大声说话。
“喂!”方溏对着椅子脚使劲踹了过去。
旁边显然被那一脚踹懵了,但马上取下耳机。
“你特么踹我干什么?”男生气冲冲地转过头破口而出。
“你影响到别人了。”方溏翘着腿静静盯着男生。
僵持了好一阵。
“方,方哥?”
等凑近了看清楚方溏的脸之后,男生马上变了脸色。
“对不起,对不起方哥!”他连连赔笑 ,“不敢了。”
“我见过你?”
“我叫林至,坦克哥手下做事,方哥怎么会见过我们这些小人物。”
“哦。”
方溏转回去,继续玩他的游戏。
林至一看方溏没再说话,赔的笑僵在脸上,默默地又坐回了椅子上,把游戏关了,看起了电影。
玩了一会儿游戏,方溏饿了,决定出去找点吃的,要是坦克坐旁边就让他去跑腿,但是坦克在外地一浪就浪到现在,还没回来,就只有他自己去了。
出了网吧门,天已经黑了,还在下雨,街道湿漉漉的,行人都把伞打着。方溏摸一摸口袋,里面只有几块钱,可以去前面拐弯的地方喝一碗稀饭,吃个馒头。
“轰隆——”天上响了一声雷,接着又是一道闪电,光在一刹那把街道照成了白天的样子。方溏心一惊,爷爷会不会又爬梯子上去收衣服了,这里下了雨,家里的雨不会比这小。
他正要掏出手机给家里去个电话问一问,突然,从巷子里伸出一双手用力把他拉进了巷子,他还没看清楚到底是谁,脑袋上就被套上了一个黑口袋,眼前瞬间是一片黑暗。身边脚步声凌乱,声音嘈杂,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看来是被绑了。
经验和洞察力让方溏迅速保持冷静,那群人虽然推搡他向前走,最后把他塞进了一辆车你,但是他们并不暴力,没有搜他口袋里的财物,也没有做其他威胁他性命的事。
方溏就知道了,一定是有人找他,而能在西区用这种明目张胆的方式找他,这个人只可能是——
张向。
“你们怎么这么对我们西区老大?自己扇耳光。”一个男声在房间里响起。
方溏被那群人带进了一个房子,然后把他按在一张椅子上,他被取下头套的时候感觉光线刺得眼睛疼,过了一阵,眼睛前面才变得清晰。
环顾四周,明黄色绸缎沙发上是凤凰的刺绣,大厅里是成套的雕花家具,两个大的青花瓷瓶分列太师椅两边。几个人站在太师椅前扬起手使劲扇自己的耳光,房间一直回荡清脆的巴掌声,那几个人的脸已经慢慢变红,浮肿。
太师椅上坐了一个男人,他闭着眼哼小曲,巴掌声好像在为他伴奏一样,过了一会儿,一支曲子终于哼完,他抬手:“下去吧。”
那群人弓着身子退出去,厅里只剩下方溏和那个男人。
“抱歉抱歉,我手下那些狗不懂事,方老大莫怪罪。”男人笑着对方溏点头哈腰。
方溏没有说话。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张向,是个做生意的,前一阵刚来北镇。”
“谈事之前咱们先聊聊家常,熟悉熟悉。”张向笑容放大:“瞧瞧,方老大这张脸,不出去卖真是可惜了。”
“哎哟对不起,我是个粗人,不会夸人。”张向好像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抬手象征性地打了一下他的嘴。
粗眉毛,凌厉的嘴,小眼睛里透出的凶光。方溏仔细观察眼前的男人。
“我没有空和你闲聊。”
“哟,小屁孩儿还这么大脾气。”张向伸手把茶几上的茶端到嘴边,抿了一口,突然皱眉把茶杯摔在地上。
“老板,有什么吩咐。”
从外面冲进来两个人,弓着腰站着,听候吩咐。
张向看了看方溏,马上又笑了:“没事,没事,茶不好喝。”
那两个人退出去了。
“啊——”外面传来男人惊慌的尖叫声。
方溏转过头去看外面,张向叫住了方溏:“那些狗在做游戏呢,别管他们。
张向咧开嘴笑:“方老大,既然你没空,我就开门见山了。”
“我知道你前段时间派人堵了东区老大”张向把手臂展开放在太师椅上优哉游哉,手指敲着扶手,“纪池和我也有点过节,所以——”
“我们一起合作,如何?”说完了就停下,等方溏的回应。
