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梦荷道:“凭你们这些肮脏的东西,也配站我风烟城的地?”她掌心向下一按,顿时天空中结成一张金火红色的大网,遮天蔽日地朝退走的月教众人盖下。
“要么逃,要么死!”
许榕声和清平被太真宫弟子押进宫,扔进了余潇所在的旋室。
余潇仍然静静地躺在石床上,即使他们被扔进来,也未作一点反应。
清平看着这样的余潇,低下头一会儿,到他床前跪下来道:“潇儿,我儿他对不住你,你要心中有什么怒气,就朝我来吧。”
余潇过了许久,才缓缓道:“没想到是姨娘的儿子。”
清平攀着床沿道:“我们母子相认不久,我高兴得忘了形,再没有想到他居然做出这种事。”她咬牙,“求你饶他一命,就当……就当看在我当初救你母子的份上。”
余潇道:“姨娘这样求了,自然不能不允。”他侧过头,看向地上捆成粽子的许榕声,后者双眼还未恢复,仍是竖瞳。
余潇眼中闪过一丝微光道:“半兽人?”人兽结合的产物,这类人生来具有狂暴的力量,但往往成年后不久就血肉迸裂,失心发狂而死。
清平道:“我也不知道……我和他爹都是人,他怎么会出现半兽人的体征……”
余潇和许榕声愤恨的眼神对视,手指稍抬,那刻满整个旋室的魔纹便朝许榕声的身体下面涌动而去。
许榕声只觉有什么冰冷细小的东西刺进了他的背脊和手指,而后发出两声惨叫,在地上抽搐不停。
清平脸色一白,扑过去抱住他,听见余潇道:“带他走吧。”
清平下巴抵着儿子的头顶,颤声道:“谢少宫主。”抱着许榕声起身要走。
余潇闭上眼问道:“宫主去了哪里?”
清平道:“她在城外,月教的人来了。”
余潇双眼又睁。
“月教?”
“方公子?”
方淮回了回神,汉白玉的栏杆旁,尹凤至笑盈盈地望着他。
方淮笑了笑道:“一时想入了神,大小姐莫要见怪。”
他领着尹凤至正在碧山的枯叶峰游玩,爹娘叮嘱他,要好生款待这尹大小姐。
尹凤至眼角一弯,看着满山的红枫道:“我虽常年在家,不过昆仑、峨眉、太白也算都走过一遭了,要论景致,还是峨眉山秀丽,贵派这里也是风景如画,昆仑严寒,总叫人望而却步呢。”
方淮道:“大小姐这样的娇客,上了昆仑,必定是被许多人热情款待,不让你感到半点寒冷。”
尹凤至扑哧笑道:“要那许多人做什么?只要话语投机,有一个人陪着我就满足了。”
她说这话时微微笑着凝视着方淮,想必世上也少有男人不被她的注目打动。
方淮只和她对视了一眼,便将目光转开道:“你猜若是尹梦荷知道那位武夷前辈金丹的下落,或许,已经被某个人据为己用,她会怎样?”
他们方才一边游玩,一边谈起了尹梦荷,这也算是他们共同的话题和秘密。尹凤至去魔界探望尹梦荷当然是秘密的,不能叫仙界的人知道,方淮也对仙界众人隐瞒了自己在魔界的种种经历。
四下无人,尹凤至便随口说起尹梦荷当年上昆仑山,硬夺她那位身死的情郎的肉身一事。据说尹梦荷为此跟昆仑的人打得不可开交,还是后来有人找出那位前辈的遗书,上面言明自己愿安葬在昆仑雪冢,她这才罢休。
“嗯……”尹凤至想了想道,“那一定会找上那人,不顾一切代价地抢回来吧?”
方淮道:“会迁怒那个人吗?”
“你对我那姑祖母的性格也有些了解了。”尹凤至笑道,“她也算是个情痴了,况且她性情偏激,从死后的修士的肉身中剖丹自用,是亵渎冒犯,她若知道是谁,定不会放过对方。哪怕最后金丹是在另外的人手里,以她的性格,迁怒将人杀了也不为过。”
“是吗……”
“方公子怎么这样问?难道你知道那人是谁?”尹凤至玩笑似的问道。
方淮笑道:“我若是知道,岂不为昆仑立功一件。”
一面说着,一面心里却在想,金丹在余潇体内这件事,尹梦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呢?
