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山河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微辣不加葱

作者:微辣不加葱  录入:12-09


  “不是,”尔冬回道,“只是天一黑,该生火了罢了。”尔冬四处寻了柴火,过了很久才搭起了火堆。

  枕寒山便在一旁静静看着,直到篝火燃起,他在火堆旁坐下,同尔冬并肩而坐。

  “你和他真像,”尔冬说。他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双狭长的眼眸,火光在眸中跃动,只可惜这火是冷的。

  枕寒山目光一冷,旋即笑道,“你在说什么?”

  尔冬凝视枕寒山的眼睛,一字一句说,“你不是枕寒山。”

  男人笑了一声,“哦?那你确信自己真的了解他?”

  尔冬沉默地看着男人。男人在他耳畔轻声说,“那你可知他为何要姓枕?”

  尔冬避开男人的靠近。“枕寒山”笑道:“你看看,你其实一点都不了解他呀。”

  男人抬手,食中二指轻点尔冬的额头。尔冬眼前骤然浮现出一副画面。

  一人由远及近,清脆的声音从那少年口中吐出。

  “我叫阿枕,是寒谷的人,这里的魂草都是我打理的,你叫什么?”

  面庞清秀却略显寡淡的少年扬起脸,双眼好似弯月,“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好看的人,你是妖怪吗?”

  少年口吻轻松,双眼含着笑意,全无任何防备。

  “他为何姓枕,这点必然是没有告诉你的吧,”男人平和的声音忽然将尔冬从幻境中唤醒。

  尔冬双目失神,耳畔却依旧萦绕着少年清脆的声音。

  我叫阿枕……

  你叫什么……

  那年在寒山,兔妖也问了他,他叫什么名字。

  枕寒山没有多想,说,他姓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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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枕寒山好整以暇,将尔冬的神色变化尽数纳入眼中。

  “你连他的姓因谁而起都不知晓,怎能说认识他呢?”枕寒山笑着,指尖拂过兔耳耳尖的绒毛。

  尔冬说,“我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何况,即便是真的,那也是他过去的经历罢了。”

  不管那名叫阿枕的少年同枕寒山有何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亲眼所见便为真?”枕寒山露出讥笑,“那你真该好好看看他究竟是怎么想的。”

  枕寒山话音刚落,尔冬眼前再次浮现出一幅景象,只是与方才陌生的景象不同,眼前这一幕,他格外熟悉。

  那是寒山的景。

  石头之间的缝隙,是他没有成妖前的窝。石堆前有一大片空地,夏时绿草如茵,点缀着白色小花。他过去常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那片柔软的草地上睡一整夜。

  那幅景象里,兔妖惬意地躺在地上,垂耳柔顺地搭着脸颊,无忧无虑地睡着。

  他的身旁立着一个男人,男人垂下眼睛,面无表情地凝视兔妖,过了片刻,男人俯身,一手掐住兔妖的脖子。兔妖毫无察觉,依旧睡得恬静。

  “若是他的力度再大一些,这只小兔子就没命了,”枕寒山笑道。

  尔冬眼前的景瞬时间消失,他脸上的血色随之一点点褪去,苍白的脸当真和冰雪一般,就连他的嘴唇也没了颜色。

  枕寒山温柔地看过来,指腹抹过尔冬的嘴唇。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小兔子。”

  枕寒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尔冬,心想,旁人临死前的挣扎固然美妙,而这只兔妖脸上心如死灰般的哀痛,更令他浑身舒畅。

  逐渐粉碎尔冬心中对另一个他的美好印象,是这么的令人愉悦!另一个他有什么好?不过一个怯懦的性子,为求安生,竟甘愿伪装成温和无害的人。

  怎值得这只兔妖留恋?

  可是,尔冬的回应出乎他意料。尔冬喃喃道,“原来,他竟这般痛苦。”

  枕寒山神色一敛,眉梢轻挑。

  “我曾受影魔影响,嗜血好杀,一日不饮血便浑身难受。他被杀欲缠身,想来忍受的痛苦不亚于我。”

  尔冬深知不得已而为之的痛楚,他不想变成饮血的怪物,但最终还是服从了欲 望的驱使。

  而枕寒山身蕴杀神神格,却在漫长的一段时日里从未沾过鲜血,心里必然忍受了不少煎熬。

  枕寒山微微一怔,随后嗤笑一声,低声斥责道,“蠢货。”

  火堆渐渐熄灭,烧尽的枯枝闪烁着点点星火。月光皎洁,没了火光照亮,枕寒山依旧清晰可见尔冬的容貌。

  “我本想见了你后,便杀了你,”枕寒山勾起嘴角,凑在尔冬面前,轻声道,“但我转念了。”

