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三人面上一脸淡定,实际上都在偷眼看他,瞅着这贵公子世界都碎裂的表情显然极为有趣。
林迟见他整个人都晕晕乎乎天旋地转手脚无处安放的,有些不忍心,偷偷叫了叫里正:“叔叔……”。
里正收起看戏表情,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陆辞瑜回过神:“叔,里正叔,您让我赶牛吧,您快上来歇一会。”
他先前也曾提出过这个提议,总不能让长辈给他们赶车啊……问题是堂堂陆少爷上考得了驾照下蹬得了三轮偏偏就是不会赶牛车,他往哪儿赶牛不往哪走,折腾大半天里正实在看不过去才把他赶回车上。
结果谁成想他晕牛车。
陆辞瑜欲哭无泪。他要下车,哪怕让他牵着牛走都成。
磨叽了一路,好歹是进了镇子。因着是赶集的日子城门处的守卫并不严,懒懒散散的立在大门两旁。
古代并不是进城就要查名帖的,当然大型的重要城镇关卡除外。本就是赶集的日子,人口流通量大,守卫只是草草翻了遍他们带的东西,里正又借着长袖遮掩塞了些铜板,这便算是查过了。
他们在路上已经商议好了,陆辞瑜跟着里正进衙门办理立户,老郎中带着林迟去铺子里卖山上打来捕来的草药猎物,双方结束后再各自去某处汇合。
陆辞瑜先前隐身进过好几次镇,这里的道路已经行过数次了,跟在里正身侧信步向前态度自若。倒是林迟这个鲜少离家的人东看西看,眼底是掩不住的惊叹好奇,比陆辞瑜还像是个外来者。
陆辞瑜见着想笑,又莫名的有些心酸。
他在那个家中本来就是外人,他的伯父伯母会带自己的女儿去镇上赶集游玩,却不见得会带他一同。
碍于镇上路人颇多,陆辞瑜只得按捺下那只想摸摸他头以做安慰的手,与里正别过老郎中二人,转身分道而行。
赶集的人大多前往镇西,那处有官府专门划分出的交易场所,而衙门与西市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方向。
里正先前已经跟他说过今日要见的那位李籍官。不惑之年育有二子,性好财物,人虽有些势利性子却十分谨慎小心,这也是他能在这个位子上一坐数年的根本原因。
陆辞瑜边跟着他一路前行,边在心底陈列出里正所言条条状状。
性好财物这倒无妨,陆辞瑜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和宝贝。先前他拿几把南方某水乡旅游时随手买的纪念品全木镂空雕花扇转手卖了二十两银子,换了个镇子做了伪装又当了些核桃刻的挂饰及木制摆件,兜兜转转空间里也存了几百两。
其实那些扇子摆件在现代算不得什么,机器统一按批次造出来的纪念品,淘宝一搜铺天盖地都是同款。奈何这里是古代,一个什么都要纯手工打磨的年代,换了个背景价值直接就翻了几倍。
陆公子当时给自己表演了个“爹不给钱手痒痒,偷当了家里东西换点钱花”的脑残少爷人设,进门提的就是活当。
当铺老板见有利可图见他人傻好欺便巧舌如簧多提了二成的银子糊弄他签下了死当的契书。见着人按下了指印/心里狂喜不提,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个傻子赚了一大笔,殊不知自己也落在陆辞瑜圈套中,让人反手白赚百余两,总之是一笔双方都欢喜的买卖。
人势利性子谨慎,这也没什么。陆辞瑜今日着了身早就备好的淡青织锦纹绣袍,袖口密密麻麻的各种锦绣吉祥纹路看的他眼睛都疼。腰上又坠了块在这镇中少见的双色琉璃玉佩,色彩过度自然颜色明亮透光度高一看就价值不菲。整个人仪表不凡气度华贵,绝对令人眼前一亮。
眼前一亮这个问题已经得到验证了……早上去寻里正时这副模样差点没被村里的大爷大妈围成一团,好不容易才逃了出去。
感谢这个架空的朝代没有普通人不能佩戴琉璃的规定。
以及,琉璃是高温烧制而成的,这个时代的工艺并不成熟,双色还好并不稀奇,皇室或民间的大场每隔一段时间就能产出几块,交易到民间的不在少数。三色或更多色的就几乎全被富家贵族垄断干净了。