方淮细细回想在太真宫的四年,最后定下结论:尹梦荷多半是不知道的。
魔界月教的人知道金丹在余潇体内,但太真宫与月教势不两立,尹梦荷这几年又深居宫中,把太真宫诸多事务都交给余潇打理,余潇经历过前世,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连尹梦荷也被他耍得团团转。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窗户纸被捅破的那一天?
“方公子。”尹凤至道,“碧山诸多美景,我今日连其十分之一都没看完。明天还能再烦请你陪我出来赏玩吗?”
方淮笑笑道:“大小姐是我派的贵客,想去哪里赏玩,只管派人来叫我便是。”
尹凤至笑容中略带羞赧,看了他一眼,转身往前走去,方淮却道:“大小姐。”
“嗯?”尹凤至回过身来,“有什么事?”
方淮缓步走到她面前,斟酌了一下,道:“其实我外公和母亲,都对大小姐和大小姐一族近些年来的青睐感到受宠若惊。大家是明人不说暗话。”
他注视着尹大小姐,看着那种熟悉又陌生的美丽的脸:“尹家难道有意和太白扯上些关系?”
尹凤至笑道:“方公子是指……”她那副羞赧的小女儿家的面具渐渐从脸上褪下了。
“联姻。”方淮道,“像方淮这样资质低下,修仙无望之人,除了红渠真人之子、太白掌门外孙这个身份,真想不出有什么值得大小姐垂青。”
尹凤至道:“别这么说,方公子这样的温柔君子,仙界许多女子见了你,都会想要做你的道侣的。何况婚姻讲究你情我愿,何必在意修为高低呢?”
方淮道:“若换作其他女子,我会相信她们会愿意为男女之情嫁给一个修为低微毫无前途的人,但如果是尹大小姐,做我的道侣未免太委屈了些。”
尹凤至柳眉一挑道:“你似乎很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
方淮笑了笑道:“大小姐和我的那位朋友,不光相貌肖似,连性格都有些相似。”
尹凤至道:“那女子是你的情人?”
方淮道:“已经不是了。”
尹凤至看着他,忽然上前一步道:“我不在乎你透过我看到了谁,我也不在乎你对我有没有情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大局考虑。”
“大局考虑?”方淮皱了皱眉,“什么样的大局,能让尹家愿意屈尊和我太白联姻?”
“为了我的族人。”尹凤至转过头去。
方淮一怔,她手扶着栏杆道:“尹氏一族继承了凤凰血,为保血统纯正,直到第五代也就是我爹娘那一代,都是族内结亲。”
就好像天|朝那些为了保持某个体征近亲繁殖的宠物一样。方淮想。
“这种做法到我娘诞下我前也都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尹凤至望着那些连绵成片的红枫,“直到我娘生下我的小妹。”
她看向方淮。“她一生下来,一半身体就像火烧一样,那火红的颜色,比这山上的红枫还要刺眼。爹娘吓坏了,急忙把她封在天玄池的冰面下,凤凰浴火而生,她却生下来就要忍受无止境的严寒。”
“后来又有不少族人被放进了天玄池里,无论是几百岁的大人,还是出生不久的孩子。”尹凤至道,“大家都知道不对了,长老为此事在祠堂商议,最后决定,尹家自六代起,不再与族人结亲。”
“改变旧俗是很难的事。”她注视着方淮,后者则若有所思,“但为了尹氏一族的将来,有什么不可以做的呢?”
方淮自回到碧山后,每天都会抽空修炼。他告诉爹娘他在海外瀛洲岛上找到了适合自己修炼的功法。李持盈夫妇虽然欣喜,却还有些疑虑,不过得知那秘籍竟然是方淮外祖母传下的琴谱的下卷,又听方淮口述部分法诀之后,惊讶之余倒也放心了。
至于方淮拜师一事更不用说:“既然得人家传授秘籍,拜师是应该的,太白虽是你师门,但究竟于你修仙一道上没有教过你什么。授业方能为师。到时择个日子,备好香案,正经行过拜师礼,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