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了闭眼,就在静书终于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谢氏突然道:“老夫人和你父亲那么的疼爱你,若是知道你不是颜家的血脉,不知该会有多伤心,尤其是老夫人,那般的年纪,若是一时太过伤心再出个好歹……”
颜静书猛地睁开眼睛,目光深沉而冰冷地看着谢氏,道:“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身世被公开,他最怕颜老夫人会因此伤心难过甚至损伤到身体。谢氏的话可以说正中他的软肋,但也同时让他明白,谢氏应是想借他的身世来达到别的目的,不然又何须叫自己来这一趟,直接将一切都公布出去便是。
自己的打算被猜出,谢氏倒并不意外,她这个便宜儿子一向是个聪明的,便不再多废话,干脆的将自己的打算直接说了出来,道:“说动老夫人,让她去镇国公府替玉儿同镇国公世子说亲,只要你办成了这件事,只要玉儿顺利嫁进镇国公府,你就永远都是国公府的二少爷。”
没想到谢氏竟然提出了这样的要求,这让原以为是要他想祖母求情,好将谢氏颜静玉放出来的颜静书不禁感到十分的意外。
其实谢氏何曾不想为自己和女儿讨得自由,但她更清楚,颜老夫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放了自己这个曾经加害过她的人,而颜静玉又已失了安国公的宠爱,纵使放了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此,为了女儿的终身,也为了自己的将来,便只有让颜静玉出嫁一条路可走。只要女儿能觅得良婿,纵使为了国公府的颜面,安国公也不会对她的女儿撒手不管,再等女儿在婆家站住了脚跟,能够给自己撑腰了,她自然就可离了这小院,继续当她的国公夫人。
“你难道不知道,镇国公世子穆庭远曾对我……就算这样,你也要将颜静玉嫁给他?”颜静书知道颜静玉喜欢穆庭远,但他更清楚穆庭远对颜静玉无意,尤其如今他还同穆庭远结了仇,如此就算穆庭远又怎么可能会娶颜静玉。
颜静书所说谢氏何曾不知,但颜静玉对穆庭远早已情根深种非君不嫁,而穆庭远又是镇国公和长公主之后,这样的家世,若是能得之为婿,不但了了颜静玉的夙愿,也能解了眼下她的困境,却是再好不过的事。
再者就算眼下穆庭远对颜静玉无意,但她对自己的女儿有信心,等两人成了婚日夜相对,知晓了女儿的好处,不怕穆庭远不动心,到时感情自然也就随之而来了。只是这些就没必要让颜静书知道了。
“这与你无关,你只要说
动老夫人去镇国公府说亲即可。”谢氏冷冷地说道,随后又道:“你也不要想着对我做什么封我的口,我既然同你说了此事,自然早有所准备。若是今日之后传出了我什么不好的消息,不出三日,所有的人就都会知道你只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野种。若不信,你大可试试。”
颜静书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谢氏一眼,他转身离开了正堂。出了屋门,午后和煦的日光洒在身上,却驱不散他心底涌起的寒意。
“二少爷,您总算出来了,老奴扶你回去吧。”安嬷嬷温和含笑地声音突然响起。
颜静书讶异地看着她,道:“安嬷嬷您怎么来了?”
“是老夫人,她也想听听夫人同二少爷说了什么,特让奴婢在此等候,请二少爷过去呢。”
颜静书身子微僵,想起谢氏说得那些话,想起自己的身世,一时竟有些不敢去见颜老夫人。
安嬷嬷似是没发觉颜静书的异样,依旧笑呵呵道:“二少爷,老夫人说了,夫人病了多日,人怕是有些病糊涂了,说话不大清醒,让我告诉你,无论夫人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往心里去,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去问老夫人就是。”
“祖母……”骤然得知自己的身世,颜静书心中惶然而无措,安嬷嬷此时代颜老夫人告诉他的话,却如一捧温水浇灌在他的心中,热流涌动着,驱散了心底的寒凉。
冷静下来,颜静书知道这件事终究还是要同祖母说得,眼下由自己亲自来说,总好过以后祖母毫无准备地从别人耳中听到。至于之后祖母还认不认自己,如何对待自己,他都甘愿承受。
怀着这样的心情,颜静书随安嬷嬷来到了荣安院里。
颜老夫人早已等候多时,见颜静书脸色不对,不由微微皱眉,问道:“你母亲同你说了什么?”
