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又在跑路[古代架空]——BY:临山

作者:临山  录入:12-06

  他遥遥地与李越对视一眼,便又垂下双眸。那一眼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清清冷冷的,没了这半月辛苦养出来的烟火气。
  李越心里一紧,不自觉站起身。
  太上皇抬起头,扯出个笑容,在场的老臣们都瞬间想起来,从前他当皇帝时就常挂着这般不着调的笑意。
  太上皇站在门口,不分地点,也不顾众臣转头看过来的诧异眼光,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开口了:“咳,孙大人,您方才提议什么来着?”
  孙鹤庆一阵恍惚,转过身来正对着他行了一礼:“臣方才说,为护太上皇安全,当送您至南疆暂避一段时日。”
  旁边不远处传来丞相隐隐约约一声冷笑:“南疆可真安全。”
  圣上被齐恪这声冷笑点醒,总算回过神来。
  皇叔跟那老头说什么话,他到底想做什么?
  “孙大人,孤觉得这个提议挺好的,您跟皇上商量商量,孤什么时候动身……”
  “好个屁!”
  李越一声怒吼,余音绕梁。
  没人敢说话,头一回见识朝堂上他如此风姿的李怀安皱起了眉。急躁易怒也就罢了,当着一众朝臣骂脏话又是什么时候养成的臭毛病。
  但他这会儿没工夫和小孩儿计较,瞪了他一眼又看向群臣,用视线搜寻了片刻才找到人群里白胡子白头发的太仆大人,笑道:“何大人,劳烦您让人备好车马,算算何时能出发?”
  太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斜眼偷偷看向圣上那边。
  李越已气急,从台阶上怒气冲冲走下来,衣袖生风,走到殿门口一把抓住李怀安的手腕,带着人就往外面拉。
  “散朝!”
  孙鹤庆一把年纪,刚反应过来就对着圣上和太上皇的背影喊道:“陛下!”
  齐恪两手揣在宽大的朝服衣袖里,对着孙鹤庆笑吟吟道:“孙大人,年龄大了还是少费力气吧,为这点事情和陛下吵起来,不值当。”
  李怀安身体虚弱,今早醒来更是浑身乏力,被李越轻轻一拉就跟着走了。沉默中能感觉到李越的怒意,他也无意和侄子对着来,便顺着他走了长长一段路,直到拐进另一处宫殿才停下来。
  这里虽说没荒废,可也空着,看不见人。李越背对着他,手仍死死握着他手腕,握得有些痛了。
  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松了松了,你多大力气自己不知道吗。”
  李越闻言收回了手,却没转身。
  他愣了愣,印象中这孩子从没和他置过气,这样的反应更是没见过。李怀安一时间什么情绪都没了,只想着该怎么哄小孩。
  他试探着拍拍他的背:“李越,李越?”
  “您这会儿又叫我做什么。”李越低沉着声音,背影看起来落寞得像个被抢了东西的小孩子。
  “有什么事您直接同他们商量好了,我有什么用。”
  小孩子发脾气似的,李怀安叹了一口气。他原本不想这样,只是在敦化殿外恰好听见孙鹤庆的话,就干脆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说了。
  他难得软下声音:“皇叔做错了,跟你道歉好不好?”
  李越倏然转过身,一双眼睛通红,却牢牢盯着他:“您说过相信我的。”
  他笑了笑:“我是相信你,但这和我想离开是两码事。”
  李怀安总算发现他这侄子有时候少根筋:“你傻不傻,如今民心不稳,我出去避一避。我要是还待在京城皇宫里,百姓天天担惊受怕,大臣天天和你吵架怎么办?”
  “有什么可避的,让他们随意闹,反正也……”他一腔怒气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问道:“早朝那些话您都听见了?”
  李怀安一早就在敦化殿门口守着了,能听不见吗。自己被臣子劝谏甚至直言弹劾不是一次两次了,可他不能牵连李越。
  他实话实说:“是,我都听见了。”
  “那您一早来敦化殿要做什么?”李越怒气又上来了,“您来和我请旨?想逼着我下旨放您走?”
