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许一下就心软了,但是他没把钱掏出来,反而蹲下去问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孩又吸了吸鼻涕,他脸上很脏,身上也很脏,还带着股味道,一看就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洗澡了,也没有人照顾他,小孩想也没想:“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是孤儿。”
颜许又问:“那你现在跟谁住在一起?”
说这话的时候,颜许明显感觉得到有人在远处看着他,于是颜许微微侧身,给孩子张开了一个视觉死角。
别看孩子小,但有时候也很精明,他看着颜许体面的打扮,又看了看颜许身边站着的一看就孔武有力的景其琛,他忽然就抱住了颜许的脖子,颜许被抱的有点不知所措,还看到这孩子头上的跳蚤。
颜许小时孤儿院的环境也不是很好,他倒是对虱子跳蚤什么的接受程度还好。
小孩在颜许耳边说:“叔叔,我们都在大桥的桥洞底下,胖子生病了,他们不给胖子看病。你帮我报警吧,我家原本在杭州,我叫李大头,我爸爸妈妈是农民,我家在陈县的安河村三组,我是被拐卖来的。”
小孩说话很有条理,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第一,他是被拐来的,而且不是一个人,是一个组织。
第二,他有个朋友,现在就快死了。
第三,他详细的给颜许说了自己的家庭背景,让自己的话更加可信。
这孩子,显然是个可造之材啊!
颜许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百块钱放在孩子的碗里,对李大头说:“给你,也是可怜。”
李大头愣了愣,随后反应过来,十分讨喜地说:“谢谢叔叔,叔叔是个大好人,肯定长命百岁!”
说完,拿着自己的碗就跑了。
确定身边没人看着了之后,颜许才皱着眉毛看向景其琛,景其琛显然也听见了那孩子说的话,他问颜许:“你刚刚怎么不直接带着他去报警?那个监视的人我可以解决。”
“他们这种组织,我以前下乡的时候就看见过,看似松散,其实很严密。一旦联系不上一个负责人,就会马上挪窝,一晚上都不会留。报警就算立案突击,也不可能比他们逃跑来的更快,打草惊蛇。”颜许心情很不好,心思都写在脸上。
他痛恨人贩子,当年在孤儿院,不少孤儿都是从人贩子手里解救下来的,很多都是后天残疾人。缺胳膊少腿都还算好了,有个小孩,全身都是烧伤,连朋友也没有。他是被人贩子关在木屋里,放了把火,看人还没有烧死才抱出来的。
而且这些孩子大多数被拐的时候太小,肯定不知道自己的大名,也不知道家乡在哪儿。
有些甚至说他家就在杨树后头,李子树后头,懵懵懂懂地成了残疾人,一辈子都得活在这样的阴影之下。
那个烧伤的孩子,在读小学的时候,因为被同班同学排挤,辱骂是魔鬼,那孩子自杀了。
一个小不点,甚至还没有独立自主的人格,就偷了农药,孤零零的死在了仓库里。
他的父母,说不定还在遥远的他方,等待着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能被找到,有朝一日还能相认。这个家庭还能够重回往昔。
颜许想到这个就咬牙切齿,他的愤怒似乎变成了实体,有熊熊烈火在他身边燃烧。
景其琛咽了口唾沫,觉得这样的颜许看起来实在是有些可怕,即便面无表情,都知道,要是那些人贩子落在他手上,不死也得掉半层皮。
李大头要到了一百块钱,但是他脸上并没有什么笑表情,因为要不到要挨打,要得到也要挨打。只是被打的时间要少一点。今天看着他的是个黄毛,专门管这一片,那些跪在原地要钱的专门有人看管。
像李大头这样流动的,又有另一拨人看管。
李大头老老实实走到黄毛面前,把那一百块钱交给了黄毛,一百块在这个县城已经很多了,而且他之前也已经要到了几十块,算是完成了今天的任务。
黄毛也很满意:“你要是每天都有这个收获,你以后就不用挨打了。我会跟头儿说的,你的腿要是断了,也就不方便了。看来到处走动还是有用的。”
李大头点点头,他还笑眯眯地跟黄毛说:“哥,我想回桥洞底下一趟,我去拿点东西。”
因为每天的硬性指标只是一百块钱,多的钱黄毛自己可以收。黄毛能拿到钱的时候还是比较好说话的。而且一般到了晚上,这边的行人就全是这附近的了,知道他们是有组织的,都不怎么捐钱。
黄毛看多了江湖片,觉得还是要给自己的手下的人一点甜头,当即就说:“回去吧,明天继续加油。干得好了我就跟头儿说,说不定你过几年也能当个片头。”
“谢谢哥!”李大头看起来情真意切,似乎就差给黄毛跪下了。
这满足了黄毛当老大的心态,只是让人看着李大头回去。
桥洞很脏,很挤,没有水电气,又非常潮湿,涨水的时候还会把这里淹半截。李大头佝偻着腰走进去,在一个角落找到了胖子,胖子果然很胖,但是比起胖,更像是水肿。
他的脸像个馒头似的,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颤颤巍巍地问:“谁啊?”
