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遗憾。”柯老爷子叹了口气,“不过虽然说错过了最好的阶段,但你现在的年纪也不算太大,本身又有基础,所以倒也来得及。”
关瓒听闻笑得无可奈何,推辞说:“还是算了。这么多年母亲的治疗费用都是舅舅和舅妈出的,花了他们不少钱,我也不小了,得把这份责任承担起来。”
“所以连大学都不上,直接出来打工了?”
“嗯。”
“你是个好孩子,懂事又孝顺。”放下茶杯,柯溯一撑圈椅扶手作势要起身。
关瓒见状赶忙过来搀扶,柯溯坐着时不显老态,这一起一扶关瓒才发现柯溯的腿好像不那么能吃上劲,像是有严重的腿疾。他将人扶稳,再取过立在旁边的拐杖,撤开椅子,以免老人家被障碍绊倒。
柯溯想来是在琴室里坐得久了,拄着拐杖稍稍活动了下右腿才迈开步子,对关瓒感慨:“我这腿以前车祸伤过,本来影响没这么大,结果年纪大了人不中用,天气一潮就疼得厉害。这不前几天下雨,差点把我折腾没了半条命。”
关瓒把挪位的圈椅摆正,走过来扶住老爷子没拄拐杖的手臂,说:“那您应该多静养两天,等好利索了再过来弹琴。”
“一辈子干的这事,到老了也只能拿这事解闷儿。”柯溯心态豁达,拖着病腿带关瓒绕过屏风,在茶桌一侧坐下,又用拐杖指了指另外一边的圈椅,示意关瓒也坐,“不过现在你来了,倒是还能陪我下下棋。”
“围棋我也是被小朋友欺负的水平,下得不好,您可别笑话我。”关瓒主动打开两个棋盒,这才在茶桌旁落座。
柯溯心情很好,被逗得哈哈大笑,脱口而出道:“下得不好不要紧,我是长辈,大不了多让你几个子!你是不知道,当年我那个老小也是下得一手臭棋,瘾又大,一有空就缠着要跟我下,不赢还不让停,那水放得我自己都……”话没说完,他蓦地噤声,朝关瓒看了一眼。
关瓒听了个不明所以,只当老爷子想起了往事,他接不上话,只能陪着笑,可这没来由地一停倒是把他给听得更糊涂了。他抬眸迎上对方的视线,笑着问:“然后呢?”
柯溯怔了两秒,而后倏然回过神来,他从棋盒里拿起一枚黑子,用两根细瘦的手指夹稳,颤巍巍地放在了棋盘上。那玉石制成的棋子光滑圆润,掷地有声,像极了方才练习曲中的一个单音,把人的思绪都拉扯恍惚了。
“然后啊……”柯溯笑容温和,目光落于棋盘,充满回忆地说,“一盘棋下着下着,学生们就一个一个的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再来这里,也不会再有人缠着我下棋了。”
关瓒听得出老人家语气不对,等了有一会儿,才说:“本? 当前是第: 2 页,当前每页显示 10000字 椿挂晕闲∈悄暮⒆樱衷谔先ズ孟袷悄难。俊?br /> “关门弟子。”柯溯道,“小的本来就招人疼,况且他天资聪慧,又比其他师兄师姐努力百倍,我自然是最宠他的。”
“那真好。”关瓒说的心不在焉,拿起一枚白子,思索过后决定还是让让这位脾气古怪的老先生,先试试棋力,再决定是输是赢。
第一盘棋下到最后,关瓒以半子告负。
赢了棋的柯老爷子心情大好,直夸关瓒棋力不错,意犹未尽地拉着他再开一盘,并表示这回一定少放点水,不然看不出真实水平。关瓒的围棋完全是家政公司培训的结果,菜得只能碾压小朋友,为了输那半子还不被看出来可以说是使出了浑身解数,脑累心也累。
棋盘酣战,你来我往,时间过得飞快,至少对于沉迷其中的柯老爷子来说是这样的。关瓒初来雇主家里,凡事不敢说不,更不敢提时间,硬是被老人家拉着下了五六个小时的围棋。直到张妈多次催促晚餐无果,徐振东雷厉风行的亲自来请柯老出琴室,这场无聊至极的放水下棋才算告一段落。
关瓒精疲力尽,送走柯溯以后主动留下来整理琴室。两人离开不久,入口的门再次被人拉开,正在给古筝扫浮尘的关瓒从屏风后探出头,正好看见徐振东进门。
“徐叔,您怎么又回来了?”关瓒讶异。
徐振东走过来看了看两架收拾到一半的琴,继而又看向关瓒,温声道:“有件事得麻烦你,今晚可能得晚点睡了。”
“都是应该的,您别对我这么客气。”关瓒说,“具体是什么?”