颜静书却一语不发地走到颜老夫人面前,随后便跪了下来,颜老夫人眉头皱得更深了,道:“这又是做什么?”又让安嬷嬷扶颜静书起来。
这次颜静书却没有听颜老夫人的,他轻轻挣开了安嬷嬷,依旧跪着,虽是十分艰难,但还是开口将谢氏的每一句话,她的打算,她的威胁,一字一句都完完全全告诉了颜老夫人,只是他说着,却一直低着头,不敢去看颜老夫人。
待颜静书说完,屋中一时安静的落针可闻,好半晌,颜老夫人才终于开口,但语气却不是颜静书想象中的震惊愤怒,而是一种好似早已知晓的平和了然,道:“她竟把这事告诉你了?看来是真的黔驴技穷,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祖母——”颜静书猛地抬起头,瞪大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如果他刚刚没有听错,祖母难道竟是知道自己不是颜家血脉之事?
像是知道颜静书的惊疑,颜老夫人很快便给了他肯定的答案,语气十分不以为意地说道:“行了,起来吧,这事我早就知道了,又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如此。”
颜静书愣愣地被安嬷嬷扶起来,人都有些懵了,事情一下子峰回路转,颜老夫人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让他
都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颜老夫人拉着颜静书坐在自己身边,回忆着,慢慢说起了过往之事,“当初你大哥早产,你母亲的身子也受了损,后又流产了一次,伤了根本。本来她应好好调养几年,但不想没多久就又有了身孕。只是这一胎虽是每日万分的小心,再妥帖周到不过的照顾,还是怀的很是艰难,数次险些没能保住。
本来我私下里问过了太医,你母亲这一胎就算勉强生下了,也是难以养大的,不想还没等到生产,你外祖父病重,你母亲回娘家探望,结果在娘家动了胎气,就早产了。等我和你父亲接到消息感到谢府,便看到了母亲身边躺着的你。
你虽然是双儿,但你父亲依旧十分疼爱,并不曾介意什么。我那时心中倒是有些疑惑,但你母亲顺利生产,你又健健康康的,总归是件好事,便没有多放在心上。但回府后,虽然你母亲当着我和你父亲的面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私下里对你却是一副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她以为她掌家多年,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但这却是瞒不过我的。我那时就隐隐猜到,当初你母亲回家探望父亲致使早产,或是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等随着你慢慢长大,你虽是出众,但和你父亲完全不相像的面貌,以及你母亲对你的态度,便让我足以明白了一些事情。”
听到这,颜静书终于明白了一切,只是想到颜老夫人多年来对他的疼爱,忍不住红了眼眶,道:“……祖母,你既然知道,那为何、为何……”
无需颜静书说完,颜老夫人便已明白了他的意思,慈蔼地笑着,道:“血缘固然重要,但实实在在相处来的感情才是最真的。你自小孝顺,视为我亲祖母,我自然不会不认你这个孙儿。而且有件事你应知道,你父亲本就是从颜氏族中过继而来,并非我亲生,整个国公府里,也没有一个和我血脉相连的人,我又怎么会在乎这个。”
颜老夫人一番话,彻底地抚平了颜静书心中的仿惶和不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过如此。他就算不是安国公府的二少爷,但依旧是祖母的孙子,他的真实身世,也不会给祖母带来伤害。这样想着,颜静书才终于放下了心中的重担。
第35章 战事
心中最大的担忧解除了,颜静书只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但事情却还没有就此了结,颜老夫人知道了,安国公那里也不能再继续隐瞒。
颜静书当下便打算去找安国公坦白这件事,颜老夫人却拦下了他,道:“这件事事关重大,还是由我来说得好,还有你母亲那里,也不能放任不管,这次也要一并解决,我已有了打算,你就不要再插手了。你今日回去也不要多想,只安心收拾东西,为过两日北上做准备,这才是你现下最重要的事。”
“祖母……”颜老夫人自有主张,颜静书自然不敢违背,只是想起了什么,又道:“那孙儿今日回去,现将嫁妆等物整理出来,待明日就送回来。”
才成婚三天,他的嫁妆大多都还没动过,只除了给席牧元的那两万多两银子,不过眼下他应还没有都花出去,也只能都先要回来了。如今知道了自己不是国公府的血脉,他自然不能再理所当然的留着这些东西。
颜老夫人闻言却是眉头一皱,很是不满地道:“怎么,你这是打算不认祖母,不认你父亲,不想当颜家的人了吗?”