李大头扭干了帕子,给胖子搭在额头上:“你李哥。”
胖子一听,人就脆弱了,哭腔就出来了:“李哥,我腿疼。”
李大头一听,就小心地揭开了盖着胖子的肮脏的薄被,双腿被截断的地方血水和浓水已经浸透了发黑的纱布,流了出来。
李大头轻声说:“你别怕,李哥护着你。”
第84章 真正的爱(19)
颜许和景其琛没有去报案。小地方,攀枝错节, 一个这么大的犯罪集团没有被抓住, 而且能够一直从事这这一伤天害理的行当。如果说他们在当地没有属于自己的消息网和逃避手段, 颜许是不相信的。尤其是小地方的管制并不太大,越小, 离政治中心越远, 乱七八糟的社会人士非常多。
白天的时候, 颜许和景其琛查看了桥洞周围的建筑和地理特点, 这个小县城傍山依水,空气很清新,人口也不多。路上的人闲散地散布, 如果没有被那个孩子拦住, 颜许都想象不到,如此美丽的外表之下, 竟然还有这样肮脏的事在发生。
到夜幕降临,凌晨三点以后,所有人都入睡了, 夜里静悄悄的,一点儿声响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在肮脏的桥洞里,墙壁上滴落下水滴,空气中飘散着潮湿腐烂的味道,这里睡得都是附近要饭的孩子, 他们大多之后七八岁,比五六岁的好管教, 也比更大的知道恐惧,不敢反抗。他们在这个秋天盖着薄而肮脏的被子,三两个挤在一个被子里头。
胖子已经睡着了,李大头蹲在一边,他看着这个桥洞,想起自己还在家的时候。
那时候多好啊,他家里不穷,因为政策变好了,还有了一栋两层的小洋房,爸爸妈妈也从外地回来,一家人团聚在一起。他想要什么玩具,只要对着父母撒娇,十次总有两次能够要到。老师也很喜欢他,说他有读书的天分,聪明,就是有些调皮。
李大头想着想着,用脏兮兮的手臂去擦脸上的泪水。
不知道白天的那个叔叔,会不会来救他们。
因为当时时间有限,李大头没有告诉那个叔叔,警察局那边有这群贩子的内应,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连夜让他们离开。如果那个叔叔还准确说出了自己的体貌特征的话,自己的下场,估计会和胖子差不多。
胖子就是因为在上个城市跟一个大妈哭诉,被这个组织的人看到了,回来就被截断了双腿。
李大头现在才知道害怕,他搂紧自己的双腿,双眼无神地看着桥洞的入口。
可是他也清楚,等到他年纪变大,不那么好要钱了,他也会被变成残疾人。砍断双腿或者双手是最常见的,戳瞎眼睛割掉耳朵和鼻子,也算是比较常见。李大头想了想,觉得活着,似乎也没多大意思了。
但是他还想再看一眼自己的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在看看家里养的那条黑狗,还有爸妈给自己新做的小床。
他当年是被人贩子在村头,用帕子捂住嘴,强行抱走的。
无论他多么剧烈的挣扎,和疯狂的叫喊,都没能逃离这个噩梦。
“就是这。”颜许和景其琛走到了桥洞的入口前,桥洞口的地方有一个帐篷,质量还不错,应该就是看管这些孩子的人。
颜许现在心情平复了很多,但是依旧愤怒,只是保持了理智。
他走到帐篷前,把帐篷打开,速度很快,发出的声音很小。并没有惊动里头睡觉的人,他就着月光打量睡在里头的这个人——年纪不大,但是长相凶恶,一脸的横肉,即便是睡着的时候,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好人。
“醒醒。”颜许直接把这个人拖到了帐篷外边,不知道为什么,颜许的力气忽然变大了,明明在今天,在这件事之前,他还没有觉醒的时候并没有这么大的力量,估计也是因为心情的变化。
这个一脸横肉的男人睡得正香,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在看到陌生人的一瞬间清醒过来,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恶狠狠地骂道:“你们是谁?!知道这是哪儿吗?!知道老子是谁吗?!”