这要是在现代……别说三色了,七十二色都能给你搞出来。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忌惮。籍官既然贪财好利,必定见识过不少好东西,不放在眼里的落魄公子穿了一身自己都看不出来纹路的衣服,佩了价值颇高的饰品玉佩,籍官定会忌惮几分陆辞瑜过去的家族背景。
里正说了这人谨慎小心,他便不会轻易对陆辞瑜动手,顶多提防几分。古代一个宗/族分支众多,陆辞瑜一面之言说自己亲戚都不在人世了,谁知道他远方有没有个堂哥堂弟或平时不怎么联系的表亲戚,万一这边他动了陆辞瑜,那边就来了个什么人寻他呢。
何况这时他帮陆辞瑜立下了户,陆辞瑜便欠他了个人情。这么个小镇他李籍官说一不二,逢年过节陆辞瑜都要给他奉上“孝敬”,贸然动手无异于杀鸡取卵,结下人情的长久利益定然比搜刮来的一时财富要多。
李籍官也正如陆辞瑜所想。
进门时先是被他姿容惊了一跳,随即目光便落在他腰间玉上移不开眼。先前翻看手中宣纸的籍官眼中的倨傲不屑转瞬就不见了踪影,态度和善的堪比21世纪某些推销人员。
陆辞瑜极为隐蔽打量了一圈所处环境,短暂复述了遍自己的背景人设。余光瞥到一侧站着的里正,话语间不着痕迹的补上了几个先前跟里正说时忽略的小漏洞,李籍官不住点头。
“……便是如此,小子所言绝对属实。”待到一切叙述完毕,里正偷偷对他使了个眼色,陆辞瑜心领神会,拎起一同带来的大包裹:“先前小子入山打猎,无意间掘到一棵人参……”。
他拿出一个长条木盒,外表普通,内里特意嵌了一层经过特殊鞣制的刚来时打的动物皮毛,仿照21世纪的礼盒包装,李籍官见状甚为满意。
“小子也没什么能让李籍官看的上的东西,幼时不才读过几年书,逃命的时候拎起东西就跑也没细翻里面都有什么……听闻籍官大人膝下有二子,这几块墨几方砚就送于籍官大人,望两位公子早日考得功名。”
籍官眼睛都亮了,接过墨砚不断把玩爱不释手,显然这两件东西是送到了他心里去。墨块色泽黑润异味浓郁,砚则是陶瓷烧制的,上面画着翠竹书卷,一看就是给读书人的东西。
“还有这些……辞瑜初来乍到的,还望籍官大人能指点一二……”。陆辞瑜打开盒子,整整齐齐拜访着十两银子。
李籍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拿出了一张崭新户帖开始在上书写。“指点倒谈不上,不过我这个做长辈的,多少能给你说些经验,让你们年轻人少走些弯路罢了。”
陆辞瑜便也笑了,顺杆爬上:“那就多谢李叔叔了,日后叨扰时别闲辞瑜聒噪就好。”他知道,这笔“生意”算是达成了,甚至结果比预计中的还要好。
“您在姓名一栏写陆辞瑜就好,陆珪这名字背负了太多,辞瑜日后就以字为名了。”籍官点头,人家愿意叫什么是人家的事,左右该他的银子都不会少。
“尚未娶妻?”
“正是。”陆辞瑜点头回答:“不过可能……用不了多久就又要来麻烦李叔叔了。”他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籍官闻言哈哈大笑,心领神会:“那我可就等着喝喜酒了。”
他二人又来来回回交流数句,籍官一直借着登记户籍之名问东问西,陆辞瑜又不能不答。直到里正板下脸来,沉声道:“小陆你也太不懂事了,籍官大人事务繁忙,你怎能耽搁这么久?”
陆辞瑜这才恍然惊觉,满脸愧疚:“是辞瑜过分了……”。他拿着新得的户籍名帖,“依依不舍”的道别籍官,临走前又不忘将腰上玉佩解下:“我与李叔叔一见如故,小小玉佩不成敬意。”
籍官刚要说话,陆辞瑜便抢话道:“叔叔切莫推辞,小辈的心意,您收下便是。”说着便拉着里正的衣服,像是怕他拒绝般道声告辞转身便走,李籍官叫了他几声,这期间人已经消失在了他视线中。
陆辞瑜拉着里正走了好远,这才松了一口气:“可算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