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身[古代架空]——BY:醉里春秋

作者:醉里春秋  录入:09-21

  叶轻薄唇微抿,而后面目不善地问道:“去了哪里?”他声音本是极好听的,犹如玉石之声,有着青年特有的清亮纯净,只是此时带了点欺霜胜雪的冰冷味道,冷得无端使人生寒。
  叶宸站在马后,冷汗簌簌而下,咬了咬牙,似下了很大决心方断断续续开口:“那个武人,带着他,带着他去了,去了风涯居。”
  叶轻蹙眉:“风涯居,那是什么地方?”语毕心思电转,似猜到这是何地,他脸色更寒。
  “是,是恩客们寻,寻欢作乐之地。” 叶宸果不其然报出那个令他几欲目眦欲裂的答案。
  马上清俊身影一僵,他的手死死攥住马鞭,手背上青筋暴突,被勒得有些痛,然而再痛,却比不上心里的痛。
  寻欢作乐?那个人现在一定是在搂着哪位佳人翻云覆雨,他一向花心得很,不是么?叶轻无言苦笑,果然是,自己得不到的,别人轻而易举便能拥有,暗自神伤的永远只有自己!
  是不是,把那些男男女女全部杀光,他就会回到自己身边?
  叶轻长吁一声,把突然产生的暴虐嗜杀念头都塞了回去,不好,这样不好,他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他心目中的小徒弟应该是温和有礼,与人为善的,绝不可以是这么暴戾的人,自己要维持一个知情识趣懂进退的乖徒弟形象。
  不过,自己绝不可能放手!
  叶轻脸带坚毅之色,策马扬鞭,往城内纵马奔驰而去。
  ……
  烟柳繁花之地,温柔乡向来是英雄冢,每每都让恩客流连忘返,此地虽是风回小院,比不得京师高楼繁华,红砖绿瓦倒也别有情致。
  华灯初上,乐坊牌楼,风涯居中,二楼雅间一帘屏风隔出一方空间,一名壮实男子,一名俊逸道士推杯换盏,喝得不亦说乎。
  凌涯子本是只想叙叙旧、聊聊天,无奈多年未沾酒水,此时酒瘾发作,又遭不住廖准的屡屡相劝,开始喝起酒来。相谈之下他略过一些不好宣之于口的秘事,将三年来的往事经历尽皆告知廖准,两人一时悲叹感怀,闷头直喝。
  凌涯子做了一夜的荒唐梦,本就是精神不济,这下狂喝牛饮,更加是浇得酒水蒸腾,醉意上头。
  酒过三巡,两人都喝得有些醉醺醺,飘飘然不知何所以。
  “嘿,沈老弟,老这么喝闷酒有啥搞头,不如我叫几个姑娘过来热闹热闹?”廖准喝得兴致乏乏,不断怂恿凌涯子召唤姑娘伺候。
  凌涯子虽是醉意朦胧,但神智仍在,坚决摆手拒绝。
  “你向来嫌那些人脏,等闲入不得你眼,放心放心,老哥我绝对帮你找个干净的。”廖准自作主张,抛了一锭碎银出去,甩到老鸨手上,“去,去找几个姑娘过来,记得要干净一些的,我这位老弟挑剔得很。”
  老鸨得了钱财,一派喜不自禁,立马召集了几个模样过得去的姑娘过来。
  众女鱼贯而入,扭着身子贴着两人坐下,廖准身边围了两个十分美艳的女子帮他喂酒,连凌涯子身边也坐了好几个美人,所谓环肥燕瘦,各有春秋。廖准本就是风月老手,这下更是如鱼得水,搂着两个姑娘便要放浪形骸起来。凌涯子被众女围得有些烦闷,不住往外推搡,可惜他喝得四肢发软,身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力道,加上容貌俊美,剑眉星目,本就是女人们最爱的那种英俊男儿长相,来到这烟花之地只能遭到更加肆无忌惮的围攻。
  “小哥哥,来嘛,喝一杯嘛。”
  “来嘛,害臊什么——”久居欢场多年,这群女子早就炼成了一双火眼金睛,眼见他虽衣服破破烂烂,但周身出众气势绝不是普通出身人家所有,便将他缠得更紧。
  “哈哈哈哈,妙极妙极,果然是人间极乐,”廖准高声大笑,“你们今晚谁要是能拿得下我这位小弟,明日大爷我重重有赏!”
  众女闻言眼睛愈亮,双手缠得愈紧,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斯文俊美的道士,好似望着一块会发光的银子。
  凌涯子被纠缠得没法子,待要清喝一声,脱身而去时,楼下却传来震天一响——
  “嘭——”一声巨响,弦管笙歌戛然而断,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啊啊——”
  “啊——你们是什么人?!”