  李怀安没料到他如此生气,只能哄得更厉害些:“哪能逼你,我知道你通情达理一定会同意的,我只是来走个过场,让大臣们都看见。”
  其实他知道李越绝不可能同意。
  五年不见,这孩子像是换了一个人,倔得厉害。说好听点是天天守着他,实际上将他囚在这皇宫里,掌握着他的一举一动。李怀安知道身边的宫女内侍都是李越安插的人,自己几时起几时睡、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会被汇报过去。这些人就像是木偶,除了服侍他从不说话,他有时问话也不回答,就像生怕他知道些什么一样。
  他昨天半夜里就醒过来了,将凝华殿所有宫人都叫到一起,挨个挨个问,却没人开口,更没人愿意告诉他过去五年发生了什么,他回来时发生了什么。
  他一定要走,既是为了李越,也是为了自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李怀安盘算着今天必须要离开,不然等到凝华殿那些人把昨夜他问话的事通报过去,好不容易哄好的大侄子又得闹了。
  他伸出手放在李越脑袋上,仰着头一下下给他顺毛。李越小时候他也难得这样主动亲近,如今更算是圣眷恩宠。
  圣上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都忘了,愣愣的任凭皇叔呼噜他梳得齐齐整整的头发。甚至还低了低头,乖乖地把自己脑袋送出去。
  李怀安看时机正好,语气放得温温柔柔:“你说你,好好的皇帝当得像街头小混混一样,你对着皇叔可以发脾气,对大臣也来撒泼打诨那一套,怕不怕别人笑话你啊。”
  李越被摸得身心舒畅,明明穿堂寒风吹得他衣角都飞起来了,可暖洋洋的感觉从头顶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他委屈巴巴的:“我不会对皇叔发脾气的。”
  李怀安顺着自己想说的接着道:“可是皇叔怕别人笑话你。今日大臣们都听见我怎么说了,你要是把我留在皇宫里,他们肯定要笑话你是个没长大的奶娃娃,成日这么黏着我。”
  李越头垂得越来越低,听他这么说之后直接一把抱住皇叔,把脑袋枕在他肩膀上。
  “诶你怎么就抱上来了!”太上皇被箍得一动不能动,庞大的身躯压下来,把他整个人都裹在了怀里。他还从来没被大老爷们儿抱过,浑身都不自在。
  他紧紧抱着皇叔,半晌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只有您才会觉得我没长大。”
  李怀安停止了挣扎。也是,只有他还把李越当成以前的那个小太子。可他也没办法,没有亲历侄子长大的过程,他仍然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成熟的大人。
  他脸色变了变,片刻后不自然道:“我说错了吗,你哪儿不是个小孩儿了,也就在其他人面前装装凶。”
  李越偏了偏头,把脸埋进皇叔颈间,耳畔似乎都能听见颈侧的轻微跳动。李怀安从刚才起便不能流畅思考了,呆呆地听他说话。
  “皇叔可真傻。”他顿了顿,又道,“我怎么能不听您的话,您要走便走吧,只是再让我多抱一会儿。”
  李怀安没料到他答应得如此容易,便大发慈悲让他抱着。仗着他看不见自己的脸,也就没有藏起眉头深皱的神情。
  李越不正常。
  五年前他离开的时候李越还是一个懂事听话的好好少年,一见着他必先在三步之外鞠躬行礼,毕恭毕敬叫一声“皇叔”。哪像现在,不要命似的成天往他跟前凑,就连每句“皇叔”都带着兴奋上扬的尾音。
  李怀安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从前当皇子的时候,上有皇帝老爹和太子哥哥,他落得个轻松自在,常在京城大大小小的勾栏瓦肆里潇洒。烟花之地去多了他也就明白自己同常人不太一样,男子与男子之间是怎么回事也再清楚不过。
  因此李越这副样子他一想便明白过来了。
  被侄子紧紧搂着,他倒忍不住想起先帝和先太子。先祖英灵在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哪儿做错了,竟然让李越对他……
  作孽啊。
  李怀安痛心疾首了好一会儿,连李越主动放开他的时候都浑浑噩噩的。身上松了束缚,他下意识地就想立刻转身离开。
  “皇叔!”
  他回头看过去:“怎么了?”
  “您可以不要去南疆吗?”
  他心里一紧,以为李越要反悔,却听得他说:“我怕太远了照顾不了您……管州的行宫怎么样,离京城近,等我收拾好了这里的烂摊子就接您回来好不好?”
