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 谢瑾华略作停顿。
“你好似有些不满?”柯祺问道。
身为一个优秀的阿黄吹,谢瑾华确实有些不满:“他竟觉得阿黄有些肥了?阿黄怎么肥了, 珠圆玉润恰恰好而已。”阿黄是只橘黄色的大猫,都说十橘九肥,还有一只特别肥, 阿黄在橘猫中并不能算是特别胖的, 毕竟它是个有工作的正经猫。可是,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胖子中的瘦子还是个胖子啊。
柯祺很上道地说:“阿黄之所以长得有些丰满, 是因为它不缺食物。而它之所以不缺食物,是因为它抓老鼠的本领高强。就算真的胖了点,那也是它自己养活了自己,根本没有吃别人家的一粒大米。”
“阿黄的身材恰到好处。”谢瑾华非常坚持地说,仿佛柯祺不改口就罪大恶极了一样。
柯祺觉得自己很冤,他是友军啊!脑残粉竟然伤了友军!
都说一个脑残粉能顶十个黑,后人诚不欺我也!
“等台子前的人散得差不多了,我们就回吧。你要不要见一见今天的六位书生?”柯祺转了话题。
谢瑾华摇了摇头:“不见了……我们先找吕管事,问问那幅《纵马游春图》到底是怎么回事。”
活动虽已彻底结束,但六位书生还要写篇总结性质的文,于是被引入了忆仙楼的包间中就坐。忆仙楼给他们每人都准备了一份小礼物,就算是第一个被淘汰的安书生,其实也有了二两银子的红封。
谢瑾华和柯祺悄悄进了忆仙楼的后院。没过多久,吕管事就来汇报情况了。
听说《纵马游春图》是德郡王亲自决定了要拿出来做奖品的,谢瑾华立刻下定了决心要参赛。柯祺还没有从德郡王竟然关注了我们家的小活动的惊喜中醒转过来,就见到了一个斗志昂扬的谢瑾华。
“等等,你不行啊!”柯祺忽然想到了什么。
“我如何不行了?”谢瑾华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学神狂傲酷霸拽”的气息。
柯祺叹着气说:“你别忘了你是主要出题人!如果你去参加了比赛,这就破坏规则了。”
谢瑾华呆住了。对啊,他是出题者,还怎么去答题?!他刚刚竟然忽略这一点了!即便谢瑾华真的很喜欢那幅《纵马游春图》,但这种明摆着是违反了比赛公平原则的事,谢瑾华是不屑于去做的。
可那是……就算自己掉进了水里也要努力把它高举过头的《纵马游春图》啊!
“所以我们要尽快把一站到底的名气搞大,后几期中要是能够请到某位德高望重的大儒来出题,你就可以参赛了。”柯祺安慰谢瑾华说,“好在第一期活动非常圆满,我们接下来要继续在舆论上跟进。”
有了《纵马游春图》这个噱头,后面几期报名参赛的人会更多吧?毕竟就连见惯了好东西的谢瑾华都为这幅画心动了。而随着李旭的衣服拍卖会的举行,他名下的幼慈院也会慢慢进入大家的视线。
柯祺不信自己占了这么大的优势,还不能把忆仙楼的名声彻底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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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瑾华见自己和名画无缘,默默坐回了椅子里,显得有那么几分委屈。
柯祺很想往谢瑾华的手里塞一根棒棒糖。
然而,没有棒棒糖。
柯祺对吕管事使着眼色,道:“我瞧着这回的六位书生都很不错。有关于他们更详细的资料吗?”
吕管事便从柜子里取出一叠写满了字的纸,说:“这是他们的报名表。”报名表这东西当然也是按照柯祺的意思弄出来的。吕管事翻出了优胜者叶正平自己填写的那份,把他的报名表放在了最上面。
“咦,他竟然还是秋林书院的学生!”柯祺道。
柯祺和谢瑾华二人打算于今年九月去秋林书院报名。谢瑾华闻言便也好奇地探过头来,将叶正平的报名表拿在手里查看。报名表中并没有暴露太多的隐-私,谢瑾华只觉得叶正平的字真是写得不错。
这字迹似乎有些眼熟……
谢瑾华想了又想,他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叶正平写的字才对,怎么会觉得眼熟呢?