  “啊啊啊——”
  众人停了纠缠动作一齐透过二楼栏杆往楼下大厅看去,只听兵甲刀剑铮鏦之声从一楼大门由外传进,几个穿着同样制式衣服的武官持剑走了进来,用力推开挤挤攘攘的人群,明晃晃白刃相向,用兵器强硬开出一条道路来。场面十分混乱。
  “谁让你们私闯的,还有没有王法了?!”老鸨气得破口大骂。
  几名武官只是严色相对,并不开口。
  门外忽而传来一声轻笑,似金玉相击,春阳融雪,听得众人精神为之一振。来者身形脩美,一身华贵锦缎,信步走了进来。
  自二楼雕栏画栋垂吊下的琉璃宫灯辉煌通明,照得乐坊有如白昼,他就停驻在大厅中间最为耀眼处,勾着唇角,负手而立,眼神却是冰冷到了极点。
  他看向了二楼。
  凌涯子酒醒了一半,整个人已经僵在原地,此时内心只想哀嚎:“流年不利!贪杯误事!”
  好在二楼本就是为了身份尊贵的客人所开辟的极为隐蔽之处,勾阑前处花团锦簇,不远处又有花灯流光溢彩,目眩神迷,二楼望下去扫视大厅一览无遗,从一楼往上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眼花缭乱和楼上的依稀人影。
  “动手!”站在大厅中央的青年轻声开口,几个武官随即跟着他上了二楼台阶。
  凌涯子心有戚戚然,当即决定趁人不备,脱身走人,他再顾不得其他,倏然一个转身,左手化掌为刃,以力格去仍抓住他双臂的手掌,右手往前一挥,大力推去阻挡在他身前的众女身体。
  “哎哟”几声,转眼之间,几个美人都被他一把推倒在地。
  屏风也已经撞倒在地,视野愈加开阔,他身影如风,如踏雪无痕,极快地往雅间紧闭着的窗门掠去——
  近了,近了,就快近了。
  只要从窗里逃出去,然后再快马加鞭赶回去收拾东西,连夜离开骆城,到时候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上天入海,对方就再也抓不到自己了。
  “让开!”
  眼见雕花绮窗就在眼前,凌涯子却忘了那致命的总在身后拖后腿的酒肉朋友——廖准本来就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上,哪怕被刚才的动静吸引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也总比凌涯子更加靠近窗户。他身量高大壮实,有一夫当关之勇,实在是不可忽视的存在。
  凌涯子慌不择路,竟然直接撞在他身上,廖准喝得不少,眼神游离,当即被凌涯子不带迟疑、汹涌奔来的飞身带得一个趔趄,往身后倒下。
  凌涯子收不回身体,随之往前摔了下去,“砰”的沉重一声,两人一起躺在柔软的羊毛毯上。
  “啊——”廖准被凌涯子撞得肋骨生痛,惨叫一声。
  凌涯子也是被撞得头昏脑涨,脂粉味道萦绕鼻间,腹中烈酒冲上喉咙,使他一时恍惚,待意识到当务之急,正欲起身,却已经来不及了。
  青年已经带着人上了二楼,刚好看到这里,眼前场景难得地让他抽动嘴角——
  只见此处一地狼籍,杯酒遍撒,男男女女滚了一地,衣衫凌乱,不住□□,其中一个男子趴在另一个男人身上,身影熟到不能更熟。
  熟到令他气血上涌,杀意陡生!
  “诸位真是好雅兴啊。”叶轻眯起眼睛,咬牙切齿道。
  凌涯子想死的心都有了,于是决定装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谁知此时廖准睁开朦胧双眼,定睛一看,好死不死地来了句:“咦,老沈,这不是你那个木头徒弟吗?”
  凌涯子:“……”
  当真是误交损友!

  ☆、第 7 章

  满室默然。
  纵是不该醒,不敢醒,也要醒了。三年来狼狈逃窜、天涯漂泊的岁月终于是走到了尽头。
  凌涯子决定继续装死——此景此景,故人再见,情何以堪?
  还不如死不认账,耍赖到底。
  紫檀桌边烛火“啪啦”一声响了一下,在静谧无声的乐坊里凭空炸起,乐坊中人、寻欢恩客们人人自危,无人敢来触这尊瘟神的霉头。
  这场景,怎么看都像是捉奸现场。
  “他怎么还赖在那个男人身上,成何体统!”叶轻怒火中烧,大步冲上前,下了死力气,把搂在一起的两个大男人活生生剥开!
  “你——”
  “喂喂喂——小子你作甚——”廖准摇摇晃晃支起身体,劲腰被叶轻掐得发痛,惨叫连连,“啊啊啊——格你老子的,找死啊——”
  ……
  廖准骂骂咧咧,叶轻却是从头到尾都把目光投在另一个人身上,死死地盯着凌涯子。三年未见,师父好像瘦了很多,黑了很多,从前那种意气敷腴的青年感尽皆褪去,展现在眼前的是红尘打滚磋磨、历练百劫千难之后沉静似水、安详如山的面容,衣衫落拓,鬓发凌乱,还是俊美到令他心悸,不知不觉地就想投入到对方怀抱中去。
  叶轻出手抓住凌涯子,眼中迸发出异样神采,灼灼如火,明亮得要把眼前人烧到灵魂里。
  凌涯子轻轻挣脱,却被叶轻抓得更紧,凌涯子露出愕然神色:“请问阁下是——”
  叶轻怔了一下,有些意外:“你——”
  廖准酒醒大半,看到这怪异的场景,“咦”了一声,瞬间心领神会,闭口不言。
  凌涯子脸上一片茫然:“这位公子,你为何一直抓着我不放?难道我们以前认识?”