  李越又恢复了往日面对他时的样子,装得乖巧,满眼都是笑意。一双被寒风吹过的眼带了亮晶晶的水汽,明明顶着一张冷漠暴君似的长相,又真像个舍不得离开长辈的乖孩子。
  李怀安看了他一会儿,叹道:“好,就管州吧。”
  管州就管州,能走就好。这绝不是心软,他安慰自己。
  太上皇仓促离开了这处冷清的宫殿,踩着薄薄的积雪往凝华殿走。李越难得没追上来,就像故意在给他时间逃离一样。
  他却越走越慌乱,脑海里全是李越那张脸。脚下一个不注意踢到了什么,被绊得踉跄,他下意识扶住宫墙,心跳响如擂鼓。
  一阵虚汗浮上来,他低下头喘息,目光却无意间看见墙根处的一抹血迹。那血迹不大,像是不小心溅上去的,经年累月已经有些发黑了。
  这座皇宫曾换了十多位主人,百年间不知发生过多少藏于深墙的腥风血雨。就这一点小小的血迹,想来也是某一任主人没清理干净罢了。
  李怀安无声笑了笑,平复了过快的心跳后没再停留,裹紧大氅一路赶回凝华殿,等他走回去时已经被冻得手脚冰凉。
  殿内被炭火烧得温暖如春,他来不及暖和身子,便嘱人收拾行李。
  趁着李越不在,李怀安轿子也不坐了,急急忙忙地就往宫门赶,后面还紧跟着一串赶不走的宫人。
  好不容易走到皇宫门口,他抱着怀炉一看,车队已经稳稳当当停在那儿了,就等他来。数架马车周围还有一队人数不少的羽林军,这阵仗倒像是去打仗的。
  李越这小崽子,动作可够快的。
  李怀安上了马车,催人赶紧出发。临行前他掀开车帘看了一眼,这场景实在是熟悉。
  五年前他也是从皇城出发,坐着一辆马车前往百里外的青州。那会儿他是上赶着去当人质的,满朝文武都站在宫门前看着他离开。说好听些是送别,实际上巴不得他再也不回来。
  如今再一次离开,他估摸着那些人更希望他别回来,死在半道上也未尝不可。毕竟魏国已经有一位能干的小皇帝了,他一个拖油瓶又能帮上什么忙。
  也怪不得别人,谁让他是个没本事的庸君呢。
  他正要放下车帘,余光突然瞥见墙边一个玄色的身影,他转过头又消失了。
  李怀安收回手,整个人靠在车厢里,憋出一声苦笑。还能有谁,宫里能穿玄色衣裳的除了李越别无他人。说来讽刺,五年前和现在舍不得他走的也只有李越了。
  也不知道这孩子图什么,何必呢。
  *
  管州距京城不过几十里,即使随行之人照顾他病弱的身体,不慌不慢地走,大半日也就到了。
  管州多山,最有名的是悬清山,他曾曾曾祖父在山脚下建了一座行宫,每年夏日来此避暑,后来几位皇帝也都传袭了这个规矩。不过没人像他一样,大冬天跑来此处找凉快的。
  越往山林里走越冷,李怀安手里的怀炉也烧到头了,抱在怀里跟抱了一块冷冰冰的破铜烂铁没什么区别。
  却没料到李越早一步就派人来行宫收拾布置,他走到寝殿,这会儿已经烧上炭火了。
  李怀安搬了一张小矮凳到火炉旁边,不顾形象地缩成一团坐着烤火。
  “这天真他娘的冷。”
  他被冷到难得说了一句粗话,两只手搓来搓去,手心手背翻转着烤火。两条腿受了寒,骨头钻心地疼,疼得他还想再骂几句。
  行宫不比凝华殿,空荡荡的,一点人气儿都也没有,他才坐着待了一会儿就感觉冷意从身上直钻到心里去。跟着他从京城过来的那些宫人都忙着洒扫收拾去了,他环顾四周,看准没人在周围,从矮凳上站起来一溜烟跑了出去。
  他小时候随父皇来过这里许多次,大路小径都摸得熟透,专门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绕到偏门。门正好开着,他一闪身便出了行宫。
  门口暂时无人把守,可能也没人料到太上皇刚到就偷偷溜出来。
  李怀安舒了一口气,揣着袖子就往城里走。管州城也正好在悬清山脚下,离行宫不远,他晃晃悠悠走了一刻钟就看见了城门。
  管州虽说没京城热闹,可更有烟火气一些。不像天子脚下,连做生意都拘束着。
  比如说酒馆生意。
  京城酒馆里卖不了烈酒,几十年前的老规矩了,以至于满京城都难得见到醉汉。好不容易来一次管州,李怀安轻车熟路找到一家酒肆,专门点了一壶烈酒。
  老板看他眼熟,亲自端了一壶酒过来,还送了他一叠下酒的小菜。
  李怀安坐在角落里,拿出怀里锦帕,将小酒杯里里外外擦得锃光瓦亮。他囫囵吞了两口烈酒,一阵辣意过后身体渐渐回暖,就连双腿的痛意似乎也被盖过大半。
  他还想再喝一杯,突然听得有人叫他。
  “怀安兄!”
  作者有话说:
  哄孩子真难


第7章
  声音倒是熟悉,就是这称呼许久没听见过了。从前当皇子时混迹京城,嫌别人一口一个殿下太碍事,便让那些权贵子弟都这样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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