叶正平分明是习了书学楷体,而书学楷体是此时的读书人最常钻研的字体之一。叶正平在书学楷体的基础上已经形成了一定的自我风格,也就是说,他的字很具有个人特色。谢瑾华应该不会错认。
柯祺见谢瑾华想得入神,便凑到了谢瑾华面前。
谢瑾华指着叶正平的报名表,问:“柯弟,你可觉得这字眼熟?”
柯祺看不出好歹,脑子却转得非常快,想了想才说:“你平日里很少能接触到外面的东西,如何会见过叶正平的字?哦,你最近倒是和我一起看过季达先生写的书。还有就是那本由谢三哥送来的……”
“应该就是那个了!”谢瑾华恍然大悟地说。
……哎?
柯祺惊呆了。
“我怀疑那本……是这位叶姓书生仿的。”因吕管事就站在一边,谢瑾华便说得有些含糊。
要不要这么巧,仿了避火图的那个人竟成了第一期一站到底的优胜者?柯祺倒是不会因此而歧视叶正平,毕竟英雄不问出处嘛。他只觉得古代各行业的竞争很大啊,卖盗版光盘都需要有高学历了。
柯祺拿着报名表继续往下翻,很快找到了属于安姓书生的那张报名表。他虽是叶正平的好友,却不是秋林书院的学生。这也可以理解,毕竟秋林书院的入学门槛很高,并不是人人都能够考进去的。
“安谦……字……字学友?”柯祺面无表情地把报名表塞了回去。
姓安太可惜了,大兄弟你怎么不姓张呢?
柯祺琢磨着等自己到了需要取字的年纪,很可能是那时的师长帮他取字,那他能不能暗示师长给他取一个“彦祖”的字?等到自我介绍时……在下姓柯,字彦祖,你们叫我京城彦祖就好了,么么哒!
忆仙楼中准备了房间,但此时天色不晚,谢瑾华就打算回问草园中住。他们在屋子里又坐了一会儿,等到书生们都交了稿子后,柯祺拿上稿子,就招呼谢瑾华赶紧去把阿黄抱过来,然后一起回家。
遛狗很常见,但很少会有人遛猫。猫有缩骨功,项圈根本套不住它们。于是,为了能顺利把阿黄带出问草园,柯祺特意叫针线房用柔软而结实的布料做了一个背心式的遛猫绳。但阿黄依然不喜欢。
谢瑾华不忍心叫阿黄觉得委屈,所以遛猫绳到底没有派上用场。他叫人用藤条做了一个宽敞而精致的猫笼子,又在笼子里垫上了柔软的棉布、皮毛,还在笼子里放了好多特意为阿黄准备的小玩具。
但即使是这样,把猫哄到笼子里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猫天生就不是一种愿意被束缚的动物,尤其是已经自在惯了的阿黄。柯祺根本不敢想象竟然有人可以把这种凶残的动物装进笼子里去!它不咬人吗?它不挠人吗?它不发出凄厉的惨叫抗拒到底吗?
离家时,柯祺忙着给一站到底的活动安排做最后的查漏补缺,生怕活动中会出现什么意外,于是没注意谢瑾华是怎么顺利把智商不低的阿黄“骗”进笼子里去的;而现在,柯祺终于可以见证奇迹了。
谢瑾华默默地盯着阿黄。
柯祺等了好久。
谢瑾华依然只是默默地盯着阿黄。
“谢哥哥……”柯祺很想提醒谢瑾华这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抓阿黄进笼子要紧。
谢瑾华对着柯祺摇了摇头,小声地说:“不要说话……我正在和阿黄进行交流。”
交流?脑电波的交流吗?柯祺简直要给谢瑾华跪了!谢瑾华很努力让自己的眼神传递出各种复杂的信息,比如说“别怕,去笼子里待一会儿就好了”、“你是最听话的猫儿了”、“我们一起回家吧”等等。
觉得感情交流得差不多了,谢瑾华才走到阿黄身边,把阿黄抱了起来。
“好了,阿黄同意让我把它装进笼子里去了。”谢瑾华开心地对柯祺说。
老实说,柯祺有时候真搞不懂重度猫控的所作所为了。他觉得阿黄应该也是不懂的。阿黄之所以愿意听谢瑾华的话,应该只是相信谢瑾华不会伤害它而已,再或者是喵主子对铲屎官的淡淡宠溺。
阿黄肯定看不懂谢瑾华那配方复杂的眼神!