  叶轻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随即了然,心中怒火更甚,炸得他面容扭曲、四肢发颤——都这个时候了,这人竟然至今还在装疯卖傻,戏弄于他!
  “……好哇,”他接过手下递来的剑,“竟连我也不认了……”
  自古男儿血气方刚,哪怕面对心上人也是不改好战本色,一言不合便是大打出手。
  “喂喂,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
  叶轻气红了眼,“刷”的一声,含章宝剑凛然出鞘,挟带着尖锐风声迎空挥起,猛烈斩下,剑光泠泠,瞬间把那不断逃避的某人笼罩在一片刀光剑影之中。
  凌涯子左支右绌,苦于无力挣脱,却是逃不过铺天盖地的剑势袭来!
  “啊——”旁边无辜遭殃的群众惊叫起来,四散逃窜,瞬间走了个精光。
  “姓沈的,使出你的凌空剑法,与我好好打一场!” 叶轻冷冷喝道。
  凌涯子腾挪转身,趁其不备,跑到檀木柱子后,得以微微喘息,叶轻却是紧随其后,剑光接踵而至,在木头柱上划下一道道凌厉剑痕,转眼又把凌涯子围困在天罗地网之中。
  “你为什么还不出手?!”
  凌涯子欲哭无泪:“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打我啊?!”
  “你少装蒜!我今天就要打到你老老实实认我为止!” 叶轻嘴上这么说着,剑法中却有意减了一丝杀意。
  ……
  吊灯摇晃,烛光明灭,将快若惊鸿的两道身影投射在灰白墙壁之上,一进一退,一攻一守,煞是有趣。
  叶轻犹如狂风扫落叶般,直把二楼大厅狠狠地乱捣一番,花残灯灭,杯盘狼藉,满地凄空。
  凌涯子空手接白刃,双手运化如神,挡下叶轻一道又一道攻势,却仍是被剑光余威割裂手指,血珠凝出,看得叶轻心中一震,微微分神,一种不可能的念头闪现脑海。
  “你的功夫怎么会退步这么多?”叶轻双目赤红,手上攻势缓了下来,“是不是那群该死的——”
  凌涯子仍在全力应付着剑势,并不作答。
  此时在场的除了叶轻一众手下之外,还有另一个一脸状况外的廖准,眼见师徒相残,廖准完全一头雾水,不知所然,好在他理智还在,心知这样下去吃亏的是自己好友,当下不再迟疑,解下肩上朴刀,冲着凌涯子扔了过去:“沈老弟,接着——”
  援兵相救,凌涯子自是乐得轻松自在,寻得一个剑影缝隙便纵身一跃,右手往空中一抓,顺顺当当地把朴刀握在手中。
  朴刀刀身窄长、刀柄较短、刀刃无锋,靠着刀身本身重量压制对手,劈挂而下的千钧之势足以制住腕力不足的对手,但是,刀是好刀,就是过于不顺手了,凌涯子接到手就后悔了,他多年未曾接触兵器,又一向学的是剑法,当下便有些控制不住力道,在剑法刀法之间转化不定,一把刀使得磕磕碰碰,怎么用怎么不顺手。
  “我的乖乖——”廖准痛苦地遮上双眼,不忍再看。
  叶轻见阵,嘴角紧抿,原本减弱下去的攻势愈加凌厉起来,手上出剑再不容情,刚才那一瞬默契十足的举动在他心中燃起滔天巨火,此时他心中只想着一件事——杀!杀!杀!把这些夺去他师父注意力的人全部杀光!杀尽那些敢与他作对之人!
  过了几招之后,凌涯子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与叶轻虽然几年未见,但对方功夫毕竟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该是什么水平他自问还是心中有数的,一个正值壮年,剑法出众,一个荒废多年,兵器不顺,如若是在双方拼尽全力的前提下,两人还是能勉强打个平手的,但是此刻,凌涯子担心不已,叶轻欲置对方于死地的狠辣手法是他万万没想到的。
  叶轻,似乎有些失控了。
  “嗯……”叶轻闷哼一声。
  凌涯子忧心忡忡,手下功夫便有些控制不住,身影交错之间,无意挥起刀身拍在叶轻身上,叶轻被拍得身形一滞,凌涯子十分不好意思:“抱歉了。”叶轻凉凉地瞥了他一眼,继续提剑相向,凌涯子被那种眼神看得有些毛骨悚然,朴刀刀刃向下,斜劈为砍,叶轻抵挡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凌涯子暗暗庆幸,却听到叶轻冷笑一声,竟是虚晃一招,电光石火之间突然转变方向,把剑砍向旁观一侧的廖准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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