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霜寒[古代架空]——BY:语笑阑珊

作者:语笑阑珊  录入:08-01

  幽深地下,玉英道:“那地蜈蚣像是有些本事的,若一直这么下去,只怕迟早会被他找到入口。”
  “地宫入口会随着阵法,时时变化,任他有天大的本事,一时片刻也破不了古阵,你不必担心。”谢含烟道,“不过留给那位萧王殿下的时间,倒是的确不多了。”
  “是。”玉英附和,“你我先前的推测果真没错,看季燕然这番调兵遣将,全是被我们牵着鼻子走,哪里能及当年大将军半分。”
  “只是个吹嘘出来的纨绔子弟罢了。”谢含烟坐在高处,“凌飞这两日怎么样?”
  “照旧不肯说话,只日日摆弄着手中那块玉石。”玉英试探,“姐姐怕是要再劝劝。”
  “不争气的东西。”谢含烟半闭着眼睛,含恨道,“当年他若肯早点动手,杀了李璟,杀了季燕然,这李家的天下早就乱了,哪里还用你我费心筹谋。”
  玉英也惋惜:“早知他既当不成武林盟主,也杀不了李家人,还不如早点接回来,由姐姐亲自养着,省得多出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白白浪费一身功夫。”
  ……
  这天下午,大营里的伙夫煮好一碗药茶,端给了季燕然,赔笑道:“王爷,吃点东西吧,降暑气的。”
  季燕然头昏脑涨,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玩意,食欲全无:“先放着。”
  伙夫灵机一动:“云门主亲自煮的。”
  季燕然闻言,果然放下手中战报,接过来一饮而尽。其味酸苦,还混着药渣,的确像是某人手笔。
  伙夫笑容满面。
  季燕然摇头:“告诉云儿,让他以后别再忙活了,下去吧。”
  伙夫答应一声,刚准备收拾东西离开,抬头见季燕然脸色发白,便赶忙问:“王爷可是身体不舒服?”
  季燕然摆摆手,想撑着站起来,却膝盖一软,险些跌坐在地,眼前景象也左右摇晃起来。
  “王爷!王爷!”伙夫魂都快吓没了,赶紧扶住他,扯起嗓子喊人。军医与云倚风匆匆赶来,伙夫哭丧着脸,哆哆嗦嗦道:“我这……这就哄王爷喝了一碗药茶,结果便这样了,我……”
  “什么药茶?”云倚风坐在床边,一边替季燕然试脉一边问。
  “就是普通的清火茶,煮了十几大桶,人人都要喝的。”伙夫道,“王爷不肯喝,我便哄骗说是云门主亲手煮的,我……我当真没别的意思啊。”
  “我知道,吴叔先别紧张,王爷并非中毒。”云倚风道,“应该是中暑。”
  伙夫这才松了口气,连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军医替季燕然看过,却面色一惊,道:“云门主,王爷他像是……像是……”
  “像是什么?”云倚风追问。
  军医道:“染了瘟疫。”
  云倚风瞳孔陡然紧缩。
  而与此同时,在外头的大营里,也陆续有兵士出现了相同症状,都是头晕无力,腹痛呕吐。湿热之地,本就为瘟疫高发区,往往一病就是一大片。数名军医深知此事非同小可,都脚不沾地地忙碌起来,在军中架起大锅煮药,云倚风则是与几名副将一道,将感染疫情的兵士分批安置到了玉丽城中。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爆发瘟疫呢。”刘军医擦了把汗,担忧道,“饮食已经够小心干净了,防病的药汤更是日日按时发给大军,这玉丽城中也没外人出入,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病源?”
  张军医猜测:“会不会是鬼刺动的手脚,在水中下了毒?”
  “流朱河是先过玉丽城,再入腊木林,河面宽广,河水又湍急汹涌,想下毒并不容易。说是老鼠或是虫蚁,可能性倒还更大一些。”云倚风问,“这病容易医治吗?”
  “不好说。”李军医愁眉不展,“先前从未见过,没有现成的方子可用啊。”
  “我已派人北上,去接名医梅前辈了。”云倚风道,“诸位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还请务必想个办法,至少得先将疫情控制住,万不能流向西南别处。”
  众军医领命:“是!”
  一直忙到大半夜,云倚风方才回到玉丽城中,守卫小声禀道:“王爷下午醒了一回,服药之后就又睡了,看着精神不大好,也没吃什么东西。”
  屋门“吱呀”,季燕然也没被惊醒,只继续昏昏沉沉睡着。云倚风坐在床边,用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看着那病仄仄的睡容,心里一阵疼。怕就是前阵子太累了,总不肯好好休息,才会染上这凶险疫情。
  季燕然睁开眼睛:“云儿。”
  “睡吧。”云倚风拍拍他的手,“外头有我呢,别担心。”
  季燕然撑着坐起来,粗重喘息着,嗓音干裂:“让大军撤回来。”
  云倚风一愣:“什么?”