颜许一脚踹到这个男人的胸膛上,直接把他踹的仰面躺在地上,然后颜许没有把脚收回来,他的鞋底踩在这个男人的肚子上,力气大的让男人疯狂的大喊。
男人觉得自己的内脏都要被颜许踩出来了,今天他的同伴去找鸡了,所以才留了他一个人在这看着,他抬头看着颜许,却又看见了站在颜许身边高大的景其琛,天色太暗了,男人看不清这两人的脸,他恶狠狠地说:“你们不要多管闲事!不想死的,现在就滚!”
但是这个一脸横肉的男人好歹还是知道现在是谁占据着上风,不敢说那些粗言秽语,他用恶狠狠的态度来掩盖自己的胆怯。
颜许可不觉得从事着这种行业的人能有什么骨气,他一只手掐住这人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颜许问道:“你们的大本营在哪儿?”
颜许觉得,要么就不做,要么就要斩草除根,现在把这些孩子救出去简单,可是这个团伙不灭。依旧会有很多的孩子成为受害者。虽然颜许也知道,这种行当,只要人心的欲望还在,不可能完全杜绝,可是只要他自己看到的,他就绝不能放任。
在这种事上,有人会选择明哲保身,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颜许也是有孩子的人,推己及人,要是他的三个孩子被拐了。被抓来做这样的事,甚至会被迫变成残疾人。颜许只要一想到这个,杀人的心都有了。
天底下的父母,除了少数的一部分之外,大部分遇到这种事,哪怕自己要去坐牢,也会疯狂的想要把人贩子杀了。
孩子是条命啊,人而为人,拥有同情心和爱心的人,怎么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
这种人,不配称为人。说是畜生,都是侮辱了畜生。好歹畜生都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胖子似乎要在嘴硬,一句话都没说。颜许怒从心中来,直接一拳打在了胖子的脸上,瞬间鼻血就留了出来。
颜许拉着胖子的衣领,把胖子拉到自己的面前,他阴恻恻地说:“你信不信,我现在杀了你,没人会知道你在哪儿。我们无冤无仇,更没有人更查到我。如果你带我去你们的大本营,说不定我还能看在你戴罪立功的情况下留你一条生路。”
至于是什么样的生路,颜许并没有说。
人贩子这种东西,就算进了监狱,待遇也会比强奸犯更惨。
胖子眼珠子一转,他们也不过两个人而已,还想要充英雄,自己要是带着他们去了大本营,那么多人,还怕这两个?于是胖子露出了一个谄媚的笑容,说道:“成,我带你去,离这儿不远,走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
“站起来,带路。”颜许冷着一张脸。
景其琛则是举起手,在桥洞周围覆上结界,如果有人心怀恶意的走过来,就会被结界弹开。
这些孩子们现在还需要好好休息,等颜许和景其琛解决了这件事,就会把他们送回家。
李大头偷偷的在桥洞边,他认得出那个一拳挥向胖头目的人就是今天他求助的人。他一方面开心的不能自己,觉得总算是遇到了好心人。一边又害怕这个好心人去了大本营之后会遭遇什么不测。
虽然李大头还是个孩子,但是从他敢于求援,和保持冷静等待的性格来说说不定他的骨子里流着的是英雄的血脉。
李大头偷偷跟上了他们。
如果这两个叔叔因为自己的求援而遭遇不测,李大头会内疚而死的,他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什么是知恩图报。
景其琛感觉到有人在跟着他们,也感应出了就是今天白天遇到的那个孩子,他停下了脚步,颜许转头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景其琛摇摇头。