  尔冬平静地望着枕寒山,既没有避开枕寒山的靠近,也没有因他的话流露出哪怕一丝的诧异。

  “如果直接杀了你,该有多么无趣,”枕寒山笑道,“不如留你一命,你好好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枕寒山抚过尔冬的眼睫,温声道:“别这么看着我,我只是做了枕寒山想做又不敢做的事罢了。”

  尔冬依旧没有任何回应,枕寒山心里有些恼怒,这张脸还是有神情时更生动。但眼下,尔冬这一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好似并未正眼瞧他。

  枕寒山忽然萌生了个主意,尔冬平静的面容因他下一步的动作终于起了波澜。

  尔冬吃痛地皱起眉,脖颈处钻心的痛瞬间传遍全身。枕寒山竟是狠狠地咬了他一口,在脆弱的脖子处。

  被他咬过的地方见了血,血从伤口流淌下来,将小半肩膀染红。

  枕寒山的嘴唇上也沾染了血,他稍许舔了口嘴上的血,也不嫌血液腥涩,慢慢尝了起来。

  “这真是个好法子,既见了血,又不足以让你死。”

  尔冬缄默不语。

  他的沉默终于令枕寒山收敛了笑容,“在你眼里,我或许只是一陌路人,实则不然,我是枕寒山,枕寒山亦是我,这和你与影魔不同。”

  枕寒山俯身将第二处伤口定在尔冬的嘴唇上,然而这一次却比方才轻了不少,也慢了不少,以致他才触碰到尔冬的嘴唇,尔冬便从他面前避开。

  齿尖划过尔冬的嘴唇,只留下一小道口子,渗出血染红了苍白的唇。

  枕寒山面上终于露出愠怒,他扼住尔冬的下巴,将嘴唇上的血渍抹开。

  尔冬被迫仰着脸,他看着面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竟笑了起来。

  秀丽的脸庞绽开笑颜,苍白似雪的肤色,连眉睫都如冰霜一般,唯独嘴唇上一抹艳丽的红。

  枕寒山蹙起眉头,忽然察觉异样。他扶着额头,鬓角蔓延而出的黑纹若隐若现,“你做了什么!”

  尔冬脸上的笑意越发明显,暗红色的眼睛凝视着枕寒山,眼底尽是不舍。

  “你真当以为我不敢杀你?!”枕寒山怒道,那双冰冷的长眸被怒火占据。

  枕寒山怒不可遏,将尔冬甩了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尔冬后背砸在树干上,唇角溢出了血。他止不住地喘息,眼前一片模糊,却极力让自己再多看清一会枕寒山的面容。

  枕寒山只觉得自己浑身的灵气被外界抽走,全身宛若凡人般笨拙。

  尔冬不停地咳嗽,唇角溢出血沫,他也不去擦拭,任由血滴在身上。

  炽锦确实帮了他这个大忙,然而他却不可能向炽锦道谢了。尔冬只觉得心口在燃烧,灼热得烫人,仿佛有一物即将刺破他的血肉,破土而出。

  枕寒山一手掐着尔冬的脖子,冷声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若不说,我今夜便杀了你!”

  月光下,尔冬吃力地仰起头,看向枕寒山。枕寒山看清了尔冬的微笑,那确实只是一个再诚挚不过的笑容,并非讥笑或嘲讽。

  尔冬微微张嘴,冒出口里的却是一大口血。

  那血洒在枕寒山的手臂上,像一条条血红的小蛇蜿蜒流至五指。

  枕寒山一愣,扼住尔冬脖子的手仿佛被火烫了一般。

  他方才使的力气绝不可能令尔冬大伤!