  “让大军……咳咳!”季燕然还想说话,却又猛烈地咳嗽起来,云倚风赶紧拿过床下铜盆,拍着他的脊背,“先别急,顺顺气。”
  季燕然腹内绞痛,将先前吃下的稀粥吐了个一干二净,头昏脑涨漱完口,却见云倚风正蹲在地上,仔细看着自己方才呕出来的那些秽物,于是皱眉:“云儿,去叫副将来。”
  云倚风抬起头,喃喃道:“我明白了。”
  “是。”季燕然单手撑着床,眼底布满血丝,“我们怕是上当了。”
  前阵子自己总是头晕,八成就是感染瘟疫后的症状,只是拖到此时才发作而已。若的确如此,那月前浩荡出发、一路北上前往滇花城的大军……沿途要经过多少村镇城池,光是想一想便胆寒心惊。
  “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云倚风扶着他躺好,“王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季燕然嘴唇苍白,将虎符取下塞进他掌心,忍着剧痛与晕眩道:“让西南大军撤回,或是原地驻守,将我的虎符送往汉阳城,交由统领周炯,命他从云泽城与中原调拨新的人马,尽快支援滇花城。”
  “我懂。”云倚风点头,“我这就去。”
  他招来守卫,命他仔细照料季燕然,自己则是端起铜盆招来军医,道:“这是王爷方才吐出来的东西,里头有一部分,与野象袭来时,那象鼻中喷洒出的黄色粘液相同,估摸就是此次疫情的来源了。”
  众人这才恍然,赶忙道:“云门主放心,我们正在查阅古医书,会尽快配出方子。”
  安排好军医,云倚风又转身去了监牢,将乌力从床上揪起来,怒火万丈道:“说!”
  “说什么?”乌力被牵动伤口,疼得满头冷汗,眼底却渗出阴森的笑来,“怎么,疫情终于爆发了?”
  “怪不得,”云倚风看着他,“怪不得雷三会主动供出长右,提前让我们知道巨象一事。”
  那数百头巨象、或者是更多疯兽,就算当真横冲直撞进了玉丽城,大梁也顶多只损失一座城池,损失万余名百姓。可若季燕然事先知情,必然会从别处调军,到那时,鹧鸪再放出携带疫情的疯象,遭殃的便是数万军队。
  “野马部族的主力部队,皆隐于滇花城外,地宫中根本就没几个人,王爷断不可能调来大军,所以你们只能用疯象。”云倚风咬牙,“剿灭象群之后,雷三再突然叛乱,只为引诱军队北上,好沿途散播疫情。万千百姓何辜,你们当真罪该万死!”
  “怪只怪那位鼎鼎有名的萧王殿下,竟如此好骗,什么战无不胜,呸。”乌力道,“你可知当年的卢大将军,是何等谋略过人?那才是这天地间唯一的战神,李家的儿子,也配与他相提并论?”
  “王爷只想守住天下安宁,从未想过要做什么战神。”云倚风扯住他的衣领,“那疫情是鬼刺弄出来的吧?解药是什么?”
  “无药可解,等死吧。”乌力轻飘飘呸了一句,又猛然往前一凑,几乎与云倚风抵住额头,“若非卢将军,我早就死了,当年西南动乱,我被迫去给贵族当奴隶,吃过的苦,你怕是想都想不到,还会怕区区风雨门的酷刑?本来在将大军诱往滇花城后,我就该死了,可我不想死,我想等到疫情爆发后再死。”他说着话,嘴里便涌出一股血来,艰难道,“李家人,都……都该死。”
  云倚风单手捏开他的下巴,乌力却已经咽气身亡,守卫检查过后,禀道:“牙里藏有毒囊。”
  “去叫几位副将,就说我有要事。”云倚风摇头,转身大步出了监牢。
  玉丽城中共有副统领数十人,病倒了几个,现在还剩四人。听云倚风说完疯象一事后,自是个个吃惊万分,若黄武定带出去的大军当真携有疫情,那……怕是要出大乱子啊!
  “王爷的意思,无论大军有没有疫情,都要让他们迅速撤回,或是就近找一处驻地待命,万不能再继续北上。”云倚风道,“至于滇花城的战事,便交由汉阳城周统领,从中原与云泽城调兵支援。”
  一旁的李副将提醒:“但调拨中原兵马,可不是一件小事,万一出了乱子……我们能否先见见王爷?”
  “王爷病得凶险,一直昏沉沉的。”云倚风道,“所以我才会找诸位来商议对策。”
  “若确定疫情是由疯象所致,那大军的确不宜继续北上。”李副将道,“从中原调兵是唯一的办法,只是我们也不知滇花城中究竟藏有多少兵力,若中原驻地再因此折了兵,那……王爷怕是要担重责。”
  “我明白。”云倚风道,“此事王爷也说唯有从中原调兵,我请各位深夜来此,只是想看看,是否还能有别的办法,若大家都同意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那这份责任,王爷担下便是。还有,现如今正是军心不稳时,虽说腊木林中应该没剩几个人,对方不至于出兵突袭,但诸位还是得多留几分心,万不能让贼人钻了空子。”
  副将齐声应下,各自去忙了。
  云倚风亲笔写下一封书信,招来风雨门弟子,命他拿着虎符,火速去汉阳城找统领周炯。
  弟子不解:“为何有两枚虎符?”