这样也好,说不定这个孩子以后会有大作为。
这个大本营是在一个老旧的摇摇欲坠的拆迁楼内,附近的居民已经全部搬走了,只是工期还没有定下来,所以称为了这群人暂时的落脚点,而且十分隐蔽,周围不远处就是垃圾场,平常根本没几个人会往这边走,是个非常好的隐藏地点。
这些人现在也在睡觉,和孩子们住在阴暗潮湿的桥洞不同。他们竟然还有电有气,房子虽然老,但是该有的都有,遮风挡雨,环境算不上好,但是并不差。
颜许只要一想到这些人的生活是建立在那些孩子的鲜血与眼泪上的时候,他紧握的拳头上就布满了青筋。
“就是这,就是这。”胖子站在楼下,怎么也不愿意上去了。
可是颜许显然没打算给这个胖子逃脱的机会,他用绳子把胖子绑在了楼下,还让景其琛把绳子加固。
然后,颜许和景其琛走上了楼,两人的脚步声并不轻,没有刻意隐藏。
颜许直接踹开了第一扇门,里头的人打着地铺在睡觉——他们和外头的胖子不同,看起来是老实巴交的汉子,和街上走动的那些没什么两样。就好像你在路上看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你不会把他和人贩子联系起来。
这次颜许不是来和他们讲道理的,等这些人被颜许踹醒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被五花大绑起来了。
每一层楼都是如此,直到颜许他们走到了最后一层楼的最后一间房前,胖子说了,里头的人就是他们的老大,这个组织的头目。颜许想看看,这个人类外表的恶魔到底长成了什么样子。
等颜许走进去,看到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人没有三头六臂,长的也并不是一张坏人脸。甚至说得上是瘦弱,矮小。躺在床上的样子大约只有一米六的身高,脱发很严重,是个标准的地中海,手臂上身上也没什么肌肉。
睡着的时候眉头紧皱,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生活不如的中年男人。
“起床了。”颜许踹了一脚床。
如非必要,颜许都不想动手,害怕脏了自己的手。
这个矮小的男人哼唧了一声,他打了个哈欠,晃晃悠悠地坐起来,他估计以为颜许是自己的下属,是有什么事情要来报告的。正不紧不慢的擦拭着自己眼角的眼屎,一边问:“发生什么事了?我不是告诉过你们,我睡觉的时候不要来打扰我吗?你信不信我让你也去街头要饭?”
因为成年不像孩子那么容易激起人们的同情心和爱心,所以他们对待成年人更加凶狠。
“哦?那你打算把我变成什么类型的?”颜许的声音不阴不阳,就连景其琛都从没见过颜许气愤到这个程度的样子。
矮小的男人显然还没完全清醒,还闭着眼睛弄自己的眼角:“把你变成半人,把大腿根都截了,再把那玩意也给你割了。”
估计他就是用这种方法来控制那些新进组织的人的。
颜许怒不可遏,他现在已经确定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实在不想和他多说了,正在颜许要动手的时候,景其琛却突然拦住了颜许。
颜许带着疑问的眼神看向景其琛。
景其琛说:“让他这样死,未免太便宜他了。”
说完,景其琛轻轻挥手,这个所谓的老大瞬间消失在了颜许的面前。
“他去哪儿了?”颜许问道。
景其琛说:“送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矮小的男人有个大名,叫张健康,一般所有人都叫他张头。他虽然瘦小,但是心狠手辣,是真的拿着刀子就敢捅人的那类人。胖子说他就是在老家闯了祸,杀了人,就逃了出来。因为太瘦弱,就连工地也不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