阿黄一定很辛苦,阿黄什么都不说。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的打油诗,母上说我写得不好,因为最后一句没押上韵。她给改成了:胖胖肥肥猫,黄黄白白毛,若能瘦三斤,美得无节操。哈哈哈哈,母上真是文采斐然,叫我感激涕零。(一定要在赞扬中表现出我的心悦诚服,括号里这句话在复制时切记要删掉。)
44、第四十四章
八月中秋, 阖家团圆。谢瑾华和柯祺回庆阳侯府中住了整整一月。
季达是柯祺的先生,他们师生间每三日有一次交流,然而季达却不愿意随柯祺一起住到谢府的维桢阁中去。为此, 他一口气给柯祺布置了一个多月的功课。而柯祺平时还需要跟着谢瑾华学习别的。
每个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随着忆仙楼的摊子越铺越大, 柯祺渐渐觉得工作学习没法两不误了。
吕管事此人是有能力的, 但他眼界不够, 虽然能管理好酒楼, 却没法让柯祺把一站到底的赛事彻底交付于他。至于谢瑾华, 他倒是有眼界了, 可作为一个不怎么接地气的人,他其实不擅长搞管理。
招贤纳士就变得很有必要了。
然而, 人才却不是那么好招的。有本事的人易得, 忠心的人也易得,可既有本事又有忠心的人却不易得了。谢瑾华总不能每回一有点什么事就去求谢大哥吧?自己的事业怎么能总是叫家长帮忙呢?
与其去求谢大哥, 还不如去找李旭。
尽管谢瑾华和柯祺都是伪小孩,但在大人们看来, 他们和李旭年纪相当,应该能“玩”到一起去。说得现实一点,他们和李旭之间的交往, 是在增进友谊, 但也是在组队。这是拓展人脉的一种方式。
在柯祺的计划中,他必须在九月进入秋林书院前找到一位能打理忆仙楼所有事务的职业经理人。
好在如今还是八月,柯祺尚有一个月的时间去做这件事。
谢瑾华心中对季达的身份存疑, 既回了谢府,等见到谢大时,就略提了一提。然而谢大却没有明着回答,只道:“他……这些年不易,原因不必多说,想来你们也猜到了。”季达确实被黥面流放过。
“他是大哥的旧识?”谢瑾华问。
谢大依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你们已与他相处多日,对他观感如何?”
“胸有成算,腹有乾坤。且对柯弟一直尽心尽力。”谢瑾华说。
“既然这样,又何必多问?”谢纯英的眼中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意,却不愿意轻易泄露一丝情绪。
只要季达有本事,又不曾错待柯祺,那他究竟从何处来就不重要了。而且,谢瑾华已经从谢大的言辞中明白了一点,谢大是知道季达真实身份的。既然谢大早已心中有数,谢瑾华就更不用担心了。
谢瑾华本身并不是一个好奇心特别重的人,而且他一直很相信谢大。
“我明白了。谢长兄提点。”谢瑾华郑重其事地说。
谢大穿的朝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朝服的袖子极其宽大,可以把手全部挡住。谢大手指微动,似乎想要抬手揉揉谢瑾华的头。不过,谢瑾华已经长大了,仿佛是一眨眼的时间,就由一个安静的孩童长成了一个峻拔的少年。既如此,就再不能用哄孩子的方式对待他了,于是谢大克制了自己的欲望。
谢大想了想,说:“说起来难免叫人觉得诧异,不过季达确实是你的子侄辈。”
子侄辈和子侄是两个概念。世家之间多有联姻,几十上百年下来,互相扯一扯族谱,总能扯上那么一点关系。子侄辈不意味着谢瑾华和季达之间真有很亲密的血缘关系,只说明季达的辈分比较低。
当然,这也说明了季达确实出身良好,只恨家道中落。
谢瑾华眨了眨眼睛,一脸严肃地说:“我明白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季……大侄子的。”
“……”谢大觉得这话他没法接。