徐振东道:“二少爷出差回国,答应了回来以后跟家里住几天。不过起飞地这段时间有台风登陆,我刚接到他助理的电话,飞机确定晚点,就是不清楚具体会晚到什么时候。张妈年纪大了,我最近得出门办趟事,等老先生睡下就走,所以想让你帮忙你给他等个门,看需要可能还得做个宵夜什么的。”
关瓒一听也没什么,满口答应下来:“这没问题,您放心吧。”
“那辛苦了,整理好就出来吃晚餐。”徐振东着急去陪柯老先生,边说边走向大门,末了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道,“能看出来老先生挺喜欢你,可能还想再聊聊,你别太慢,让他等久了。”
“知道,我这就过去。”
两人说完,徐振东大步流星地离开琴室,确定人走远了,关瓒悄悄关上推拉门门,然后快步返回那两架正反对放的古筝旁边。犹豫片刻后,他拿起不久前被柯溯摘下的其中一枚甲片,用两指捏住,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害怕损坏这架名贵的筝,又像是不想被第二个人发现。
随着甲片触弦,右腕轻摇,古筝清亮的音色在指尖下流淌而出。关瓒兴奋得心下一动,匆忙收手,再用手掌盖住琴弦,止住了琴声。
他真的是有太多年没碰过琴了。
……
等关瓒来到餐厅,晚餐还没有结束,柯老爷子是已经吃好了,正一边喝茶一边跟徐振东低声交谈。
柯家这座宅子的装修风格中西结合,餐厅里摆了张可供十二人同时用餐的大圆桌。眼下柯溯坐在主席,徐振东在左手边的副席伺候,按规矩佣人不能给主人家同桌用餐,但很奇怪的是跟老爷子右边相隔三人的位置也被摆好了一副餐具。关瓒进了餐厅朝老爷子欠了欠身,然后很自觉的要跟候在旁边的几个女佣站到一起。
结果他脚底下还没站定,徐振东抬头看过来,说:“小关你来,坐那里。”转而又对张妈吩咐道,“上菜吧。”
通常来说,像柯家这类豪门规矩再少也比普通人家要繁复得多,尤其是餐桌礼仪,什么人坐什么位置都是固定的,不可能随意增减或是变动。关瓒对柯家成员有个大致了解,暗忖右边副席可能是老先生的亡妻,再下面是小姐少爷。
那让他坐四席,这说的过去么?
关瓒看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安排,犹豫几秒还是走过去在指定位置坐了下来。
这时张妈端上分餐后的饭菜,关瓒道谢,没敢动筷子。徐振东对他示意不远处的女佣们,分别介绍了大致工作和名字。那几个佣人肤色较暗,五官带着明显的东南亚特征,是菲佣。
柯老爷子传统,不喜欢家里有乱七八糟的人,没等管家介绍完就一撂茶杯,数落道:“都是我那个小二找回来的,几个小姑娘干活还行,但听不懂话啊!我说让沏壶龙井,你猜怎么着,她把我那只八哥的鸟笼子给刷了!”
关瓒:“……”
关瓒没好意思笑,略低下头,忍俊不禁地抿了抿嘴。
徐振东解释:“这几个菲佣英文没问题,中文弱点,不说土话还是能理解意思的。”
柯老爷子一万个不认同,“哼”了声,埋怨他:“你是小二的人,就知道向着他。”说完又端起茶杯喝茶,顺开那口气,板着脸问:“那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回来?”
徐振东大概是认为这称呼不雅,用余光瞧了关瓒一眼。关瓒假装没听见,心想,越受宠的就被骂得越凶,惦记得也越久,看来二少爷在家里地位不低。
徐振东道:“最晚明天凌晨,您睡一觉起来二少就在家了。”
“半年不着家,一回来待两天,我没这个儿子!”柯老爷子赌气,执拗着自个儿撑桌子站起来。这一起所有人都得跟着,徐振东赶紧去搀,老爷子把胳膊甩来,对关瓒说:“你好好吃饭,完事早点睡,不用给兔崽子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