颜静书忙道:“当然不是,在孙儿心中,您永远都是孙儿的祖母,父亲也一样,但孙儿终究不是颜家的血脉,这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孙儿……”
“好了。”颜老夫人打算了颜静书,道:“你既然愿意认祖母,认你父亲,那你以后依旧是颜家的子孙,这般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颜静书还欲再说些什么,丫鬟这时来报,说安国公和江成瀚来了,颜老夫人忙让丫鬟将两人请进来,又瞪了瞪颜静书,让他不要乱说话。
颜老夫人难得露出严厉的模样,颜静书不敢违逆,只得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不敢再出声。很快,安国公和江成瀚进来了,江成瀚手里还拿着一个匣子,说是安国公送了他一对核桃。
颜老夫人便笑道:“你倒大方,难得看你舍得将你那些宝贝送人。”
安国公笑笑,道:“母亲说笑了,儿子也是看成瀚是真的喜欢那些东西,再者成瀚又不是外人,自是没什么舍不得的。”
颜老夫人点点头,又道:“说起来,我倒是也准备了一件东西,安嬷嬷……”
安嬷嬷应了一声,便转身去了内室,很快就捧着一个扁平的红木匣子走了出来。
颜老夫人接过木匣打了开来,众人面前不觉一片银光闪烁,正疑惑着,就听颜老夫人道:“这是一件银丝软甲,想来你们也听说过,此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原是你们父亲、祖父曾穿过的。成瀚,战场上枪箭无眼,你穿着此甲,也能防护一二。”
江成瀚忙站起身,却是有些愧不敢受地道:“老夫人,这太贵重了,晚辈……”
江成瀚也曾见过这银丝软甲,还是在寇将军那里,而寇将军那件银丝软甲听说也是祖辈传下来的,也只有一件。听说因着制作技艺失传,如今已是见都难得一见的珍奇之物。
颜老夫人决定了的事,却是任谁说什么都不会
改变主意的,当下便直接让安嬷嬷将木匣塞到了江成瀚手中,道:“这软甲你父亲用不上,留在我这也是压在箱子里不见天日,便不如给了你,也算物尽其用了。”
“那晚辈,谢过祖母了。”颜老夫人坚持,江成瀚若是再拒绝,就有些不识好歹了,当即便也不再多说什么,拿着木匣只对颜老夫人郑重地道了谢。
又坐着说了会儿话,眼看天色不早了,不等江成瀚颜静书起身告辞,颜老夫人就先开口赶人了。
待送走了江成瀚和颜静书,安嬷嬷却没有就此回府,而是坐上了一辆马车,按颜老夫人的吩咐,前往谢府请亲家也就是谢氏的父母过府来,商议处置谢氏之事。
江成瀚和颜静书对此还一无所知。
马车上,看着身旁异常沉默的颜静书,江成瀚心下有些担忧,便问了出来,“怎么了?之前就看你不怎么说话,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虽然颜老夫人的意思是没必要将他真实身世的事告知江成瀚,但如果可以,颜静书不想对江成瀚有任何的隐瞒,所以静默半晌后,还是将他去见谢氏以及同颜老夫人说的话都告诉了江成瀚。
除此之外,还有当初颜老夫人寿宴之上,两人被设计乃是颜静玉所谋划之事,也都一并讲了出来。
“……我从小就知道母亲不喜欢我,后来颜静玉害我,母亲明知真相却依旧为虎作伥,甚至故意设计,只为将我赶出国公府,我那时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她为何对我如此狠心绝情,却原来,我竟根本不是她的孩子……”
望着颜静书眼中难掩悲凉自嘲的苦笑,江成瀚顾不上对这些‘真相’感到震惊,心中只满满是对眼前人说不出的心疼,伸出手将颜静书搂在怀中,想要安慰几句,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以己度人,就算是他,如果乍然得知叫了几十年的父母血亲竟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短时间内都难以接受,更遑论是颜静书。
至于岳母谢氏,江成瀚也不知该怎么说这个人,本来自己的孩子没保住,只能被迫抱养别人的孩子也是可怜,但对于抱养的孩子却满心恨意,如同仇人般对待,最后百般算计却把自己给算计了进去,让人同情都同情不起来。
颜静书搂着江成瀚的腰,埋在江成瀚怀中久久不曾动弹,虽然能够理解颜静书此时的心情,但很怕人憋坏了,江成瀚还是将人从自己怀里稍稍拉开了一些,就见颜静书果然眼睛红红鼻子红红,显见是哭过的样子,不由心中一叹。