季达已过而立,虽是辈分小了些,但身为一个有阅历有手段的成年人,他哪里需要谢瑾华的特别照顾?就算季达真遇到些没法解决的事,谢大自己就撸起袖子帮忙去了,并不需要谢瑾华挡在前头。
谢瑾华却以为大哥是把季达托付给了自己,所以他一定要圆满完成这个任务。
真不愧是大哥啊,竟然透过他这具尚年轻的身体看到了他一颗稳重的心!果然在藏珍阁中的那些年不是白待的,大哥一定觉得他比三十多岁的季达都要成熟可靠了。谢瑾华觉得大哥真是太厉害了。
谢大将手握拳放在唇边咳嗽了两声,再开口时语气中就透着一种难言的情绪:“既是子侄小辈,你要有什么事情不好做的,完全可以推给他去做。他……只窝在院子里种种地,真是浪费一身才华了。”
“大哥请放心,我一定会督促他上进的。”谢瑾华小脸上的表情越发严肃。
“……”谢大觉得小四似乎对他自己的定位存在了某种误解。
谢瑾华认真想了想,反正带一个孩子也是带,带两个“孩子”就一样带。不就是要催柯祺和季达上进吗?柯祺做事向来叫人放心,而季达又不是真的孩子,所以只要给予他们精神上的关爱就可以了。
谢瑾华努力地让自己模仿了谢大的表情,九分严厉中还必须要带上一分的慈祥。
谢大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开始老了,于是不明白现在的少年们整日都在想些什么。他心中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伸出手拍了拍谢瑾华的肩膀,像个老父亲似的嘱咐谢瑾华道:“这辈分的事,你心中有数就可以了,莫要在人前说漏嘴。季达肯定不愿意听你说起从前。你莫要给他继续苛待自己的机会。”
季达连姓氏都舍了,他这是在进行自我惩罚啊。
谢瑾华听话地点了点头:“我平时都叫他季达先生。柯弟也是如此。”
谢大又关心了一下谢瑾华最近念的什么书,才让谢瑾华回了维桢阁。谢瑾华立刻和柯祺说起了季达的事,虽然不好对外说那是他们的大侄子,但两个十四岁的少年都觉得应该给大侄子找点事情做。
“不如把忆仙楼的事情都交给他吧,如何?”柯祺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当务之急。不怕季达大材小用,柯祺只是想要叫他忙碌起来。男人有了为之奋斗的事业,自然就会慢慢恢复从前的意气风发了。
柯祺觉得季达的内心应该是非常矛盾的,他或许恨命运不公,又恨自己无用,但其实从未放弃过希望,仍想有所作为,但命运又确实不公。所以,他不得不把门窗紧闭,得有人帮他打开一扇窗户。
谢瑾华没什么意见:“这自然可以。”其实忆仙楼的事情并不简单,想要把一站到底搞好就需要考虑方方面面的事,推广《忆仙集》更是需要有手段。这个事情还真不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做好的。
中秋过后,谢瑾华和柯祺去秋林书院参加了招生考试。
有了庆阳侯府的面子,虽然姿态总是摆得很高的秋林书院不会刻意对谢瑾华、柯祺放宽要求,但只要他们通过了考核,书院中也不会有人故意为难他们。所以,谢瑾华和柯祺都轻轻松松地入了学。
诸事皆定。柯祺回落泉村中对舅舅刘谷一家报了喜讯。秋林书院规模不大,但名头很大。刘谷平时不怎么喝酒,在知道这个好消息后,非叫刘亚去打了酒来,喝了两杯就醉了。他心里真是高兴啊。
刘谷如今在柯祺的帮衬下做些小买卖,虽不会大富大贵,但这样的日子已是他从前不敢想的了。
喝醉酒的刘谷抱着阿黄汪唠嗑:“儿啊,你日后要好好听你表哥的啊!你表哥叫你往东,就不许往西了。儿啊,莫要给你表哥惹麻烦,叫他能安安心心念书。念书好啊,念书好。儿啊,这大热天的,你咋穿了一身毛呢?咱家哪有皮毛,别是你表哥拿回来的吧?这败家玩意,就不能等到冬天再穿吗?”
真儿子刘亚很同情被酒气熏到了的“败家玩意儿”。他爹平时不爱说话,喝醉酒话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