  “先给他小的那枚,能坑蒙过去最好。”云倚风道,“要是那周炯心细如发,觉察出不对,再拿大的给他,随便找个借口,就说怕沿途遇到歹人,所以事先弄了个假的,结果不小心拿混了。”
  弟子领命离去。暮成雪正靠在屋梁上,手指掻着雪貂:“你怕万一战事生变,怕从中原调军这一步是个昏招,便想弄个假虎符,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若周炯收了假虎符,那一切便都与王爷无关了。”云倚风慢慢整理笔墨,“可若实在骗不过他,这责任也只能丢给王爷,总不能丢下滇花城不管。”
  暮成雪翻身落在地上:“他当初送你扳指,可不是为了今日。”
  “知道。”云倚风抱过胖貂:“所以我才更加心甘情愿。”


第147章 西南动乱
  待云倚风处理完所有事物, 回到卧房时, 天已经大亮了。季燕然仍旧昏睡着,体温稍微降下来一些, 只是眉头依旧紧锁, 梦中也不安稳。军医小声道:“王爷有我们照顾, 云门主这几天最好搬去隔壁歇息,疫情凶险, 实在不宜离王爷太近。”
  “我体质异于常人, 是不怕这些的。”云倚风从他手中接过帕子,坐在床边, 替季燕然擦了擦干裂的唇角。
  窗户打开着, 街上稍微有些喧闹, 却不是平日里赶集吆喝你推我攘,烟火人间的闹法,而是神色匆匆的,或抬着担架, 或端着药桶, 刻意想要压低交谈声, 反而更添压抑气氛的,沉重式喧闹。
  云倚风草草洗漱一把,躺在床上却全无睡意。他体质偏寒,季燕然这阵正热得焦虑,本能地便转过身,将他整个人都搂进怀里。微凉的温度, 以及那股熟悉而又清淡的茉莉花香,如同最好的安神药,让身体得以片刻放松,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脑海中混乱纷杂的斑斓色块,也终于化为一片一片纯白的浅雪,纷纷扬扬落满天地间。
  像是重新回到了许多年前,王城里也下过这么一场雪。正月十五元宵节,自己在御花园里闲逛,无意中看见天边划过一尾长星,漂亮极了,便不由自主往前追了两步,谁知却不小心跌入了湖中,翌日就发了高热,躺在床上听刘妃在外训斥太监,声音尖锐,吵得脑仁子疼。
  “母亲。”他拿下额上的帕子,坐起来道,“我没事,您不必责罚他们。”
  明妃叹了口气,眼底却是深深的愁思。
  再后来,就是司天监的频繁上书,朝廷里人人都在议论着天相异动与七皇子落水,连皇上早朝时咳嗽两声,都有人及时搬出那套玄而不明的星相学说来,明里暗里皆指七皇子命带煞气着实不祥,若不及时送出宫,怕是要酿出大祸。
  偏偏那时,蜀南还地动了,虽不严重,但不祥也是真的不祥。
  一个混了外族血统的儿子,与千秋万代的江山基业,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于是无忧无虑的王城繁华,就只停在了十岁那年的初夏,再往后,记忆中便只剩下了西北终年不停的呼啸长风,悲凉的羌笛,与夜晚熊熊不灭的篝火。他腰间佩着一个香囊,里头是母妃在临行前的叮嘱,只有八个字——收敛锋芒,勿遭人妒。但初出茅庐的少年,哪里懂得什么锋芒不锋芒,第二天便跟着老将军,风风火火地去剿灭沙匪了,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一路吊儿郎当、出生入死地长大成人,竟也混出个战无不胜的虚名,一路从西北传入王城,再后来,全国的百姓就都知道了,继卢将军后,大梁又有了新的战神。
  边关终于得以安稳,而朝廷呢,却反而因为边关的安稳,好好乱了一乱。朝臣中有人开始摸着石头站队,老太妃也成了炙手可热的红人,最后不得不闭门称病。太子李璟一派对西北虎视眈眈,甚至对整片草原都开始抱有敌意,而直到这时,年轻的萧王殿下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记起了八字要诀,但哪里还有机会再敛去锋芒?周身那明晃晃的光,已经快将朝中有心人的眼睛给刺瞎了,皇帝有意易储的风言风语啊,传得真如无边风雨一般,他也只能仓惶拾起尊贵王爷的身份,趁着边关安稳,在西北胡乱过了一阵花天酒地的生活,以证明自己确实不堪大任,经不起任何安稳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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