  枕寒山一时忘了收回手,视线从尔冬脸上移至胸口。那里受了伤,血染红了衣襟。

  “你何时候受的伤?”枕寒山怅惘道。枕寒山扒开尔冬的衣物,直至露出血肉模糊的胸膛。

  一道狰狞的伤痕横布在洁白的胸膛上,那胸膛的肌肤本来如锦缎般顺滑无暇,却被一条可怖的口子破坏。

  伤痕原先结了疤,可现在那伤口底下有一小物蠢蠢欲动,正是它使得伤口再次裂开。

  枕寒山低头详看,面上不由露出错愕,就在他惊诧时,一株嫩绿的新芽从血肉模糊的伤口处抽枝发芽。

  转眼间,一根桃树的细枝长了出来。

  长于血肉中的桃枝舒展开新叶,浓绿似翡翠。

  “你真不要命了!”枕寒山从唇缝间挤出这几字。

  山河归一阵,俗名降魔阵,是一切心魔的克星。尔冬以心头血浇灌阵心,以自身血肉催化阵心速成,只是为了镇住枕寒山的心魔。

  杀神是神格,亦是魔格。

  枕寒山突然觉得头疼欲裂,却还是咬牙看着尔冬。

  尔冬伸出手,茫然地伸向枕寒山,他眼前已经一片漆黑,看不见东西。

  枕寒山不知怎么,轻轻握着那双手。十指交扣。

  尔冬笑了起来,紧紧反握枕寒山的手。

  为克制影魔,尔冬化回原形,那时魂魄已然受损,即便影魔不夺走他的躯壳,这具身子沉疴积弊也难好转。

  “我知道,咳咳、你会回来的,”尔冬咳嗽着说。

  枕寒山鬓角的黑纹渐渐隐去,恢复了原本的容貌。那双眼里的暴怒、杀念一同隐去,只剩下晨雾似的茫然。

  心口的桃枝仍在壮大,汲取了鲜活的血液,每一片叶子都鲜嫩翠绿。

  枕寒山的眼角微微**,连睫毛也一起轻颤。

  他听到尔冬说了一句话,很轻很轻的话,如初冬轻盈的初雪,如荡起竹叶的清风。

  尔冬说,“师父,我看到了一棵桃树,枝繁叶茂,开了……好多好多的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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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小孩又来了。

  小孩个头不高,手脚纤细,偏偏生了张说个不停的嘴。

  “今天的日头真好,暖洋洋的,照得人浑身舒坦,你喜欢吗?”

  “对了,你平日都是夜里才出来,现在太阳还没落山呢!”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小孩却习以为常,面不改色地继续聊着天,“今晚是寒谷的秋宴,你知道什么叫秋宴吗?每逢风调雨顺的年头,寒谷总要置办秋宴,是说要感谢上苍。”

  小孩继续道,“你说,为何灾年也要置办秋宴?秋宴一年比一年隆重,却不见上苍恩赐寒谷,去年下了好多雨,庄稼都淹坏了,我饿了整整一个冬天的肚子。”

  小孩蹲在地上,摆弄地面的枯叶,他身后忽然冒出一个少年。少年与小孩差不多年纪。

  那少年风风火火地赶来,问道:“阿枕,你在和谁说话?”

  名叫阿枕的少年吓了一跳,险些一屁股坐地上,支支吾吾说,“没和……谁说话,你、你怎么来了?”

  少年忙着和他说秋宴的事情,并未发觉阿枕脸上异样的窘困。少年说,“你怎么一年到头都闷在药园里?这又没个人影,你也不怕被闷死!快说,今晚秋宴你可去?”

  “我、我不去了,”阿枕垂着头,瞥了眼伙伴。

  “哎呀!你怎么能不去呢!阿芷都去了,她对你有意,你还不抓紧点!”

  阿枕说,“我真的不去秋宴了,药圃还需要打理。”

  伙伴恨铁不成钢,咬牙道:“你真是榆木脑袋!这么漂亮的姑娘你不去见,整日浸在药园里,就算这魂草真能令死人起死回生,还能轮到你?”

  阿枕沉默不语。少年挥挥手,说:“罢了罢了,你不去就算了,我给你偷偷留两个馒头,今夜你找我来要。”

  阿枕笑着谢过伙伴。

  等伙伴走远,阿枕回头去看那人。日光下的虚影若影若现,浮云遮住烈阳,投下一片阴影时,那抹虚影才明晰起来。

  那人一身青衣,面无表情,容貌却极为出众。

  他的视线或许落在少年身上,或许落在药圃的药草上,亦或许一切事物都未入他的眼。

  直到阿枕再次开口,他才轻抬起眼皮,冷漠地看着少年。

  “我不喜欢秋宴,老天对人又不好,为何年年都要感谢他?如果老天真的庇佑人类,怎会有山洪、干旱?”

  少年神情低落,若是被族中长老听到这番话,他肯定要被惩罚。

  “我爹娘很早就死了。有一年年发大水,他们把我推上了屋顶,一眨眼,水就把他俩冲走了……洪水退了后,我找了好久,也找不到他们。那年死了好多人,岸上全是尸骨……”

  “他们说,神仙不死不灭,为什么人却这么脆弱……大水、山水……成片成片的人死去。”

  虚影依旧神色淡然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只扑棱翅膀的蛾子,是死是活,是高飞是沉沦,都与他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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