方溏直视张向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拒绝。”
张向显然没有料到方溏会拒绝,干笑了几声,又说道:“方老大可以考虑下,和我合作你绝对不会后悔。”
方溏站起来:“我说我拒绝。”然后方溏快速几步走到门口准备离开,他根本不想和张向废话太多,也不想在这里作多的停留。
方溏走出大门,一路畅通无阻,张向的手下已经都不见了,院子里剩下新鲜的大块血迹,反射惨淡的红光,发出阵阵腥臭。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张向的声音:“哈哈哈,没关系没关系,你考虑好了再来找我。”
等方溏走远了,几个人来到大厅。
“老板。”
“扔远一点,把院子里脏东西处理了。”
“是。”
张向摩挲左手大拇指上翠绿色扳指,突然笑得狰狞:“拒绝我的骚样子跟纪骁那个贱货一个样。”
方溏掏了掏口袋,里面是几块钱和他的手机,他把钱放回去,把手机拿在手里攥紧了。
最后,方溏还是拨通了电话。
“纪池,我们该和谁联系?”
那边笑了几声:“方老大,我等你电话好久了。”
纪池清了清嗓子:“我哥纪骁在负责这个案子,他过一阵就会回来,警方派的人不少,我们东西区能做的也有限,主要就是织一张网,把这个大鱼网在里面,插翅难飞。我哥回来会和我们细谈。”
“好。”
“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我接你去东区,我请你吃一顿。”
“我吃了,无功不受禄,而且我们还没那么熟,你还是省省吧。”
“好好好,方老大你说怎么就怎么。”
“再见。”方溏麻利挂了电话。
走在路上,雨渐渐停了,肚子不自觉地“咕咕”发出声音。
“槽,饿了。”
方溏最近几天莫名烦躁,觉得心里不安,于是他又回了学校,想后面的事等到后面再说。课本不知道被丢到哪儿去了,课堂上依旧趴着睡觉,老师们识趣地不管他,只有那个年轻女老师上课的时候总停下来呵斥他不要睡。
同学都知道他的身份,不敢招惹西区老大。回学校这段时间就只有一个女生小心翼翼地来找他,递了厚厚一叠资料,说这是课堂笔记,他可以拿着看看。但是方溏拒了资料,说自己也用不上,那女生最后只有默默离开。
一个下午,在寝室床板睡觉,方溏接到了一个电话。
“方哥,纪老大那边碰到点麻烦。”
等方溏赶到自己的出租屋的时候,江旭、光子还有坦克已经守在门口了,方溏拿钥匙开门,他们跟了进来。
方溏把钥匙随手扔在沙发上,坐在沙发上。
和东区合作的事方溏一和江旭讲明,很快西区各处就被通知到位了。,东区那边的通知也一样。这一阵子东西区人员交往明显变得频繁,渗透了整个北镇。东区的人之前虽在暗,但是和西区的逐步交互中也渐渐浮出了水面,底下的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北镇会有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是都知道他们要干大事了,纷纷摩拳擦掌。
“方哥,地点是东区的广信大道,一群陌生面孔,一直在附近转悠。”江旭报告道。
“那不是离一中很近?”方溏皱眉。
“所以我和江旭都有这个猜想,那群人很可能冲江老大去的。”光子沉声开口。
“这样。”方溏把手机抓在手里说道,“坦克,你让你手下兄弟再带一些人去广信大道,和东区那边一个叫于亮的人汇合,我把于亮的电话给你,你们就在附近转,混进人堆里面,不要露面也不要让那群人怀疑。”
“好。”坦克点头,“老大你呢?”
“我去找纪池。”
方溏在一中门口站了很久,终于等到一中放学,他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纪池。纪池还是穿着衬衫牛仔裤,把背包背在左肩,缓缓向校门口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